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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不能吟-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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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我满了十八岁,也去了,在宴席上见到了容姬。
“她的确是称得上绝色,但她病恹恹的,并不怎么笑,我看不惯父汗对她千依百顺的样子,于是离席去了外庭。
“那会儿我已经在筹谋夺位,我要找的是德罕帖木儿。却没想到意外遇见了她。”
“谁?”
“她那个改了乌剌名字叫萨娅的侍女。”
燕棠捧着茶杯,背抵在椅背上,纹丝未动的身姿并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贺楚的话头已经止不住,这个已逾四旬的汉子不紧不慢,接着往下说起来:“她应该是十三四岁吧,皮肤白得把所有人都衬得成了泥土,抱着只铜盆坐在角落里,对着天上飞过一只苍鹰在笑。
“当时的她论美艳,也许不及容姬,可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美了。我当时就猜出来她是谁。
“但我很惊讶,你们中原人竟然皮相生得这样好,也或许是那个时候,我对中原土地有了一种异样的念想。”
燕棠斜睨着神色平淡的他,并没有打断。
“我看到这样的姑娘,莫名地走不开了,我藏在角落里打量她,心里莫名地羞涩。
“她虽然是侍女,但是身姿举止衿贵得与普通人根本不一样。
“我看到她忽然放下铜盆,攀住窗户,踮脚站在大石头上去捡墙头的一根鸟羽。
“仅仅那一面,我竟然开始担心她会不会跌下来,她摔着了腿该怎么办?到时候我可不能去到后宫里去给她送药。”
说到这里他唇角竟然有了一丝浅淡的苦笑,看过来:“年轻人,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因为心爱的人一个完全不经意的眼神或举动,便开始情不自禁地想到很远,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偷偷地喜欢她。”
燕棠没说话,他的眼神也飘向了很远。
恍惚间过去某些时候,他也曾因为她而心怀窃喜地憧憬过未来。
贺楚没有等他回答,又说道:“可是我甚至都来不及让她知道我的存在,她就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惊惶地逃走了。
“后来我上王庭来的次数就多了些,也开始曲意奉迎我的父汗,除去得到他的信任之外,也想在王庭里多留一会儿,以图能遇见她。
“可我总共见到她的次数,前后也不过三四次。人前她从来没有露出过笑脸,也总是低着头,也许是觑觎她们姐妹的人太多了。
“不光是她,她的妹妹到了七八岁上,也被很多人盯住了,毕竟鞑靼人里,几岁就通婚的事情遍地都是。
“何况她们好像生来就是什么出众的人一样,行动举止把周边人衬得粗俗极了。
“一个人若是生得太显眼,总归会招来不少事情的。
“所以容姬他们在王庭生乱的那天夜里失踪,被人传说是遭杀害了,也很多人相信。
“因为王庭的女人们都很害怕她们几个来日祸害到自己的男人,早就恨不得除了她们,只不过没有机会。”
燕棠看过来:“你也相信了?”
贺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相信。”
燕棠别脸看向庭外:“所以你找了那么多年,究竟有没有什么结果?”
“没有。”贺楚幽幽地道,“我只是在我父汗的遗物里得到一只银制的狼头手环,那手环是砸断的,据说是在她们失踪之后,他在他们所居的宫中找到的。
“但可笑的是,我惦记了她那么多年,甚至那个手环究竟是不是属于她的东西我都不清楚。”
秋风灌进屋里来,风停时便只剩下一屋的沉默。
此刻成为阶下囚的贺楚,眼里的情绪不是屈辱,不是愤懑,也不是仇恨,而只是一腔用遗憾腌制透了的陈年萧索而已。
……
走出衙门之后燕棠抬头看了看天空,日光已经开始西斜,天很蓝,万里无云。
对贺楚的故事他没有太多感受。
也许戚缭缭是对的,容姬并不是他的生母。而贺楚要找的人没有下落,也许这后头还有内因。
可是她拷问他的也很有道理,如果他的生母万一真的需要以某种方式求活呢?
让他想清楚,这才是她抛出那个问题的真正用意吧?
放在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身上上他或许很容易有答案,说句名节至上不是那么艰难。
可是事情若安在已日渐刻入他骨髓的她身上,这种感觉和矛盾的心理就忽然变得切实起来了。
不说他现在能不能给出答案,只说他一想到她要面临什么样的场景,他心里就如若刀扎。
而当这个人是生他,赋予他生命的母亲的时候,他能厌弃她吗?能不容她吗?
若不是她,起码他连这二十年的经历都不会有。
他的高高在上,他所谓的高尚的人格,难道不都是基于当年她的十月怀胎之上吗?
所以就算一切是真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厌弃她。
第468章 释怀了吧?
“王爷,兵部的人还有将领们都在议事厅了。”
魏真小跑着过来禀报。
他扭头看了眼他,抬腿回营了。
北真这边是此行的最后一站,打了胜仗的将士们此时士气高涨,正在冲劲上。
这是好事也有不好,好的是根本不需要怎么调动士气,不好的是这种情况下也很容易因胜利冲昏头脑而轻敌。
老将们嘴里不说,心里却担心燕棠年轻气盛,有什么闪失,因此邀着一道往帅帐这边来。
但燕棠进了议事厅之后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对这场战争最坏结果的估算,接而是精确而细密地战术推演,以及对于北真撤退路线的评估,一切胸有成竹。
大伙原本想说的话也全都咽了回去。因为他们想到的他全部想到了,他们没细想的他也都已经想到。
“傍晚之前如果探子有准信回来,今夜或明晨就可发兵。这次分为两步走。
“第一战直逼北真王庭,同时抢占他们后方路线。第二战全歼。余下的那些小邦,谁与北真有过接触,一律分兵过去武力镇压!”
……
戚缭缭等到燕棠回来时已经日斜到半空了。
“贺楚那边问出什么来?”
她问过先回来的黄隽,知道他的确是去了囚室的。
燕棠呼气坐下,默半刻后把经过说了。然后道:“你说的对,这里头应该还有内情。不过我现在没心思去关注这些了,马上要打仗,身世什么的,日后再说吧。”
戚缭缭看着拧眉心的他,迟疑道:“你要去北真?”
“当然要去。”他起身走到架着的银甲前,伸手抚在斑驳的甲片上,“我必须去。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以镇北王的名义替燕家,替父母亲争光了。
“我不但必须去,而且必须打下这场仗来,给他们对我的那么多年栽培一个交代。”
他对燕奕宁和叶太妃的感情毫无疑问极深极深,哪怕他已经接受自己有另一种身世的可能,更有可能他当真是皇帝的骨血,可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一日还是燕棠,一日还挂着燕家长子的身份,他都要把这一日过得无怨无悔。
戚缭缭觉得阻拦他根本不现实,也没有理由阻拦。
她说道:“那你去忙呗,只不过我可能去不了营前令上值岗了,我这两日有点乏力。”
说不舒服也谈不上,她只是害怕自己是终于受不了这番劳累而引发旧疾。
这关键时刻,她可不能拖他任何后腿。
燕和程敏之他们都完全能够胜任了,或者她又更希望他们能多多参与这样的战事。
燕棠听说她不舒服,将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目光落到她脸上:“怎么了?”
“没毛病,只是不想再去凑热闹了。反正你们也去不久。”
除去不想引发旧疾,也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留下来等待皇帝的回信吧。
燕棠看着她负手歪头笑微微的模样下,略显憔悴的面容,这才发觉自己近日有多么疏忽她。
她换了新的发型,简单的一只偏髻,两耳后垂下的几根小发辫看起来活泼又娇俏,但是脸色并不怎么红润。
他想起来,这些天她日夜陪在他身边,连铺床叠被端茶递饭这样的事情都不曾再假手于丫鬟。
所以不管是他出神或不出神,一抬头总能见她呆在自己两三步远处,安静地从不打扰,但是他换上的衣裳又似乎多了两套新的。
这样想的话,即便是可能要换一种身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让人心慌。
因为他承受的并不再是像当初燕奕宁过世之后那样的孤独。
也并不彷徨。
她始终是冷静而清醒的,像一盏灯,指引着也温暖着他。
他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动情地吻下去。
他爱这个女人,像入了魔地那样爱。
这股情意随着朝夕相处里欢喜忧愁的迭换,在坚定而无畏地加深。
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似的抛去所有顾虑在她这里汲取着包容和安慰。
他的情爱,再也不像当初只是因为被吸引而想得到她那样的浅薄了。
他开始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在她面前释放自己,甚至是依赖她。
……
傍晚时黎时来报说探子回来了。
红缨望着昂首走出去的燕棠的背影,扭头跟歪在榻上看图纸的戚缭缭说:“王爷这是释怀了吧?”
戚缭缭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扬唇道:“应该是吧。他本来就不是个死脑筋的人。”
红缨笑了下,给她腰上搭了条薄毯。
关外的八月已经进入深秋了,她最近气色不好,得谨防着凉。
……
帅帐里燕棠接到探子来报后即传令所有人过来议事。连晚饭都是在帅帐里一齐对付的。
戌时后,第一道点将发兵的军令发下来,到亥时,所有包括先锋,主力,增援,后备等等兵马全部调派妥当,寅时三刻,全军都须得至营前待命。
因此今夜不光是前营忙碌,营房后方也开始配合行动起来。
徐夫人下晌时得知的立刻要发兵北真的消息。
徐坤一回来她就边给他递茶边问道:“你要去吗?”
“要。当然要。”
徐坤话语声都显得有些匆匆,说完忽然又想起日前她说的那席话来,转身与她道:“我仔细想过了,即便皇上或许是个擅玩帝王心术之人,可无论如何,我是大殷的将军。
“我手下有无数的士兵,就算我不为萧家,为大殷,为这些兄弟们我也得尽到自己的本份。
“所以,该我上场的时候,我绝对不会退缩。
“若水,你吃的苦我都知道,将来我们还有大半辈子的安稳,那些事情都会过去的。”
徐夫人颤着唇走上前:“我是因为我受的苦所以忌恨萧家吗?不是!我为无辜死去的忠勇王夫妇和那个都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也是!所以我才不肯让你为萧家拼命!”
“可是这是我的职责啊。”徐坤尽量放缓声音,“除非我现在撂挑子不干。可是你希望看到我临阵脱逃,做个懦夫吗?即便你想,我也做不到。”
徐夫人双手互搅着,紧抿的双唇没有什么血色,脸上抗拒的意味明显,却又未能说出什么有力的话语来。
第469章 圣上口谕
“那你当心点。”
她退步坐下来,不再说什么。
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哪里还会不清楚他的性子。
若是不清楚,之前也不必把事情说的那么明白了。
徐坤换好盔甲出来,见着她仍在原处默坐着,又上前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戚缭缭又陪到凌晨,直到大军出发之后才回房。
翌日傍晚传来大军攻入王庭百里外的消息,紧接着燕棠也披挂上阵,准备前去北真了。
给他披盔甲的时候她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不踏实,问他:“有把握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虽然说一路过来也受了不少小伤,但是总归没有什么大事。
前世里他正是在最后那场战役里中的箭,如今又到了这最后关头,她难免有些地紧张。
“不会的。”他捏捏她的脸,“丘陵魏真他们都在呢,我把黎容留下了,有什么事让他去办。北真不过是在做困兽之争而已,最多三两日,我就回来了。”
戚缭缭好像除了放心之外也不能做些别的什么,只好点头。
程敏之他们需要跟过去,但燕被燕棠留下来了,名义是留下供戚缭缭差遣,实际上是为什么,他心里知道,戚缭缭也知道。
燕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还是痛快地留下了。
战争气氛下没有人再去为什么身世的事情而纠结,萧珩昨夜里打了头阵,晌午回的营,下晌跟燕棠汇报完阵前情况后,接着也跟着出发了。
徐夫人也送到营门外,看着越来越远的将士们的背影,无声地转了身。
“徐夫人。”
戚缭缭在后头唤住她。
她停了下之后转身,看过来道:“王妃可是有事吩咐?”
戚缭缭笑了下:“无事。只是看到夫人这几日气色好像不是很好,没什么事吧?”
徐夫人垂眸:“妾身很好,多谢王妃惦记。”
戚缭缭笑容减了减,目光直落在她双眼之间:“我听说徐夫人会鞑靼语,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学会的?”
燕棠从贺楚屋里回来之后她就抽空梳理了一下他带回的信息。
当贺楚强调容姬身边有两个很漂亮的侍女时,她眼前很快就浮现出了徐夫人的影子。
这个徐夫人的来历有诸多巧合与未明之处,比如说她的经历和年龄与容姬身边的小侍女就差不多对得上,那个小侍女进王庭时才一岁多,容姬在王庭呆了七年,到他们失踪时小侍女就应该有八岁多。
而徐坤称徐夫人到达徐家时是十岁,这么算起来,她与容姬失踪的时间其实是暗合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确配得上贺楚口中的“美色”两字。
如果她就是容姬的侍女,那么是否说明她有可能知道容姬的下落?
并且有可能皇帝要找的人就是她们三人当中之一?
徐夫人望着她:“王妃这是第二次质问妾身了。”
戚缭缭倒也没有否认。因为她的话听起来确实有这么点意思。
“我不知道王妃在怀疑我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我害怕你质问,就不会去找安达,还跟他说鞑靼话了。”
徐夫人抬眼看着远方,声音里听不出起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这关外的人会说鞑靼话的有很多。
“我是怎么学会的,只要不干涉到王妃你,就可以了不是吗?”
戚缭缭少见她这样硬气,又微笑起来:“夫人若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干扰?”
显然,她更喜欢这样活泼有生气的女子,那样才更显得她像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到如今她敌我未明。
“那我就是不说,王妃又将如何?”徐夫人收回目光。
戚缭缭笑了下,她还真不能如何。
她今日呈现出来的刚硬,令她忽有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感。
从前对她的印象是端庄温婉,沉默寡言,这样的强硬是很少有的。
在皇帝那边有消息来之前,她还并不想跟她起什么冲突,同时也并不想让她摸清自己的底。
便就笑道:“自然是将你当成功臣眷属敬着。徐将军在阵场表现委实让人钦佩,这次元帅能够成功破了乌剌,将军功不可没。
“夫人随军照顾将军,也辛苦了。”
徐夫人听她提到徐坤,神色稍缓。
也许是她反应太过了。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在富贵人家长大,何尝来那么深的心机。
“应该的。寅郎心有大志,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说完她福了福身,离去了。
她永远跟她亲近不起来。哪怕在她带着几个子弟自图真和安达手下突围出来,她也曾经心生钦佩。
她太明白乌剌人的残暴,她能完整脱离出来,多么难得。
她自己就不同了,哪怕是离开乌剌那么多年,伤痕还在,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还在,那些过往必将陪伴她终生,直到她未来不久后被挫骨扬灰。
他说他们还有大半辈子的安稳,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她能不计较那些耻辱,她也无法将几条人命置之不顾。
他的安稳是他的,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不会有资格跟着享受。
回到房里,她平静地从医箱里掏出个小瓶子,倒了几颗药揣在手里。
北真挺不了多久的,大军回营,很快的。
一切都会很快就要了结的。
……
皇帝到达大同时便收到了燕棠他们已经打北真的消息。
别的先不问,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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