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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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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这不急两个字,李龙脸上苦色更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布政司和市舶公馆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前来打探消息,布政司徐大参还亲自过来询问过,这会儿怕是已经连弹劾的奏折都已经有人写好了。张大人既然知道我是被人胁迫,还请恕罪则个,窝在我这陋室,要办事也不方便不是么?”

见两人仍然不动声色,他只得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又或者是两位还有什么需要我李龙做的,但请尽管吩咐就是。”

这才是戏肉所在。张越和张谦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含笑站起身来,示意李龙上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李龙起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阴沉,到最后竟是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他是实实在在的武人,一身武艺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此时那骨骼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显得异常刺耳。好一阵子,他才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既然在我的都司衙门做文章……他敢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一丝狠戾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紧跟着他就对张越和那边依旧安坐的张谦拱了拱手:“那我眼下就先去办这事。布政司那里,我会派稳妥人去报个信。至于市舶公馆……张公公既然如此通情达理,我就多谢了!李龙若是能够坐稳这个位子,异日还有进益,全都托两位的福!”

傍晚时分,都司衙门散衙,门口渐渐出来不少军官皂隶。只是,往日成群结队议论纷纷的情形这一天却是丝毫不见,人们都是一离开衙门就加快了脚步,仿佛里头有瘟疫似的。彭十三站在街角处的一处豆浆摊上搭讪,眼睛却始终瞄着这边的动静,发现人人都是行色匆匆脸色古怪,他心里越发不安,瞧了瞧都司衙门的高墙,甚至有爬上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就在他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等晚上试一试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个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扭头一瞧,见是一个尚在总角之间的小孩,他这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大叔,有人让我给您这个!”小孩子笑嘻嘻地把一个纸团拿了出来,又缩回手去眨巴着眼睛说,“那人还说,给了大叔这个,大叔就会给我买好吃的。”

第七百四十二章 贤父请外援,深夜捣黄龙

三司衙门之中,藩司和都司的规制最大,布政司后衙足有三处大官廨,上百间屋子。张家的官廨占地最大,除了三处彼此联通的院子之外,花园活水浣洗房等等应有尽有,赫然是小小一座大宅门。故而到了这里之后,孙氏就是觉得天气太炎热了些,其余的反而比在京师更舒心。此时,耳听外头都已经响起了闭门鼓那一下下扣人心弦的声音,多日来都是面带笑颜的她却不禁冲着张倬大发脾气。

“老爷,都这种时候了,咱们怎么还能再坐在这里!”

“都司衙门已经派出了兵员全城警戒,这当口布政司前门后门都有十几个人看着,不坐着还打算到哪里去?只要那位镇远侯不是想着造反谋逆,咱们的儿子就出不了事!再说,彭十三已经去打听了。”张倬三两句把妻子的脾气打了下去,见她满脸苦涩地垂下了脑袋,他瞅了一眼旁边的杜绾,又只得好言安慰道,“媳妇刚刚也已经对你说了,越儿早有预见,他不是说过,万一什么时候他被扣在了某个地方,让咱们不用着急,他都安排妥当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多安排妥当!”

孙氏嘀咕了一句,随即就深深叹了一口气,再也不做声了。从前她在家里是战战兢兢的小媳妇,于是分外希望丈夫儿子能有出息,能够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可真正到了这一步,她却觉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代价实在是让她心惊肉跳,还是太平日子更安稳。她抬起头来,见张倬面沉如水仿佛正在思量什么,便索性站起身来。

“绾儿,咱们娘俩回房去说话,男人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去担当!”

杜绾心里还在想着张越之前嘱咐时那种郑重其事的样子,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已经揉成了一团。尽管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一次也绝对算不上什么最危险,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觉得好事多磨坏事磨人……半年前到了广州时张越还笑吟吟地说如今风平浪静,最适合放松休养,可一转眼竟也是闹成了如此光景,这老天爷真是会折腾人!

“绾儿?”

一直等耳畔又想起了一声叫唤,杜绾这才恍然惊觉过来,见孙氏已经是满脸诧异地站在了面前,她不禁怔了一怔。直到对面的婆婆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连忙点了点头。上前搀了人时,她又感到孙氏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想当初我和你公公在靖难那会儿也是提心吊胆,如今你们也是……真是苦了你了。”

妻子和儿媳这么一退,张倬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知道有媳妇安慰着,孙氏那边不用再操心,他立刻吩咐人出去把家下的男人全都召集到了前院。说了一通稳定人心的话,他方才让众人散开了去,自己则是回到屋子里。虽说厨房已经送来了饭菜,但他却是一丝胃口也无,当即不耐烦地吩咐撤下去。正当送饭的媳妇没奈何收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声音。

“老爷,彭大叔回来了!”

“赶紧请他进来,你们都退避一下!”张倬立刻站起身,又冲那提着食盒要走的媳妇说道,“把东西都摆在桌上,碗筷等等再添一副。”

等到彭十三从外头打起帘子径直进了东屋,就闻到了屋子里一股饭菜的香味。见靠窗的小桌上已经是摆好了一个砂锅,四个白瓷高脚盆,碗筷米饭俱全,他上前行过礼后就二话不说地坐了下来,因笑道:“我在都司衙门外头转了转,正想着是不是趁日暮时分闭门鼓敲响之后混进去看一看,结果却遇上了一桩奇事。也不知道是谁托了一个小孩子塞了张纸条给我,我只好在那儿给那小家伙买了好些吃的零嘴,这才打发了他。”

他一面说一面把纸团拿出来给了张倬,见其急忙摊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他就在旁边解释道:“是少爷的笔迹,瞧这情形,都司衙门这情形有古怪。”

“不管什么古怪,总比是真的陷在里头动弹不得好!”

张倬如释重负地把纸条折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腰上系着的锦囊中,然后便指了指桌上说:“整整跑了两天,又碰上这么一档子让人心惊肉跳的事,这会儿肚子都空了。陪我一块用饭,回头再去好好陪陪你媳妇。等越儿回来我一定狠狠训他一顿,就算咱们忙得不得闲,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只和媳妇通气,也不告诉别人一声!”

桌上的大砂锅里是滚热的鱼头豆腐汤,用的是珠江口现捕上来的各种鲜活鱼和手磨豆腐,雪白的汤头上飘着青葱,瞧着就让人馋涎欲滴。四盆菜是两荤两素,醉肴肉糟凤爪和拌芹菜炒豆芽,全都是最清爽不过。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喝下去,彭十三只觉得通身出了一身大汗,但却比刚刚那种黏糊糊想出汗却出不了的状况舒服多了。虽说在外头那些商人也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但今天两人硬是风卷残云地把所有菜全都吃了个干净,彭十三还叫人添了两回米饭。就连一贯遵从惜福养身这一条的张倬,也破天荒吃了个畅快。

“真是痛快!外头的大鱼大肉全然比不上这些!”漱过口捧起茶来,张倬看见彭十三一脸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笑道,“还呆坐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啊!”

等到彭十三嘿嘿一笑一抱拳拔腿就走,他这才轻轻呷了一口清茶,眯了眯眼睛瞧着昏暗不明的屋顶。他那个儿子让他只管着其余一摊子,无非是怕他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既然知道了,他若是全然撒手,这还像一个做爹爹的样子么?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茶盏起身去了西屋。慢吞吞地磨了一砚台墨之后,这才提笔饱蘸浓墨,在一张摊开的素笺上写下了几个字——“黔国公沐世兄钧鉴。”

由于整个广州城的守城营也就百多号人,此前又是都司衙门派人行事,因此守城营在关上城门之后就当了缩头乌龟,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这会儿满大街都能听到都司衙门亲军跑动的脚步声,临街的百姓无不是紧闭房门。偶尔传来的几许惊叫,在寂静的夜空中也很快湮灭了去。

而那些在暗处窥伺的身影竟也是不明不白遭了池鱼之殃,一下子被大军抓了好几个。任凭他们如何解释,军士们仍是毫不留情把人捆得严严实实,甚至还堵上了嘴。若是再不老实的,则是直接一刀柄敲晕了。当路过一处大宅门的时候,李龙突然举起右手示意停下。

“都帅,这是徐家大宅,怎么停在这儿?”后头的都指挥同知管东周连忙赶了上来,满脸狐疑地问道,“您先头不是说领兵去抓叛逆么?”

“叛逆?叛逆就在这儿!”

管东周顿时愣住了,随即立时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咱们要抓的是那些谋据广东反叛朝廷的黎人,这徐家乃是本分商人,叛逆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可能?”李龙勒马转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再说了,谁告诉你本司要去抓的是那些黎人,莫非是镇远侯?管东周,你在广东都司的资历最老,一直想着能赶紧升上都帅的位子,是不是?镇远侯可是顶尖的勋贵,对你的许诺应该不低吧?让你看着我,到头来把我的那些劣迹一一报上,他参上一本,到时候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对不对?”

“李都帅,你这些话从何说起!”

“你不用这么大声!”

火炬的强光下,李龙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讥诮之色:“我初来乍到的时候,你给我使了无数绊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镇远侯初来乍到时揭穿了我私调军粮的事情之后,待到住进都司衙门,不几日便将我的所有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我没怀疑?把我的都指挥使大印盖在了空白的调兵文书上,你以为我被蒙在鼓里?管东周,你好胆!”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徐家门前,李龙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抖露了出来,管东周顿时脸色苍白。扫了一眼四周那些如狼似虎涌进徐家的官兵,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原来……原来你是早有设计,所以……所以用的都是你的心腹人马……你是故意的,算准了我会把自个的人都借给镇远侯……”

“那是自然,铲除内贼,自然要用我自个的心腹人!谁让你急着立功蠢到了家!”

事到如今,管东周已经知道今夜之事势必难以善了,可是当此危机之际,他不得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试一试,遂硬着头皮说:“李都帅,可是你别忘了,张公公和张大人都是你亲自下令扣在咱们都司衙门的!这笔账他们固然会记在镇远侯头上,可你得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却反手把人家卖了,你就算拿了我去也讨不了好!你已经上了侯爷的船,要下船只会沉下去淹死。更何况侯爷已经把一切都筹划好了,你如今悬崖勒马还来得及,不要听人蛊惑……”

“不要听谁的蛊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管东周顿时感到浑身如遭雷击,一时半会竟是没法回过神来。他再也没听到徐家大院里头的那些声音,只是一点一点僵硬地转过了脑袋,待瞧见李龙背后的几个亲兵让开通路,一人从后头徐徐策马上前的时候,他顿时感到喉咙发苦,随即便是怒极。

“张越!”

他恶狠狠地迸出了这么两个字,再次转头四下里望了望,又冷笑着问道:“既然你都来了,那么想必张公公也已经被李龙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放了?”

“张公公去了锦衣卫广东卫所,这会儿不在这里。”

一想到自个儿多年来熬资格打拼,如今年近六旬却不得一省都司正印,管东周就生出了一拼到底的决意,毕竟,身为武官总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锦衣卫三个字一出,他却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镇远侯顾兴祖在他面前自然是口口声声说叛黎内乱迫在眉睫云云,可他虽是粗人却不是蠢人,在广东呆的时间比李龙还长,当然知道这事情悬得很。只是,因为顾兴祖许诺的实在太美好,又说好功成之后保举他升任都帅。张家固然势大,可顾兴祖说只是要让张越碰个大钉子,和张谦一块调任他方,到时候他们俩平白得军功,只要他能留在广东,顾兴祖能留在贵州,那么朝中如何关他们何事?可这要是锦衣卫插手,便是得在御前打擂台的!怪不得李龙能知道那些事情,分明锦衣卫是早就插手了!

策马在李龙身边停了,见四五个亲兵已经将管东周围得严严实实,张越这才扭头看向了徐家。透过那高高的围墙,犹能看见明晃晃的火炬光芒,里头传来了不绝于耳的喝骂哭闹呼喊,偶尔也有人从门内跑出来,却被早就拦在外头的人用刀背赶了进去。

镇远侯顾兴祖远道而来到底不熟悉广东的情况,这徐家便犹如他的耳目。而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徐家的一举一动尽入眼底,如今收网正是为了能够人赃俱获。他当初抓了徐正平,动了徐家,并不完全是网开一面,也是希望公审能把罪名坐实了,却没想到演变成一场巨大的闹剧。事到如今,只要内中的锦衣卫眼线能顺利拿到一应往来的书信和生意上的账目,那他就拿定了胜负的第一个关键。

“张大人,琼州府那边,你真的有把握?”

李龙凑近了一些,见张越并没有回答,不禁有些急了:“你是布政使,自然是离不开广州,但张公公却可以去!他可是宫里的人,纵使镇远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其他的人,谁能有应付当朝侯爵的胆子?”

“张公公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了,广州距离琼州府一千七百五十里,还需要渡海,你让他怎么赶过去?这事情不用再想了,琼州府那边应当能安然过关。”

反问了李龙一句,张越就注意到了一个顺利走出大门的身影。只见那个人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来,躬身双手递上了一个厚厚的绸布包袱。

“张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第七百四十三章 小人物的厮杀

琼州府辖三州十三县,各州县都修建了城池,除定安县之外,其余各县邻近大海,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滨海之地。明初各州县官全都用汉人不用土官,于是有不少黎族峒首不愿意出籍归附,乃至于反叛的一拨又一拨,于是海南驻军足有两三万人。到了永乐初用招抚的土舍制,这块地方渐渐方才安定了下来,如今各黎都黎图的范围何止比从前大了一倍。

澄迈县在琼州府西,相距不过百多里,乃是西汉时海南三大名邑玳瑁、紫贝、苣中之一。隋大业三年,因西有澄江,东有迈山之故,澄迈县因此得名,八百余年沿用至今。由于北接琼州海峡,这里和琼山县一样建有一座规制不小的港口,专供行商往来。本地特产的土布土产粮食等经由船只运往广州等地,换来铁器陶器盐巴这些日用品。

所以,虽不是府治所在,但澄迈仍是琼州大县,其中熟黎最多。整个琼州府被编入黎都黎图的熟黎凡二十八都七十五图一百五十五峒,而仅仅澄迈县就有六都六十图一百三十七峒,黎人几乎占了通县人口的一半,除却生黎最多的崖州,算是所有县里头黎人最多的。

正因为如此,澄迈县正中央的老街上,四处可见黑布缠头,身穿无领开胸短袖对襟衫,肤色棕黑的黎族男女。头一次来到这里的曹吉祥用手帕使劲擦了一把油光光的额头,扫了一眼旁边经过的一个穿着绣花直领对襟衫的漂亮黎族少女,但下一刻就收回了目光。

“都十月天了,这地方居然还是热!”

他这次到琼州,张谦给他派了四个护卫,锦衣卫也派了两个精干的军士,总共加上他就只有七个人。大船到港口时,那个绰号响尾蛇的瘦高个锦衣卫先走了一步,等众人才一出码头,他就带了一个向导过来。有了这向导,一行人花费了半天的功夫,骑马在整个县城里头转了一大圈,末了却没有寻去县衙,而是按照张越之前的吩咐,到了城内一家客栈落脚。

此时并不是客商往来的旺季,客栈中一多半的房子都空着,因此谈话时倒不虞有人打扰。曹吉祥交了张越让自个带来的信,又听对方解说了一番县内的情形,他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凝重:“你是说,那些个家伙约了六大黎都的峒首在城外慈善寺会合?”

张布到这里已经有小半个月,因为张越明面上交付给他的任务是受英国公之命,给丘家捎带些东西,因此他便顺带通过丘家打探到了诸多消息,刚刚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见曹吉祥仿佛还有些不相信,他就解释道:“那十多个人一到就住在县衙,打的是都指挥使司的名义,我派人打探过,消息决计无误。”

听张布再次确认了消息可靠,曹吉祥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在宫中年限虽不长,年纪也不大,可跟的都是大人物,自然而然沾染了睚眦必报的习惯。先头在顾兴祖那儿受了折辱,他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时候未到,也没办法报复。之前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份营生,他便是当初街头混混那种赌性发作,想要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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