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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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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要坚守七日,最多不超过九日即可!

城中有佛朗机炮六门,只是未必堪用,好在自己缴自贼人中的四门,叶武崖已经检查过,完好无损可以轰击。城中武库里也有些鸟枪,只不过其中能用的,早就被俞国振狸猫换太子换到了自己手中,因此完全不能指望。

城中目前聚集的官兵和民壮,不算自己的家卫,共是六百余人,加上可以征发的城中青壮,能有三千人守城,又新得这一千多俘虏,守城者便是近五千……对于无为这样的一座小城来说,有五千人守城,基本够用,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城中无论是官兵还是民壮,都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而官长也不擅于兵事,守城调度,只怕还得依靠自己。

因此,还得想办法控制住守城的指挥权。好在自己在无为声望足够,便是知州,此际也不得不听从,再加上史可法如今应该也会配合,调度之上,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流寇数量,也已经审问侦知,流寇主要是三股,张献忠、老回回、混天王,张献忠实力最强,拥众有七万,老回回混天王合起也有五六万人,因此,共是十三四万。

五千对十四万,虽然贼人中大半是老弱,但俞国振也知道,守城一方堪用者,可能也只有他的三百人。

俞国振正沉吟之间,史可法已经演说完毕,他径直走到俞国振面前,长揖为礼,沉声道:“无为数万百姓,便托与公了。”

“无为是我乡梓之地,便无嘱托,敢不效力?”俞国振道:“只是不知,史参议可愿将调度之权尽数付我?”

史可法闻言双眉微挑!

第四卷二零四、乌云聚危城(四)

王保宗喝了口热水,冻得发僵的身体,开始觉得有些暖和了。

他看了看四周,与他一般被俘然后反正的,大约有二十余人,被一个少年领着,围着一口大锅。锅中散发出来的米饭香味让他禁不住深深呼吸,虽然墙头寒风凛冽,可王保宗却觉得,心里头热乎乎的。

原本他只是僵硬地随着贼人,现在不同,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了奔头。

奔头就是……杀贼!

一想到自己可以在城上杀贼,王保宗就觉得心里热乎。他闭上眼,合什向着自家遇难的亲人在天之灵默祷,不一会儿,就听得带着他们的少年喝道:“饭好了,准备吃饭……咸菜米饭,吃饱了有气力杀贼!”

王保宗跟着众人去打饭,像他们这样,二十五人一小队,每队中都有一名来自细柳别院的家卫充当头目,整个城头足足有四十余队,其中既有如同王保宗一般的反正过来的流寇,也有城中的百姓。

每人都发了一只木碗,还有竹筷,这就是他们的餐具。虽然没有菜,但咸菜够咸,还是很下饭的,王保宗一边吃,一边从城头上向下张望。

他很奇怪,为何除了西门,无为城的其余三门都是洞开,按理说这时就应该紧闭城门,等待流寇逼近才是。

不仅洞开,还不禁人员入内,来自四乡的难民,有拖家契口的,也有孤身的,纷纷涌了进来。王保宗初时只是愣愣地看着,但没过多久,他意识到不对:流贼破城,惯用细作,这些进入无为城中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上千,而且越来越多,安知其中没有流贼细作?

一念及此,他怯生生地伸出手,这是他刚学到的规矩:“棚长!”

他们每二十五人被编为一棚,而那个来自细柳别院的家卫少年,就是棚长。

“何事?”带着他们的那少年问道。

“那些进城之人中……会不会有奸细?”王保宗指着城下涌来的人群。

少年歪头看了看王保宗,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小跑着到了城墙上一处窝棚,拉着另一个少年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少年匆匆走了过来,他看着王保宗:“你认出献贼部属了?”

“不曾,只是,只是献贼攻城,惯用奸细,他们的奸细都是惯寇,一入城中,便混迹于街巷,只待信号,便骤起发难!”

“很好,很好,你叫王保宗对不?”那少年咧开嘴笑了,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极锐利:“我叫叶武崖,你记住了,有什么事情,便报我的名字。你说的事情,我会转告我们小官人,好生守城。”

叶武崖又赞许地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王保宗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他回到自己那队人的大锅前。

叶武崖并没有去向俞国振禀报此事,因为王保宗所担忧的,原本就是俞国振计划之中。

也有人将相同的担忧传到了史可法那儿,史可法忙唤来张溥商议,张溥听了道:“俞济民必有安排,贼计必不得逞!”

那些入城的难民入城之后,便被兵丁引入城中演武场,初时众人还想分辩,但见引入的官兵都是穷凶极恶模样,一个个都老实了。紧接着,城中让他们自己开口说话,在城内有亲戚熟人的,报亲戚熟人姓名,然后派人去寻来认走。如此这般,渐渐人数便变少,最后便只剩余六百多人。

这六百多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是分辨口音,凡不是当地口音者,尽数绑起,也有数人试图反抗,结果自然是被剁死,首绩也被挂起示众。

紧接着便是分割审讯,高二柱尖刻的笑声与上刑时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没有多久,一颗颗人头便被砍落,足足砍了四百余颗,这才暂时停住。

而剩余的百多人,虽然没有审出尽是奸细,可城中也拒绝收容,直接将他们驱出了城。

史可法一直在关注俞国振如何处置,闻说砍了四百多人,他不禁心中愀然,张溥却劝慰道:“贼在巢县杀戮数千,此前所破城镇,都是鸡犬不留,俞济民虽是杀戮过甚,却正是破贼之举……况且,若是有俞济民如此本领,再爱民如子,只怕朝廷要担心的就不是流贼,而是俞济民了。”

史可法默然。

就在这时,警锣声响起,而且不是来自一门,四门尽数如此。撕心裂肺的警锣,让史可法瞬间忘记了被杀的贼寇细作,他慌慌张张出了衙门,听闻东门贼势大,便直接赶到了东门。

大明崇祯八年正月二十一未时一刻,贼兵至无为城外。

带队的正是张可望,离城尚有两里,他便望去城头挂着的首绩,那全部是他派出的细作。这些首绩仿佛是城中俞国振对他的嘲笑,让他心中怒火沸腾。

不过想到义父对自己的期待,张可望还是忍住了。

“少将军,这便是无为城!”

“我看到了,用不着你罗嗦!”张可望略微有些烦躁,他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暴虐,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等他破了城,将那个屡次坏了父王和他大事的俞国振擒住,定要好生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来人,将那狗官押上去,令他劝降。”他冷冷道。

不一会儿,一个官员被押了过来,却是被俘的巢县赵主事,俞国振复巢县时,他被贼人掳走,故此未被解脱。

贼寇将他连踢带打,推到无为县城之下,相距护城河约有四十丈便停下来。巢县令严觉也上了墙,遥望是赵主事,顿时兔死狐悲,又想起自己家人尽数或遇难或生死不知,更是泪如雨下。

“喊话喊话!”押解的流寇拿枪杆抽打着赵主事。

赵主事扑通跪倒,回望了一眼贼寇,然后放声大叫:“史参议,流寇暴虐,尽是禽兽,宁死勿降啊……”

喊话声到此便戛然而止,身后贼寇一刀劈下了他的头。

那贼寇还不解气,拎起赵主事之头,冲着城中大叫:“史可法之头在此,哈哈哈哈!”

贼寇如此凶恶,城头诸人都是气沮,史可法虽是不惧,却也不禁为赵主事而难过。

俞国振也来到了此处城上,见这模样,冷冷一笑,向着叶武崖道:“武崖,轮着你去了。”

叶武崖最是尖刻,一笑向前,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递来一根长竹竿,长竹竿上悬着一条竖幅,如今卷着看不到是什么字。叶武崖又令人将张进嘉的头颅取来,挂在长竹竿之上,然后在城头一摇,那竖幅便直接垂落,露出上面一排字。

“献贼,张进嘉候汝久矣!”

九个大字,寒风中飘于无为城头,每个字都大如斗,不但城下,城中人也遥望得见,顿时齐齐欢呼。城上原本气势稍沮的守军,也立刻想起,击杀了贼渠二大王张进嘉的俞国振,便在城中!

“该死!”城下张可望见着这一幕,顿时又是暴怒,而他麾下,多为张进嘉旧部,见故主首绩,更是神情惶惶。张可望咬牙切齿,他原是要打击城中守军士气,结果适得其反!

一念至此,他嘴唇微翻,然后下令:“带上来吧!”

城上诸人原是欢声连连,士气复振,见着城下流贼阵型散开,张溥笑着对史可法道:“道邻兄,这等事情,也确实只有俞济民才……”

话说到这,他目光突然变得呆滞了。

不仅是他,史可法、城上所有的人,目光都变得呆滞了。

因为贼军两边散开之后,从其后被驱赶出来的,竟然全是光着身子的妇人女子!

号啕大哭之中,这些妇人女子,被兵刃与殴打,驱赶着一步步向城池逼近!

史可法气得全身发颤,他重重拍打着墙垛,厉声喝道:“妇人何辜,妇人何辜!”

如此寒冷天气,驱使这些体弱妇人,赤着身体,来到城墙前,除了令城中士气大沮之外,还有何等用意?

城上前来助守的百姓中,突然有人嚎淘而哭,径直从墙上跳下去,这墙只高二丈,那百姓跳下未死,一瘸一拐便向妇人冲去,才冲到近前,贼人中一箭射来,将他射死。而妇人中,也跑出一老妇,将他倒下的尸体一把抱住,儿啊儿啊哭骂不休,便也被身后一贼一枪刺倒。那贼尚不甘休,竟剖了这老妇肚子,将她儿子头颅砍下塞入,还狂笑不止。

俞国振在城墙上也气得全身发抖。

他知道,在后世被某种缘故而特意抬高、尊为农民起义的流寇,其初期所作所为极是凶残,但知道是一回事,目睹却是另一回事!

那贼人得意洋洋,又驱诸妇人上前,那些妇人接近护城河,而护城河上吊桥早就被提起,那些妇人赤着身体,在河畔寒风中颤抖哭泣,而贼人没有丝毫恻隐之心,竟然就这样把她赶入护城河中!

贼人不仅要用这些妇人来羞辱守城者,还要用她们的尸体来填壕!

“无为病猫,你不是狂么,若是有种,为何不出来解救这些妇人,却只敢缩在城中当乌龟?”贼人开始叫骂起来。

“史可法,你不是一向自诩忠君爱民么,几个妇人都护不住,你还爱个啥?”

接二连三的辱骂,将俞国振与史可法二人骂得猪狗不如,城上也有回骂,可看到那数百民妇的凄凉模样,城上的人哪里骂得过城下?

“城中人听着,只须交出史可法与俞国振二人,我等便不攻城!”紧接着,流寇中的新一阵呼喊,让城上起了骚动。

俞国振紧紧抿住了嘴。

第四卷二零五、战守有奇策(一)

城中的木匠被集中在一处,正在赶制抛石器。

俞国振从史可法那儿得到无为的防守指挥权之后,便下令将所有木匠聚于一处,赶制这种简易抛石器。这玩意儿显然是没有什么精确度的,俞国振也不需要它们有什么精确度。

贾太基匆匆赶了过来,还没站定,便喝问道:“好了么,好了么?”

工匠头目愁眉苦脸:“禀贾捕头,只制了八架,而且……未必堪用。”

“有八架够了,来,快将它们弄到城下去!”贾太基听说有了八架,大喜道:“你们再快些,俞公子说了,每成一架,便有一百两银子的赏,你们可是八百两银子到手了!”

听得赏银,那些木匠都是喜笑颜开,唯有工匠头目还是那模样,小声嘀咕了一句:“有命没命花,还不知呢……”

贾太基命令随他来的差役驱使俘虏,将那八架抛石器推到了城下,城外的呼喊叫骂声传入他耳中,他呸地吐了口口水:“这些流寇,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过会儿便给他们好看……叶队正,抛石器都来了,八架!”

“很好,将这些无头尸体抛出去,我不求砸中什么,只要它们飞出去!”叶武崖道。

那些无头尸体,就是被俞国振下令斩首的浑入城中的细作。八具抛石器一字排开,然后开始向城外抛弹。

贼人仍在驱那些妇人填沟壑,不过他们不急,让这些妇人多活一会儿,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合算,能够更大地打击城中士气。

然而就在这时,那笑得最猖狂的贼人,突然间看到城后,一个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他们并不怕城中射箭放炮,一来他们是在箭射程之外,二来面前有那些妇人挡着,要死,也是那些妇人先死。

这些人都是惯寇,原本就悍不畏死,也没有了哪怕点滴人性。

因此,当空中飞出的那东西显露之后,他们第一个念头不是畏惧,而是兴奋——城中终于忍耐不住,要自己动手杀死这些妇人了,这样做,同样是对守城者士气的打击,甚至会诱发内讧。

然后,空中落下的东西,狠狠摔在他身前,化成一滩血肉,飞溅起的碎块,粘乎了他一脸。

“啊啊啊!”

就算悍不畏死,发觉城里抛出的是无头尸体时,这惯寇也不禁惨叫出来。

就在这时,俞国振在城头侧望:“克咸兄,如今看你的了”

孙克咸早就忍不住了,前夜大战,他被抛在一边,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能开三石弓,又是神射,对着那大叫的贼人弯弓,放弦,箭如闪电,直贯入那贼人大张的口中,其余势未绝,带着尸体后仰,退了数步,才倒了下来。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抛了出来,最初时贼人愕然,不知城中是何意,而城上孙临也是连发三箭,箭无虚发,击杀三贼。后来贼人醒悟过来,这些尸体,可不就是混入城中的奸细么?

“献贼,这便是尔等下场!”

城上人齐声大喊,甚至压住了那些妇人的哭声。随着一具具无头尸体从空而落,也有砸入那些妇人当中的,一个老妇人冻得嘴唇青紫,她神情原本惶恐,但现在却慢慢坚毅起来。

“贼人先是辱我,如今又欲以我等为前驱,助其攻城。受贼人所辱,已是无颜再活,助贼攻良,更是令祖先家人蒙羞。”她尖声道:“史参议,俞幼虎,为我等报仇,当生剐献贼,以祭我等!”

她一人大叫,有若疯狂,但渐渐的,她周围的妇人也都大叫起来,然后,她们转过身,不顾刀剑皮鞭,径直向胁迫她们的流寇扑去!

那些流寇先是被城中抛出的尸体弄得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城中的反应会是如此,紧接着孙临的神射让他们退缩,而当这些妇人不顾性命扑了来,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况且他们终究人少,便是砍杀了几个,却转眼间被几十个、上百个妇人吞没。

这些妇人初时没有武器,于是便用爪用牙,用一切可以用的东西去撕碎对方,当她将这二十余个驱赶的贼人尽数撕碎之后,便开始以贼人的武器,向着更多的贼人杀去。

她们的冲锋是徒劳的,贼人当中一阵乱箭,便将她们尽数射死在阵前,但她们的行动,却让无为城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哭。

这哭声,不再是无助的软弱的哭声,而是悲愤欲绝不畏死亡的哭声!

妇人们的行动,让守城者的战意已然高涨至极,无论贼寇再施展什么手段,都只能激起城上的仇恨,而不会打击他们的士气了。

俞国振也脸色铁青,他目光在贼寇中来回逡巡,希望能找到贼人渠首之所在,但张可望虽然气盛,却也狡猾,俞国振搜寻良久,也不曾看到他人。

“俞济民!”

一个身音在他身侧响起,他回过头去,只见史可法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

史可法双眼噙泪,睚眦俱裂,他到了俞国振身后,然后抱拳拱手,深深一揖到地。

“城下皆是烈女,她们之事,史某必上书朝廷,请陛下下旨旌表。但她们的血海深仇……就拜托你了。”

俞国振缓缓点头:“公即不语,吾岂能置身事外?”

史可法又吸了口气,今日所见,给他的冲击与震撼,实在超过此前任何事情,甚至他前夜被困于濡须口,都没有给他带来这样的震动!

他不知道,俞国振的内心也同样震动。

以往,俞国振只是在史书中看到这样烈性行为的记载,在那个人们已经不再相信崇高存在的时代里,这种记载有时反而成为某些人嘲弄的对像。而只有亲眼见到这一幕发生,才能体会得到,这其中蕴含着多少的悲愤!

不过,他还必须等,现在城中士气虽然上来了,依托着城墙,这种士气会化为巨大的杀伤力,但若是出了城,面对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贼寇,仅有勇气,是不够的。

城下,张可望喃喃咒骂了一声。

“少将军说什么?”旁有一贼凑近前问道。

“随父王征战南北,也算经过不少恶战,像这无为一般性烈的,倒是少见,不是说东南女子柔媚么?”张可望吐了口口水:“驴日的,喂,你们几个,确实见到东南北三门,都没有什么防备?”

“回少将军,我们进出时,确实见那三门并无防备,只须攻破城门,便是大街。”

张可望冷笑了一下:“俞国振欺我太甚,以为我和张进嘉一般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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