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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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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的,他根本没工夫考虑,只是一个劲地顺着话头思量那些后果。要知道,当初赵王之所以能造出那样的逆谋,在于其在北京一经营就是十几年,如今虽尚未完全开释,可已经不禁出府走动,只是不许入宫而已。而赵王府在北京地面上的真正势力,恐怕得重新估量才行。
坐不下去的杨士奇匆匆起身告辞离开,而杜桢也没有挽留。坐在主位上摩挲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他不禁担心起了尚在军中的皇帝。就算曾经是驰骋无敌的勇士,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六十出头的天子亲自出征,若有万一则天下震动。从这一条来说,夏原吉等人的进谏何等正确!
第五百五十一章 好事成双仍不够,使君可得丈人眼
张家此前已经迎娶了三个孙媳妇,如今这一次恰逢北征,未来的新郎官又只是个尚未出仕的监生,仿佛并不应该引人注目。然而,这是武安侯胡同中紧贴着的两户人家结亲,一方是侯爵幺女,一方是张家长房长孙,小定大定的那些个定礼就晃花了不少人的眼,而十几日后从武安侯府送出去的嫁妆更是让无数人为之惊叹,于是自然引来了众多关注。
由于这是两家长辈早就谈妥的,洞悉暗地里早就预备齐全了,因此如今虽说赶着时间,却也不显得仓促,一应规程都是一丝不差,就连早先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张姨娘也渐渐死了心。如此大动干戈,哪怕真是正房夫人有意瞒着郑亨做主,这婚事也已经成了定局。
女儿郑芳菲如今只有十四岁,这婚事她也不知道悄悄试探过郑亨多少回,每次郑亨都是笑呵呵地说必定会选一门顶好的亲事,她也不知道把京师那些适龄的勋贵子弟数了多少遍,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到了张家。
张家的门头自然是不弱,可得了爵位的是二房,她未来女婿的父亲才刚刚从交阯回来,只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顺天府丞。别说和张家二房相比,就连三房如今也更显眼些。要是那家老太太还能有十年八年的寿数也就罢了,但那已经是一棵转眼间就要倒了的大树!
这一位心里挑挑拣拣不甚痛快,张家自然也有无数人关注着将来的长房长孙媳妇。因祖母的病和筹办婚事,张赳一口气向国子监请了两个月的假。只是婚事在即,他更多的时间却是犹如衣架子似的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偏偏都是长辈违逆不得。这天难得有闲暇,他实在是受不了,干脆带着两个随从悄悄出了家门,溜到了西牌楼巷找方敬诉苦。
“我才见过那位姑娘一回,要早知道祖母就是挑中的她,我去年上武安侯家拜年的时候怎么也得看个仔细。我只记得那是个脸上一团稚气的孩子,别的什么印象都没有……听说她是武安侯捧在手心里的千金,我只是个监生……哎,我可不想娶个借娘家势压人的悍妇!”
方敬的个头去年到今年又猛窜了大半个头,竟是和张赳差不多高,此时看见这位生来便是天骄子的好友皱着个脸唉声叹气,忍不住笑道:“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又那么疼你,怎么会选个性情品格不好的人给你作媳妇?张四哥就放一万个心好了,你家里指不定看过人家多少回了,只是没告诉你而已。男人总要成亲的,就是万大哥,还不是有了心上人?”
“希望如此……”
张赳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却始终没有放下。他对于身边的丫头素来是不在意的,这些年换来换去不知道经历了几茬新面孔,但也经了人事。而家里三个嫂子里头,大嫂是个贤惠的老好人,这几年但凡大哥碰过的丫头都容下了,生了儿子的茴香还成了姨娘;二嫂倒是尖酸刻薄,但再刻薄也拗不过二哥贪新鲜,更挡不住二哥在外头沾花惹草;三嫂则是不但人大方,又能干,而且谁都挑不出错处,连三叔留在大宅里的那位红姨娘都常常对人赞她的好。
即便不能像三嫂,但能像大嫂也就行了,他可不会学大哥在外头养外室!
“小四,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听到背后这个声音,张赳不禁吓了一跳,一扭头才看见是万世节和夏吉笑吟吟地站在身后,待到回过神的时候,他竟是发现方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讪讪的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真出声说了什么有的没的,忙站起身来,打躬叫了一声万大哥夏大哥。
“都是自家人,那么多礼数干什么!”万世节一把将其拽了起来,又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头,“我这些天忙得七荤八素,好容易休半天假,正好在巷子口碰见小夏也早早地回来了。好小子,年纪比我小,如今却要娶媳妇了,咱们可得恭喜你一声!对了,小夏要外放了,顺道回家完婚,他是喝不上你的喜酒了!”
“夏大哥也要完婚了?”张赳愣了一愣,看见夏吉的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心里也为他欢喜,连连道了几声恭喜。他在国子监休沐的时候常常上这里请教功课,和两人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发现夏吉的高兴劲有些不寻常,他忍不住问道,“夏大哥这么高兴,莫非是娶到了早就看中的心上人?”
“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他当然高兴!”
听到万世节直截了当戳穿了自己的心事,恼羞成怒的夏吉顿时狠狠瞪过去了一眼,随即也不再理他,拉着张赳到一旁嘀咕了一番新郎官的必备常识,然后就径直回屋去了。而他这一走,万世节便上前对张赳道:“以后一个个成了婚,只怕要出来也不那么容易,今儿个既然遇上了就好好喝一杯。我打发小方去巷口的地方买下酒菜了,至于这酒嘛……我新近打听到了一个好地方,咱们俩一起去买。”
虽说和张越一样酒量寻常,平日顶多也就是亲友聚会的时候喝一杯,但万世节既开了口,张赳又不想这时候回家去当靶子,立刻答应了。嘱咐两个随从留在这里看门,他和万世节就一同出了门。骑马拐过了好几条小巷子,他却渐渐没了方向,发现万世节老马识途似的七拐八绕,他不禁对这位找好酒喝的功夫叹为观止,旋即就想起刚刚方敬说的一句话。
万大哥也有了心上人?那会是谁?
正胡思乱想的他完全没注意万世节在前头下了马进了一家门面低矮的小酒肆,仍是策马前行。走了不多久,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左右一看却是没找到人,这下顿时大吃一惊,慌忙调转马头往回走。然而,这一片原本就是寻常百姓聚居的地方,人多路杂,他兜了两个圈子就糊涂了,只好下马来寻人问路。
正当他向一个老者询问西牌楼巷该如何走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座茶馆中出来了几个人影。这些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但其中一个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这一分神,他便没听清楚那老者唠唠叨叨地左一个拐弯右一个直行的说明,只顾着看那几个各自上马的人。直到有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惊醒了过来。
“你这小子,我买了酒出来就发现你不知上哪里去了,结果你竟然在这儿问路!”
那边一个骑在马上的汉子原本已经注意到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瞧的张赳,待听到这声咋呼呼的嚷嚷,又见新出现的人没好气地把人往一边拽,他这才为之释然,扭过头便招呼了一众人走了。而张赳向万世节埋怨了几句之后,却仍是瞥了一眼单独骑马往相反方向走的剩下那个人,心中忽地想起了自己在何处见过他。
那不是曾经随着陆丰来过家里好几次的程九?
万世节拉着张赳出来买酒,谁知道把人给丢了,原本就是又好气又好笑,刚刚上前的时候却发现张赳只顾着往别人那里瞧,却没发现人家已经注意上了他,于是便出声打岔。此时此刻,看见这位张家长房长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把那一瓮酒小心翼翼塞回马褡裢里头,又死活拖着人上马,等到离开了老远,他少不得教训了起来。
“我说张小四,就算认出了人,哪有你这般目不斜视盯着人家看的?要是人家本就是办的隐秘勾当,看见你发现了,说不定就下了黑手。认人也得悄悄瞥上这么一眼,比如说像我这样!”
心里正惊疑的张赳看到万世节那个悄悄偷觑一眼的示范动作,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刚刚那些担心一下子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竟是连这些天因祖母的病和婚事而背负的重重压力也消减了许多。好容易笑完了,他就把刚刚自己认出人的事情对万世节说了,然后不禁有些后怕。
“万大哥说的对,我那时候不该盯着人家看的,那毕竟是东厂的人。对了,他们刚刚有没有发现我认出了他们……要是真发现了,会不会……”
“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还真上心了!”万世节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你说是东厂,那么就没事了。那都是最最蛮横的角色,刚刚没拿你怎么样,事后恐怕早就忘了。好了,别想这么多,回去喝酒!”
回到家里,万世节三下五除二灌醉了两个已经定下了终身大事的准新郎官,自己却到厨下请文伯给煮了一碗醒酒汤。一碗热汤下肚,感觉那身酒意解了七分,他又吩咐文伯等到两人醒了就告诉他们自己去办事了,然后再次出了门。在外头跌跌撞撞好容易翻上那马背,他忍不住歪着脑袋沉吟了起来。
兵部这几日军报不断,应该不多时就要班师了,但朝中气氛却诡异得很。兵部尚书赵羾这几天常常莫名其妙大光其火,背地里还有些奇怪的风声,说是什么如永乐十二年旧事之类的。按照这由头,皇帝哪怕是打败了兀良哈人,这凯旋恐怕也得变一层味……这当口东厂的人行踪诡秘,莫非有什么变故么?
思来想去,万世节眼睛一亮,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最好的主意,当下也不管自己这会儿正半醉着,死命在马股上抽了一记,风驰电掣地窜了出去。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前一阵子常常光顾的那家宅子大门口,他便跳下马,兴冲冲地跃上两级台阶,他就发现里头有人出来。
“小五姑娘!”
“万大哥?”小五瞧见万世节又惊又喜的笑脸,便轻快地下台阶打了个招呼。闻到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她忍不住一阵奇怪,“眼下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你怎么喝了酒?”
“还不是为了贺张小四和小夏这两个准新郎官么!”万世节这会儿微微有些醺意,见小五恍然大悟,他就唉声叹气地说,“他们俩都比我年纪小,如今竟然都要娶妻了,我却还是光杆一个,想想实在是让人气闷。什么时候我也能披红挂花一回?”
看到万世节说着说着,仿佛腿下有些发软,小五不禁吓了一跳,一下子忘记了其他,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生拉硬拽地把人弄到了门口,她连声吩咐岳山去拧一条凉毛巾来,旋即就嗔道:“姐姐当初还和我讲过一个故事,嗯,就是那位霍大将军。人家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年纪没嫁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啊呀,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忙,似乎还是第一次来见爹爹吧?这要是醉醺醺的进去,非得招来他的冷脸不可!”
天不怕地不怕,但惹怒未来岳父万世节却是怕的,可小五前头那不伦不类的安慰却让他在肚子里窃笑不已。好容易收拾干净,又由着小五用几味药材盖去了身上的酒气,他自然是千恩万谢,等到小五笑嘻嘻地出门上车走了,他方才克制住追着同去的冲动,返身进了门。
杜桢是听裘氏说过自己下狱期间万世节常常登门拜访,自告奋勇帮了不少忙,再加上这又是张越的朋友,所以这会儿听说万世节来见,他思忖片刻就命人将其直接领进书房。他素来是冷性子的人,因此对万世节一口一个伯父还不太习惯,等对方面带为难地道出了今天和张赳一同去买酒时的巧遇,他立刻想起了先头杨士奇所说的事。
“你们看清楚了?”
“是张四弟认出来的,我和那人不熟,所以没法确认,只是那地方我记下了。因为这事情实在是蹊跷,元节又不在,杨阁老天天在内阁很难找到人,所以虽说知道伯父如今还在休养,但元节之前一直说,伯父目光如炬善于决断,我也只能上这儿来问个主意。”
杜桢正在沉思,忽地听见最后一句,不由得抬头看了万世节一眼。目光如炬善于决断……张越的脾性他明白得很,怎么会在人后头这么夸赞他?想起妻子曾经盛赞万世节性情好人品好,他忍不住记起了当初她一心想把女儿许配给张越时的情形。
女大不中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天子的锋芒和猜忌
所谓兀良哈,不过是明朝对于朵颜三卫的概称,就犹如用鞑靼和瓦剌来区分撤回大漠后的蒙古本部和卫拉特部一样。如今福余卫的科尔沁阿岱台吉生怕明朝皇帝把火撒在自己头上,跟着阿鲁台一块跑了,因此剩下的兀良哈人原本压根没想到明军会在北上之后忽然杀一个回马枪。当明军前锋五路大军共计两万人杀来的时候,从王公贵族到普通牧民全都懵了。
比起先前跟着朱棣南下靖难时的朵颜三卫,如今的兀良哈人还保持着相当的战力,但阿鲁台裹挟走了一些人,其他人又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灭顶之灾,因此仓促应战之下便是节节败退。几个部族勉强凑齐了几千军马缠住明军,其余老小则是赶着牛马惶惶西逃。然而,已经张开的口袋那边却是守着比明军前锋更加可怕的军队。
屈裂儿河边上等着的乃是皇帝亲自率领的中军大营!
急匆匆赶了三天路的朱棣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是坐拥天下的天子。骑着那匹万里挑一精心拣选出来的踏雪宝马,挎着那把陪着自己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宝剑,穿着那身沉重的盔甲,他再一次感到了四肢百骸中滚腾不息的活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便向旗牌官沉声发令,随即拥军冲杀了过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但杨荣金幼孜还是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御驾亲征本就不常有,而且哪怕是御驾亲征,天子也素来是立在大纛之下督战,借以提升士气,哪里有像皇帝这样亲自上阵的?而被撂下陪着两位阁臣的张越此时遥望着明军一下子突入了敌方战阵中,一时间也是血脉贲张,拳头不知不觉就攥在了一起。
“大局已定,用打鞑靼的兵力来对付小小的兀良哈三卫,那完全是杀鸡用牛刀!”杨荣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转头对张越说,“皇上对你之前的提议很是心动,但大宁故城废弃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修葺残垣断壁要钱,驻军同样要钱,与其如此,不若收编三卫降军,以其供驱策,则边疆可保不失。”
这个论断听上去并没有错,但张越仍是忍不住开口反问道:“杨学士,昔日唐朝也是重用各降将,先是皇朝强盛的时候,蕃将蕃军大多是忠心耿耿不敢反叛,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代以后若是万一疲弱,则彼等必然会钻空子找机会。宋朝也多在边地用蕃军蕃将,但有时候连主将都会在哗变中身陨,更何况其他?他们如今服膺,乃是因为慑于军威,怎么可能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也罢,假心假意也罢,以一地疲中原,这原本就不可取。”
金幼孜适时插了一句话,算是结束了这一争论。而无论杨荣还是金幼孜,都是恪守传统的士大夫,对于无故兴兵总是心存异议的,尽管说服不了皇帝,但面对张越,他们自然可以摆出自己的老资格。在他们看来,靠大军扫荡蒙元终究是下策,用封锁让其臣服,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好法子。不论大宁故地还是交阯,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激战持续了两天,更确切地说,一面倒的战斗持续了两天。第一天,朱棣亲自带兵追杀了兀良哈人三十里,一股脑儿连酋长带战士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第二天则是沿着河西再次搜索扫荡,亦是大有斩获,而且在第二天,张越亦得以随军同行。
积攒了几个月的火气都倾泻在了朵颜三卫的头上,当领军回营的时候,朱棣的面上尽是说不出的满足。尽管左右前后的护卫尽职尽责,但他毕竟亲自用宝剑杀了好几个人。唯一遗憾的是,这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宝剑这一次崩出了一个缺口,彻底没法用了。由于身上又是汗又是灰又是血,他颇有些灰头土脸,但整个人却显得精神奕奕,只除了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万岁万万岁!”
面对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志得意满的朱棣只摆了摆手,并没有多做罗嗦。没有如愿撵上阿鲁台杀他一个屁滚尿流,他实在是很窝火,但这恼火劲如今已经过去了。此次讨伐兀良哈人,斩首近两千级,掳获辎重牛羊无数,更重要的是,那些对他阳奉阴违,一面和大明互市,一面和鞑靼眉来眼去的家伙,如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亢奋的朱棣一口气接见了好几个大胜而回的将军,却仍是没有休息,而是召来了杨荣和金幼孜询问从京师转交来的各式奏章节略。足足听两人说了一个时辰的事情,他这才露出了些许倦意,可却仍然不愿意休息,等两人退下之后,他又召见了张越。
“继守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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