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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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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着说:“姐姐啊!我是痛得厉害呀,浑身哪都象刀割!玲姐呀!我受不了啦……”“姐的好兄弟!要受,挺住劲!”春玲揩着弟弟的泪水,“反动派凶不了几时啦,天一亮,咱姐和爹就领着好多人来啦,打死这些还乡团!”
不行,姐姐,我等不得啦!他们再打我,我,我……“”不,明生!“春玲严正地叮嘱道,”就是死了也不能向反动派投降!姐知道你小,受不住打;姐更知道你是好孩子,能和大人一样对付敌人。你看,埋藏什么要紧的东西都在咱家开会决定,干部没为你小背你呀!叫你去给埋东西的人送饭,送信,这为什么呢?爹和干部没为你小不信你呀!“”姐,这我知道,我不向反动派投降!“明生坚决地说,但又滚出泪珠,”我是真害痛啊,怕到时候吃不住劲呀!“”明生,你吃得住,不怕敌人!咱们姐弟俩咬紧牙关和敌人顶,叫反动派没办法治,这就是咱们的胜利!哦,对啦!明生,你听,姐唱歌你听!听着歌就不痛啦!“春玲不顾身上的高烧,嗓子的干燥,充满激情地低声唱道——冬去春来百鸟唱,万朵花儿迎春忙。
最先开放什么花,迎春枝上闪金光。
迎春花,迎春光,不怕冰雪不怕霜。
隆冬含苞春天放,花朵喜人花粉香。
……
“他妈的!快做死鬼啦,还唱曲哩!”门外凶狠地骂着,门打开了。两个嘴上闪着油光的还乡团分子走进来,上去拖起明生。
明生挣扎哭喊:“姐姐啊!我不去呀……”
春玲紧紧抱住弟弟,但被敌人强力推开了。
“你们不能祸害我兄弟!”春玲愤怒地吼道,“有共产党员曹春玲在,一切秘密我知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害一个孩子算得什么本事!”
“毛丫头!算你有种,也有伺候你的!”匪徒们骂着,将明生拖出去,把门扣上了。
“你们这些杀人精!不要害我兄弟!”春玲嘶哑地叫道。
她打门,门不开。她冲到窗口,两手抓住木棂,竭尽全力喊道:“明生,好兄弟!咬住牙,挺住气,姐在这为你使劲。你痛,在姐姐跟前叫!你有泪在姐姐跟前哭!千万不能向反动派投降啊!”
明生被敌人架到另一院子的正屋里。汪化堂、孙承祖和王镯子几个正在大吃猪肉,大喝鸡汤。这三家的畜类也和主人一块遭了屠刀。汪化堂又要派两股人下山进行破坏活动,本地的一些还乡团分子也挥刀抡枪叫着回村杀干部、党员。但是孙承祖阻住了。他说他们离村已被人发觉,还有一个打伤的同伙落在老东山手里,干部一定加强了警戒,或者在到处搜寻,还是缓一缓再下山动手保险些。孙承祖知道春玲不容易屈服,就想先在明生这个孩子身上打主意,再来整治姑娘。
王镯子把啃着的鸡腿放下,咧着少睫毛的眼皮假笑着走上前,把明生拖在锅台上坐下,说:“嗳哟哟,看把孩子打的,真疼人。”她拿起手巾给明生擦脸。
明生瞪一眼围着桌子吃喝的匪徒们,咬紧牙,猛把王镯子的手打开。
“呀,人不大脾气可不小!”王镯子忍着火气,假情假意地说,“别生气,方才你和春玲欺负我,这时我也不记仇,算讲和啦。唉,咱们毕竟是一个村的,还能不向着点?你姐死心眼,一时转不过弯。你,我知道,可机灵啦。小兄弟,你爹他们开会,说的有多少部队守在咱这块地方打中央军?还有,你快把埋的那些机器、大炮、子弹、北海银行票子……乱七八糟东西藏的地点说出来,就放你和姐姐回家。说呀!”
明生一动不动地坐着发怔。孩子一点力量没有,嗓子干得要裂缝,一时无力开口。
孙承祖从桌上拿起一筒牛肉罐头,阴笑着走过来,说:“嘿嘿,是饿啦!你看,美国罐头,真香!”
王镯子接过来,递给明生,假慈假悲道:“好孩子,你家吃了一春一夏的山菜糠皮子,真可怜人。你快开开胃口吧,吃下一半,留一半给你姐。”
明生纹丝不动;王镯子只得把罐头放在他身边。“你倒是说话呀!”王镯子着急了。
明生看着大瓷碗,突然说:“水,我要喝水!”“唉,你不早说……”王镯子扭着屁股端来水,“小兄弟,我知道你听话。喝点水,润润嗓子好说话。”
明生接过碗大口喝着说:“还要!”
“准备记录!”汪化堂满意地吩咐旁边的还乡团匪徒。两个匪徒拿出笔纸。
“身上有伤,就是渴。”王镯子又挺着凸肚子双手捧上一碗水。
明生又一气喝光,顿时觉得满身是劲。他抿着湿嘴唇,瞪一眼汪化堂那闪油光的胖脸,立时跳到锅台上,双手举起两个大瓷碗,照他脸上狠狠地砸去!
噗哧一声,汪化堂脸上挨了一碗,痛叫着捂住脸。嚓啦一声,孙承祖的头上挨了一碗,向后闪了个踉跄。匪徒们向明生扑来。
明生飞快地抓起美国罐头,向正在往后逃的王镯子打去。
“妈妈呀!”王镯子顾头不顾腚地钻到桌底下。明生闪开敌人的手,跳到锅台另一端,大声骂道:“反动派!叫我投降难上难!我和姐死了,也不饶你们!”敌人将明生揪下地。汪化堂暴怒地吼道:“打!给我打!”皮鞭旋风般地抡舞着。
明生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孩子咬紧牙,不哭,不叫!棍棒打下来。
明生惨叫一声,右胳膊肘被打断了。明生,差二十三天十岁的孩子,没有力量挣扎了。他那细嫩的躯体,直直地躺在血泊里……
“他妈的!宰了你个小兔羔子!”汪化堂拔出手枪。“别急。”孙承祖拦住,“还有时间整治,情报要紧。”
“带春玲丫头来审吧!”王镯子踢了明生一脚。汪化堂打着睡意浓重的哈欠,说:“一宿没睡,天快亮啦!歇息一会再审她。”
“那妞妞样儿挺俏,交给我们弟兄玩玩吧!”一个镶金牙的匪徒淫笑着说。
孙承祖阴沉地说:“弟兄们,不要性急,玩女人有的是,这一个要留着,等她吐出东西再开心吧!”
灯光渐渐暗下去,油快熬干了。狭小的厢房,光线黯淡。屋里炕上的铺盖都被还乡团拿光了。
姐姐象泪人,弟弟躺在她腿上。明生的衣服稀烂,春玲用手轻轻地抚摸,发现他的脊背、屁股、大腿上的皮肉和酱一样了!孩子的右胳膊断了。春玲把外面的蓝褂子脱下来撕着给他包伤口,包一层,血浸透一层,透一层,包一层,褂子撕完了,她又撕外面的裤子,一套衣服全用完,九岁多的小身子的伤还没包全!
“兄弟啊,你怎么还不醒啊!你快睁开眼,姐在叫你呀!”春玲悲恸着小声呼唤道。
明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血象泉水一样流出来。“兄弟,你渴吗?姐给你水……”春玲把嘴亲上弟弟的嘴唇,没等她的唾液挤出来,明生的血就把她的嘴灌满了。春玲呜咽着,用手去擦他嘴上的血。
明生梦呓般地说:“姐姐,姐呀!我受不住,我真痛……”
“好兄弟,姐抱着你!你再叫给姐听,哭给姐看,这样好受些……”姑娘哽住了。
明生那青肿的眼睛勉强地睁开,无神地望着姐姐的脸,抖动着嘴唇说:“我不哭,没泪啦……姐啊,我象在火里烧……我受不住啦,姐!姐……”
春玲拼力压抑悲嚎,捧着弟弟的脸蛋说:“你是好孩子,儿童团员!明生,天快亮啦,爹他们就要来打反动派啦……”
“不行啦,姐姐!我等不得天亮,看不见爹啦……姐,我真痛啊!没有死了好……”孩子断断续续地说,那只小手无力地拉着姐的手,向自己的心口上放。
春玲轻轻揉着明生的胸脯,一个字一滴泪,颤抖着声音说:“姐的好兄弟,你听,听姐的话!咬紧牙,咬紧牙,和反动派顶下去!多长的夜也要过去,天就要放亮啦!明生,你喜欢迎春花,它开可不轻易。寒冬冰雪迎春它不死,春天一到它先开。革命不受苦,穷人永世没幸福。咱们学迎春,熬过难关,就到了春天,全国解放啦!这该有多好啊!明生,姐的好兄弟!你十岁的生日还没过,哪能死啊!不,不能啊!你要长大,你要干革命啊!”
“我不想死啊,姐姐……”明生眼里挤出细小的泪珠,‘我要拿真手榴弹,去打反动派,解放全中国,建设共产主义社会……姐,我不行啦,我胳膊坏啦……“
“好兄弟,没关系!你胳膊不会坏,能长好……就是少了,也一样干革命,水山哥就是榜样……好兄弟,姐再唱歌你听,唱你爱听的……”
“我听不清啦,姐……我发昏……”明生的头,歪到姐姐怀里。
春玲发出压抑的悲怆的啜泣。
汪化堂、孙承祖这伙还乡团匪徒,被奔波、杀人、用刑搞得疲惫不堪,在周围山上加强岗哨后,都死猪一般地睡过去了。
院子里的干草堆动了一下,爬出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这是三户人家唯一留下的一条命。在还乡团惨绝人寰的血洗时,他在混乱中钻进草堆里,逃过了敌人的屠刀。他早想跑出去报告,但里里外外一直有敌人,脱身不得。现在听着敌人都睡熟了,他偷偷地溜出来。他刚要冲进房后的果林,又听到西厢房的哭声,想起他在草堆里听到敌人的审讯拷打,一个孩子和姑娘的呼喊……他立时抢到厢房门口。
关押春玲姐弟的门口没有警卫,还乡团匪徒们在睡前把春玲和明生牢固地捆住,两人又都伤着,门从外面扣上,怎么会跑得了呢!他们尽管睡大觉吧。
从草堆里爬出来的人轻轻开了门,他看见炕上的姑娘全身被绳子缚着,和一个小血身体并排躺在一起。来人忙把门关上,凑上前,悄声问:“好妹妹!你们是哪来的?”春玲看他是位庄稼人,疑惑地问:“你是——”“我是这庵上的,叫大成……啊!”他看清对方的面孔,吃惊地说,“你不是山河村的青妇队长吗!俺们看你演戏……”大成急忙给春玲解绳子。
“啊,大成哥……”春玲等大成把绳子解开,急忙和他又给明生松了绑。
“走吧,狗日的都睡了。”大成说。
“好!”春玲下了炕,抱起明生,转念一想,说,“大成哥,怕敌人警觉了不好办,你先抱俺兄弟走,报告民兵来抓还乡团……”
“一块走吧,晚了他们要下毒手。咱们小心点,这山上树多,我熟悉路,敌人不好找。”大成接过明生。“好吧。”春玲等大成走出去,她又无声地将门关紧扣上。
天麻麻亮了,山上一片灰苍苍的景象。晨风在山林中呼啸,驱赶着残夜。星星越来越少,一会就完全隐没进蓝色的天幕后面了。
大成抱着明生在前,春玲随后,避开道路,顺着山坡,斜着向山巅上攀登。
山峰上的黎明来得就是快,他们爬到一道山梁,东方天已成鱼肚色,旭日开始从海面上露脸了。
突然,扑腾腾一阵响,两只野鸡惊叫着从他们前面飞出去。春玲身子一抖,脚下发滑,蹬起的石头直向山下滚。右后方响起喊声:“哪一个?”
“快跑!”春玲拉一把大成,急向山顶奔。
“站住!再跑开枪啦……”在山上放哨的两个匪徒追过来,开了枪。
“快来呀!不好啦!人跑了……”匪徒们呼喊着。五六个还乡团分子,从后面射击着追上来。
山陡,草深,林密,春玲又是受了伤的身子,她爬山非常吃力。而大成抱着九岁多的明生,也跑不快。
子弹在他们头顶、耳边尖叫,敌人越来越近了。
春玲见形势危急,心想跑不出去被敌人抓回去事小,叫这末多万恶的还乡团逃出人民的手掌,真不甘心。她急切地说:“大成哥!把明生给我,你快跑去报告,消灭反动派!”大成抱住明生只管跑,一边说:“这怎么行!你们再叫抓回去……”
“打敌人事重如山!你赶快送信,快!”春玲抢到他身前,用力夺明生。
大成紧抱住不放:“那你去报信,我……”
“我身上有伤,跑不快……快点,再晚了谁也出不去啦!”春玲猛把明生夺下来。
大成无奈,听到敌人已近,流着热泪,飞奔东方而去……春玲为吸引敌人,使大成脱身,抱着弟弟向东北山顶上爬。
枪声、喊声和不断的颠簸,把明生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觉出姐姐在抱着自己跑,敌人在后面追。明生用力叫道:“姐姐!玲姐!”
“哎,兄弟!姐抱着你逃出来啦……”春玲应着,艰难地爬上一块岩石。
“不行,姐姐!你跑,别管我!”明生喘息着说,“我出去也活不了啦,放下我吧……你把我埋妈身边,坟上插好多迎春花,我喜欢它,迎春天……”
“别瞎说,姐抱你出去……”春玲忍住泪,奋力向上攀登。敌人更近了,他们已经看清楚跑的春玲姐弟,不打枪了,要抓活的。
春玲刚刚爬上山峰,脚下乱石滚动,摔倒了。明生躺在地上,面色煞白,呼吸紧迫,吃力地说:“玲姐呀,你快走啊!我死……别的不要,每到迎春花开,姐,你在我坟头唱支歌,我就听见啦,一点不难受,象见着姐一样……”“别再说啦,明生!姐的心都碎啦……”春玲哭出了声。
两个还乡团匪徒已经冲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春玲用身体挡住弟弟,抓起石头,向敌人狠狠地砸过去。
一个匪徒躲闪石头,慌张地跌倒了。另一个匪徒举起卡宾枪。
明生的眼睛突然瞪大,以毕生的力量,重伤的小身躯猛地翻起来,扑在姐姐的胸怀!
叭叭叭!一串子弹射过来。明生的身子一哆嗦,向后摔下去……
春玲一看,弟弟胸口鲜血直涌。她扔掉手中的石块,惊叫着抱住他:“明生!明生!兄弟啊……”
骤然,枪声激烈,喊音大震——“冲啊——”
“杀啊——”
“消灭反动派呀——”
……
追击春玲的还乡团,慌乱地向山庵方向奔逃……山河村的人民在指导员曹振德指挥下搜山抓还乡团的时候,周围一些村子的男女民兵和群众,接通知后立即配合行动。率领一部分武装工作队员在黄垒河南岸坚持工作的区委书记曹春梅,在接到战时情报网关于一股还乡团插入内地的消息不久,又收到山河村的敌情报告,她就领着武工队向山河村赶来。于是,声势浩大的搜山攻势展开了。
曹振德带领民兵和群众,拉开距离,象梳子梳头发一样漫过山沟、山洼、山梁、山峰。他们正搜索到一个山谷处,忽然西面山里响起枪声。指导员大吼一声:“朝响枪的地方冲!”
人们飞速地跑起来。翻过两道山岭,遇上大成。听完大成的报告,人群一阵呼喊,怒火填膺。曹振德又愤怒又悲痛。他递给大成一个手榴弹:“你领十个人,去打追春玲、明生的敌人!”
大成他们飞跑去了。曹振德举着大枪喊道:“大伙注意!敌人窝在山庵里。有枪的来十几个,跟我走。其余的人跟孙树经从这向山庵上包抄。别害怕没枪,听到我们那里打响,你们就喊杀,吓也把还乡团吓昏啦!”
男女群众各人举起手中的红缨枪、大刀片、铁锨、铁叉、棍子、镰刀、斧头、扁担……种种样式的武器,跟着青救会长孙树经向山庵方向冲去。
曹振德率领十几个人的小队伍,飞快地向另一条路走去……
山庵这里,被枪声惊醒了的还乡团匪徒们,一个个慌张地跑到院子里。汪化堂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那黄毛丫头跑不掉,一会就抓回来啦!”
孙承祖却掏出了手枪,说:“舅!曹振德他们不会不搜山,枪一响要暴露目标,快向西面山里撤吧!”
“好吧,走!”汪化堂下了命令。
还乡团们出了山庵,顺着斜谷,向西北的山顶上爬。他们正走在一条沟沿上,忽听左上方一阵石滚草响。突然一声断喝:“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匪徒们大惊,一时愣住。发现沟对岸的草丛中,埋伏着人,为首的一个向他们发出了警告。匪徒们慌作一团,掉头向回跑……
“不要跑!是土八路……”孙承祖喊着,开了枪。“谁跑我毙了谁!”汪化堂大吼道。
还乡团们定住神,各找地方伏倒,开枪还击。
埋伏的人是曹振德他们。振德断定敌人听到枪声会转移,而要撤一定是向西面山里去。故此,他带民兵抢到山庵通西山的必经之处;如果敌人仍在山庵,从这里向那里打也有利……
民兵们还击敌人。但还乡团是自动武器,枪弹密集,民兵的大枪压不过他们。振德知道敌人不敢恋战,想打退他们就逃走。他叫半数民兵在这里打,自己带着七个人,顺着深草向山巅上爬去……
孙承祖建议他舅汪化堂领人在这里顶着打,他带一些人迂回到民兵的背后。汪化堂应允。实际上,孙承祖见势不妙,打下去会招来更多搜山的民兵,就领人冲进松林,向西逃命。
那王镯子吓得身如筛糠,哭着紧跟在丈夫的屁股后头。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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