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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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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石亨把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又说身上带着茶钱,他便不再多话,转身进了詹事府大门。等到了院子里,他招手唤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皂隶,问明其下午并无杂事要做,就递了几贯新钞过去,这才低声吩咐说:“给我看着刚刚那个来找我的少年郎,记下他都去过什么地方干过什么事情,一会事无巨细都来报我!”

那皂隶知道张越一向性子和善,这回出手又给赏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自是连连点头,很快便溜出了门去。而张越则是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屋子,见同在一间屋的两个同僚都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他也就不去打扰他们,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了看书。

未时三刻不到,张越就收拾好东西出了屋子。从那皂隶处得知这一个多时辰中石亨竟是耐着性子一直呆在茶馆中,只是实在闲不住的时候起身走了几步,他不禁很是意外。等出了大门,他看见彭十三已经牵着马等在了那里,知道让牛敢捎带的口信带到了,就上前与其分说了几句,然后就到茶馆中把石亨带了出来,三人一起上马往府军前卫校场赶去。

四人才刚刚到了地头下马,另一边的方向便是一阵烟尘滚滚,不多时,就只见几十个人簇拥着朱瞻基疾驰了过来。为首的朱瞻基一跃跳下了马,见张越带着人上前施礼,他便随便摇了摇马鞭子:“好了好了,这又不是宫里,没人挑你的礼数。元节,你到开封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让我看看你之前的骑射功夫可有荒废!”

听到这话,张越不禁笑了起来。自从随朱瞻基常常到府军前卫操练骑射,也不知道是被朱瞻基娴熟的弓马技巧给刺激的,还是之前战场经历大大锻炼了他的身体,抑或是那赌斗着实太磨人,他的骑射功夫如今竟是很有了些长进。只不过,回开封安葬祖母期间,他总不好练习这些,因此,接过朱瞻基递过来的柘木弓,他登时觉得有些手生了。

拉了拉弓弦试了试手,他瞥了瞥身后跃跃欲试的石亨,还有满脸无所谓的彭十三,略一思忖便策马向朱瞻基靠近了些,随即说道:“殿下,这次还是照先前那样三人比斗如何?老彭自然是带了家伙的,那个小的却没带弓箭。”

虽说制式弓箭乃是管制之物,但朱瞻基自然信得过张越带来的人,大手一挥便府军前卫军官又拿上来一副弓箭。他倒是见过彭十三,上下一打量就笑了起来。

“上一回你带来的四个人力气固然是大,准头却是不行,结果惨败了给我,这回干脆就把英国公最亲信的部曲都给拉来充数了?另一个是谁?看着虎背熊腰,只希望别像那四个。这一次端午节御前也会有击毬射柳的比试,咱们正好提前操练。今天规矩还是和从前一样,谁若是输了便负责洗刷所有马匹!完事之后,咱们就去城外府军前卫营地看铳兵营演练!”

这已经是张越极其熟悉的老规矩了,他自然不会提出异议。瞧了瞧满面堆笑的陈芜等人,他不禁想起朱瞻基万一输了,恐怕就是这几个太监顶缸,嘴角便露出了一丝笑容。一夹马腹和彭十三石亨会合,他将弓箭递给了石亨,把规则一一说了,看到彭十三浑然没事人似的,石亨却很有些紧张,他少不得就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后者的腿。

“把你平日的本事都拿出来,要是能在皇太孙殿下面前好好表现,别说承袭父职,就是再上一步也未必可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自己好好把握!”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也嘀咕了起来。虽说这骑马射箭从来不是他的擅长,但想当初他能够碰大运射中了鞑靼军旗,如今二三十回了,他也总该赢一次吧?至于石亨……所谓野心都是在执掌大权的时候慢慢助长的,就算此石亨真是彼石亨,他也有把握能用好。

畏名而不敢用,未免无胆;敢用而不能制,未免无谋。石亨如今还年轻,大有可塑性,错过了浪费了就可惜了。毕竟,无论眼下那些勋贵还是未来那些勋贵都是不好节制的。

石亨被这简简单单两句话激得背心发热,看见张越和彭十三伏在马背上疾驰了出去,那位身穿大红织锦袍子的皇太孙也带着两个卫士追了上前,他忍不住使劲咬了咬舌头。好容易才恢复了心中冷静,他立刻一甩缰绳奋起直追。

不就是射柳吗?要是他能够大显身手,看那些兵部的人还敢为难他!

就在校场中呐喊助威阵阵的时候,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驾正好经过这里。居中的那辆马车上一声令下,车速便放慢了许多。马车上的一个人挑起车帘,召来一个随从命其打探究竟,等听说了内中情形,她立刻摔下了帘子,沉声喝道:“走!”

尽管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但一想到还囚在西苑中受苦的李茂芳,永平公主就感到心里那火一阵赛一阵地旺盛。她已经都筹划好了,这一次一定会把儿子捞出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等,兵

丰城侯李彬病故于从交址回来的路上,而永平公主又因为儿子涉嫌大逆而受了斥责,于是,住着这两家的丰城胡同就渐渐变得冷清寥落了起来。年前李彬之子承继了丰城侯爵位,于前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走动的勋贵多了些,丰城侯府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昔日荣光。然而,公主府却仍是一日复一日地静寂,倒是供仆役下人出入的后门常有人进出。

既然门可罗雀,公主府五间七架绿油铜环大门紧闭,看守大门的仆役自然也是懒洋洋的。须知凭着永平公主的尊位,除非有中使降临,否则等闲宾客根本不够资格走这正门。这会儿两个门房正聊天聊得高兴,其中一个眼尖的猛地瞧见东边有车驾过来,慌忙用胳膊肘撞了撞同伴,随即垂手肃立,连大气都不敢出。须臾,就只见车驾过去后在西角门前停下了,两人偷眼望去,见永平公主下车后对着那边的门房就是一番厉声痛骂,更是缩了缩脖子。

想起路过校场时看到的情形,永平公主只觉心头无名火一阵阵往上窜,瞧见两个门房瑟缩着跪在那里,她冷哼一声就坐上了早就备好的小轿。放下车帘时,她便对旁边低头哈腰的总管吩咐道:“这两个狗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打他们二十板子长长记性!”

听到这话,那中年总管哪里敢违逆,慌忙应了一声,等到几个妈妈护送着那乘小轿进了西角门,他方才叹了一口气。公主从前也就是刻薄些,可自打侯爷被夺爵禁锢西内,那脾气就一下子变得暴躁了起来,下人稍有不如意便动辄打骂,家里的大竹板都打折了一双。唤来四个精壮小厮把那两个告饶连连的门房架下去,他正要走,忽地想起今天又有人来。

以前李茂芳还在时,虽交往的都是狐朋狗友,但至少也是勋贵子弟,搬来北京后,正门前的丰城胡同赫然是车水马龙,如今倒好,到家里来的人全都神神鬼鬼地走后门!

那小轿进了二门,立时便有粗使婆子上来抬轿,一路将轿子抬到了七间七架的后堂,此时方有内侍上前打起轿帘。永平公主一下轿,早就等候在此的乳母赵妈妈便扶着她进了里屋。等到帘子放下,她又低声报说道:“公主,汉王府的枚青来了,眼下人在外书房等候。”

“都什么时候了还拘泥那些规矩,如今茂芳不在,外书房那地方我瞧着便心烦,眼下也懒得走!”永平公主没好气地冷笑一声,随即说道,“我守寡多年,唯一的儿子也不在身边,若是还有人要编排是非,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带两个心腹妈妈过去,沿路的闲杂人等都让她们回避,把枚青带到这儿来,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永乐朝这一位位公主配的都是功臣勋贵,陪嫁的妈妈们自然没一个敢在主人面前摆架子的。赵妈妈虽是乳母,一旦永平公主发话,她也不过唯唯而已,此时忙答应了。约摸一刻钟,她便陪着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男子回转了来,眼见永平公主丢了眼色,她便打帘出去,亲自在门口守着。耳听得里头飘出来隐约话语,她哪敢多听,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外头。

“二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公主,皇上如今那情形您又不是不知道,眼看也就是这两三年的光景。殿下先头操之过急,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不过是一个等字。眼下掌兵的那些勋贵都是殿下当年的袍泽,纵使没个香火情,却都知道当初殿下勇猛无敌的厉害,到时候只要乐安发兵,那么天下必定无人敢撄其锋!皇上是这么得天下的,殿下自然也能!再说,京师不是还有公主么?”

尽管听了这一句奉承颇觉有脸面,但想起自己如今处境维艰,永平公主立刻把那一丝自矜丢开了去,又紧赶着问道:“瞻圻当初带了那么些人入京,如今他一坏事,那些人留着太扎眼,也该遣回去几个。倒是那个方锐算是有些见识……”

枚青四十出头,跟着汉王朱高煦已经二十余年,乃是真正的心腹,此时便冷不丁打断了永平公主的话:“那些不成气候的家伙公主就不用担心了,他们大多是已故懿庄世子送给瞻圻殿下的人,那个方锐也不过自诩有些智计罢了,可这些殿下却根本看不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小聪明根本不够看,公主应该看到了,这些计谋可曾动摇过皇上?”

一想到自己那个难预测的父皇,原本对枚青反驳还有些不快的永平公主顿时闭上了嘴。先头汉王几次三番动摇东宫,眼看已经颇有成效,但朱棣只是一转念,夺嫡不成的汉王就被赶到了青州,继而更是贬谪乐安。在皇帝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小聪明确实无谓得很。

话虽如此,永平公主想起英年早逝的朱瞻坦,仍是有几分唏嘘:“可惜了,要说前头瞻坦的谋划也是周全的很,那个锦衣卫指挥使袁方油盐不进拿不下来,之前好容易利用人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结果却被他轻轻巧巧搪塞了过去!只要皇上有一丁点怀疑他和张家有勾连,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就当不下去了!”

朱瞻坦毕竟曾经是枚青的少主,因此他即便瞧不起方锐,对朱瞻坦的设计却不敢轻易否决。再加上先头确实是一个大好良机,他便叹了一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懿庄世子临去前谋划了不少事情,这一桩没成功也是天意。袁方不比纪纲,此人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况且他在开封时只是一个千户,交接大户也是正常,若不是拿到实证,根本制不死他。而且就算没了他也有别人,咱们如今拿不下锦衣卫,懿庄世子当初拿住陆丰的把柄,只怕如今也没多少用。总而言之,如今要紧的是兵,只要勋贵能够有大半倒向汉王,大事可成!兵部虽说掌兵符,可没有带兵的,他们就只能干着急!”

“我眼下哪有工夫顾得上这个,万寿节之前,我得先把茂芳弄出来!”

情知枚青这个汉王心腹在京师活动不便,必定还是要靠自己往外走动,永平公主便顺势摆出了脸色来。她冷冷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当初三哥造的孽,他自个舒舒服服活得好好的,因为三嫂去世,甚至还可能解除禁锢,我家茂芳却直到现在还关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虽说我和二哥自小要好,但也不想替人做事,到头来反遭连累!”

“那怎么可能,殿下生性豪爽,怎会像赵王那样凉薄?”枚青连忙也跟着站起身,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已故景国公在靖难起事的时候,曾和殿下一同率府兵拿谢贵等人,之后取大宁、战白河沟都有功,和勋贵都是袍泽,甚至还连累了老大人和家族,这些皇上都知道。两年多了,皇上气恼劲早就过了,此次万寿节只要再添上最后一把力气,必定是会放了公主爱子。再说不过一个侯爵,等到翌日事成,别说封公,就是裂土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丈夫早逝,永平公主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此时枚青之言无疑正中她下怀。虽说眼下口说无凭,但当枚青拿出汉王亲笔信,随即又奉上了一箩筐好话,继而更低声说奉上黄金千两作为活动的费用,她这才半推半就答应了。等到人一走,她就立刻吩咐乳母赵妈妈把派在外头办事的中使韩太监叫了进来。

“那个房陵你亲自去瞧过了,觉着如何?”

“公主,这人确实绝顶聪明,又有野心。可他毕竟得罪了东宫,要扶持起来……”

“要的就是他得罪东宫,否则我用他做什么!”永平公主没好气地打断了韩太监的话,又吩咐道,“他只是被太子妃怀疑和宫女有私,又不是什么大事,设法撸平就好办了。他曾经是张越的好友,重新回东宫不难。人都有野心,他的出身比张越还高些,祖父还曾经封了富昌伯,如今看着好友飞黄腾达,他必定早就心存嫉妒,只要我这里出得起价钱,何愁不为我所用?东宫动静尽入我手,翌日若有事就可随机应变,你可明白?”

“是,老奴明白了!”

韩太监明白永平公主决定的事情,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遂也不再多罗嗦,心里却另有打算。这汉唐以后,就没听说过哪位掌权的公主,如今汉王也不过是利用已故景国公李让的人脉而已。既然这房陵真是一步好棋,那么他还是寻个机会和那枚青搭上线。公主做事私念太多,恐怕成不了大气候,他备一步后路总没错。

“对了,前天打发人送信给茂芳时我忘了,如今让人给他再带一个口信。我让他准备的万寿节节礼不准有半点马虎,要知道,这可是他是否能重见天日的关键。皇上一向信奉道佛,这西域番僧册封了左一个右一个,在这上头用心比其他什么都强!如今吃些苦头不要紧,只要出来,要享什么福没有?熬过这一关,以后就是六月艳阳天!”

第五百九十三章 射柳之戏,兵事之旨

射柳击球素来是明军大阅之中的传统比试项目,不同于比武较量,这两种比试很少会伤着人,前者旨在比试箭术和马术,后者则是重在马术和控制力,朱棣就常常用这两项来考核勋贵。对于从小就带着府军前卫射箭骑马的朱瞻基来说,射柳简直是犹如家常便饭,这会儿风驰电掣地疾驰了出去,须臾便射出了三箭。

“好!”

府军前卫中的幼军有些跟随朱瞻基上过北征战场,有些跟随这位皇太孙陪练多年,有些则是新挑进来的。但此时此刻瞧见三箭尽皆中的无一落空,不管是谁都高声叫起了好。震天的喝彩声中,一袭红袍的朱瞻基很快便掉转马头奔了回来,看见张越已是手握弓箭做准备,他便笑呵呵地勒马站在了一旁。直到看见张越已然纵马上阵,他方才靠近了彭十三。

“彭十三,听说元节当年跟你学习过武艺?”

彭十三虽看见朱瞻基过来,于是低头往旁边退开了些,却没料到这位皇太孙会和自己说话。瞧见张越已经是连发三箭,依稀能看出七十步远的柳条全都应箭而断,他不禁惊叹地挑了挑眉,随即连忙对朱瞻基欠了欠身。

“回禀皇太孙殿下,不单单是当年,如今只要我随着少爷,他在早上总会有半个时辰是用来练武。少爷小的时候根骨不好,练剑打拳勉强还马马虎虎,但手臂上力气不足就没法拉弓,所以咱们还想过不少方法练力气,后来总算是能拉得开弓了。不过十岁学骑射终究是晚了一些,所以他要当武将是绝对不成,如今那点本事自保倒是还使得。”

“照你这么说,他小时候除了跟着杜宜山学习四书五经那些学问,在练武上头也吃了不少苦?”

朱瞻基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好奇之下便多问了几句。听到彭十三说起了当初张越最开始练武时的孱弱身板,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从小被朱棣带在身边严格管教时那排得满满当当的日子,于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然。等到张越神采飞扬地纵马奔回,他也就把这么一丁点感慨丢到了九霄云外,又下令自己那两个随从上前驰射。

尽管皇太孙妃胡氏的哥哥胡安乃是府军前卫指挥佥事,但朱瞻基既然不甚宠爱胡氏,对于那个大舅子也就不愿多搭理,此次来校场也是将其赶得远远的。和平常一样,他和张越射的乃是八十步之外的柳条,而其他人则是百步开外张弓射柳。眼看自己挑选出来的两人都是三箭失其一,他不禁很不满意,当彭十三干净利落射断三根柳条返回的时候,他更是恼怒。

莫非这次竟然要输不成?

就在朱瞻基患得患失的时候,石亨犹如利箭似的策马狂奔了出去。张越今天特意把人带来,本就想看看这小子会有怎样的表现,忽听得一声炸雷似的暴喝,紧跟着又是一个尖锐的破空声。不过倏忽间的功夫,那破空声就紧挨着响了三次,不过片刻工夫,那个人影已经回转了来。原本石亨就长得粗壮,这会儿那张脸涨得通红,竟赫然有些枣红脸关公的神采。

“三柳全断!”

听到这声扯开嗓门的嚷嚷,朱瞻基不禁忘了恼怒,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上得前来的石亨。尽管他自己也是箭无虚发,但八十步和百步之间的差别却是不小,这少年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的箭法,已经很是难得了。向张越问了其人名姓,他便唤了石亨上前,待得知其用的是刀,便又命下马舞一套刀法来看。及至见人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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