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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在一瞬间下坠，最后的记忆，是满眼眩目的城市灯光。
　　伸手，想要触及。
　　那遥远不可知的温暖。
　　第四章（下）
　　我沉入黑暗，再睁开眼，却是医院病房中刺眼的洁白。
　　病床前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问我：“这么说你是喝醉酒所以勿闯那座大楼，后来又不小心差点从天台掉下去？”
　　喝酒？好象是有喝过一杯，还不到醉的程度。我坐在病床上，淡淡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回答。“是的，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
　　警察收了东西准备走人：“好好休息吧，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在下坠前一秒被物业管理员拉住的。”
　　好运气？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很好的运气。
　　警察边走拉开门出去，迎面进来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在我身边拉了椅子坐下，看了我好一会，才缓缓说。“小音，好久不见。”
　　温暖而又苍老的声音，我回头，看到熟悉却又陌生的容颜。我的生父。
　　我笑，“HI，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比认识傅臣还久，究竟有多少年不见，我都已经不记得。
　　唯一记得的是，我是爱他的。依赖他，敬爱他，不管妈妈再婚多少次，心中却认定唯一的父亲就是他。
　　多么渴望他的温暖，多么渴望他的怀抱。可是记忆中，未有他抱我的场面。
　　然而他却对我说，“小音，请你放过苏翎。”
　　我怔住，原本逐渐有暖意的血液顷刻间又浑身冻结。
　　爸爸慢慢地说着：“我已经从苏翎那里听说了你们的故事。没想到你们会以那样的情形相见。”
　　我静静地听着父亲的述说。苏翎，原来这就是林杰的真名。与我有着相同的姓，以及相同的血缘。
　　“只是。”爸爸话锋一转：“既然已经明白了真相，我希望你们能忘记以前的事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林杰现在已经和林玲订婚，很快他就要有自己的事业与生活。而你也一样，你应该有另一条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属于我的人生究竟在哪里，我看不见。
　　“你欠我一个答案。”悠长的沉默中我缓缓开口，爸爸抬起头来，以疑惑的目光示意我说明白。
　　“你和妈妈，”我看着他：“为什么你们要分开？你们两个欠我一个答案。”
　　这个疑问埋藏在我心底十多年。虽然对于我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丢弃。
　　爸爸沉默，半响，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开口。“我和你妈妈，一开始，是小说中，黑道大哥和名流政客孙女的爱情故事。”
　　一开始，是对立的两人，彼此热烈相爱。
　　我的爸爸妈妈，在一开始，是非常非常相爱的。
　　大概类似于莎翁巨作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冲破了世俗的枷锁，不顾他人的阻挠，私奔在一起。
　　热度维持五年，骤然消褪。他们离婚，也像恋爱一样迅速。快如闪电，措手不及。
　　至于离婚原因很简单。相爱容易，相处困难。他们两人的生活认知与日常习惯都天差地别，属于绝对无法共存的类型。
　　离婚后我跟了妈妈，从此爸爸消失于我的生活中。听说他不久后再婚。
　　后来妈妈到处玩。到处旅游，到处结交男朋友，到处恋爱。她每一次的恋爱都非常短暂，即使有过四次再婚，依然结局是失败。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吧，她忘不了心中那个人。无论尝试多少新的恋情，无论想用多少人代替，无论怎样假装不在乎，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爱一个人爱到心痛，爱一个人爱到无法呼吸。
　　可是，爱情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因着人生观与教育理念等等，他们两人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注定的有缘无分。
　　而这就他们不要我的原因。因为各自想要过更好更适合自己的人生，所以我这个累赘被舍弃了。
　　我听完爸爸的诉说，沉默着，一语不发。
　　“苏翎没有恶意。”爸爸对我说道：“苏翎其实是很好的孩子，聪明，热情，而且善良，他只是太爱他的妈妈。”
　　我不解看着他。
　　爸爸没有注意到我不解的眼神，继续恳求道：“我和你妈妈离婚，再婚后有了林杰。但是我忘不了你的妈妈，终日痛苦，于是冷落了林杰的妈妈。林杰恨着你，是我的错……”
　　心中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我恍然惊怔：“你是说……林杰与我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他是故意接近我？他恨我，想要报复我？”
　　他恨我们母女夺去了他的父爱。他找不到我妈妈，因此转而报复我？
　　爸爸用企求的目光看着我：“请你不要恨苏翎，请你放过他好吗？”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眼前好像一片漆黑。
　　“你是想告诉我，”我的声音无法抑制地在颤抖：“我和他相遇的撞车事件不是意外而是他一手策划，过去这一年来我以为的幸福，我深深感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点滴，都是演戏，都是假象吗？”
　　爸爸叹息：“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苏翎那个孩子。”
　　我捂住耳朵大声喊叫：“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夺走属于我的幸福，不要再把我美丽的梦境变成谎言……
　　爸爸不解看着我：“小音，你怎么了？”
　　我努力镇定，但是浑身颤抖得厉害。
　　如果爸爸说的是真的，那么林杰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每一个音节跳跃的音符……
　　都是谎言。
　　是爸爸的错吗？我不知道。也许我和林杰，天生被什么东西牵绊在一起，注定纠缠不清。
　　林杰为什么要恨我？他有父亲的陪伴，有父亲的拥抱，只是缺少了一半的父爱又怎样？
　　我可是失去了爸爸妈妈的心，又失去了他们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可是什么都没有的我，原来是这般惹人妒忌和讨厌。
　　令他不惜用生命做赌注，竟敢撞我的车接近我。
　　他的失忆也是假的吧。对我的好，对我的认真，对我的照顾，都是出于报复。
　　潮说的对，我真是太傻，我这样自私又爱耍大小姐脾气的人，有谁会愿意真心待我？
　　真是太傻，苏沉音，你真是太傻。
　　我笑，笑容越来越大，哈哈笑出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爸爸惊异看我。
　　我不可以退缩。即使有再多的悲伤也不可以退缩。
　　我一直是坚强的，即使这坚强只是假象，即使这坚强只是伪装自己不被伤害。
　　因为我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当我痛苦得快要死掉，想要放弃，想要找个人来依靠……我的身后，没有可以让我求助的人。
　　我必须坚强。
　　“你以为我寻死？”我对爸爸说，“不用费心安慰我了，我不过是喝醉酒，不小心差点从天台上掉下去而已。”
　　我想要出院。傅臣派了人来帮我办出院手续，同时带来私人医生替我检查身体。
　　得知我跳楼不成的消息，他忽然又大发慈悲开始关心我。我可没有忘记他那天晚上留给我的决绝。
　　私人医生检查完毕，确定我什么事都没有之后，傅臣决定带我回家。我失魂落魄，听之任之，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想做出反应。
　　正确地说，傅臣是带我回他的家。自从十六岁那年我向他表白，我就再没有踏进那幢房子的权利。他帮我在别处买了房子，找人暗中照顾我，却阻止我回去他的身边。
　　一度我憎恨他给我买的房子，那不能称之为家，那里太冰冷，所以后来我毫不犹豫就把它卖掉。而现在，我更想回到我卖掉的房子里，可惜它已不再属于我。
　　究竟什么菜是属于我的，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出院来到傅臣家，唯一的感觉是物是人非。曾经在这幢房子里有我最珍惜的回忆与憧憬。现在，我感觉麻木。
　　傅臣一路对我说话，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像以前一样，冷漠中又透露着对我的关心。“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有什么不适应吗？有什么想要的就提出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我太累。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沉默。连思考也停止。
　　大脑空白一片，不知不觉就在傅臣家住了三个礼拜。这段时间以来，林杰未曾出现过一次，潮也不见了。
　　我不想知道傅臣和潮发生了什么，也不想探询傅臣现在对我的好是什么意思。
　　莫名的烦躁，到处走，没有目的地，找不到目的地。
　　强烈地想要去一个地方，却不知道那是那里。到处走，无法停留。
　　晚上睡觉，总是做恶梦，一直哭泣。傅臣来安慰我，甚至抱着我睡觉，我在他怀里僵硬。
　　不是林杰，不是我的天使，你不是他。
　　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房子里徘徊，觉得房子太大，怎么走都走不出去，非常恐慌。
　　我精神恍惚，傅臣总是派人跟着我。我上街，后面一堆的人。真的很讨厌，一点自由也没有。
　　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就站在傅臣给我买的那所房子的家门口。我以前住的地方，现在住着一家四口。夫妻两带着可爱的孩子在阳光下奔跑，老奶奶搬椅子坐在门口，慈祥微笑。我呆呆看着他们，心像是破了个大洞。这是我的梦想生活，但是我不可能拥有。
　　然后，转身，离去，决然的。假装看不见。只要看不见比我幸福的人，我就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
　　我习惯逃避，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
　　我在小摊上看到报纸，上面特大写的照片拍的正是林杰。
　　我漠然买回来一份，细细的看。报纸上说，苏氏集团少主近日复出，正式接受公司内所有业务。原来之前他行踪不明，是因为发生意外失去了记忆，而最新他的记忆逐渐恢复……
　　心怦然跳动。我忽然狂烈地想要见林杰一面。
　　林杰曾经说过，人和人之间无法看到彼此的内心，所以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误会。而我和林杰之间会不会存在着什么误会？林杰从未真正伤害过我，我也无法相信过去的一切尽是虚假，我需要答案，林杰欠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我要去找林杰，我要听他亲口说出真相。
　　再见到林杰，比我想象中容易许多，只要事先预约过就可以。
　　没有知会傅臣，独自一人来到苏氏集团，向前台通告以后，我坐在会客室里，静静等待林杰出现。
　　等待的时间很短，却又是那么长，十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林杰出现，他坐在我对面。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开门见山说出来意：“你欠我一个解释。”
　　林杰歉意望着我：“小音，对不起。”声音一如既往，微带沙哑的温柔，悦耳得让人沉溺。
　　我小心翼翼问他：“你接近我，全是欺骗吗？”
　　“撞车的事情是我故意的，失忆却是个意外。”林杰看着我，眼神悲伤，漆黑如夜的双瞳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我虽然怨恨你，想要接近你，不过没想过赔上自己的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失去了记忆。”
　　我悲伤地微笑。“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报复吗？”
　　“不是的！”林杰急急辩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的确失去了记忆，那些话语都是真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句话，每个心情都是真心的！”
　　我望着他：“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林杰淡淡说道：“每天想起一点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恨你。”
　　他已经不恨我。
　　如果他不恨我，如果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不是谎言。那么，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第五章
　　“林杰！”我突然站起来，很是激动。“我们回去好不好，回A市，回我们自己的家。你看，我们好不容易才买的房子呢。我们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林杰缓缓摇头，看我的眼神非常温柔。“不要自己欺骗自己，小音。”
　　他也站起来，作势要打开会客室的门。“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和傅臣在一起，对不对？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现在就是好机会。”
　　“我喜欢的不是傅臣！”我急急走过去拉他的袖子。“我喜欢的是……”
　　“小音。”林杰淡淡打断我。他手握着门把，头低着不看我。“我未婚妻在外面等我。”
　　我退后两步，看着他，半天不说话。许久，会议室里只有冰冷和沉默。
　　“林杰。”我看着他，声音出奇的平静。“你决定要放弃我了是吗？”
　　林杰缓缓抬起头来看我。笑容温柔而悲伤。“小音，你是我姐姐，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大脑空白一片。
　　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说些什么，开始胡言乱语。“我很不正常对不对。你看，一开始我喜欢自己的哥哥，现在又说爱上自己的弟弟。我喜欢上的人都不对，你说我是不是本身就不正常，我是不是有病？”
　　林杰摇头，“傅臣和我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你没有病，你很正常。小音，好好和傅臣在一起，我会祝福你。”
　　他拉开门出去，我冲上去扯住他。
　　“不！我不要和傅臣在一起，我只要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拉着林杰在会议室门口大吼大叫，引来不少公司职员的好奇目光。林杰想摆脱我，又不想当众之下给我难堪，一直劝我，“小音，你冷静一点。”
　　“我不要冷静！”我很干脆地拒绝。
　　“小音。”林杰无奈叹气，他素来对我没辙，很是烦恼。这时有人走过来。
　　“需要帮忙吗？”
　　轻柔自信的女声。
　　我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想了想，才发现她就是当初曾在我家门口徘徊的女子，同时也是那场婚宴的女主角。
　　她过来，非常自然地挽住林杰，另一只手向我伸来。
　　“很高兴见到你，我是翎的未婚妻林玲。翎很忙，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想找他帮忙，找我也是一样的。”
　　我看着林杰，“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他没有说话，低头不看我。
　　我不可抑制地大笑。“林杰，你说爱我，但是拒绝和我在一起？”
　　“小音。”你冷静些。林杰来拉我。
　　“不要过来！”我连退几步，打翻茶几上的玻璃杯。旁边的女职员尖叫，迅速站起来满脸怪异看着我。
　　碎片散落一地，我迅速捡起一块跑的远远的。
　　“林杰，和我走。”我将碎片放到手腕上。“如果你爱我，就和我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聚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包围圈，围观我们，议论纷纷。还有人在喊，快叫保安。
　　林杰上前一步，你这是逃避现实，“小音……”
　　“不要过来！”我大叫，手上用力，刀割的凌厉感，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下。
　　又做了这种令人讨厌的事情。可是，不这样做，怎样才能让林杰回到我身边？
　　我无比冷静的说话。“林杰，和我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林杰还想往前走，他的未婚妻阻止了他。
　　“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名为林玲的女子站出来，平静看着我，天生的自傲与自信。
　　“这里没有叫做林杰的人，有的只是我的未婚夫苏翎，你最好不要再弄错。”
　　“我不要听你说！”我几乎在尖吼，用尽所有力气。手腕更觉痛楚，猩红色的液体迅疾流出，染红了我脚下的地板。
　　小音，不要这样！”林杰惊慌而担心，死死盯着我的动作。冷静些，先把玻璃放下。”
　　我稍稍平静了情绪。林杰，和我一起离开吧，你真的想和这个女人结婚吗？你不是爱我的吗？”
　　“小音，冷静，先把玻璃放下。”林杰仍在试图靠近我。
　　我笑，努力笑的完美。我说，“好，我冷静，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林杰动了动嘴正要回答，一旁冲出几个穿制服的人来，一边叫着让开让开，一边将林杰和林玲同周围围观的人挤到一边。
　　是保安。
　　一名保安试图劝服我。“小姐，你先冷静，把玻璃放下，这样很危险。”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我很冷静，我头脑也很清楚，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林杰你答应我，我立刻放下玻璃。”
　　林玲突然插话，言辞犀利。“苏沉音小姐，你伤害你自己与我们何干？你拿块碎片自杀，就想要挟别人满足你的要求，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少分量！少在这里让我们看笑话了！你在这里发疯，严重干扰我们公司的正常秩序，我完全有权利可以告你。”
　　视线自林玲转到林杰。林杰紧张看我着，焦急慌张。
　　我的分量……我在林杰心中的分量……
　　我一阵恍惚，猛然有人自我身后冲上来，一肘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