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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关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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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耀祖如何威风……一时间热血偾兴、心潮澎湃,不自觉地口中就吟唱出一句朱买臣衣锦荣归时的《耍孩儿》:“往常里黄干黑瘦衣衫破,到如今白马红缨彩色新……”
  “柳师傅,传咱们去领价银啦!”不知哪位同行一声招呼,把柳知秋从浮想联翩中唤醒,他定定神,整整衣帽,刚迈出房门,就听得孩子们在大呼小叫着“师傅!师傅!”径直跑来,天寿居中,怀抱着挺大的两个点心匣子,满脸通红,又兴奋又激动,另两个一左一右,也高兴得满脸是笑。柳知秋连忙制止道:“快别!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敢放肆!再说嗓子是咱的命根儿,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大喊大叫!……好了好了,得赏了不是?我瞧瞧。”
  “是太后老佛爷赏的呢!”天寿一歪小脑袋,少有的得意。
  柳知秋不答碴儿,只一样一样看那些赏物,故意问:“都是好东西,打算怎么收着藏着才放心啊?”
  天寿不假思索地说:“点心孝敬爹妈,那么多的银锞子分给姐姐还有师兄,二师兄得双份儿……”
  “应该的,”柳知秋点头,“多亏天禄机灵,救了你的场。”
  “我……我自己想留下点儿,留这俩小钱和这面小镜子!”
  柳知秋笑道:“小子好眼力!这玻璃镜子不用说是西洋进贡,买都买不着的精致玩意儿;这俩小钱叫娘娘钱,是当年康熙老祖宗为他老人家的皇祖母特制的,每个一两重,八成金子二成铜,如今可是宝物了,比真金贵上十倍都不止!……好好收着当你的传家宝吧!好了,把东西收拾好,跟我一起去领了价银就该回家了。”
  这阵儿一耽搁,他们走进戏台边的临时账房时,同行们都走了。管账太监见他们进来,满脸的不耐烦和疲倦一扫而光,竟堆上许多讨好的笑纹,说:“柳师傅,就等着您啦!……按规矩,您的徒弟该在歌童班的册子里,雇价是每班二十两……”
  “谢谢您啦!”柳知秋笑着连连作揖,这比在外头唱堂会报酬高出一倍。他接着就去印泥盒上按红了右手拇指,问道:“在哪儿打手印?”
  “慢着慢着,您别急呀,”太监笑着直摇手,“还有话说哪!我们戏提调【戏提调:在堂会或大会串的演出中,负责安排戏码、分配演员的总管。大多由精通戏曲、资深望重的老梨园担任。】说了,您的这班子不一般,要搁在小班的册子里,雇价是每班一百两。喏,这是银子,在这儿打手印儿。”
  “哎呀,谢了谢了!”柳知秋喜出望外,称谢不已。太监在他耳边悄悄说:“别谢我,得谢他老人家!”还小心翼翼地冲身后方努努嘴儿。
  柳知秋回头一看,不远的柱子旁边站着位三十岁上下的老人家,挺胸背手昂着头,器宇不凡。没人敢不称他老人家的,因为他头上是两重冠顶镶红宝石的貂帽,身上是四团龙四开气儿的绣袍,这仅低于万岁爷的亲王服饰,把柳知秋吓得赶紧跪倒叩头请安。也是福至心灵,蓦然间他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小民柳知秋给王爷请安!谢王爷恩惠!”
  “哈哈哈哈!”那人仰头笑了,“起来起来。还真有点儿眼力见儿,多咱见过我来着?”
  “回王爷的话,小民从未见过您老人家,只是心下里揣想,宫里头唱这么样的大戏,场面这么大,这总戏提调,除了您老人家大行家,再没别人干得了!”
  “哈哈哈哈!”亲王又仰头笑了一阵子,打鼻烟壶里捏了点鼻烟抹进鼻孔里,慢慢走过来,“甭净给我灌米汤说好听的!今儿你的玉笋大露脸,请个安、说个谢字儿就行了?”
  “但凡王爷用得着,小民当效犬马之劳。”
  “真的?……啊哈,这不就是那三棵玉笋吗?叫什么来着?天福天禄天寿?好名字啊!过来,让我瞧瞧!”
  刚才柳知秋请安称谢的时候,三个孩子也跟着跪叩跟着起身,一听到亲王的名号,他们都心里害怕,见师傅频使眼色催促,才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几步。
  亲王绵恺,在京师梨园行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尊贵无比。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别的业绩和能耐,倒是凭着他第一等的戏迷出了大名。他不但爱看戏演戏,还非常懂戏;不但好结交升平署唱戏的太监,还好在自己府邸里豢养优伶,平常总有三四个班子伺候着。可怕的不在他网罗名优进他的王府戏班,并拿这些伶人当名花一样供养玩赏,可怕的是经他玩赏过的名花往往没了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拿不着这位王爷跟名花失踪有关连的证据,谁也没胆量去碰一碰这头等的皇亲国戚,只能私下里传说亲王是京师头等“摧花手”,并互相告诫:宁饿三天饭,莫见王面!
  惹不起还躲不起?
  今儿个硬是躲都躲不起了!
  柳知秋暗暗叫苦,但愿在宫里,在他亲娘恭慈皇太后的好日子里,这位王爷能收敛几分,不至于太放肆。
  孩子们还没走到跟前,那位亲王已经急不可待,伸手一揽,把小小的天寿搂在怀里了:“哈哈!好个乖孩子!长这么俊!大了还不成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啊?‘小尼姑年方二八’,你个一八的孩子怎么就把个二八小尼姑唱得这么活灵活现呢?你知道小尼姑思春思的是什么呀?……哈哈,怪不得老太后疼你,我也怪心疼你的,来,香一香!”他说着就拿鼻子和嘴凑到天寿粉嫩的小脸上又是嗅又是亲,吓得天寿脸都白了,满眼是泪,把脑袋扭来扭去,一个劲儿地躲……
  柳知秋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还得赔笑脸,——王爷喜欢他的儿子是瞧得起他,他敢说什么?
  站在一边的天福低下头不敢看更不敢做声,——上下尊卑君臣大礼管着,是不能错的呀!
  十岁的天禄突然跳了出来,用武大郎的身段蹲下去围着亲王走了一圈矮步,再站起来,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尖声尖气地吐出一串急促动听的苏白:“啊呀呀!格个面孔弗好香格!”
  王爷反应很快,马上以小生的韵白回问:“却是为何?”
  “格个小尼姑是吾小和尚个浑家哉!”
  “哈哈!小和尚吃醋啦!”王爷笑着放开了天寿,然后眼睛都不朝柳知秋转过去,就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这三个孩子我要了!我府里也来个玉笋班!”
  柳知秋头顶轰的一个闷雷,又不敢说不,只能勉强挤出一脸笑,惶惶地叫了一声:“王爷!……”
  王爷还是不看他,继续说:“你要乐意,一块儿来,照当你的教习,不少你的银子!”
  柳知秋咬着牙笑道:“王爷瞧得起我们师徒父子,那是我们的造化……”
  刚从王爷怀里挣脱出来的天寿,嘴唇哆嗦,拼命忍着满眼的泪,听见父亲这两句话头,信以为真,顿时“哇”地放声大哭,而且一哭就止不住,师傅呵斥、大师兄劝解、二师兄捂嘴全没用,跺脚哭、跳脚哭,整个儿一个泪人儿,把王爷都看愣了。柳知秋连忙趁机跪倒为儿子请罪:“王爷开恩!王爷恕罪!这孩子实在还太小,不知好歹!真进了您老人家的班子,没的白惹您老人家生气!……我回去得着实教训他一顿!再下狠功夫好好调教他两三年,有个模样了,一定让他去伺候您老人家!我们也好跟着沾光……”
  “嗯……”王爷沉吟着,看看天寿还在不管不顾地哭,不免也皱眉。
  “谁在这屋里哭?敢冲太后老佛爷的喜气,不想活了?”一声口气严厉的叱问,又一个身材高大的贵官走进来。
  天寿吓得一哆嗦,哭声噎了回去。
  柳知秋抬眼一看,暗暗叫了声“晦气!”真是雪上加霜。这正是几天前在茶楼测字时,他称之为“一世皇恩浩荡,命好运也强的大贵人”!他一个下贱的优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皇族亲贵算命测字,犯上的罪过可大了。他赶紧低头,默默祷告祖师爷保佑。
  “奕经,来得正好,快来瞧瞧这三棵玉笋,我得拿他们移我那儿种着去!”
  奕经看看天寿,说:“好倒好,岁数太小了吧,动不动哭天抹泪,喊爹叫娘,怕八叔你不耐烦去哄他。再说,他师傅能愿意吗?”
  “他师傅就在这儿,你跟他说说!”
  奕经转过身去招呼柳知秋:“我说这位师傅,进我八叔的王府大班,别人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手哇,你总不能不乐意吧?”
  柳知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连说:“不敢不敢!……”
  “嗯,我在哪儿见过你?”奕经生疑,厉声喝道,“抬头!”
  柳知秋不敢违命,奕经于是满面阴云,沉声说:“是你?你竟是个唱戏的!身为下九流,竟敢冒充上九流【上九流、下九流:当时把士、农、工、商以外的职业分为上九流和下九流。一般的说法,上九流为师爷、医生、画工、地理师、卜卦、相命、和尚、道士、琴师;下九流为娼妓、优伶、巫者、乐工、劁猪哥、剃头匠、仆婢、按摩师、土工。】,竟敢胡乱测字算命,蛊惑人心,该当何罪?!”
  此刻的柳知秋,只能不住地叩头告罪,汗如雨下,内外衣衫皆湿。什么梨园会首、七品顶戴、宫中供奉,什么有模有样的身份,都化作一片云烟,霎时间消散一空。他只万分后悔,当初要是答应那个戏蚂蚁,早早带着孩子们去广州,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第三章
  天还没亮,柳知秋包的大船就张帆开航了。
  出京半个多月以来,几乎天天得到这个季节常有的北风相助,顺风南下,每日行程常在百里以外,十分畅快。
  与每天一样,跟船家一起起身的,是柳知秋的三弟子。开船不久,他们就在舱前船头或舱顶平台上练功了:扳腿下腰拿大顶,拖长声音喊嗓,高叫“咦呀哦”,还有腔有调地念着戏里的白口。船家初时觉得新奇好笑,如今也见怪不怪,难得多看他们一眼了。
  “咦呀哦”一开始,后舱顶上的小屋里也亮起了烛光:柳知秋的三个女儿正在匆匆忙忙地起身。
  女孩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尽的热闹。
  英兰虽被唤作二姐,实际上担着长姐的职责,今年十五岁,就像所有多子女家庭中的老大一样,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要大,已经是个懂事的少女了。她长得像母亲,容长脸儿,轮廓圆润,深眼窝里一双弯弯月亮般的眼睛总含着笑意,秀气的小鼻子,饱满的嘴唇色泽鲜艳,嘴角微微凹进并上翘,更使得整个面容一团温柔。只是她肤色微黑,还有一双乌鸦翅膀似的黑眉,不但线条有力,连从眉心到眉梢的一根根眉毛都凛凛地立着,初一见会觉得不谐调,看惯了又感到刚柔互补,十分可爱了。
  她一向干活最多,也习惯了,动作麻利轻快,第一个下床,第一个梳头洗脸完毕,就忙着用自家专用的小石磨,磨昨晚浸泡好的黄豆。她要照管全家人早上的豆浆。这是柳知秋定下的规矩:全家每人清晨必须要喝一碗热豆浆。要是哪天豆子磨得多,英兰也会试着点豆腐或烧豆腐脑给大家吃。她说她是在学手艺,但每回都做得很地道。
  小石磨嗡嗡地响得轻快又均匀,英兰边磨边催促两个妹妹:“别磨牙了,还不快起来去烧水!”
  珍兰和珠兰是一对双胞胎,今年十岁。她俩出生的时候,正逢家中数十盆兰花开放,把产房里的血污气息都掩了过去。柳知秋因又生了女孩而大不高兴,当娘的却万分疼爱,小名就叫做大香和小香。后来为了家中孩子的字序,母亲又爱惜她们如珍珠,才起了这样的名儿。
  真不枉叫了珍珠,大香小香就跟杨柳青年画里的小美人一样俊俏,肤色白里透红、细腻如玉,头发浓黑细密、光泽照人,一样的淡淡弯眉和俏丽的吊梢眼,一样的高鼻梁,一样的樱桃色的小嘴,两人站在一处,别人再分不清谁是谁。可只要一开口说话,就绝不会弄错了:大香温柔沉默,憨厚善良,未语先笑,从不争先,跟家里人在一屋待半天,别人常常都不觉得有她在;而那个伶牙俐齿、处处拔尖儿、刁钻古怪的小丫头,必是小香无疑。姐儿俩哪怕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头,小香也总是叫人看着俏美灵秀,风流可人。
  “看你!又拿我的裹脚布了!”小香从大香手里一把夺过那根长长的帛带,还顺势一推。大香没小心,倒了,再坐起身,也不言声,只看着小香笑。
  “小香你真霸道惯了!”英兰笑着责备,从门边拿过另两条裹脚布,“这才是你的。昨晚上绕下来就扔一边也不洗,臭一屋!我给你洗了。快把大香的还她,快点儿缠吧,天就亮了!”
  两个小姑娘开始缠脚。小香缠得很仔细,也就很慢,嘴里还不停地唧唧喳喳:“天天咦呀哦,咦呀哦,嗓子真的就喊好了?……那天听爹跟人讲,外边人听不明白,直问他:你们见天价喊什么鸡鸭鹅呀?嘻嘻,多逗哇!”她自己仰着小脸笑了一气,一看大香已经穿鞋,着急了,赶紧说好话求告,“哎呀好三姐姐,帮妹妹缠缠吧,妹妹来不及啦!”
  大香就要上前,英兰一把拦住,笑道:“看你把她惯的……大香要是不帮呢?这会子倒来说好听的了!就这么去烧水送水,跑成个大脚片子,将来嫁不出去才好呢!”
  小香叫着“哎呀哎呀二姐姐”,扑过去就往英兰身上赖。英兰一躲,闪得小香扑通倒地,两个姐姐这才笑着把小香扶起来,动手替小香缠脚。小香口里还一个劲儿地“缠紧点儿缠紧点儿!”气得英兰用手戳着小香的额头说:“死丫头真是不要命死要俏!”小香还涎着脸儿笑说:“命也要俏也要!”
  缠好脚梳头,小香又叨叨铜镜照不清楚,该磨了,接着就骂道:“那个小气鬼儿!他要镜子干吗?就该送给姐姐!哪怕借给姐姐们使使也算他的心意不是?偏他,跟宝贝似的藏着掖着,看我哪天给他抢出来,气死他!”
  “你嘟嘟囔囔的,说谁呢?”英兰继续推着石磨,问。
  “说谁?咱家的那个太子爷呗!……小气不说,成天傲了巴唧,冷着个脸儿,笑也不笑,跟谁也不好,跟谁也不亲,动不动就哭,什么香饽饽!……爹妈还总惯着宠着的,哼,真拿自个儿当千岁爷呢!……”小香流露出一肚子不满。
  “咱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儿,不疼他疼谁呢?说他是咱家的太子,也不算错呀。不独爹妈该疼他,咱们当姐姐的也该疼他不是?……我倒不觉着他傲气……”英兰说话自然是长姐口吻。
  “敢情!”小香撇撇嘴,“你天天给他梳头,他对你可不就另眼看待!”
  “那人家从宫里得了赏,不也分给你两个银锞子吗?”英兰笑着说。
  小香一时语塞。这当儿,外面传来天禄用苏白念急口令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像一串珠子似的个个圆润,字字清楚,其中夹着天福的韵白,也很动听。
  小香从窗口朝外看一眼,立刻借题发挥道:“你看你看,连早起练功,他都不跟师兄们在一块儿,人家在船头,他自个儿单崩儿待平台上,有多么独!……人家天禄,唱做念打样样好,比咱家那太子高一大截呢!前次唱宫戏他得赏,多半还是人家天禄的功劳!他也就是仗着年纪小罢了!……《思凡》呀,《双下山》呀,我也会唱!要是那天宫戏让我去,那西洋玻璃镜子就是我的了!……”
  大香这半天第一次笑眯眯地小声说:“唉,你是个女的呀!”
  小香一脸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
  英兰也笑道:“你还惦着小弟那镜子哪?死了心吧!听娘说那是天寿的爱物儿,藏枕头底下,天天玩儿不够。正着照反着瞧,睡觉时候在被窝儿里也偎在脸儿上,还时不时地亲那长翅膀的光身子小人儿哩!……”
  “哎呀呀,可了不得啦!”小香好看的吊梢眼瞪圆了,大惊小怪唧唧喳喳,“这不成精作怪了吗?他的精气神儿早晚得叫西洋镜子给吸干喽!……怪不得太子爷跟谁都不亲呢!……我有法子治他!等着瞧,看他以后还敢不理我!”
  “行了行了,”英兰劝解地说,“小弟吃这碗戏饭也不容易,挨打挨骂罚站罚跪且不说,还得缠身,小小年纪,也够他苦的了……”
  “缠身?”小香惊奇地扬扬淡淡的弯眉,“怎么缠呀?”
  见大香也露出好奇的神情,英兰告诉妹妹们,唱旦角的男孩子,怕他日后长成男人形状再不能上台,早早的就要缠胸缠腰缠肚子,为的是长期保持身段纤纤、娇小玲珑。“爹娘盼着小弟日后大红大紫,在京师时候就说要给他缠身,可直拖到昨天晚上。娘要我备了好多帛带,都是给小弟用的,可比咱们用的裹脚布多得多了。”末了英兰说:“想想咱们小时候也就缠个脚,还都疼得死去活来;小弟缠身,不知受多大罪呢!唉!……”
  小小的顶舱里第一次静下来。这一静,英兰却不安了——天寿怎么没动静了呢,既不喊嗓也不扑腾?她打开侧窗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望,平台上的天寿果然坐下了,正在逗船家的小狗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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