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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5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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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已经有了周王,先头赵王又封在了那里。”
“一个是彰德府,一个是开封府,对了……不是还有顺德府吗?”
听到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张越却是已经坐在那儿缄口不言,杨士奇心中打定了主意,便摆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因笑道:“这事情既这么定了,回头还是报请皇上御决,我们就不用越俎代庖了。话说回来,弘文阁经筵虽说不错,可吵吵嚷嚷听多了毕竟也烦。皇上过些时日会召诸臣于文渊阁赏书画,你们可都回去预备预备。”
这事情张越倒是曾经听说过——论消息灵通,他这衙门时常有司礼监的宦官过来,或是办事或是取东西传口信,所以早就知道了。他的书法功底归根结底虽只是精擅楷书,但和毛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又算是沈氏的半个弟子,行书草书自然也还拿得出手,至于说画,他也会几笔水墨山水仕女花草,所以哪怕只当个凑数的也合格了。所以见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询问起了个中详情,他少不得也打点精神讨教一二。
一众人在杨家用了晚饭,又谈了一会文章诗词,不一会儿就到了时辰,杨士奇便站起身笑道:“明日还要上朝,只得早些散了。异日得了假,大伙儿再聚不迟。”
都是至交好友,杨士奇便只是送到书房门口,而长子杨稷则是将众人一一送到了门外。如今天气虽有些转暖,毕竟还冷,众人都是套了骡车。杜家和杨家近的很,张越顺道将岳父送回了家,这才往自家赶去。
他才进家门,如今从庄上调回来帮着高泉管家的连生就迎上前来:“少爷,小方少爷傍晚就来了,在家里等了您老半天,小的原想去衙门找您说一声,他却不让,后来还是老爷出面把人叫了过去,又在家里用的饭。这会儿老爷还留着人在书房说话呢。”
这都几时了,方敬居然还在?
张越记得离开杨府的时候就已经是戌正时分,早过了一更三点的夜禁,平时方敬过来,绝不会逗留到这样晚——毕竟,这个憨厚的小子就算自己不在乎别人的说法,也不愿意让别人说张家的不是。所以,略一思忖,他便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上头,又问了连生两句就加快了步子。进了二门,他先让人去杜绾那儿说一声,旋即就赶去了父亲的书房。
如今张越在京城为官,一家人总算不用像从前那样分隔两地,所以致仕的张倬生活悠闲了许多,白天或是出门访友,或是打理产业,或是游览帝京名胜,三间书房用得少了,而且还改了个极其潇洒的名头,叫做逍遥居,平日只用四个书童打理。这会儿张越到了门前,一个披着厚厚毡毛斗篷的书童正拢着手在檐下等着,一见他连忙扯起喉咙向里头通报了一声。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张越一进门,正中坐着的张倬就笑道,“小方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几个时辰,事情还是我好说歹说,他才算是开了口。我已经让人去告诉了你媳妇,她使人去办了,不至于出事。”
不至于出事?那么就是说还有可能出事?
尽管父亲说话用的是闲适的口气,但张越却不干小瞧,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敬,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可是和你大哥有关?”
方敬略一踌躇,随即点了点头:“大哥是昨日来的,原本说是明日便走,今早上到家里来对我说了些话,原本还要给我买宅子,被我劝住了。后来我急着出门去小书院,请他在家里坐一坐,等我办好事回来再说话,谁知道他突然就走了,后来,又有人往家里送了四匹绸缎来,说了些奇怪的话……”
听方敬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完了,张越心里渐渐有了数目。见方敬那不安而又愧疚的样子,他便笑着说:“不用这么紧张,你大哥的事情要是不解决,我不会把你和菁儿的婚事定下来,大堂伯和大伯娘那么谨慎的人,哪能出面为你提亲?那事情的由头露在外面,原本就是给人去抓的,这次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好兴致。放心,这不碍事。”
当初张倬把女儿许给了方敬,这关节自然要打探清楚,所以别人不知道,但张倬自然知道这事情已经给张越使了招数抹平。只不过,看到方敬那如释重负又起身百般感谢的样子,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个死心眼的小子!他刚刚说了这许多,方敬仍是忧心忡忡将信将疑,如今张越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竟是完全相信了,他这个当长辈的就这么不可靠?
早已经作了祖父,如今却又想着当岳父的张倬重重咳嗽一声,随即站起身看着张越说:“既然已经夜禁,小方就不要回去了,让人到外头收拾一间客房你住着,明天一早正好去小书院。越儿,那些事情你再留心些,一次性处理周全,别再落下什么让人有机可乘的地方。”
第八百九十六章 亲疏不在远近
张家因荣国公张玉而兴,因英国公张辅而固,到了洪熙年间张玉追封河间王,由是追封祖先三代为荣国公,于是张辅五服之内的族亲,自是全都往上抬了一回,个个都沾了光。张家从前是祥符大族,之后附庸张辅过日子的是一批,后来跟着阳武伯太夫人顾氏进京的又是一批,如今张姓也成了帝都的大姓之一,见人就夸说自己是荣国公嫡支的不在少数。
可真正荣国公嫡支的另两家人,如今却一提起那嫡支两个字就是满肚子火气。腊月二十五的祭祖日,张輗和张軏都是掐着点来,办完了事情就走,就是除夕的团圆饭也是借故没到场。也难怪他们满心窝火,如今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只是借着祖上余荫的光,半点实权也没有,所以就连从前还找上门请托办事的人都没了。
对于这种情况,张輗也就罢了——一想到他险些把女儿嫁给了富阳侯李茂芳那个倒霉鬼,他就忍不住后背心发凉,看在女儿现在嫁的还如意,儿子好歹还有个不上不下的闲差,他尽管不忿自己受不到任用,但也只能忍了。
可张軏却不同,他从来就瞧不起张輗的没出息。在他看来,要不是自己没有张辅这样的机会,他早就不会像眼下这般了。所以,之前云南麓川出了乱子,他上书请求前去带兵,结果被驳了;皇帝北巡,他费尽心机想要同行,希望能找着建功的机会,结果也不在扈从之列;之前张越上书提及武举和兵器等事,他又上书陈词,结果一通努力便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一毫的浪花都不曾激起过。
这会儿坐在书房里,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个心腹小厮,张軏几乎就能把眼睛喷出火来。一手按着砚台的他按捺了又按捺,总算是没把那沉甸甸的东西直接扔出去,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把人追丢了,你就没去找?”
“小的找了!”那小厮如何不知道自家老爷脾气不好,砰砰又磕了两个头,这才带着哭腔说,“可那家伙极其滑溜,差遣了人往那四海客栈送了东西,就再也没动静,偏生他家里娘子竟是径直结账离开了客栈,小的带人撵了上去,可是……”
“什么可是!”张軏用力一拍桌子,这才怒声喝道,“那你就不会从那女的入手!一个女流之辈,只要扣下来放出风声去,她那男人敢不现身?”
“可是,她竟是直接进了成国公适景园!”
张軏原本是气急败坏,可一听到适景园三个字,他那怒气顿时一下子更盛。兄长张辅和成国公朱勇交好,他也没少在朱勇身上下过功夫,可不知道是张辅说过什么,还是朱勇瞧不起他,无论送礼还是其他,他都没法从朱勇那儿打开什么突破口,至于推荐就更不用说了。每次看到朱勇和张越亲厚的样子,他都气得牙痒痒的,却没办法发作。如今倒好,不过是方家那个老大的女人,竟然还能求得朱勇这个成国公的庇护!
“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却不能摆在脸上,因而张軏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仔细沉吟了起来。左思右想,他都觉得这事情必定是朱勇受了人蒙蔽,只要自己揭穿,日后朱勇必定会冷落张越那个奸猾的家伙,于是须臾就下了决心。
自己是从越王那儿得到的消息,又小心翼翼使人求证过,这怎么还会有假?
沉住气的他向那小厮喝了一个滚字,等人出去,他又吩咐去唤了儿子张瑾进来。张瑾的年纪只比张越小一丁点,如今却只是挂着个勋卫的头衔,连个实职都没有,虽不至于如二房张輗的儿子张斌那样吃喝嫖赌无所不包,但也没见什么大出息。所以,等到儿子进来,劈头盖脸呵斥了一顿,张軏这才缓和了脸色。
“去换身衣裳,跟我去拜客。”
老子英雄儿好汉,张軏是不甘寂寞的人,张瑾自然也是削尖了脑袋想钻营个好位子,所以平日没少在同僚之中使力,只恨勋卫都是些尚未掌权的勋贵子弟,一块玩乐可以,办事却是难能,所以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刚刚才吃了一顿训斥,忙问道:“爹,去哪家拜会?”
“去成国公适景园!”
适景园?张瑾眼睛一亮,答应一声便慌忙退了出去准备。他可是知道的,别看成国公朱勇因为敬礼士大夫而闻名在外,可对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却是素来不假词色,就连自家,也只是因为张朱二家素来交好,这才稍稍和缓几分。匆匆换了一身见客衣裳回来,他知道父亲这会儿气性不好,也不敢多问,直到出门上了马之后,他才总算是听到了一句吩咐。
“回头机灵些,看我眼色。今天的事情要是办得好,你朱叔叔就会知道,张家真正可信的人究竟是谁。”
这话听着就微妙了。张瑾心里一跳,一时间又想到了如今年纪轻轻却位居部堂的张越,顿时又羡又妒,连忙重重点了点头。
同是张家人,这两年一到冬日,英国公张辅便以风湿老毛病为由,从来都是坐轿出行;而张輗则是怕冷,家里常备的是暖和避风的骡车;反而是张軏要显露勋贵子弟的武风本色,但凡出门便是骑马。如今说是开了春,京城的天气却依旧极冷,策马狂奔时,那大风兜头兜脸吹在脸上,那就像钝刀子割肉一般疼。在成国公适景园前跳下马的时候,张瑾简直感到自己那张脸都被吹得木了,直到迎客的家人将他们带到暖和的花厅,他这才缓和过来。
上完茶之后,两个小厮就退了下去在门前等候。张瑾左等右等不见人,未免有些不耐烦,于是低声问道:“爹,成国公会不会不见咱们?”
“平时说不好,但这一回……我已经对那管家说了,是极其要紧的大事,想来成国公总得来见我一面!”张軏捧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即就发现儿子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顿时没好气地训斥道,“别这么一副死样子,让人看了也觉得你不老成!张越那小子奸猾是奸猾,可也是头等能装,见着谁都是一副最妥当的脸色,你也好好学学!”
外头张越原本是和朱勇一块过来,朱勇刚打发了廊下的小厮,谁知两人一到门前就恰好听见这么一番话。张越哑然失笑,随即扭头看着朱勇,低声说:“世叔,既然他们这么说,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他们心里不痛快。”
“我难得休息一天,家里竟是纷至沓来,唉。”朱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事情你放心,怎么说,好几家下西洋南洋的船队都有他们帮忙,收留个人算什么,更何况那还算是你未来的姻亲。我倒要看看,有谁会不把我放在眼里!”
朱勇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越自然是举手一揖,随即便离去了。虽说不知道张軏父子到这儿来做什么,但他对张輗张軏这两个堂叔从来没什么好感,因而不和人打照面自然是最理想的了。想到自己从前把方锐送走时预埋的伏笔,他不禁轻轻吁了一口气。幸好他的习惯就是走一步看十步,否则这次要真是发作起来就不妙了。
张越既走了,朱勇便打起帘子跨过门槛入内。见张軏张瑾父子俩站起身见礼,他便淡淡地点了点头:“下人来报,说是你父子找我有要紧事?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帮你,你也是知道的,军职除授全在兵部,我虽说是中军都督府都督,也不过是掌兵带兵之权。况且,瑾哥的武艺也着实稀松了些,哪怕如你这般上进,我也好说话。”
张軏看惯了朱勇的这般神气,自然只是赔笑,张瑾却是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站起身立刻走人,却碍于父亲的缘故不敢挪动。等到朱勇说完,张軏就摆摆手说:“世兄,今次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瑾哥的事,我也知道,从前为了他的军职,你也费心不少。此次确实是事关重大……我听说,昨日你府中来了一位妇人?”
“妇人?”
朱勇一下子警醒了起来,又想起了先头张越说的话,沉吟了片刻便故作糊涂地摇摇头说,“我这适景园里人来人往,每日间来探你嫂子的诰命也多得是,哪里就记得住什么人。”
听到这话,张軏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于是立时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我就知道,世兄必然是被人蒙蔽。不瞒世兄说,事情是这样的,昨日那个妇人是个棘手人,她家相公是我家大嫂的远亲……咳,这么说吧,那便是方敬的哥哥方锐!从前越哥的妹妹许给方敬时,我便觉得不妥当,奈何大哥大嫂全然不以为意,可前几天我才得到消息,说是那方锐曾经给汉庶人当过王府官,还是世子的心腹……”
张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干脆站了起来:“这样一个犯过弥天大罪的人,如何为菁丫头的良配,更何况如今那妇人还到了世兄的府上,这不是给你招惹祸患吗?”
一旁的张瑾瞧见朱勇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根本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及至看到父亲说得义愤填膺,朱勇却还轻轻掩口打了个呵欠,他就更知道父亲这一趟是算错了。奈何此时找不到法子提醒,他只得重重咳嗽了一声,谁知张軏却根本没察觉。
终于,朱勇实在没耐性等张軏收起那滔滔不绝的话头,茶盏的盖子和茶杯一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见张軏总算是知机地闭上了嘴,他这才放下了茶盏,似笑非笑地说:“亏你把这些关节打听得这般清楚,我倒是要谢谢你的热心。只不过,你不妨想想,你家大哥何等精明的人,若是方敬的大哥真还有那样的案底,他怎会出面做媒?”
一句话把张軏说得哑口无言,朱勇便轻轻巧巧站起身来:“再说,你起头不是还对瑾哥说过,张越是最妥当的性子,他要嫁妹子,京师里头适龄的公子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会不仔细挑拣?至于那个妇人,和南京我那小舅子的夫人有些往来,也不是外人。”
朱勇每说一句,张軏脸上的讶异就多上一分,到最后自是满面惊诧,眼睁睁地看着朱勇颔首之后托词离去。直到人走了,旁边的张瑾连唤了好几声,失魂落魄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却是没了来时的意气,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爹,咱们……”
“那个奸猾的小子,我偏不信……”
早离了适景园的张越自然不会知道别人在背后编排着自己什么,但却有些好奇张軏父子的来意。只是,一进兵部衙门,他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就放到了一边去。身在兵部,外地武将进京述职,这里是第一关,而在京候缺武将前往地方上任,也需得往这里关领文书。从前他是把此事全都推给老尚书张本,如今兵部右侍郎有了人,他又撂给了许廓。于是,朝中大佬们赞他谦逊,武将们面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就不那么憋气,只有熟识张越秉性的那几个兵部司官才知道,他不过是厌烦官面俗套,乐得偷懒罢了。
这会儿他进了三门,自有书吏上前禀报说,许侍郎有要紧事和他商量,他便径直去了那儿,迎面正好遇到一个人出来。两相一打照面,张越顿时愣住了。
“刘……如今得改叫刘副总兵了!”
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越中进士之后分派去山东为官时的山东都指挥使刘忠。之后平汉藩之乱时,又是刘忠一路佐助,之后先是进都督府,又是镇守地方,如今却是放了镇守甘肃的副总兵官——之所以没得正职,也只是因为刘忠没有爵位而已。
刘忠闻言立时咧嘴一笑,又冲着张越点了点头:“刚刚我还问许大人怎生不见你,许大人还对我顾左右而言他,说这是你尊老之心,照我看就是偷懒吧?我这次在京城停留不了几天,再过两日就要起行了。你也不用来送我,今天晚上你这个东主请我吃一顿酒可成?”
第八百九十七章 烟花地,帝王裔
京师夜禁森严,此时距离一更三点只有一个时辰,路上行人虽少,但东四牌楼东边的黄花坊却依旧还是热热闹闹,丝毫不见夜禁前的冷清,这里便是大明朝大名鼎鼎的脂粉妙地。虽则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但却也有官私的区别。
在官者,自然说的是教坊,教坊在本司胡同,但平日歌姬舞女演练则是在演乐胡同的演舞场中,演出则是在勾阑胡同。自然,应承寻常百姓的教坊诸妓和专为应承天子的歌舞伎是两回事,这所谓的勾栏便是教坊诸妓表演的地方,观看的百姓以姿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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