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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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惬意。
这天晚上,他正在手把手地教秋痕写字,却听到门帘一阵响动,不由得转过了头。见是张晴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他连忙丢下笔迎了上去。
“大姐怎么来了?”
“刚刚在祖母那儿说话,我听说你自个在房里读书,所以就过来看看,却原来不是温故而知新,而是在红袖添香!”
张晴一边说一边朝秋痕面上打量了一眼,见她臊得脸色通红,那眼睛连抬都不敢抬,一副讷讷不敢言的老实人模样,她心中不禁纳罕。走到书桌旁边,看见那上头赫然是好些字纸,她便一张张挪开来瞧了,这才发觉其中赫然是两种笔迹。
“三弟是在教她写字?”
张越笑着点了点头,见张晴露出了极其诧异的表情,他便挠了挠头道:“秋痕在我身边很多年了,我不奢求她能诗会画,我只是希望她能读会写,以后也能多帮帮我。再说了,把自己所学的东西教给别人,不是很大的乐趣么?”
他这番话一说,秋痕固然是满面欢喜,张晴也是心中一动,但紧跟着便想起了今天在正房的时候遇见的琥珀,那赫然是一个性情品格极好的丫头,于是便又取笑道:“三弟果然是和别人不同。不过,我记得你房里头的琥珀原本就通文墨,你不好好费心调教她,却愿意从头教秋痕?”
“秋痕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总不能因为琥珀好就把她丢在一边。”张越一面说一面指着椅子上半旧不新的青缎靠背坐褥,笑嘻嘻地说,“就好比这坐褥,看着固然是旧了不显眼,却胜在舒适,人总是有感情的,这新的即便再华丽再漂亮,也不能喜新厌旧对不对?”
“你呀,又会说话,而且又念情,跟你的丫头真是有福气!”
张晴摆出姐姐的架势在张越的脑袋上轻轻一拍,随即冲秋痕又瞅了一眼,不觉摇了摇头:“真希望我家小四有三弟你那么好的性子……他就是一味喜新厌旧,小小年纪身边的大丫头也不知道换了几拨,只知道挑最好的,容不得别人的错处。这一次新来的芳草和药香一到,他就把早先的两个都丢到了旁边,就是我也替那两个丫头可惜,唉!”
那个自小就被惯坏的小家伙怎会懂得珍惜?
张越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忽然瞥见那门帘下头露出了一双绣鞋,仿佛是有人站在那里。他眉头微皱,旋即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又和张晴闲话了几句,他冷不丁掀开了那帘子,结果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孙氏狠狠瞪了张越一眼,这才跨进门来。见张晴上来见礼,她连忙拦了,又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就是在你后头出的正房,原想瞧瞧你三弟是不是在家里头偷懒,没料想你居然来看你三弟了。晴儿,告诉三婶,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三弟在干什么?”
张晴得意地瞥了瞥张越,见他用无辜的眼神拼命给自己打眼色,这才笑道:“三弟素来都是最用功的,当然不会偷懒,三婶可不要错怪他了。三婶,不是我夸他,兄弟几个里头,就属三弟最用功,脾气性格又好,三婶真是好福气。”
本就是随口一说,却得了这样的赞语,孙氏自是高兴得很,愈发觉得这个侄女讨人喜欢。又说了一会话,她便亲自将张晴送出了门去。等回过身进房之后,她却看到张越正在那里规规矩矩地读书写字。明知道那其中有装样子的成分,可一想到丈夫说上次见到杜先生时,那一位对儿子的评价很不错,她仅有的一丁点恼火也烟消云散了。
就在她打量着老老实实伺候在一边的秋痕时,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响动,转头去瞧时,却只见丈夫张倬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那脸上满是油汗灰尘,外头的衣服也脏得不成了样子。
“老爷,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摔着了?”
此时此刻,张越也站起身来乖巧地行礼。瞧见父亲这仿佛是从泥堆里头滚了一圈的光景,他也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别提了,我刚刚打黄河边上回来!”张倬见一个小丫头端着水进来,便先洗了洗手,又接过热毛巾匆匆忙忙擦了一把脸,这才气急败坏地说,“前头连下了十几天雨,虽然这两日天阴着,但这上游却一直在下雨。我刚刚去见了老太太,说是提早往城外地势高的田庄挪一挪,结果她竟唠叨什么大相国寺的高僧,说是今年决计不会发大水!”
说到这里,张倬愤愤然地一拳打在门框上,却把那正忙着给他脱衣服的丫头给唬了一跳。
“老太太也不想一想,要是佛祖真的有用,大相国寺又怎么会三番四次地被水淹了!”
眼看母亲拉着父亲到了外间商议,张越顿时再也没了看书写字的兴致。他虽然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穿越人士,但仍是隐约记得黄河每次发大水都是泽国千里的可怕情形。这开封城就在黄河边上,万一出事,那结局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第二十章 小孩子的悲哀
“娘,开封水患由来已久,再加上入夏以来下了那么多场雨,万一有决口则开封危矣。”
“去年你大哥和宋尚书奉旨亲自前来治理,复黄河旧道,回朝奏事时还曾经受过封赏,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又有水患!再说,这黄河年年都会小小闹腾一下,若是为了下大雨就要搬家避往城外,这得搬多少回?”
“可是,有备无患,哪怕是咱们迁居了以后无事也好。若是有个万一……”
“你不用说了,我这个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没你们这几个小的这般怕死!”
这天下午,正房之中的顾氏再次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驳回了张倬的建议。见下头的冯氏和东方氏都是面带犹豫,她不由冷笑了一声,这才沉声说道:“你们若是怕什么黄河决口,那就都收拾东西往地势高的地方搬,不用顾忌我这个半截身子就要入土的老婆子!我就不信朝廷在这么一条黄河上头砸了那么多钱,又用了那么多民夫,还会任由得黄河水淹过来!”
此时此刻,张信已经全然明白了嫡母不肯搬迁的理由——这与其说是什么大相国寺高僧,还不如说是因为之前张信曾经奉旨查看过开封黄河决口,参与过治理事宜——可与其说这是母亲对嫡亲儿子盲目的信心,还不如说是老人家以身作则,给开封城的权贵们吃定心丸!
冯氏并不是没见过一连十几天大雨倾盆,但小叔子早上来劝说的那番话还是把她吓得不轻,因此分外盼望婆婆能够听从劝阻搬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顾氏竟然将张信撂了出来,一时间,她这个长媳什么话都不好说,只能狠狠揉搓着手绢生闷气。
东方氏却乖觉得紧,眼看婆婆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连忙赔笑道:“媳妇嫁入张家门也已经十几年了,虽说黄河也有过几次险情,但哪怕是上回决口那次,最后还不是化险为夷?老太太您年岁这么大都能不动如山,我们这些小一辈的还怕什么?再说家里头养着那么多人,事到临头随机应变不就行了?”
见顾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躲在孙氏背后的张越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家人怎么说都是在黄河旁边住着的,顾氏更是活了六十岁,怎么对水患的见识还是这么肤浅?奈何他眼下就算急得直跳脚,在这种事情上也是半点发言权没有,只能用期冀的目光看着父亲张倬。
然而,兴许是刚刚的吃力不讨好,张倬终究还是没有再劝说什么。
出了正房,东方氏皮笑肉不笑地和两个妯娌打了招呼,便由几个仆妇撑开了伞,带着张超张起扬长而去。今天关键时刻那番话,她成功地博得了婆母的信赖,料想这管家大权也暂时不用担心长房来抢。想到这里,她就满肚子痛快,早就把张信那番话给归到了危言耸听的范围。
三房最近一阵子蹦跶得太欢快,是该浇盆冷水让他们消停一下!
而这边厢过了长廊,张倬安慰了孙氏几句,自己就忧心忡忡出门去了。
瞧见这光景,冯氏不禁心中更觉不安,于是也不免拉着孙氏问东问西,一边说事涉张信她不敢插嘴,一边抱怨婆母霸道,总之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张赳看到自己的大姐竟在和张越嘀嘀咕咕,一气之下干脆带着自己的丫头径直走了。
张晴却没注意嫡亲弟弟的别扭劲,她毕竟已经有十四岁,又是打小就住在京城,很有些见识,刚刚在正房里头尽管不曾说话,心里头却已经有了计较。
“三弟,你觉得三叔说的黄河决口真的有可能么?”
若是换成别人问这种问题,张越必定会没好气地讽刺一句信不信由你。然而,看到张晴那眼睛亮闪闪的,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他不由得再次仔仔细细思考了这个问题,随即郑重其事地说:“大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白白做准备不要紧,可若是真的碰上就糟糕了。我看不如先把要紧的东西收拾出来,就算有事也好有个准备。”
“真有那么严重……”张晴顿时被这话给吓住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发大水,只从书里头看到过一些情形……三弟,我去对二妹妹说一声可好?”
张越闻言一愣,这才想起寿筵那几天看到过的那个怯生生的堂妹。这些天他两点一线连轴转,竟是有好一阵子没见过张怡,若不是张晴说起,他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于是,满心愧疚的他连忙点点头道:“没错,这事情也得对骆姨娘和二妹妹提醒一声。不管到时候会不会有事,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唔,我就听三弟你的。都说小四儿是什么神童,照我看,还是三弟你少年老成,将来一定比他有出息。”张晴斜睨了一眼还在那里唠叨不休的冯氏和孙氏,脸上竟是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随即便皱了皱鼻子,“都是娘太宠溺小四儿了,结果惯得他眼睛长在头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四弟不是还小么?有大姐看着,他以后总能改过的。”
尽管张越心里极其赞同张晴的评价,但说话还是少不得留了点地步。不多时,冯氏和孙氏说完了话,便过来唤着张晴从长廊一头去了。孙氏也回转来拉起张越往另一头走,一路上她却沉默得紧,及至到了西院的时候,她方才忽然停住了步子蹲下身来,轻轻在张越耳边嘱咐了一句。
“你爹既然说得这般严重,总有他的道理,待会娘要出去安排一些事情。越儿,你回房之后让秋痕收拾一些要紧东西出来,预先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记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避开琥珀,别让她有机会到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
说完这话,见儿子点了点头,她便放心地站起身来,从院子里又叫来了几个年长的仆妇,也不顾天上的雨越来越大,打着伞就匆匆忙忙地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而张越眼看母亲已经走远了,不禁轻轻摩挲了一下鼻翼。回头瞅了一眼为他撑着伞的秋痕,又瞧了瞧跟在三步远处的琥珀,他心中却对母亲的吩咐有些不以为然。
总不能老是防贼似的防着人家吧?
进了房之后,等到秋痕为自己脱下湿了半截的衣裳,他便找了个由头把本就在屋子里的两个小丫头派了出去,旋即转过身对两人吩咐道:“你们一人去找一块包袱皮,把我屋子里的细软收拾一些出来预备着。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了别人。”
秋痕和琥珀刚刚都在正房里头,那番争论自是听得清清爽爽。此时听见这分派,两人全都是一惊。秋痕嗫嚅着还想再问什么,却不料琥珀已经低眉垂目应承了下来,她只得把满腹的疑惑暂时都按下了。
她们俩在里头忙活,坐在当中大屋子椅子上的张越却在那里托着腮帮子发呆,最后无可奈何地攥紧了小拳头。
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他偏偏是个什么话都说不上的小孩子?
第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危机
眼见这雨又是下得没完没了,暗中有所预备的并不单单是三房和长房,二房的东方氏也指使几个心腹丫头打点好了不少东西,就连房中摆设的几样贵重大家伙也都一样样锁进了箱子里和库房里。即便是前头撂下了决绝话的顾氏,眼巴巴看着老天仿佛漏了一般不停地下雨,也渐渐没了最初的底气,于是也吩咐灵犀收拾了几件细软。
然而,开封河堤上有官员派人递来了话,说是这一回每一段河堤都有专人看守,一切都是固若金汤,黄河绝对不会决口。有了这样的保证,顾氏方才坐稳了钓鱼台,少不得招来三个媳妇教训了一番,又吩咐家里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自己吓了自己。
于是乎,城外田庄需要人照看,这就去了几个管事和下人;城里的店铺遭刁民闹事,少不得又分去了几个人跑腿……就连张倬也被顾氏成日里差遣去河堤上探听消息,一连三天几乎连人影都看不到,每次回来浑身湿透沾满泥浆不算,这鞋子也是每次必报废一双。
孙氏虽然不至于心疼这衣服鞋袜,可眼看着丈夫忙得眼睛里全都是血丝,几次三番都想到厨房额外要些东西给丈夫补一补,却都给张倬死死拦住。
这一日,好几天没看到张倬的碧瑶和红鸾借着请安的借口来到西院正房,结果依然是扑了个空——张倬固然是不在,就连孙氏也被冯氏请去叙话了。尽管才几步路,但巴巴赶过来的她们却很有些狼狈,不但身上的锦绣衣裳被瓢泼大雨浇湿了半边,底下的绣花鞋也没能幸免,上头满是星星点点的泥点子。这会儿找不到正主儿,红鸾不由得恼了。
“老爷成天也不见人影,眼下连太太都避而不见,难道我们就那么招人嫌么?”
“红姐姐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在老太太面前不是说老爷待你很好么?再说这几天大雨连绵,老爷忙着外头的事情那也是应该的。”
“哼,反正太太不在,你这讨好的话可是没人听!”
又羞又恼的红鸾反唇相讥,见碧瑶捏着手绢不吭声,她不禁又想起那时候老太太分派人时的光景。倘若自己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这会儿大概也跟着大老爷去江南那大好地方上任了,怎会窝在这种地方受闲气?正想入非非时,她却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咳嗽声。下一刻,旁边的门帘就高高挑起,露出了一张端庄秀丽的脸蛋,却是秋痕。
“今儿个下雨少爷没出去,这会儿正在里头读书。老爷太太既然不在,两位姨娘若是不想等便请回吧。”
红鸾和碧瑶在外头站了大半天,只看到两个不曾留头的小丫头,误以为这里一个主人也没有,这才会彼此拌起嘴来。此时得知张越就在旁边的屋子里读书,碧瑶自忖没说什么不妥当的话,脸上倒还好,红鸾则是颇有些后悔。
正当两人不知道该走还是留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风风火火地撞进门来,脚一沾地就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三少爷赶紧去正房,大河已经决口了,城东北已经进水了!”
还不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来人就一阵风似的掀帘冲了出去。红鸾和碧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即便是张越和琥珀从旁边屋子里跑出来也犹未觉察。
而那边一主二仆也完全没顾得上她们俩。张越将一条秋痕早先就缝制好的腰带贴身系了,随即指挥着秋痕琥珀拿了两个小包袱,也顾不上往脚上套什么棠木屐,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油纸伞就匆匆往外头冲去。
临出门的一刹那,他转头一看,发现两个女人依旧呆若木鸡地站在屋子中央,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二位姨娘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刚刚的话?”
吃他这么一喝,红鸾和碧瑶方才慌慌张张回过神。眼见张越和琥珀秋痕已经奔入了雨中,她们连忙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却不想跟她们出来的两个丫头早就没了人影。没有了雨具,碧瑶一跺脚就径直冲进了雨中,红鸾却犹豫了片刻,回转身到屋子里四下乱瞅了一番,好半晌才头顶着一块坐褥追了出去。
然而,即使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这两人谁都不是往前头的正房方向跑。
穿过了几个院子,顺着长廊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正房,张越看见的就只有几个满地乱跑的小丫头。此时此刻,颇有些慌了神的他一把拖过一个,厉声喝问道:“祖母她们人呢?”
那丫头惊慌失措了一阵方才看清是张越,顿时带着哭腔嚷嚷道:“老太太一听说什么决口就晕过去了,大太太人瘫了,三太太忽然犯了哮喘,三老爷又不在,结果二太太只能吩咐人套好了马车,亲自紧赶着把人送了出去,又派人去知会各房少爷小姐们另外走。三少爷……听说外头好些地方都被淹了,这水兴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
“我娘……”张越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宿疾,手上顿时多加了几分力气,“我娘真的和大伯母二伯母一起送着祖母走了?大哥二哥还有四弟他们呢?”
“这会儿四处都乱套了,三少爷,其他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
气急败坏的他来不及质问,外头就跌跌撞撞又冲进来一个人。一看到那人是张晴,他顿时感到心头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趁着这工夫,刚刚那小丫头一把挣脱了开来,三步并两步冲出了这凌乱不堪的屋子,而刚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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