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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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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此人还是一个孝。
崇祯对于孝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近感,常说的话就是“欲访忠臣必于孝之门”,杨嗣昌愿代父受过,在崇祯看来就是大孝,既是大孝,必然会是大忠臣。崇祯这个人,当瞧一个人顺眼时,这个人身上的缺点都闪着金光。相反,若是瞧一个人不顺眼,这个人身上的优点也和不存在一样。
正是因此,他瞧着俞国振顺眼,所以朝中不是没有人弹劾俞国振的,但这些奏章都被他留中。而那些弹劾者则为他找了借口训斥。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身边的人多少都收了俞国振的好处,所以会总有意无意给俞国振说好话。就连小坤兴公主,收了方仪送来的显微镜,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每天都忙着用它来看树叶树皮头发。
“总觉得。若是南海伯在,朕的心里就会踏实些……堂堂大明,名将只余南海伯一个啊?”
崇祯的自言自语让杨嗣昌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的光芒,他如今极得圣意,但正如史书所言,他与温体仁等一般,嫉贤妒能——虽然温体仁在今年的巨大纷争中终于被斥退,赶回老家休养去了。但如今的首辅张至发仍然是这种人。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若是国家仰赖一人,则国家危矣。南海伯年轻有为,陛下从保全功臣来说,也应该稍稍约束,免得小人嫉妒而生祸端。”
杨嗣昌此语说得仿佛极诚恳,是为了保护俞国振,而崇祯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卿所言极是,确实如此。前些日俞国振将尚可喜的首绩送来,朝中有人便劾他捕获乱臣擅专杀伐……这些言臣,为何自己不去将乱逆擒来?”
杨嗣昌心中是嫉妒,擒杀尚可喜之事,可谓极为轰动,此前朝廷略有耳闻,知道二月份的时候南海伯辖下一艘船。在皮岛防御战中颇立功劳。甚至尚可喜座舰都为之搁浅,但尚可喜的下落,有说被擒的。有说沉海的,也有说当场格杀的。
到了六月,尚可喜的首绩被送至京师,朝中确认,这厮竟然是被生擒了。
问题是,尚可喜的首绩送至京师时尚保存完好。这有石灰的功劳,但也证明一件事情。尚可喜是被活捉的。而南海部麾下活捉了尚可喜,不将之生送京师明刑正典,却是私自杀戮,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
不过,杨嗣昌是极会揣摩崇祯意思的,虽然他也嫉妒俞国振又立下的功劳,却回避这个问题,并未攻击俞国振。而是巧妙地转移话题:“陛下圣明,南海伯对陛下的忠心自是没有话说的……此次欲增兵加饷,听闻南海伯献入内库十万两,当真是为陛下分忧。臣不敢说朝野再无南海伯这般名将,却敢说再无南海伯一般精通陶朱之道者。南海伯白手起家,至此有百万身家,端的是经营有方。”
崇祯没有听出这背后隐含的深意,他顿了顿,冷笑道:“是南海伯较旁人要忠心……朝中诸公,家中明里暗里与海商勾连的,难道朕真的一无所知么?一个个说朕征些税是与民争利,其实是怕朕与之争利罢了!”
俞国振献上的十万两银,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获取襄在整个大明全境的贸易权。若无这十万两银,大明的官吏们便会想方设法给襄货物制造麻烦,好获取其专利权,比如说,让襄只能将这些“会安货”低价卖给他们指定的包商,再由包商高价卖给大明百姓,这个过程中,利润全部被包商和其背后的官员们所赚去,俞国振这个生产者赚不到钱,大明朝廷收不到税,而崇祯对此还不能插话,因为一插话就是“与民争利”的大帽。
现在不同,俞国振很明确地说是他经营会安海货所得的税收,既是税收,那么崇祯就可以堂皇介入,谁胆敢阻挠会安海货的销售,也就意味着和崇祯的钱袋过意不去——这可不是与民争利,而是与皇帝争利,一般的官员就得三思而后行了。
见崇祯并没有因为俞国振的富有而生出别心,杨嗣昌正欲再度转移话题。突然间,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曹化淳肥胖的身躯又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怎么了?”崇祯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叹了口气:“杨卿不是旁人,但说无妨。”
“湖广急奏!”曹化淳的神情有些怪:“献贼渡江了!”
“拿来!”
如今流寇中,就以张献忠为猖獗,他的消息,也是崇祯一直关注的焦点。他留下杨嗣昌应对,便是为此。
送上来的……竟然是一份捷报?
已经有看到差消息觉悟的崇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这份奏报。他甚至很失态地揉了揉眼,发觉自己看到的确实是真的。
“陛下?”
杨嗣昌心中对于奏报也很好奇,这份奏报里的内容,关系重大,他瞄了一眼曹化淳,曹化淳却是面无表情。
“大捷大捷,送来的是大捷,列祖列宗保佑,献贼之外为狡猾猖狂的贼酋‘曹操’罗汝被生擒了,正在运往京城途中!”崇祯将那奏折推给杨嗣昌。
杨嗣昌愣了愣,接过奏折。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是知道熊文灿的,熊文灿一味只知招抚,与他的战略部署其实并不相合,只因为崇祯有意简拔之,所以杨嗣昌会力挺。而熊文灿就任总理军务以来,表现也确实显得无能,除了追着张献忠屁股后面贴布告,要求流寇接受招抚之外,军略上几乎毫无所成。
杨嗣昌已经在琢磨着,只要让他再撑个一年半载就想法将熊文灿换掉了,可现在,他却拿出了一份大捷的奏报!
打开奏报一看,大致便是说,在熊文灿的指挥之下,湖广巡抚方孔炤督兵于公安城以北虎渡河畔,同渡江的献贼激战,大破献贼,擒获贼酋“曹操”罗汝,如今正送往京师。但在奏折末尾,却又有小小一段:献贼猖獗,虽然获此大捷,官兵损失亦重,求兵部再拨兵派饷。
看到这里,杨嗣昌便知道这奏报中有不尽实之处:既然是大捷,特别是擒获了罗汝,怎么还会损失惨重?
但他再聪明,也猜不出这是熊文灿幕中几位师爷妙笔生花,将一场惨败与一场大胜硬生生凑在一处,浓墨重彩在大胜上,而惨败则是一笔带过。
“恭喜陛下,果然用人得当!”
合上奏报,杨嗣昌不动声色,向着崇祯恭喜道。他虽然猜出其中尚有蹊跷,但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崇祯也是连连点头:“也是卿举荐得人,卿这荐人之功总是不少的。”
“不过,虽是擒得罗汝,献贼终是未除,而且熊文灿说此战官兵损失亦大,虽然他力主招抚,却也得手中有兵,能迫使献贼投降。”杨嗣昌又道。
这是替熊文灿补上后一根板,杨嗣昌判断唯有这句话是熊文灿真心想说的。崇祯连连点头,对于损失了多少兵,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就是何时能尽全功:“依卿见,从哪儿还能挤得出兵来?”
“登莱副总兵陈洪范正史可法帐下,离湖广较近,调陈洪范去即可。”
“卿言极是,登莱兵善战,陈洪范在皮岛也屡立功勋,就是他了。”崇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兴高采烈地为所谓大捷兴奋之际,在公安,方孔炤也终于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次笑脸。
“济民,你来了,甚好,甚好!”
“原本是要带着仪省亲的,但仪有孕在身,不宜奔波。”俞国振说到这的时候,与方孔炤相视一笑:“所以就由小侄一人代替了。”
“不妨,不妨。”
二人提的是俞国振擅离封地之事,俞国振既被封为南海伯,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按理说都不该在大明境内随意移动,特别是在没有得到朝中敕令下,不能随意带兵。去年建虏寇京畿时,唐王带兵前去勤王,结果被崇祯下旨喝斥,后来干脆就拘至凤阳圈禁起来。而俞国振行此事,必然也会迎来一片弹劾之声。
方孔炤说“无妨”,就是告诉俞国振,此事他会担下来。
“战况如何,我在半道中听说熊文灿惨败,江汉之间几无可御之兵了?”俞国振问道。
他不想为大明卖命,但此次来打通长江商道、获取多人口的目的,却是一定要达到的。
第七卷四一零、皎皎明月耀荆楚(二)
“熊文灿误国!”
因为只有方孔炤和俞国振二人,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一开口便批了自己的顶头司。
自一开始熊文灿力主招抚,方孔炤便不以为然,而这场让大明腹中陷入空前危机中的大败,就更让他对熊文灿不满。虽然严格来说,大败的直接责任者是左良玉,不过方孔炤觉得,熊文灿既然控制不了左良玉,那么就该乖乖请辞,让能控制得住左良玉的督臣来任这个总理。
“献贼如今声势浩大,号称百万众,虽然有些吹嘘,但六七十万人只怕是有的。一部分乃是左良玉等部下投靠他的溃兵,一部分是被他所裹挟的百姓。崇祯八年、九年,连续两年中原大旱,今年又是旱蝗连灾,波及秦岭南北,便是江汉之地亦受灾不浅,而中原饥民更是纷纷南下,故此也有些百姓为生计所迫,随贼为乱。贼人如今兵分两路,一路东向,似乎又准备去英霍,另一路则在江北顺江而下,进逼岳阳,威胁武昌。”
“一分为二?”
这个消息让俞国振心中讶然,若他是献贼,此时便有两个选择,一是乘着背后无压力,东下江南,寻找防卫薄弱之处过江,只要再劫掠江南,大明根基动摇,天下财赋半靠江南,据有此地便有钱有粮;另一则是挟众南下,占领湘江之地,伺机西征巴蜀。但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需要集中力量,莫看流寇现在人数海量,实际多是被裹挟的百姓,绝大多数仍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分兵实在是不智之举。
“罗汝才就擒,其部为张献忠所并。然后老回回、贺一龙等与张献忠分道扬镳。”方孔炤说到这苦笑了一下:“若非双方发生争执,足足耽搁了两日,情形只怕已经难制了。”
“流寇只有眼前之利,很难从战略思考问题。”俞国振点评了一句,跟在他身后的高大柱连连点头。
但无论如何,流寇的势力极大,就算他们分兵,也不是方孔炤等人能阻挡的。
“济民此次北,带了多少兵来?”方孔炤问道。
“限于朝廷体制,我只带了四千人马来……唔。为了免得言官参劾。还要请伯父给他们一个名头。”
“那是自然的,济民只管放心。”
方孔炤知道事所从权,不过俞国振带四千人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他可是知道。俞国振当初离开无为去钦州发展时,拥众不过数百,可短短时间内,便已经有四千兵了。以他对俞国振练兵的认识,这四千必是精锐,绝对在关宁军战斗力之。此前卢像升等屡破流寇,倚仗的不过是祖宽三千关宁军,俞国振四千虎卫,足以扫破献贼了。
俞国振如今有虎卫一万一千。其中一千人守耽罗,一千人守会安,两千人守新襄,两千人去了新杭。剩余四千,便被俞国振全带到了湖广。这四千人中,一半老兵。一半新丁,可如今虎卫已经进入快速扩张的时期,就算是新丁,也早就在新襄、会安接受过初步的军事训练,入伍三个月后便完全能执行各项命令了。
这也与新襄大力推广的夜校制度分不开的,没有夜校的毕业证明,根本没有资格加入虎卫,所以新襄虎卫是这个时代最为奢侈的部队:全体成员绝大多数都能识字。
新襄的识字可不是后世某国一般,能认得自己名字便算识字,新襄识字是以认识常用一千字、能熟练地阅读白话文告、可以写一两百字的简报作为衡量标准。也唯有这样的士兵,才拥有普通的自主学习能力,能够看着简要的说明,操作一些军用器械。
“献贼畏济民,回见济民旗号便远遁,此次济民本人来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得知俞国振带来了足够兵力,方孔炤心中担忧放下了一半:“济民觉得当如何灭贼?”
“我之兵力,败贼容易,灭贼绝无可能。”
俞国振的回应不出方孔炤意料,俞国振的四千人,再辅以方孔炤湖广兵近一万,击溃流寇的主力不是什么问题,打下流寇如今嚣张的气焰也算不了什么,但想要剿灭,确实很难。消灭流寇,从来就不只是个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只要民生不能解决,寇乱就不会停止。
方孔炤正要再问,恰这时熊文灿派来的使者又到了,却是催促方孔炤发兵江北的。其言辞甚为激切,颇有若方孔炤不出兵,江北局势糜烂的责任,就要由方孔炤一人背起之意。
看了公文之后,方孔炤脸色沉了下来,此前熊文灿将高大柱擒获罗汝才的功劳吞下,已经让方孔炤对他极是不满,现在又有意将荆楚败局责任推到他头来,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明白,熊文灿总理诸省军务,身为他的顶头司,他若真有些推来,还真不好应付。
“是不是又出问题了?”他向信使问道。
那信使有些吞吞吐吐,被方孔炤逼了逼,才说出实话:“献贼围荆州,总理令分守监利的荆州守备沈至绪救援,不意途中与献贼大兵相遇,沈至绪兵败就义……如今献贼正围攻监利,也不知此时是否还在坚守。”
俞国振听得“沈至绪”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看了看左右,发向齐牛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便问道:“老牛,这沈至绪你认得?”
“是,去年在京畿遇刺客时,他与我们并肩作战。”
齐牛的回应很简短,俞国振顿时想起,还曾听方子仪说过此人,并且方子仪很委婉地说,齐牛似乎对此人的女儿有些不同。当时自己只道是方子仪顺口一提,现在想来,方子仪其实是极有深意的。
“子仪对我提起过……他还有一女?”
齐牛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被俞国振简拔起来,跟着俞国振吃到平生第一顿饱饭,跟着俞国振练得一身武艺,也是跟着俞国振,才成为南直隶闻名的勇士。因此,他觉得自己的性命就是属于俞国振的,别的家卫怎么想他不管,他一心只当着俞国振的“世仆”,那么他的婚姻问题,就容不得他自己作主,该由俞国振为他安排了。
因此很长时间,他对女子不假言色,直到看到沈云英,那佩剑少女姿容倒是其次,关键是显示出来的飒爽,让他颇为心动。
但对方年纪也太少了,今年也只是十四岁。
他却不知,十四岁的沈云英此时脸色凄楚,一身孝衣,端坐于马。
在她的身前,挂着一柄梨花枪,背后则背着一柄雕弓。一个家将拉着她的缰绳,神情惶急地道:“小姑奶奶,当真是不能去,贼势大,你一姑娘家,如何去得!”
“先父身荷国恩,战死沙场,此为国尽忠;云英不忍父亲曝骨于野,前去寻觅,此为父尽孝。忠孝之家,何惧之有?”
此语说出,那家将顿时愣住了。
“先父在时,对诸位不薄,此次先父遇难,家中又无男儿,唯有小女子前去收拾尸骸,诸位若是念在先父恩情,愿意相助,小女子必散尽家财以致谢!”
沈至绪这个荆州守备之职,任还不到八个月。回他与方子仪同时遇刺,也因此进了曹化淳之眼,曹化淳随手便给他安置了个荆州守备的差使,伤好后打发到了荆州来,却因为熊文灿的无能而败亡。沈云英得知乃父阵亡的消息,便打定主意,要去荆州城外找回父亲的遗骸。听她这小小姑娘说出这番话,那些家将家丁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厉声道:“小姑奶奶说的是,我们不过是贱命一条,既受了守备老爷的大恩,不可不以性命相报。小姑奶奶,小人愿意随你前去!”
有一个带头的,其余人也情绪激昂。见他们的血气被激发出来,沈云英又道:“如今献贼围监利,我父虽死,我身为其女,亦是国家俸禄所养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欲登城战守,不叫献贼破城……诸位若有心,便与我一起守城去!”
这些家丁当中,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气,如今献贼一支十余万围着监利,让他们出城与之战,虽然现在被激得只能承诺,可是众人心中还是惴惴的,但若是据城而守,那么危险性就要小一些。
“随我去军营去!”沈云英又道。
她纵马疾奔,很快就到了城中军营。此时城中一片惶惶,军营中的士兵也不知所措,没有丝毫士气可言。沈云英的到来,令那些士兵惊讶之余,多少也安了些心。
与别人家的女儿不同,这位沈守备的女儿,可是经常出入军营舞刀弄枪的,莫看她只有十四岁,可枪法极是出众,等闲士兵,都不是她对手。
“奴虽身为小小女子,为承先父遗志,决意与监利城共生死。诸位大好男儿,父母妻儿,多为监利本地之民。诸位莫非弃我父不顾后,还欲弃父母妻儿独自逃生乎?”
她悲愤大喊,此语一出,军营中数千官兵个个面皮涨得通红。
沈至绪为守备主官,带着他们约两千人出外,结果与流寇打了场遭遇战,他们抛下沈至绪逃回城中,而沈至绪因此战败遇难,此事被一小小女子说了出来,如何不令他们羞愧?
况且,沈云英后来的话语说得对,他们可以抛弃身为官长的沈至绪,可是能抛弃自己的父母妻儿么?
第七卷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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