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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4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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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陪着太太去张堰拜客,你再挑上两个伶俐老成的媳妇和我一起去,等的时候多打听点消息。尤其是各家的大小庄田,你打听打听可有生人来问过消息。”
早先杜绾出嫁的时候没有陪嫁的家人,崔妈妈虽是后来才服侍的,但胜在谨慎嘴紧,久而久之,这张越和杜绾身边的大小丫头已经换了两茬,唯有她一直留着。她对于外头的大事只是一知半解,可既然是杜绾吩咐了,她便立刻点了点头。
“少奶奶放心,我回头就去挑人。明日我跟着一块去,准把实情套出来。”
京城夜禁乃是从一更三点(八点十二分)到五更三点(四点十二分),夜禁钟声一过,大街上便不允许有人行走,公务、疾病、生产和死丧则不在限制范围之内。自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头面人物,往来的串门子以及出条子叫堂会等等,都可归入公务范围之内,五城兵马司的巡夜人绝不会贸贸然把人拦下来。
但即便如此,不论是多大的官,夜晚回家必然不会招摇过市,一过一更三点,街头便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打更的梆子声。然而,这一夜,那些临街房子晚睡的人们无不是被一阵阵疾驰而过的马蹄声惊醒。好事的移开门板观看动静,怕事的则是索性连窗户都关上了,至于各家官员府邸临街的那些倒座房,仆人们都被惊动了起来,一面往内中报主家,一面差遣人到角门上的小窗中打量。这当口,倒是没人会急急忙忙出去。
得知外头有大动静,张越也就没有再留着张起和张赳,该说的话他已经都说了,两兄弟回去对家里也应该会有个交待。把人送到东角门,他顺带往外张望了一下,见胡同口的宣武门大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禁在心里沉吟这一夜的异动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
“少爷……”
回头见是满面忧虑的连虎,他就摆摆手道:“不打紧,晚上让人留意门户,告诉上下不用慌张,好好睡觉就好,这事情和咱们家没关系。”
张越如此淡定,连虎身后那几个外院的门房仆佣彼此对视了一眼,全都感到安心了些。而张越吩咐了关门,就转身往里去,快到二门的时候,看见高泉正守在那里,他也没多嘱咐什么,只让收拾干净葡萄架底下那些东西,随即就径直入内。
转眼就要七月了,不知道父母和杜绾她们都走到哪了?
这一夜,有些人可以淡定,有些人却没法从容。尤其是那些个在睡梦中被锦衣卫破门而入从床上拖走的人更是如此。一整夜,京师各处都上演着这样惊心的一幕,只大多数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没一个是官阶颇为不凡的高官。
当次日一大清早夜禁解除,那些夜里睡得死死的人们上朝的上朝,上工的上工,开业的开业时,方才发现自己的左邻右舍亦或是街头民居上,一下子多出了形形色色的封条。
于是,当官员们在长安左门等候上朝的时候,少不得彼此交头接耳。尽管昨日在北镇抚司正堂的那一幕只有寥寥数人在场,而那些传看的东西也很快归档锁了,但前头的事情毕竟瞒不了,后头的事情就成了众人猜测的中心。只是,看到几个当事者脸色发沉,谁也不敢贸贸然上去询问原委,纵使是杨荣也知机地找了别人。
“元节,听说昨天皇上在英国公园见了你?”
见前来询问的乃是如今就任翰林院侍讲的顾彬,张越忍不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杨荣,随即才沉声说:“你只管放心,今日朝会就会见分晓。”
第八百一十章 杀伐决断
由于早朝往往是不到卯时便已经开始准备,皇帝晨省一般都是早朝之后,然而之前那一整夜,朱瞻基都呆在仁寿宫。张太后平日虽已经渐渐放开了国事,但对朱瞻基却多有训诫,昨晚上得知了北镇抚司的那一幕,她自是气得发昏,然而朱瞻基一回宫便诣仁寿宫认错,又将事情原委一一告白,最后更是说出了一番让她错愕十分的话,她渐渐气息稍平。
“母后,宋朝礼敬士大夫,提防武人,结果皇帝一代弱似一代,士大夫虽把持朝政,却无高瞻远瞩,至而边疆异族崛起,至而席卷天下,这便是最大的训诫。昔日皇祖父亲自教导朕骑马射箭,便是不希望储君一味长于深宫不知武事,由是事事决断于外臣之手。朕自知不该一怒诛杀大臣,但戴纶着实可恶!远至汉唐,士大夫多有佩剑,不以习武为耻,可朕当年不过是喜好射猎,便被群臣谏以荒疏,甚至连皇长子教养事也被人拿出来指摘。定国以武,治国以文,但要天下长治久安,不可一味尊文抑武。”
此时此刻,见朱瞻基已经换上了一身朝服,张太后不禁感到眼前有些迷离。她的丈夫朱高炽因为自小身体有残疾,从来就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和勋贵也自然没有多少亲近,言谈之时对于汉王朱高煦在武官中的人缘咬牙切齿。既然武臣那边无可设法,便只能着意笼络文臣,再加上如今那几位确实是一等一的贤臣,她自然也有那样的偏向。
“你已经决定了?”
“是,事已至此,也只有如此。但是,既要让他们知道感恩,也要让他们知道震慑。”
“那也罢,你便去上朝吧。”
朱瞻基对张太后深深一躬,随即脸色晦暗地说:“内书堂之事,便由母后料理。”
母子俩深深对视了一眼,随即朱瞻基就转身出了仁寿宫正殿。直到皇帝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张太后方才站起身来,双手自然而然地拢在深绛色的凤纹褙子前头。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是宫闱内务,但也不必牵连太广。内书堂皇帝既然不想撤,那就留着。早年黄俨江充等人涉及谋逆,也就是那几个人显戮于市,其他人都是贬为织染局杂役苦工而已,这一次也照此办理,让陆丰去就行了。孙贵妃那儿,还是你去告诫几句。”
朱宁生怕张太后让自己去内书堂走一遭,闻听此言便知道此次张太后也不愿意过分拂逆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连忙答应。临出大殿前,她便听到背后又传来张太后吩咐陆丰的声音,大意是说这内书堂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兴师动众,由大学士讲习断不可取,由宫中通文字的宫奴做讲习即可,学满三年则止,发到各处宫院,凡内书堂出身,不可为二十四衙门首脑等等。
听到这些,她下台阶的步伐不禁更是轻快了。倘若是朝会上按照朱瞻基之前那席话安排,则以后的皇帝有了亲近的人,内书堂的重要性自然而然就低了。张太后更在上头加上了一层层的枷锁,应该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作祟。虽说戴纶死得有些冤枉,但毕竟是所谏之事说的过头了过分,如今罪不株连亲族,总算是也好过酿成一场大风波。
只是,她到孙贵妃那儿说话需得斟酌,那毕竟是唯一的皇长子之母,不能伤了人脸面。
奉天门常朝。
一如平日钟鸣开门,文武百官各从左右掖门陆续而入,到金水桥南各按品级东西肃立,候静鞭响起,这才一一过金水桥,至丹墀前入班,之后又随班行礼。然而,一整个过程中,众人全都瞧见了皇帝左手边的王瑾捧着一个木匣子,无论是知道昨晚事情的,还是不知道昨晚事情的,心中都有些猜疑。
张越如今是兵部侍郎,所站的秩位比从前还是兵部司官的时候提前了许多。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清楚那木匣子上的龙纹。此时此刻,只是心念一转,他就想到了皇帝可能做的事情,立刻不露痕迹地舒了一口气。朱瞻基毕竟不是朱棣,在昨日的暴怒过后,这决断终于来了。
按照一般常朝的规矩,先是鸿胪寺官宣念谢恩陛辞的官员,众官员依次在午门外行礼,随即各衙门依次奏应奏之事。这一日本就没有官员陛辞,应奏之事也少,须臾就到了散朝时分。然而,鸿胪寺官言称奏事已毕,应该鸣鞭退朝的时候,宝座上的朱瞻基却突然说话了。
“昨天的事情,想必诸卿不少都已经知道了。昨日白天,有人首告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卿收受隶金私纵人归耕,经查乃是官衙旧例,其余不法事乃是诬告,朕已命东缉事厂连夜率锦衣卫拿得奸吏皂隶一十二名,以及从辽东卫所私自逃回的原御史严皑。此等奸吏小人构陷大臣,罪不容赦,着明日显戮于市,以儆效尤!”
顾佐被人构陷的事情,虽则是早朝前已经有所传开,但毕竟还有大部分人不知道。所以,那些觉得都察院最近连连出事,等着看顾佐笑话的人,闻听这番话全都大吃一惊。然而,还不等他们那失望的情绪散去,上头便再次传来了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音。
“诸卿有谁知道这个小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朱瞻基扫了一眼廷下群臣,见杨士奇等知情者无不是面色一凝,其他大多数人则是满脸茫然,他就知道消息还未传开去,不禁哂然一笑:“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王节昨日送呈朕的一张单子,上头罗列了在朝四品以上官员,家族人口在这二十年间新增的田地。之前还有人在争吵说俸禄折色不宜过苛,朕着实没想到,一下子就有人呈上了这样一份东西。”
此时此刻,原本就一片寂静的丹墀前仿佛是死去了一般,就连微乎其微的呼吸声也停止了。别说是四品以上的京官,就连四品以下的司官等等也全都感到脑袋一片空白。这锦衣卫从来就是侦缉官员勾连不法事,但这不法绝不包括查探官员的家产。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熬资格熬了那么多年,自己就算干净,天知道有没有族人借着自己的名义搞什么名堂?
看到一张张瞬间凝滞的脸,朱瞻基突然冷笑了一声:“若是揭开这个盖子送往大理寺都察院,按照太祖当年旧制,恐怕诸卿伤的就不止是脸面了。朕知道我朝官员素来清苦,再者家人所作所为,也不能完全归结于你们身上,所以,朕不会以这份密奏治罪……来人,将这匣子文书当众烧了!”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扬眉吐气的王节顿时面如死灰。尽管锦衣卫中还有存档,但皇帝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自然知道,自个这回不但没能得到领命缉查这些事情的权限,而且被推到了最最难堪的境地。眼看王瑾身后的一个太监拿了火盆上来,又把木匣子丢入了其中,那高窜的火苗一下子就把东西吞噬了,他只觉得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朕知道你们一定会想,朕兴许早就看过了这些。昨日盛怒之下,这些东西朕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如今朕给你们一个机会。记录天下赋役人口的鱼鳞册和黄册自洪武二十六年编造好之后,每年虽也有重新入册,但其中差错有多少,可想而知。从即日起,天下重新厘定田亩丁口,各州县的田土都重新造册登记。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朕可以宽宥;若是自觉太离谱的,你们自己早早处置!洪武旧制丁的免役免赋早就有定额,但如今兴许不合适了,这几天六部和内阁便拟定出新法来,日后定为永制!”
正想着是否已经躲过一劫的好些大臣顿时脸色大变。优免丁粮是洪武年间定下的制度,但官绅免粮免丁,都是按照品级而来,并不是名下所有田土所有丁口全都优免。于是,更多愤恨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锦衣卫指挥使王节。
“另外,锦衣卫指挥使王节不得上命擅自刺探此事,即行革职,往大宁军前效力!”
随着此话落地,王节不禁瘫软在地。双手抠着那严丝合缝的汉白玉,一颗心已是坠到了谷底。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引颈高呼道:“皇上,臣不是擅自刺探,是有人……”
然而,这声音只是戛然而止,王节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将其牢牢挟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人没法发声,随即便拎着人默不作声地从旁边退了下去。一时间,主管朝会纠仪的鸿胪寺官也好,都察院御史也好,谁都没有做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愕之中,就连杨士奇等亦然。
倘若是朱瞻基经此一事而兴大狱,事后再将王节革职,那么自然和洪武朝主办蓝玉案和胡惟庸案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当,正应了狡兔死走狗烹;然而,皇帝至少是在明面上给群臣留了脸面,事后更指斥王节是擅自行事革退办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尽管查天下田亩丁口是一件更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但洪武二十六年至今已经有三十年,再查田亩也是正理。
“另外,朕如今即将而立之年,又有皇长子,已思择日建储东宫。朕自幼即为太祖皇帝教导,择贤能大儒教习文课,建府军前卫幼军习练武事,文武二事均不曾有所偏废。一旦册立东宫,俟皇储年长,朕将择选文武官适龄子弟伴读左右,赞文襄武。”
一日之内,这样连续几个消息狠狠砸了上来,满朝文武都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纵使有心反对劝谏的,这会儿竟也觉得心头空空组织不出什么言辞来,于是只得眼睁睁瞧着那静鞭鸣响,随即皇帝自御座起身扬长而去。直到从金水桥一一退下,至而出了午门,文官勋贵方才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堆,却不敢在这禁宫之内高声。
相比那些文官的震惊,勋贵们却是一个个喜上眉梢,若不是今日并非朔望大朝,英国公张辅根本没来,他们怕是要围着人好生询问一番昨日情景。然而,正主儿眼下不在,张越却还是在的,宁阳侯陈懋一筹建张越从文官那边出来,他立刻就想开口叫人。谁料午门里边有好些太监匆忙出来,几个匆忙往外边去,另一个四下里一望就冲他这边跑了过来。
“宁阳侯,太后召见。”
一听是太后,宁阳侯陈懋立刻收起了刚刚那喜笑颜开的模样,扫了一眼另几个离开的小太监方才问道:“太后是单单见我,还是……”
“不止是宁阳侯您,还有成国公、阳武侯、成山侯、保定侯、黔国公世子。”
一听这一连串人名,宁阳侯陈懋顿时有些狐疑,又有些忐忑不安。张太后召见的这些人中,其中两人甚至是和他一样掌管都督府的勋贵,而黔国公世子沐斌更是这些天常常往他家里走动,他的长子却和沐斌往来密切。于是,尽管瞧见张越已经和几个同僚说过话之后往这边走来,他却没办法上前搭话,只得随那传话的太监从午门入宫。
张越见宁阳侯陈懋又进了宫,心中便明白事情应该已成定局,这一波狂澜算是有个暂时的了结了。如是出宫回到了兵部衙门,刚刚还闷葫芦似的官员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尚书张本却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径直回了三门内的正堂。他这一走,冯侍郎更是走得飞快,落在最后的张越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议论声。
虽然言语各有不同,但主旨无不是千篇一律——天子这一回是下真决心了!
傍晚,东上北门外的东厂值事司。
平日只有少量人员留值的东厂值事司这一天却是戒备森严,里头不说,外头也是站着一溜衣着鲜亮的锦衣卫。这会儿除了随侍朱瞻基的王瑾之外,范弘金英钟怀黄润全都到了场,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头头脑脑。
提督东厂的陆丰一身簇新的官服站在台阶下头,志得意满地看着下头被摁得死死的十几个大小宦官,又盯着王振那张脸阴恻恻一笑,良久才迸出了几个字。
“奉太后旨,即刻行杖,至死为止!”
暗地里骗了他的侄儿到京城,又挑唆他闯祸,这是自个找死!要不是这一回王节利欲熏心,他又听了张越的提醒盯得紧,否则就真的是养虎为患了!
第八百一十一章 大棒子和给甜枣
宫里宫外原就是一体,白日里皇帝要厘定天下田亩丁口的消息固然是传得沸沸扬扬,傍晚内廷东厂值事司奉太后旨意行杖处决了十几个大小宦官,东西六宫更有数十人被贬为内廷洒扫杂役的消息也因为陆丰刻意而为,很快传开了。而且,皇帝有了明旨,从辽东卫所潜回的严皑勾连奸吏罪大恶极,三日后于西四牌楼斩首示众。
有了这么一连串消息,各家衙门的人哪里能够安心做事,自忖坦坦荡荡的人也就罢了,那些知道或明白家乡那点勾当的人全都是坐立不安。如今去开国未远,那会儿的严刑峻法大家还有印象,不少洪武年被强行征召为官的人一想到那时候士林如狗的状况,忍不住就要打寒噤。远的不说,如同沈度这样经历过洪武朝的人,便绝不会忘记自己因征召去迟而被流放。
于是,说是酉时酉时散衙,但到了申正三刻,各家衙门的人就几乎散了个精光。张越因为手头的麓川急报而留得晚了些,心中还在盘算着平缅该动用哪位将帅哪路大军,又反反复复琢磨着沐晟此番进兵的胜败几率。由于先头定交阯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连遭大败,军力国力都没受到多大损伤,所以如今军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可统兵大将他却实在不看好沐晟。
家里只自己孤零零一个,家下人也都吩咐过了,张越自然不像别人那样忙着回家,直到酉初一刻才慢吞吞收拾了东西出门,恰看见门外张布和牛敢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那里。上前会合之后上马,才上了东长安街,他便看到那边有一行人从长安左门出来。
那一行人官服上几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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