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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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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些好,若是到了外任还变得肥头大耳回来,那些御史能放过他?”
王夫人一向不待见那些都察院的御史,想当初张辅在交趾征战的时候,这些人就上窜下跳没少使过绊子,如今自然看他们更加不顺眼,颇觉得这些人是没事找事,只知道挑人家的错处换来自己往上爬。可她不是口无遮拦的妇道人家,略开了玩笑就岔开了话题。
“你尽管放心,有些事情我自然会帮你留意留意打听打听,你祖母说得没错,你如今还是安生在家里呆着,若没有召见就不要随便出去,就是见友人,也不妨让他们到你家里来,尽量少出门。不过今儿个你既然来了,先去看看你那小妹妹。对了,方家那个老二读书很是用功,比他哥哥强了无数倍,你倒是可以去见见,待会留下来陪我吃一顿饭。”
既然王夫人都这么说了,张越自然答应了下来,当下便跟着碧落去见自己的堂妹——尚在襁褓中的英国公独女张嫱。只是小家伙的脾气仿佛不太好,见着他就是大哭大闹,他只好落荒而逃。而留在英国公府西跨院读书的方敬也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说话间很有章法,只是想想那种小心谨慎的代价,张越便着实高兴不起来,没坐多久就找了个借口出门。
“他的大哥方锐一直都不曾来看过他弟弟?”
“方家大少爷从来都没来过,就是过年的时候往门上送过两套衣裳鞋袜,还有二十两银子,夫人都命人拿过来给了他。”碧落忍不住回头看了那院子一眼,面上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同情,“虽说夫人收留了他,平素月例供给都不曾短缺,但对他终究只是淡淡的。他小小年纪和兄长分开,难免家里有些下人会慢待,更没个同龄人可以给他作伴。”
听到这儿,张越便猜到了碧落的言下之意,不禁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说:“大哥二哥四弟和他年纪相仿,若是他住到我家,兴许也能有个伴。不过你既然想到这一头,怎生不向大伯娘提一提?”
“越少爷,夫人本就是看在昔日和他娘亲的那一点亲情上头,这才收留了他,平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更不可能把人推到贵府去。超少爷他们毕竟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和方家二少爷未必相处得来。奴婢倒是听说越少爷在西牌楼巷有一座宅子,那儿还有两个友人,不妨让他搬出去住,那样反而更妥当些,更不会养成乖戾的性子。”
张越原就觉得碧落为人审慎,如今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更是惊讶。驻足回头,听到那西跨院中又传来了方敬的琅琅读书声,他自然而然地醒悟到,碧落的提法是最好的主意。
“那好,我待会就和大伯娘提一提。”
碧落没料到张越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顿时又惊又喜,因笑道:“下人们都说越少爷是热心人,果然一点没错。其实奴婢也只是瞧着他可怜,不希望夫人一点善心到最后落不了好。”
王夫人这一次有身子和上一回不同,身子不觉沉重,因此不耐烦一直在床上,只在外头炕上歪着。这一天小厨房额外巴结,在药膳上头百般翻花样,最后炕桌上攒珠似的摆满了白瓷盘子,又是冷菜又是热菜又是点心汤羹。她胃口也是格外好,特意熬制的燕窝粥竟吃了两碗。一旁伺候的惜玉和碧落少有看见这种情形,面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趁着王夫人心情好,吃完饭之后,张越便将刚刚碧落所说之事和盘托出,只说这是自己的主意。王夫人听着略一思忖,随即就答应了。
“也罢,你大堂伯不在,我如今也顾不上他。他不比他大哥,本性纯良,让他在外头结交几个友人也是好的,我也能对他死去的母亲有个交代。你做事,我自然放心。”
这时候,门外恰是响起了一个通传声:“夫人,宫里张公公来了。”
碧落见王夫人放下了碗,忙站起身到门边上打起了帘子,因问道:“哪位张公公?”
“是御用监太监张公公。”
得知是张谦,王夫人自不会怠慢,见张越站起身来,她便笑道:“既然越哥儿你正好在,那就替我去迎一迎。张公公也是常来常往的人,你直接带他到上房来就是。碧落,这儿有惜玉在也就够了,你索性陪着越哥儿走一趟。”
碧落闻言笑说道:“要奴婢说,指不定是之前那个大夫透了讯息,张公公是宫中娘娘派来道贺的,这喜讯向来就传得快。若不是为着这事,张公公兴许就是冲着越少爷来的。”
张越本就正愁没法找人打听一个准信,听说张谦来了早就提起了精神。当下他答应一声便同碧落往外走,上了夹道,穿过西边一扇小门,走了一箭之地就是垂花门,又往东绕过一道粉油照壁,便是英国公府正堂武英堂。隔着那道竹帘,他一眼就看见了里头那个身穿大红贮丝纱罗袍的熟悉身影,不是张谦又是谁?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文武之间
尽管分别不过半年,但张谦和张越都比去年的时候消瘦了少许。过年的时候,暹罗、占城、爪哇、苏门答剌、泥八剌、满剌加、南渤利、哈烈、沙哈鲁、千里达、撒马儿罕联袂入贡,张谦借此为由匆匆回京,和礼部官员一同连轴转了两个多月,这才把一干人等安排得妥妥贴贴。即便他打熬得好筋骨,那段时日也险些撑不下来,之后更休整了好些天。至于张越就更不用说了,在任上几乎就不曾遇上什么顺心事。
此时此刻,两人厮见过后分宾主落座,一个小厮奉茶之后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张谦是英国公府的常客,看了一眼侍立在张越身后的碧落,知道这是王夫人的心腹侍婢,心中自然有了数,因此你来我往客套了两句便直截了当道出了正题。
“三公子回来也有好几天了,可是一直在想为何回来之后没有动静?其实因为这件事情,皇上发过好几次火。汉王因为坐船入京沿路骚扰地方,结果惹怒了皇上,下了手诏不许进北京,给赶回了乐安州去。就在今天,都察院上书弹劾的那位御史挨了廷杖三十,去了大半条性命,要说倒霉却是没人及得上他。相形之下,你那位老师还好端端地呆在锦衣卫,你自己更是舒舒服服呆在家里头,可以说是幸运至极了。”
张越原本就对自己莫名其妙遭了弹劾很有些不满,但此时听说永乐皇帝朱棣竟是为此动用了廷杖,他不禁悚然动容。沉吟良久,他方才试探着问道:“张公公,那皇上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
“今天廷议的时候,皇上是揪着那位御史上任三月未曾上奏只言片语,一朝上书言事时却多用不尽不实之辞危言耸听这一条,别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为此很不满,据理力争,还把杜大人当初越级拔擢的事情也拿出来说道,最后皇上拂袖而去,又下旨廷杖,都察院那些人这才噤若寒蝉。其实皇上发怒的并不单单是这么一件事……”
张谦沉吟片刻,想到当日张越帮过自己大忙,他和张家的交情又非比寻常,也就索性实话实说道:“之前孟贤举发汉王劣迹,好几位勋臣都对此颇有微词,说是孟贤窥伺藩王意图不轨,保定侯那儿压力不小,因此才不敢设法求情,赵王那儿也因此受了申饬。如今杜大人和你这么一闹腾,武将勋臣中间更有不少人都认为是小题大做。若非你是英国公本家侄儿,单单那些靖难功臣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些话,张越登时恍然大悟,心中犹为警惕——汉王如今都已经就藩乐安,在京城的武将勋臣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影响力?换言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看好汉王,甚至可以为此对那些确凿的罪证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他便索性站起身来,假作满脸不忿地说:“可杜大人往日不偏不倚,此次行事业是堂堂正正调用都司衙门的军马,并非是有意牵扯汉王!”
“杜大人的人品皇上还是信得过的,若他原本就是太子的人,锦衣卫将他押回北京后,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张谦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又解释说,“这一次有不少功臣武将都在私底下谒见过皇上,话说得很分明了。汉王才具即便不可为储君,但毕竟是昔日跟着皇上鞍前马后立功无数,总不能任由文官折辱了去,所以说,这事情其实是文武之争。”
这不是上纲上线么?
瞠目结舌的张越这时不由得僵立在那儿,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因朝着张谦深深一揖到地。若非张谦常常随侍朱棣身侧,这种道理也是说不出来;见人只说三分话,要不是张谦承过已故张贵妃和张辅的情分,又和他有些善缘,此时这种话绝不会对他言明。幸好他此番回来没有贸贸然四处去拜门头想办法,否则非把杜桢给害死不可!
张谦此来自然不是无意撞上张越,事先早就得知他在英国公府,这才借着这一趟出行顺带把要说的话给带到了。此时忙不迭地将张越扶起来,他又笑着说了几句别的,旋即便随张越和碧落前往王夫人的北院正房。
原来,碧落先前的猜测对了一半,那大夫虽没有四处宣扬,但邓夫人回去之后却又入了宫,经她这么一宣扬,如今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虽说这事情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而且自己也着实盼望能再生一个儿子,但对于邓夫人这般行径,王夫人仍觉得有些不快。然而,这次张谦是代表宫中的几位妃嫔送了礼物来,她自然不好说什么,谢过之后便吩咐惜玉预备回礼,留着张谦又说了一会话,等到一切准备停当,这才索性吩咐张越出门的时候送张谦一程。
这边人一走,王夫人便问碧落先头张谦在武英堂对张越都说了些什么。待听得碧落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她便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和张谦在英国公府门口分道扬镳之后,张越便上马径直回家。此时已经是晚间时分,距离宵禁已经不远,路上行人也极其稀少,然而,他和彭十三到了家门口跳下马的时候,却看到门口处还停着几辆马车。看看天色,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跳下马上前进了门,随手招来一个门子一问,他方才知道保定侯夫人如今还在家里。
“保定侯夫人和大小姐是一块来的,陪着老太太吃过晚饭一直都在上房说话,三少爷慢走几步,大约在垂花门那儿还能碰上。”
往日大姐张晴虽说常常回来,但保定侯夫人却是少见,因此这时候张越听了解说,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顺着甬道一路前行,等过了中庭望见垂花门的时候,他便看到了那儿打着的好些灯笼,仿佛是有人正在那边送行,连忙紧赶几步上得前去。
出来相送的正是冯氏和东方氏妯娌俩,冯氏倒不曾东张西望,东方氏眼睛却尖,一眼就看见了张越,遂笑着招呼道:“哟,是越哥儿回来了,这还真够赶巧的!”
保定侯夫人吕氏平日很少出门,也就是当初张越在南京的时候往保定侯府住过几天,因此她还见过几面。此时见张越上前来问好,她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即方才笑道:“果然是外头辛苦,越哥儿看起来竟是比先前瘦了好些。好孩子,要不是你有担待,只怕这次我那嫂子和侄儿侄女们就要受苦了。”
经过先前张谦那么一提醒,张越此时自然知道保定侯孟瑛谈不上见死不救——遇上了那样麻烦的事情,而且一多半属于孟贤自寻死路,全然埋怨人家保定侯也说不过去。因此,这时候吕夫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感谢,他自是连道不敢。
“这事到临头人人落井下石,你年纪轻轻着实是不容易。”
吕夫人乃是道地的妇道人家,并不懂外头的大事,只觉得愈看张越愈是满意,更觉得侄女孟敏和他的婚事若能成,那简直是天作之合,拉着张越的手又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想起这会儿是预备走了,沉吟片刻又开口邀约道:“自家人以后不妨多多往来,俊哥儿那几个弟弟都淘气,你以后和他们多多往来,也好让他们学学大道理。”
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在北京留多久,但吕夫人既这么说,张越自然满口答应。张晴此次陪着婆母出来,不好多说话,只来得及关照张越一句多加小心,随即就搀扶着吕夫人走了。门上众人目送着吕夫人一行离去,直到那灯笼光芒渐渐看不见了,这才转了身朝里走。
东方氏如今虽说是二品夫人,但人总有得陇望蜀,对年纪和自己相仿却已经是侯夫人的吕夫人,她心中自然而然颇有殷羡。毕竟,即便是老太太顾氏,那诰命上头仍然和对方没法比肩。她素来功利心最强,想起吕夫人送各房的礼物不分厚薄一模一样,她心中更有些不快。待到张越提起今日英国公府的喜事,她微微一愣便嘟囔了一声。
“这还真是喜讯频传,先头是三弟那头的一位姨娘,接着又是老爷房里的那一位,如今竟是连英国公夫人都有了,敢情今年还真是该当轮到咱们张家添丁进口。”
话音刚落,迎面就有一个年轻媳妇提着灯笼急匆匆赶了过来,站定之后忙屈膝一礼嚷嚷道:“二太太,方姨娘呕吐得厉害,二老爷说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么晚了,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下么!”东方氏的脸顿时拉长了下来,旋即便不情不愿地吩咐身边一个年长妈妈打发外头去请大夫,犹自冷笑道,“这家里谁不曾有过这时候,偏生就是她最爱折腾,如今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就这般,以后就更尊贵了!”
“二弟妹,她先头落水胎相不稳,这请个大夫瞧瞧也是应当的。”冯氏实在是瞧不惯东方氏这幅嘴脸,当下就在旁边刺了一句,“人家也算是出身尊贵,总不能让人笑话咱张家连请大夫都不舍得!二弟妹还是赶紧回房去看看吧,老太太那儿自有我去回。”
她说完便对张越点了点头:“越哥儿,老太太说过让你回去之后去北院上房一趟,咱们先走吧。”
眼看东方氏脸都青了,张越实在是不想杵在这儿看人脸色,答应一声连忙跟着冯氏溜之大吉,心中想起了冯远茗那时候诊过脉之后说的话。
据冯远茗所说,这位方姨娘不但身体强健,而且水性很可能也是精熟,否则落水时身怀六甲,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早就保不住了。黔国公沐晟还真是做的好大媒!
第二百六十章 识大体知进退
北京的皇宫自永乐四年开始营建,至今已经陆陆续续修了十三年,由于尚未正式迁都,三大殿尚未完全建成,因此如今自天子至嫔妃仍然住在西宫之中。永乐皇帝朱棣虽说早已下令太子监国,但也常常临朝治事,随驾臣子每隔数日就会云集于西宫奉天殿。
尽管苦于风痹顽疾,但朱棣戎马一身,最不耐烦的就是病卧在床吃药静养,因此这几天病痛稍解,他就常常召来几个心腹臣子陪伴,言谈风趣最能随机应变的杨荣自然是召见最多的。这一日,颇有些兴致的他和杨荣说了一会话,又召来了安远侯柳升,由大批锦衣卫随扈,一行人却是径直前往已经颇显巍峨气势的宫城。
皇城内诸司局不过是略显雏形,但禁宫之内的一应宫殿却已经俱全,尤其是矗立在高大石台上的三大殿更是让人远望而生崇敬之心。朱棣自封王之后就常居北地,此时一路走来,看着自己当年这座燕王府如今已经赫然变成了宫城,他更是油然而生自得之意。
如今英国公张辅和成国公朱勇都不在,安远侯柳升算得上是武将中最受宠信的一人。虽说不能出口成章赋诗一首替皇帝助兴,但他自有自己的说法,当下便笑呵呵地说:“皇上如今坐镇北京,蒙元那些鞑子望风丧胆,全都龟缩在漠北不敢出头,等到这北京城修好了,天下雄兵全都驻扎在此,今后咱大明便可长治久安!”
力压群臣而主张迁都北京,这乃是朱棣平生的得意之举之一,安远侯柳升这一席话自然是搔到了他的痒处,面上不禁大悦。一旁落后数步的杨荣忍不住微微蹙眉,可他虽说是深受信赖的阁臣,无论品级爵位和安远侯柳升都相差极远,最后仍是按捺住没有说话。
他和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元吉一样都是力主迁都的文官之一,又从朱棣数次北征,深知在北地屯重兵的重要性。但是,身在乐安的汉王只要日夜兼程,数日之内便能赶到北京,赵王更是至今都在北京尚未就藩,反倒是皇太子皇太孙如今都在南京镇守。如今这些随朱棣靖难席卷天下的骄兵悍将实在让人无法放心,万一皇帝这身体有什么闪失……
“混蛋!”
正在沉思中的杨荣乍听得这一声,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见前头的朱棣已经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子正和人说话,他忙紧赶两步上前,心中有些懊恼,深恐自己因胡思乱想错过了什么话头。及至看到朱棣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袁方,他更是心中一紧。
“幸好朕没有让那个逆子进京,他坐船北上至天津的时候,一路上撞翻民船无数,他居然连奉诏回朝的镇守交趾副总兵官张攸的家眷都撞了落水!若是让他再从天津北上,他岂不是敢直接拿船去撞码头!如此狂妄放恣,这个混帐东西!”
安远侯柳升乃是张辅的老部下,自己的外甥女儿又许配给了张攸的次子,骤然听说此事不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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