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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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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必定是浸湿了,难道你们俩想带着两只冻烂的脚回去?”
连生和连虎对视一眼,这才扒了鞋子。由于庶民奴婢禁止穿靴,他们以前冬天时都是在棉鞋外头套一层油毡面子,但这些天一天到晚就是在城中走了再走,有时候遇上急事还要连奔带跑,那油毡面子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这会儿两双鞋子一脱,一股异味就传了出来,结果周百龄一进门就被熏了一跟斗,看见两个人脚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这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一屁股在炕上另一头一坐,在张越的示意下,他也干脆扒拉下了半高的黑皮靴,旋即才咧嘴笑道:“如今咱们是被困在城里,鞑子何尝不是进退两难?瞭望台上两个小伙子已经看到鞑子又在宰牛羊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老周你也别太高兴了,我要是阿鲁台,恐怕会派人在这里围困,然后分兵越过外长城滋扰万全等地。只不过,只要我们顶在这里,他们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万全等地毕竟是驻扎了重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再说冬天了,整个宣府多军户少民户,只要应对得当,造成的损失应该还有限,只希望兴安伯那边能果决一些。”
“比起武安侯,兴安伯差远了!”
郑平原这会儿也进了屋子,他头上的皮帽子上都是雪花,两颊冻得通红。这几天的并肩作战让他少了很多顾忌,在他想来,哪怕是兴和守住了,他这个千户害得都指挥使王唤战死,别说前程,恐怕连千户都当不成了。如今他心里记着的只有张越那句为了活着拼了,其他什么利害得失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见周百龄挪了个位子给他,他就不客气地坐了过去。
“我是武安侯的老部下了,永乐十二年也是跟着出塞的。那时候我跟着武安侯追忽失温,结果敌军流失不断,武安侯中了两箭,我跟在后头也中了一箭,但最后咱们只稍微停了一停,等大军会合了之后,咱们就削断了箭头继续追击,大破忽失温!只可惜武安侯在那一次之后就因为伤势回朝了,之后来的兴安伯甚至还要看一群阉人的脸色,真是他娘的憋气!”
恨恨地吐出了一句脏话,郑平原不免想到了自己在兴和一呆就是六年,两颊的艳红竟是变成了赤红:“兴和早年并不是个苦地方,元朝那会儿,听说这里还是府城,但后来自从府废置千户所之后,这儿就一点一点地败了,到最后坚城变成了土城,而开平也就比这儿略好一点。要不是镇守太监府克扣,粮料一直都是紧紧巴巴,这土城我早就带人加高修补了,毕竟这些年还常有北地逃人回来,有了他们帮忙,干这些活不在话下。”
“好了,现在说这些无异于马后炮!”
虽说张越知道这屋子里的自己和周百龄都不会说出去,但也不想在这种丧气话题上浪费时间,遂打断了郑平原的话头。正要开口,屋子前头的厚厚棉帘子再次被人撞了开来,这次进来的却是满面喜色的向龙。甚至还没站稳,他就高兴地嚷嚷了起来。
“大人,总算是撬开了那几个俘虏的嘴!据他们说,这次除了阿鲁台,还有科尔沁部,以及之前行军时撞上的两个流浪小部族,大概加在一块两万人的光景。他们还透露,上头告诉他们兴和堡中有数万石粮食,前几天还说有充足的火器,反正是乱七八糟许诺一大堆,所以他们才冒着严寒攻城!只不过因为之前大纛被一箭射中,鞑子的士气已经不比最初了。”
闻听此言,张越顿时心中一凛。他们之前守城时既然频频动用火器,那么敌寇知道城内有充足的火器并不奇怪,但是,这数万石粮食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看了一眼大皱眉头的郑平原和若有所思的周百龄,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继而便笑了起来。
“既然俘虏这么说,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几天下雪,鞑子攻城的力度大不如从前,索性就押着这几个俘虏在整个兴和堡中游街,放出话说明日当众处斩,然后制造一个机会,让人小小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趁机放了他们回去。当然做戏要做得像一些,追捕的时候杀那么一两个。即便不能乱了鞑子军心,但只要上层贵族知道兴和并没有什么万石粮食……”
“那就该鞑子跳脚了!”
周百龄话音刚落,郑平原就立刻跳下了炕,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虽说便宜了这几个狗鞑子,但只要能解兴和之围,饶了他们的狗命也罢!”
看到郑平原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周百龄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老郑倒确实是一条汉子,只可惜没什么心眼,怪不得在兴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挪窝。我倒是觉得那消息并不是阿鲁台捏造出来蛊惑下头人的,恐怕是真的得到了这样的谍报,而且咱们一到兴和,那边大军就扑了过来,未免太过巧合了。要不是我手头人有限,晚上就来他一场偷袭!”
“你说的没错,无巧不成书,但有些事情恐怕不是咱们运气太糟糕撞上的。”张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旋即开口问道,“先头第一次用掉了五支和神枪配套的箭镞,之后我又用掉了一支,神机箭也被你麾下的那些火铳兵用的差不多了,但我听说,只要有火药,神枪和神机箭用寻常箭也能行?”
周百龄不知道张越问这个干嘛,算了一算方才抬起了头:“话是没错,就是效果不如专用的那些……小张大人你问这个干嘛,莫非真的预备偷袭?”
张越轻轻摩挲着下巴,心里颇有些后悔。想当初他和万世节在军器局里来回跑的时候,两个人倒是曾经向那些工匠很提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些工匠也给了各式各样的建议。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真能“箭法如神”,否则还能造出更理想的效果。想到这里,看着满脸兴奋的周百龄,他便低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
耐着性子听完,周百龄便重重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风险算个鸟!郑千户都听了你的主意,我还有什么例外?一句话,我听小张大人你的!”
第四百九十章 进退维谷
被围困了六天,历经一波又一波攻势,无数箭矢兵器的摧残,兴和堡依旧完好无损地屹立在茫茫草原上。除了少数的鞑靼和科尔沁部贵族,寻常蒙古人已经不知道这里昔日乃是元朝的北方重镇名城,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众多蒙古贵族的庄园,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元上都开平之外又一个度夏胜地……随着蒙古时代的结束,开平还剩下昔日高大的石墙,而兴和却已经连石墙都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座光秃秃的土堡。
可就是这样一座土堡,他们却硬是拿不下来!
尽管族酋之中很多都不想在这样一个地方耗费时间,但阿鲁台硬是用铁腕压下了所有反对意见,在兴和的东南西北角扎下了大帐。北边是科尔沁部阿岱台吉,阿鲁台先前战败之时多亏了科尔沁部伸出援手,再加上他又有意拥立阿岱台吉为大汗,因此就为其留了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南面交给了刚刚带兵回来的色勒奔,东西面则是他和阿卜只俺。至于那些和他心不齐的族酋则是打散了安置在三面,如此就确保内部可以安然无恙。
可是,当他走进失捏干的军帐时,在外人面前那张镇定自若的脸立刻就拉长了。尽管军医千方百计吊着失捏干的命,但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他心情异常沉重。这里的军帐和他的大帐差不多,失捏干躺着的地方在一层厚牛皮之外还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旁边的铜质火盆里烧着上好的白炭——这是色勒奔刚刚带回来的,于是立刻就用在了此处。
失捏干天性骄纵,阿鲁台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昔日统治天下的蒙古人如今很多都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失去了那颗犹如雄鹰一般翱翔于天空的雄心。就好比当初他举兵反抗朱棣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妻子竟然指责他不该侵扰边地,还说什么为逆,什么负恩。他们已经忘了这天下原本就是大元的,忘了他乃是大元的太师。
这会儿却有人悄悄进了帐子:“大哥,咱们带来的一千头牲畜只剩下一半了。族酋们又派人来问,说是就算兴和有数万石粮食,但既然如今已经攻城无望,那么就该撤走去其它地方。他们还说,如今大明皇帝已经准备北征,这种时候在兴和纠缠太久无异于找死……”
阿鲁台起先头也不回,待这话越说越起劲,他不禁火冒三丈。按捺了好一阵子,他方才徐徐转身站起,犀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说话那人的脸上转了一转。看到那个一直在各大族酋身边转悠的弟弟也古台渐渐露出了几分惧色,他便发出了一声冷哼。
“如今虽说不是大元主宰天下的时代,但也不是那些老东西说了算的时候!我容让他们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兵,他们拉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但是,汗位有兄终弟及,我这个太师却是靠实力才当上去的!要是你认为我死了,你两个侄儿死了,你就可以坐上我的位置,那我还不如干脆杀了你,免得你将来丢了我的脸!”
也古台被骂得作声不得,好半天方才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没多久,阿卜只俺就和色勒奔一同进了帐子。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地上的失捏干,旋即就谨慎地选择了默不作声。只不过,怒犹未消的阿鲁台却没有对次子和女婿发脾气,而是淡淡地问了晚上的防戍,随即就看向了阿卜只俺。
“伤亡数字可计算出来了?”
“那两个投靠的小部落几乎都已经伤亡殆尽了,其他的大约伤亡千多人。”
“不要用伤亡千多人这样的数字来敷衍,究竟是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阿卜只俺被父亲忽然提高的嗓门给吓了一跳,连忙老老实实地说:“总共伤九百多人,多数是被流矢火器所伤。至于死的大约有三百余人,分摊到我们头上只有两百人左右。”
“除了那两个小部落居然伤亡了上千,该死!”
这时候,阿鲁台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暴怒,竟是一脚踢翻了那个炭盆。好在旁边的色勒奔见机得快,三两步上前用铜火钳收拾了残局,这才没有让火星溅在那羊毛地毯和帐子上。他带着那五千人固然是顺顺利利攻入了长城之内,但由于寒冷的冬日,明军大多龟缩不出,因此他也是战果寥寥,最后更是在得知某个消息之后快速赶了回来。
“太师,我们还是放弃兴和吧。”把心一横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看到阿鲁台恼怒地瞪视着自己,他却干脆挺胸抬头耿着脖子说,“您也知道了我带回来的消息,那个兴安伯徐亨被调回去了,来接任的正是先前压制得我们极其窘迫的武安侯郑亨!瓦剌那边吃过他的大苦头,如今已经准备去送礼了,如果万一瓦剌趁火打劫,我们在这里就是腹背受敌!”
阿卜只俺一向老实本分,知道父亲偏爱大哥,他又没什么军务上的经验,眼看姐夫和父亲扛上了,他索性就闭嘴不吭声。然而,让他异常讶异的是,父亲的脸色明明青得可怕,但最终竟没有大发雷霆,而只是指着门口的方向呵斥道:“滚,等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眼看色勒奔一言不发地出去,阿卜只俺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于是便打算寻个借口开溜。然而,他还没想好那个理由,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很快,帐外就传来了亲兵粗重的声音。
“太师,有人从兴和堡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从兴和?阿鲁台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只沉吟了一会就厉声喝道:“必然是那些汉蛮子借此机会捣鬼!不要上了他们的当,直接砍下他们的脑袋悬在旗杆上示众!”
闻听此言,帐外顿时安静了,而阿卜只俺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要知道,当日大哥失捏干的那些护卫虽说竭力求饶,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全体处死,现如今那一个个脑袋还悬在营地中的旗杆上。这次又要杀了从兴和那里逃回来的人,这算不算自己人糟蹋自己人?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他不由得张了张口,却在阿鲁台那冷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这时候,帐子外的亲兵又说话了:“太师,人被我们拿住之后,有两个人都被各自的族酋带回去了,这会儿难道要去他们那儿提人?如今还剩下的那个从前当过大王子的护卫,甚至还是大王子提拔他当的百户,您是不是见一见?”
“父亲,既然是大哥当初看中的人,不如把他押过来先仔细问一问。”阿卜只俺好容易找到机会,连忙在旁边劝道,“再说了,那些族酋既然已经带走了两个人,若是我们杀了剩下的那个,他们一定又会找到反对您的机会,不如等到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作决定。”
铜盆中的白炭适才被打翻了一回,但此时仍然烧得正旺,站在旁边的阿鲁台甚至能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小腿往上蹿。但是,他此时更多地是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可既然那些不服他的族酋已经带走了两个人,他若仍是执意要杀人以绝后患,那么他们确实就有话好说了。沉默良久,他便依从了阿卜只俺的意思,让亲兵把人带到军帐。
须臾,一个满脸血污衣衫褴褛的壮汉就被人架了进来。眼看两个亲兵押着他跪下,又取出了他嘴里塞着的那团破布,阿鲁台便冷冷地说:“看在你曾经是失捏干看重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跑回来的?”
“太师,那帮明狗严刑拷打,想要从我口中得到大军的消息,但我抵死没说出一个字。后来,那帮明狗就押着我们这些被抓的游街示众,后来又在晚上把我们绑在了城头,说是要把我们活活冻成……冻成冰棍,也好吓一吓明天攻城的人!”
那个汉子原本浑身是胆,但这两天在兴和堡吃尽了苦头,再想到刚刚在城头吹天风那番苦楚,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幸好有一个兄弟的绳子没绑牢,挣脱之后就放了我们,谁知道明狗很快就发现了,立刻上来追捕……不得已之下,咱们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用先前那些架子上绑缚的绳索从城墙上坠下来,结果当场摔死了三个!幸好城墙底下在先头攻城的时候被咱们的人用积雪垫高了,我侥幸活命,就和另两个人逃了回来!太师要是不信,我还知道明狗军情!”
生怕阿鲁台下令杀人,他几乎是连珠炮似的说:“兴和堡内如今大概只有明狗一千多一些,先头折损了二百六十多人,轻重伤还有三四百。他们里头正好有宣府来送补给的火铳兵,其中据说有京里神机营的,火药也不少,但他们的粮食没有数万石,听说才上千石而已……”
阿鲁台听得极其仔细,即使确定兴和堡中确实有神机营,他依旧不动声色。然而,当听到城里只有上千石粮食,他一下子感到脑际轰然巨响,唯一的反应就只有三个字。
上当了!
帐内顷刻间一片死寂,谁也顾不得那家伙之后究竟说了什么。就在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了无数喊杀声和叫嚷声,情知不妙的阿鲁台立刻按下杀心,一个箭步冲出了帐子,入目的却是一片通红的火光。那一刹那间,想起爱子重伤大纛被毁,急怒之下的他不禁朝那些来回乱窜的人大吼了一声。
“慌什么!趁着明军袭营,趁势攻进兴和!”
然而,他的心里却异常苦涩。这已经被人玩得团团转了,若是这次再进不得,他是不是真的该认清现实退走?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雪夜里的火光
围城那么多天,一到晚上攻守双方便深有默契似的偃旗息鼓,这仿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这天晚上雪下得极大,尽管东南西北四角的营地都派出哨探监视城里的动静,但一连六天晚上都没有人试图出城偷袭或是逃跑,巡逻的斥候渐渐有些怠慢了。而且,城头守夜的人极其尽职尽责,若是靠的太近就立刻是火铳伺候,再加上忌惮那一箭射杀两人,一箭正中大纛的神射,于是都下意识地离得远远的。
此时,远远瞄了一眼兴和堡西墙,两个蒙古汉子便费力地骑着马往回走。尽管有了雪地的映照,夜晚本该是能见度很好的,可这会儿漫天飘舞着一团团的雪花,他们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百米上下,到最后干脆就省了事情。虽说大王子失捏干重伤,军旗险些被毁,这挫折不可谓不大,但谁也不信那么小小的一座兴和堡中还有人不要命地出来偷袭。于是,这会儿他们都把规矩丢在了脑后,干脆把能够御寒却影响视野的风帽拉了上来。
“这大冷天的大仗,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连等到春暖花开都来不及,听说这两天冻死的马匹牛羊都不少!”
“唉,大王子如今半死不活,先前就连大纛都被人一箭射了,这实在不是好兆头。要我说还不如赶紧退兵,否则大明那位皇帝若是发起怒来,又是几十万大军……”
“别说了,上次有人提起这事还被活活鞭死!太师要打仗咱们就打仗,不要管那么多,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等等,那是什么!”
原本还只顾着说话的一个汉子陡然之间瞥见雪地上窜过一道白影,顿时大吃一惊,但只是叫出这么一声,他就感到胸前一阵剧痛,紧跟着就看到同伴被人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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