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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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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自己的小丫环惊叫声,阮丽珍坐正了身躯,慢慢叹了口气。

她被家卫带走时,家卫整理了一下她家那个别院里的金银细软,将之交给了她,因此,她身上还颇有些资财。在无为等待离开的日子里,觉得生活不便,便买了两个因为贼人袭扰家庭残破的小姑娘为丫环。这两个小姑娘,当然没有她以前用惯的丫环那么伶俐,但胜在淳朴。

至少这一路上来,都多亏了她们的照应,也只有她们这样满是活力从未裹脚的农家姑娘,才在漫长的四十天的航行之后,仍然保有如此活力。

阮丽珍是不准备出去看那什么好漂亮的鱼,这一路上她都尽可能避免到外头去。但那两个小丫环现在对她并没有太多敬畏之心,只是觉得这位举止稳重、每日里端着书本的小姐温柔淑婉,因此跑进船舱一人一边,将她半夹半扶地带上了甲板。

在俞国振的拜托下,阮丽珍在船上还算过得不错,而且不计成本地沿途停靠,也让漫长的旅途变得有趣了些。但是再怎么优待,也最多是给她和她的丫环们一个小舱,每日里舱中总是弥漫着难以挥去的马桶味。所以,戴着面纱来到甲板之上后,阮丽珍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

弥漫着淡淡甜腥味的海风,让她精神一振。

然后她看到了追随在船的两侧跳跃的白海豚,这种巨大的白色“鱼类”,让她也不禁惊呼起来,现在她明白,自己那两小丫环为何会如此兴奋了。

这一路奔波而来,她们也见过不少异乡景致,海中的鱼类鸟类,都见过不少,但这样漂亮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在白海豚的护送之下,她们进入了龙门水道。

“那是炮台?”阮丽珍看到龙门水道上建起的高台,还有高台上黑洞洞的炮口。

龙门炮台是俞国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钦州将成为他的主要基地,而对钦州的安危构成威胁的主要力量,从短时间内来看,主要来自海上。因此,龙门炮台不仅建成了堡垒模式,而且还增添了大炮,除了原来的两门佛朗机炮,又添置了八门射程更远的同类炮,甚至还拐来了一门红夷炮。

看到这十余门大小火炮,正指着她们,阮丽珍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震慑。

在炮台之下,是新建起来的船厂,从旧年九月开始动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月,船厂的外在轮廓已经完全显现出来,甚至还挖出了干船坞。水泥与砖瓦等建筑材料的倾斜支持、人力上的充足,都是完成这一系列工程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个干船坞最多也只是建排水量一千吨左右的船,规模并不大。

船进入钦州湾之后,顺风顺水,只花了一个时辰,新襄就已经在望了。

现在的新襄,不再是一座小寨子,而是由三处寨子组成的小镇。大半年的建设,让它迅速扩张起来。首先是在黄牛岭的西南面,正对着长门墩的江边上,起了新的建筑群,它们的中心建筑是香皂工坊,因为大量海鱼在此处置的缘故,总是有一股浓浓的腥气。

其次则是港区,阮丽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港区那巨大的龙门吊。水泥与钢条撑起的龙门吊,像是巨大的石门,树立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檀口微张,用袖掩住嘴,因为看不出那龙门吊是怎么建成的,一双妙目里就透满了惊讶。

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石柱……被水手们称为“新襄”的地方,竟然有这种鬼斧神工的产物?

然后,她便看到衣带一般的水泥路,如今新襄的水泥路可不再是仅有一条,从寨子到码头、肥皂工坊,三条水泥路接三者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环状。而且还有一条更长的水泥路,从寨子向北,顺渔洪江蜿蜒而上,然后在山间扭转东去,直通钦州城。

这条水泥路如今修了一半,已经修到了山中,但剩余的工程量更大,主要依靠的是独孤星手下的那些官兵。他们如今已经都是熟练的筑路工人,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基本收入,再加上工程进度奖励、工程质量奖励,他们的月收入大约可以达到三两银子以上。虽然比不得当初大肆开荒时多,但好在这个收入是稳定长远的。

在水泥路两边,都移栽了漂亮的阔叶植物,海风吹过的时候,这些翠绿的家伙们高兴地摇摆,仿佛是在舞蹈。而在一片绿色之中,则露出了新襄寨的寨墙。如今寨墙当然不是简易的木栅夯土,在原先的木栅之外,用红砖、水泥又砌出了一层,看上去整洁漂亮,防护能力也远胜过以往。

因为新襄寨地势较高的缘故,所以阮丽珍在江面之上,可以看到寨墙里的建筑。一排排整齐的三层小楼拔地而起,阮丽珍看到的少说就有六排,她此前也算是见过南京城中的楼宇,见过徽人在家乡建起的镇落,但那大多数都是灰白相间青砖黑瓦,像这里一样红砖红瓦的,洋溢着一股明快气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才一见到,她便喜欢上了这种色彩。

航道经过新襄渔政局两次疏浚之后,现在三桅的大船也可以直接停靠在新襄码头上。阮丽珍在那之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舱,将细软收拾了一下,变成了两个行囊,由两个小丫环背着。没一会儿,一个仆妇来通知她们下船,她再次来到甲板上,此时一堆人正等着上岸,阮丽珍无意前去拥挤,因此并没有急着上前。

但就是如此,甲板上的拥挤,还是让她不得不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船舷边。

两个小丫环倒是好奇地东张西望,她们突然指着后面:“小姐,看,那船上挂着的旗帜!”

阮丽珍回过头去,看到离这艘船约是三十丈外,一艘挂着那种白色漂亮海鱼旗帜的船抛锚停下,放下了两艘舢板。

在其中一艘舢板上,罗九河骂骂咧咧地道:“都小心些,若是出了意外,反应要快,咱们如今可是救生员……”

他正喝骂时,一阵江风忽然刮来,大船上的阮丽珍脸上的面纱被风卷走,阮丽珍啊了一声,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身体也不小心倾出了船舷。偏偏这个时候,大船因为波浪狠狠地摆了一下。

她就像是一块布,从船上掉了下来。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之声。

罗九河的舢板恰好正从船边过去,与她落水的地方相隔,最多也就是五丈左右。罗九河又是一声骂,然后催促着众人向落水处滑来,不等船停稳,他已经扯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一身因为太阳照射而变成了紫铜色的躯干,直接跳进了水中。

他原本水性就不错,被俞国振调到渔政局的这大半年,更是每天在海上折腾,因此入水救人,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落入水中的阮丽珍,心中却变得异常平静,自己苟且偷生,却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恨只恨,自己没有在落入贼寇之后时就死,那样的话,还能保持一个声名。

江水还算清澈,她也没有挣扎,任着身体沉下去,心中隐约觉得,这样一死,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

罗九河在水中睁着眼,救人最怕的是那种手舞足蹈的家伙,像这位一样一动不动的倒是少见。罗九河心中还有些奇怪,自己来得很及时啊,这家伙……应该没有淹死吧?

一边想,他一边老实不客气地扯着阮丽珍头发飘了起来。

当他的头冒出水面时,周围又是一片呼声,而后,阮丽珍的头也浮了起来。虽然湿了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可是依然露出一小片如脂如玉的面庞。

阮丽珍到这个时候,仍然是迷迷糊糊的:自然竟然没有死么,是被人救起了?

“局座,干得好啊。”舢板上有人喝彩。

“好个屁,快来搭把手,就知道会有这种蠢货,落到水里给老子我找麻烦。好在被老子捞起来了,只不过没出声也没动作,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淹死了——晦气,若是淹死了,少不得要吃小官人排头。”

阮丽珍觉得头发被扯得有些疼,然后听到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她可以想到,那一定是个极为粗鲁的水手。她心中有些难过,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然后她靠上了舢板,以她自己的气力,当然是爬不上去的,一只强壮有力的手在她大腿上托了一把,她就被抛上了舢板。阮丽珍又羞又惊,泪水也越来越多,无声的哭泣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还能哭,是活的,局座,放心吧,小官人不会让你吃排头,你还有得奖励了——唉呀,好秀色的一位小娘子,局座,局座,英雄救美啊!”

“操,还不拉老子一把,什么英雄救美,救了一个大蠢货……咦?”

“谁是蠢货,奴家是被挤下来的!”阮丽珍终于忍不住,她扬起头,泪眼婆娑地道。

两人目光一对,罗九河顿时就焉了。

第五卷二四二、孰家落花逐流水(二)

罗九河将手塞在裤子口袋里,双脚飘飘地走在水泥路上,有些魂不守舍。

他脑子里还全部是那张柔弱、委屈和哀婉的面庞,虽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仍然是如此。

那小娘子看起来不是个胆大的,事实上,在说了那句话之后,那小娘子就以手掩面,又缩成一团哭哭啼啼去了。罗九河接触过的又印像比较深的少女当中,他还记得那年冬天闻香教来袭时,柳如是也掉进了河水中,冰冷透骨的河水,不但没有让柳如是变得软弱,相反,她还是极为坚强。

就是小莲,遇到这种情形,虽然也会哭,但却不会那般模样。

与今日自己救的那小娘子成鲜明对比啊,那小娘子落水之后,连挣扎都不会,一看就是个逆来顺受要靠人保护的,用小官人的话说,就是那种缺乏独立性的温室花朵。小官人不喜欢这类女子,所以他才会去求娶方家的大小姐,听闻方家大小姐早怙,很小就开始支撑家业,也是那种坚强得令人敬佩的女子。

唉……可为何寻梨花带雨的模样,却让自己很难忘掉呢?

想到这,罗九河缩了一下脖子,暗暗骂了声自己没有出息。就在这时,他听得一声怪笑在耳较响了起来:“哈哈,局座,听闻今日有艳遇,是也不是?”

因为被俞国振任命为渔政局司局的缘故,现如今众人称他已经不是“九河”而是“局座”了。这个绰号,是俞国振最先唤出来的,因此罗九河也没有地方去抗议。他狠狠翻了调侃他的那厮一眼,撇着嘴歪了歪头:“老将,论起艳遇……倒是听说你小子是被你家娘子拎着耳朵从峒寨里提回来的啊?”

这也是一件有名的事情,三月初三时,将岸代表尚未回到新襄的俞国振去时罗峒,结果喝得醉醺醺的,误将别的峒女当成了罗宜娘,结果闹出一番不大不小的风波来。

因此,听到罗九河揭起老账,将岸咳了一声,只能败退:“这个……我还得去见小官人,局座,你就在这瞎转悠吧,对了,我已经听说了,那位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你啊,有得乐子了。”

一边说,他一边快步走开,在他身边跟着的一个番佬,摘下帽子向罗九河行了一礼,也跟着离去。

“咦,怎么一个番佬也混上岸了?”这个时候,罗九河才注意到跟着将岸的番佬。

“方才那位就是新襄渔政局司局,以后你少不得和他打交道的。”将岸边走边笑眯眯地回头道:“他可不像我这般好相与……你可要知道,在咱们新襄,也就是我将岸好相与些。”

那番佬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竟然听得懂大明官话。

“好了,我们小官人……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的领主,就在前面,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替你通禀一声。”罗九河看到背手站在前面的俞国振,对那番佬又吩咐了一句,那位番佬闻言点头,当真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不动了。

罗九河加紧了两步,来到了俞国振身侧:“小官人,那个大吕宋……啊,不,西班牙人到了。”

俞国振点了点头,没有急着去见番佬,他才没有后世某些人的自虐恶习,将洋人视为洋大人,就连洋大人的歧视待遇,也觉得这是洋大人公平公正有什么费尔泼赖精神。

“王保宗,你们做得极好,记住,按地面上的白灰线挖,不要挖错了!”

正在劳作的,就是王保宗和他的两百名同伴,他们分散成一大片,正热火朝天地挖着沟渠。为了解决新来人口的住宿问题,当初的简易木板房又被拿了出来,而且现在这些木板,则是半年来经过脱水处理的,比起当初的临时性不一样,完全可以用于长期居住。

按照俞国振的计划,今后随着中原局势的动荡,每年都会有大量移民来到新襄,这些移民不可能立刻适应新襄的生活,都需要在码头附近居住一到三个月,进行生活习惯养成和卫生检疫。所以,他在码头通往新襄寨的水泥路北端,原本准备开垦为田地的所在,划出了大概是一千亩的狭长地块,用于修建一处临时生活区。

“是,俞公子!”

王保宗响亮地回应,整张脸上,都是光泽。

俞国振这才满意地回过头,他看到了跟在将岸后头来的罗九河,失声笑道:“罗局座,听闻你方才立了一功?”

罗九河忍不住撇了一下嘴:“小官人,是哪个嘴巴这么大啊……”

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那位在枞阳救起的少女,他印像很模糊,只知道她自称姓梁,名为玉娘,那样柔弱的少女对他来说,是保护的对像,却不是俞国振的属意对像。

他要做的事情,需要有坚强、勇毅的贤内助,像方子仪,能够为他安抚将士,像柳如是,可以替他处断庶务,像小莲,能够帮他教化幼弱。

“总之你小心些,小莲可也听说此事,眼巴巴赶去安抚人家了。”俞国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转过脸:“老将,你让他过来吧。”

很快,那个西班牙人来到俞国振面前,他敬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不卑不亢地道:“路易斯?迭戈?加西亚?弗洛雷斯校尉,向阁下致敬!”

西班牙人的名字幸好还不像斯拉夫人那么长,但俞国振记外国人的名字,实在没有天赋,因此直接称呼对方的军衔:“校尉先生,欢迎你来到新襄,听说你是我的管家请来的?”

“是的,阁下,您的管家,一位高先生找到了我。”西班牙人道。

俞国振看了他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的高管家找到了你?”

“是,两年前……不,一年半前,这位高管家找到在澳门找到了我,雇用我为您服务。”西班牙人又行了一礼:“阁下,如果高管家在的话,您可以问他。”

俞国振沉默了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很可惜,那位高管家已经去世了。”

他记起老高的遗信,里面确实提到在澳门委托人雇请船匠等欧洲工匠的事情。看来他当时委托的,就是眼前这个西班牙人。

“真遗憾,那么那个合约,您是否要履行下去?”西班牙人又问道。

“我需要的工匠,你找来了?”

“十一名船匠,阁下,还有您的管家提到的一些……嗯,违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铠甲和武器,阁下,您的管家支付了我一半的定金,一共是三千两银子,包括工匠们的聘金和铠甲与武器的订金。”

俞国振看着这位西班牙人,好一会儿之后,他笑着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露易斯校尉,你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西班牙人并没有因此显得特别兴奋,他矜持地笑了笑。

俞国振又问道:“船匠在哪儿呢?还有那些武器。”

“船匠与我同船到了您这儿,至于那些武器,我只带来了半身胸甲,阁下,您应该知道,澳门不会允许我们带着违禁物品上岸的,所以其余的货物,我留在了会安。”

西班牙人说的话是托辞,他分明是不完全信任俞国振,所以才只带了人和甲来,却将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武器留在了会安。俞国振理解他的谨慎,因此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召来纪燕,让他去唤他父亲纪循过来,然后又问路易斯:“如果我现在付给你全部佣金,你什么时候能将剩余的东西给我带来?”

“阁下,一个月。”

俞国振微微扬了一下眉,然后便示意去库房领银两,不一会儿,便有人抬着箱子来到了路易斯面前,箱子打开后,里面白闪闪的银锭,让路易斯非常满意。

“这里是剩余的三千两,请将工匠和半身胸甲带来吧。”俞国振道。

“如您所愿。”

路易斯带来的半身甲,实际上是游骑兵所用,但它的基本构造,却与如今大明所用的山文甲不同。俞国振对于古代甲胄是一无所知,在襄安时他仿制过许多东西,但甲胄因为是违禁之物,而且明军的铁甲制造工艺也太过复杂,因此他并没有就此做过试验。而纪循虽是军中铁匠,主要是打制兵器,就连火铳也只是会一点,甲胄方面则也是不甚了了。

因此,这件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半身胸甲到了俞国振手中之后,立刻被他将为了增加舒饰与美观的呢绒和布片全部撕掉,露出赤裸裸的内部结构来。

纪循这个时候也到了,他还带着四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匠人。在此次南下的“罪民”当中,颇有不少是铁匠,其中也有在流寇中锻造过武器盔甲的,这四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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