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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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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西洋取宝船。看如今的情势,大概这两年大家都得好好歇一歇了。郑公公,有人托我问你一声,你在西洋诸岛上可曾收集过什么植物的种子?”

看见郑和满脸呆愣,张谦也知道自己突兀了一些,奈何张越之前专程找上了门,他只得硬着头皮打哈哈道:“我有个族侄对番邦植物很感兴趣,所以特意托我来问一问,若是没有,我回头让他死了心就是。”

“有倒是有,我底下有几个军官最喜欢捣腾海外的这些玩意,回头我差人到南京问一问。”

王景弘既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张谦便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他也没心思在张越这个稀奇古怪的问题上多费功夫,旋即就身子前倾,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其低沉:“我来寻你们还有一件事,老黄俨一死,那个位子空出很久,不少人都盯着,宫里头难免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可大伙儿仿佛都忘了,这皇上之前把司礼监太监的衔头赏过人,就是这几年没怎么管事的侯显。他精明强干,不如请他直接担了如何?他五使西域,原本就是少监,声望资历足够了。”

郑和等人本就不觊觎司礼监太监的位子,对于宫中人那点谋算都厌烦得很,闻言不禁大为意动,还不及有人回答,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那门帘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探进头来的恰是原本守在外头的一个小宦官。

“郑公公,永平公主自缢了!除了这事之外,乾清宫刚刚传话来,说是皇上忽然犯了病,太医院的两个御医看脉之后都被皇上赶出去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世上只有一个朱棣,不会再有第二个!

尽管从年轻时就开始驰骋疆场,平生遭败绩的时候屈指可数,但如今的朱棣即使要坐上马背,也已经不得不依靠人搀扶,身体状况从万寿节过后又有每况愈下的趋势。只是,即便心有余而力不足,昨天晚上听说了南北两头的军情,他仍然熬到了很晚才睡,足足留着金幼孜到子时,这才放了人离开。揣着这么一件事,他临睡前自是少不得无数思量,当夜仍又临幸了郑妃,早上起来用了不少肉食,结果就犯了病。

风痹并非绝症,但却是一等一折腾人的病。尽管北京素来干燥,并无南方的阴湿,但这风痹无法去根,每每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发作,却是让朱棣恼怒得很。拿过那写着白蔹、熟附子、桂心、麻黄之类的药方,他只看了一眼便三两下扯了个粉碎。

“服药服药,朕几乎都被你们折腾成了药罐子,可这病仍然是时时刻刻发作,这药还有什么好吃的!就算这病没法去根,可三两剂药下去暂时压住了也行,要这些不温不火的方子有什么用?滚,全都滚下去,来人,去把太医院院判史权找来,让他给朕把脉!”

大发雷霆把两个太医赶了出去,朱棣便喘着粗气往后靠了靠,心里又想起了一大早得知的那个消息。他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永平公主从来就不是最受宠爱的,更何况先前李茂芳还闹出过那样的事情,死了也没什么好惦记。但是,一个是自缢,又一个还是自缢,这一次公主府甚至还有人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害死了永平公主,这实在是让他恼怒得很。

靠在软榻上特设的锦袱靠背上,他忍不住想起了已经许久没见的朱宁。想到朱橚膝下几个儿子也不消停,但偏生朱宁那性情品格却都是一等一的,他更是觉得心里冒火。他的儿女里头一多半都是徐皇后生的,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继承母亲那无可挑剔的品行个性,要不就是懦弱得让人生气,要不就是野心膨胀让他无法放心,女儿们也谈不上有贴心的。

朱橚从小就没有一样比得上他,可是,这家伙如今却总算是有一样压过了他一头!好在他还有一个好孙子,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孙子……

“皇上,太子殿下在外头请见,郑公公几个也都来了。”

“朕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让他们回去各做各的事情,别杵在这儿!”

听到旁边这个赔足了小心的声音,朱棣却越发脾气火爆。眼瞅着那小太监慌慌张张退下,他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仍是斜倚在榻上。然而,下肢关节的一阵阵疼痛却让他没法分心,直到满头大汗的史权赶到暖阁,行礼诊脉之后便立刻用水化开一丸药让他服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方才缓转了,他的心思就飘到了昨晚金幼孜所说之事。两份军报,一个是阿鲁台想要重振鞑靼,另一个是瓦剌陈情请命。金幼孜李庆的意思其实都差不多,不过是坐山观虎斗,半个多月前张越也曾说过鞑靼本部已经式微了。

可是,他从还是燕王的时候便一次次地出塞冲杀,如今就这么罢兵不用?鞑靼兴许是式微了,但谁知道是否还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至于派人前往塞外……

皇帝明显神游天外,史权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轻轻搭在皇帝左手腕脉上的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这风痹乃是痹症的一种,汤药针灸热敷固然都有效,但要根治却是难能。最要紧的是,要想让此症尽量少发作,最好的方法便是忌生冷荤腥,可这对于一顿无肉就会发脾气的朱棣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如今天子年纪大了,这风痹之外还有其他大小杂症,这御医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能一一顾全。

“什么事都用他,李庆金幼孜倒是贪图省事,敢情都想学朕?”

这突兀的一番话陡然惊醒了史权。他抬头一瞧,见朱棣只是盯着顶上的梁柱自言自语,就知道这话决计不是对自己说的,连忙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等到缩回了自己的手,他这才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服汤药不如用水煎药熏洗,如此药效更快些。至于这头晕头痛的症状则是要多多休息,静养一段日子便没事了。”

朱棣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听到这话方才回过神来。前头两个御医都是诊断拗口繁复,却是根本不提几时能好,因此史权这话无疑更让他安心。想到不用喝那些又苦又涩的中药,他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你安排就是,朕英雄一辈子,不希望连马都上不了连刀都用不了,时时刻刻就是躺在床上折腾!你且退下,替朕向外头人吩咐一声,叫杨学士来!”

口里叫着杨荣,朱棣却在心里想着永平公主之前递上来的一本请罪折。其实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他的儿子也想学他,也想学他隐忍一方继而席卷天下。可是,这些想学他的人也不想想,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个朱棣,决不会再有第二个!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皇帝这一病,消息很快就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又从各个方向往天下其他地方传了出去。对比历朝历代的天子,朱元璋和朱棣都算得上是高寿了,在位也都是年限极长,一个是熬死了太子不得不立太孙,一个则是把太子压得死死的,同时也立了太孙。只不过,比起洪武朝那些拥兵自重的外藩,如今值得注意的外藩却只有汉王一个。

因此,在这样的消息冲击下,永平公主之死自然是无声无息。由于她的丈夫儿子都已经死了,留下的几个庶子顶多在人前为这位嫡母掉几滴眼泪,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侄儿侄女全都只顾得上病中的朱棣,哪怕是灵堂致祭也不过来去匆匆,甚至没人注意偌大的公主府已经少了很多人,就连昔日永平公主最心腹的几个妈妈也一个不见。

除了礼部为公主治丧的必要排场,公主府的丧事办得冷冷清清少人问津,然而在另外一头,却有人正在忙着筹备喜事。万世节和小五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三,虽说男方没什么亲戚,但万世节为人洒脱豪爽,朋友却是不少,就连如今已经很是稀罕的大雁彭十三也送来了一对充作到时候的聘礼,而彩礼嫁妆之类的则是一切从简。

用小五的话来说,她要是在乎钱,也不会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家伙,而万世节更不在乎这个,他要是看重嫁妆,京里有的是家财万贯的财主千金,愿意招进士当女婿的多了。

于是,两边拟好了宾客名单,少不得派人往亲朋好友家里送喜帖。小五惦记着孟韬孟繁兄弟已经走了,孟家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便决定亲自去孟家一趟,看看孟敏是否能够来一趟,谁知恰好一出垂花门就撞上了张越。她虽说曾经忸怩过一阵子,但如今婚期在即反倒是恢复了从前的大方,歪着头看了看张越就眨了眨眼睛。

“姐夫,你真的又要离京往北边去?”

这还是没准的事,张越只是对杜绾提了提,没想到小五竟然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自是不由得心生诧异:“这事情还没个准数,你姐姐居然和你说了?”

“姐姐才不会那么嘴快呢,她呀,就连爹娘那里也都不透露,怎么会和我说!”小五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旋即双颊上却是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是万大哥告诉我的,他可是和你同在兵部,消息灵通得很。他还说,但凡有苦差事就是你扛,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情知万世节素来心直口快,张越也没往心里去,不过是哂然一笑罢了。得知小五往孟家去,他便在心里想了一想,随即主动说:“孟韬前些天走的时候,还托我多多照应他家里,那里如今都是女人孩子,我一个人也不方便过去。既然你要亲自往那里送请柬,今儿个我正好要出城去通州办些事,就顺道送你去西集镇吧。”

小五自是欢喜多一个人相陪,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和张越一路并肩出去,得知他今天是来向杜桢送交阯的安抚方略条陈,她便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成天忙得连人影子都瞧不见,万大哥也老是不见人影,爹爹更是起早贪黑地忙,男人们都是如此,整日就不在家里。以前看着娘和姐姐,我老觉着她们呆在家里无聊,以后就轮到我闲得发慌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又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成了婚,你想到哪里去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你?再说了,老万若是成天呆在家里,指不定你还嫌他烦呢!男子汉大丈夫,未必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总不能当懒汉不是么?”

“姐夫,你就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见小五朝自己做了个鬼脸,随即皱了皱鼻子钻进了马车,张越就翻身上了马。一抖缰绳起行,他忍不住微微失神。想想他到这里已经十一年了,相比前世那种不知前路的日子,他如今有父母兄弟,有妻儿姐妹,有亲长知己,这生活过得精彩万分,丝毫没曾虚度。既然该有的都已经有了,这次又不像上次还需要捞自己的老岳父,是不是该想个法子?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心眼多就罢了,可他不是他们随便支使的棋子,皇帝可只有一个!

第六百一十二章 畏之如虎

盛夏的日头极其毒辣,策马急驰之下,迎面刮来的都是阵阵热风,不一会儿张越便感觉到头颈中黏糊糊的,后头的纱衫子已经贴在了背上。地上的热气持续不断地蒸腾了上来,直到出了城拐上一条林中小道方才稍微好转了些。然而,等他这一行人赶到西集镇白沙庄,恰是看到这里已经是乱成一团。

白沙庄统共有六十顷地,正经附籍的佃户再加上长工,本来大约有五六十户,两百多号人。然而,自打今年初以来,不少家中原本有田地的也都愿意交献土地当佃农。大明朝的赋税轻,但徭役摊派却很重,顺天府因北征而随军的民夫中,十停之中竟有三停没能囫囵回来,而纵使是完完整整回来的人,面对的也是田地荒芜或者是土地被淹没的结局。

去年的顺天府水灾让宛平通州各地不胜其苦,哪怕官府赈济,毕竟仍是大多数日子过得艰难,眼看到了完夏税的时候,自然少不得有人打起了勋贵优免的主意,尽管不是年关,刚刚收获了小麦的佃户们也少不得一年一度和东家打擂台。人心都是不知足的,知道孟家的两个成年男丁不在,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于是白沙庄前的人最多,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都说不日又要出兵打仗了,保定侯家是头一等的勋贵,自然是免差役,咱们辛辛苦苦在这里干了那么多年,要是还得轮到民夫抽丁,岂不是折腾人么!”

“就是就是,去岁顺天府水灾,咱们这些地也受了不小的害,不少地直到播种的时候还没救回来,这一亩地两斗的租子实在是太高了,把咱们扒了皮也不行!”

“他们都是自愿献地的,每个人十几亩,这百八十个人家在一块至少就是十顷,到时候明年交租子的时候岂不是就多了?大小姐这租子确实收的不多,可今年实在是交不出来,与其苦苦纠缠咱们,还不如收了他们的地,明年就没有如今这饥荒了!”

听到这些此起彼伏的嚷嚷,张越立刻明白了今日这乱哄哄的场面缘何而来。之前他记得很清楚,由于东宫知晓了赵王私纳投献以及收容逃亡民夫的事,京畿附近对于这一类的勾当查处得严了很多,却不料如今这种风气仍有抬头。百姓畏徭役如虎,这自然可以理解,然而,如今朝中根本还没提过是否要打仗,外头怎么就流传起不日要出兵打仗的传闻?

尽管白沙庄属于保定侯府,但早就被孟瑛送给了侄儿侄女,只是因为徭役和赋税的缘故未曾过户。这一层关系明眼人都知道,佃户们也自然不例外,保定侯家的擂台无人敢打,但思量着这儿做主的是女人,他们自然少不得闹腾闹腾,希望能多得些庇护,少出些钱粮。这就苦了庄上的总管,此时眼看群情汹涌,满头大汗的他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更唯恐这些人一个不好冲进庄去闹出什么事故来,自然是急得直跳脚。

“去岁的水灾确实是淹了少许田地,可该免的已经免了,白沙庄的租子是最轻的!安远侯家的地是三斗五升,英国公家的庄子是三斗二升,就是保定侯的其他庄子上,也都是二斗八升到四斗不等,这还都是各位老爷体恤特意减了。你们种的是通州附近最丰腴的地,交的也是那么多田庄中最少的租子,如今还嚷嚷减租,岂不是存心让主人家去喝西北风?至于徭役抽丁,官府是有制度的……”

既然连这话都撕掳了开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一时间就有人高声喝道:“咱们愿意每亩地多交三成的租子,只求今年北征官府征发抽丁的时候能够免役!”

“我还愿意多交五成呢!”

眼见那总管被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搅得手忙脚乱,张越便对随行的张布和牛敢做了个手势,只见两人并肩策马上前,凌空挥舞鞭子叱喝了几声,不一会儿便开出一条道来。他和彭十三护着马车到了庄前,见那个中年总管瞪大了眼睛瞧着自己,便笑着点了点头。

“越……越少爷?”

“我刚刚在外头都听见了,怎么,在为了夏税和抽役的事情打擂台?”

那总管头上戴着六合一统小帽,听张越这么一问,再看看他身边那四个跨着腰刀精神抖擞的护卫,顿时觉着有了底气,连忙上前跪下磕头,等起身之后就赔笑道:“您说得不错,这些人确是在打擂台呢!自从搬到了这白沙庄,先头有好些地搁着荒了,小姐说租子轻些能多招纳些佃户,所以咱们的租子素来是最少的,若种的是稍有些荒弃的地,头两年还免租,更是发给种子农具,偏生这些泥腿子年年闹腾,从来没有好好完租的时候……”

他絮絮叨叨还想再说,张越却摆摆手止住了他,又调转马头面对着那上百号人。放眼望去,这些人有的解衣开怀,有的穿着打补丁的上衣,有的衣袖裤腿都卷得高高的……几乎人人都是古铜色的脸精壮的身子,那衣服不是土灰色就是土褐色,被日头晒得汗津津的脸上,一双双眼睛这会儿都死死盯着他。

“刚刚是谁说今年又要打仗的?”

一群佃户农人虽说有的嚷嚷着减租,有的则是想托庇于权贵门下,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向着逃避劳役,因此看到仿佛有大人物到白沙庄来,就都有些忐忑不安。及至张越一转身便问了这句话,人群中一度沉默了下来,许久才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外头不是都这么传么?大伙儿还说去年征发了民夫二十多万,今年要征发三十万!”

有人起了头,因为张越这一行忽然到来而七上八下的人们顿时恢复了刚刚的气势。再加上张越看上去文弱,问话时又和颜悦色,众人更是不会放弃这么个诉苦的大好机会,当下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时间,那气氛竟是犹如菜市场一般满是喧嚣。

张越却没有不耐烦,仔细细细分辨着这些很没条理的话语,最后便明白了出兵一事已经在民间很是盛传。沉吟了一会儿,他便索性跳下了马来,再一次端详着四周围这一个个或中年或壮年的汉子。从修运河到营建北京再到出兵塞外打仗,永乐朝的赋税如何暂且不提,但徭役之重已经导致民间听着风就是雨,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煽风点火的缘故。

“刚刚各位的话我也听到了,朝廷刚刚免去了开封卫辉等府去年的水灾田租,却没有免顺天府,就是因为相比其他地方,去年京畿的水灾还算是轻的。大家刚刚收了夏粮,若是不及时完租,白沙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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