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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五:卡拉之狼-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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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牌子上的电话号码变了。”杰克说。
“噢?”埃蒂问,“原来那个是什么?”
“我记不得了。”
“那你怎么确定号码变了呢?”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杰克很可能听了这句话就生气了。而现在,玫瑰安抚了他的神经,杰克只是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猜我也无法知道。但是那肯定是变了。就像挂在书店窗户上的告示牌一样。”
罗兰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他那双旧牛仔靴踩在砖头堆、破木板和玻璃碴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炯炯有神。他已经看见玫瑰了。玫瑰的旁边还有什么东西,就在杰克发现他那把钥匙的地方,但是罗兰顾不上这个了。他的眼里只有玫瑰,从被泼溅出来的涂料染成紫色的草堆里长出来的玫瑰。他在玫瑰面前跪了下来。过了一会,埃蒂也跪在了他的左边,杰克在右边。
夜里的玫瑰紧紧地卷着花瓣。当他们跪下来之后,那些花瓣慢慢打开了,就好像在欢迎他们。嗡嗡声包围着他们,就好像天使的歌唱。
13
刚开始的时候苏珊娜一切都还好。她仍然坚持着,虽然她已经失去了不止一只脚和一半的自己——不管怎么说,那一半已经来过这儿了——现在她又被迫回到了她所熟悉的原来的姿态(也是满怀愤懑屈从了的姿态),半跪半坐地在肮脏的人行道上等待着。她把背靠在围着空地的围栏上。她自嘲地想——现在我就缺一块纸板和一个罐头盒了。
甚至在她看到了那个穿过四十六街的死人之后,她也坚持着。那歌声帮了她的忙——她知道那是玫瑰的歌声。奥伊也帮了忙。他把他温暖的身体紧贴着她。苏珊娜抚摸着他光滑的毛皮,用这种现实感来让自己镇定。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她没有疯。好吧,她丢了七分钟。也许吧。或者可能就是那新式电子钟的零件出了什么问题呢。好吧,她看见了一个死女人过马路。也许吧。或者可能那不过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吸毒者,天知道纽约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
一个嘴里爬出小绿虫的吸毒者吗?
“那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她对貉獭说。“对不对?”
奥伊很紧张地一会儿看看苏珊娜,一会儿看看川流的车头灯。对他来说,那很可能看上去就像眼睛闪闪发亮的巨大的食肉动物。他紧张地叫着。
“而且,男孩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奥伊。”貉獭充满希望地表示同意。
我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呢?埃蒂可以把我背在背上啊,上帝知道他曾经背过,无论有没有背带都背过。
“我不能去,”她低声说,“我就是不能去。”
因为她的一部分害怕着玫瑰。害怕和它太接近。是不是在失去的七分钟里就是那部分在控制?苏珊娜担心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那部分已经拿走了它的腿,用那双腿走到一九七七年的纽约去了。不妙。但是它把她对玫瑰的恐惧也一同带走了,这倒不是件坏事。她不想害怕一件如此有力而美妙的东西。
另一个人格吗?你在想有腿的那个女人是另一个人格吗?
换句话说,又一个黛塔·沃克的翻版吗?
这个念头让她想尖叫。她觉得现在自己可以理解,一个女人成功地接受了癌症治疗手术五年后,医生又告诉她X光照出了她肺部有个阴影,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别再来一次了,”她用低沉的、狂乱的声音嘀咕着,这时又一群行人从她身边经过。他们都往外退了一步,尽管这让他们之间变得很挤。“不,别再来一次了。不可能的。我是完整的。我……我已经定型了。”
她的朋友们去了多久了?
她又朝来时路上的电子钟看去。8:42,但是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那个钟上的时间。她觉得比那要久。久得多。也许她应该叫他们一声。喊一声就行。你们在那边怎么样了?
不。不能这么干。你是一个枪侠,姑娘。起码他是那么说的。他是那么认为的。你不要像个在灌木丛里看到一条小蛇就大喊大叫的小姑娘,不要这样来改变他对你的看法。你好好坐在这儿等着。你能够做得到。你有奥伊做伴,你还有——
这时她看到街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站在书报亭的旁边。他赤裸着身体。那人身上有一道Y字形的切口,用粗糙的黑色大针脚缝着。切口从腹股沟开始,向上到胸骨,叉开。他空洞的眼睛盯着她。从她身上穿了过去。从这个世界穿了过去。
奥伊的吼叫声排除了这不过是幻觉的可能性。他直勾勾地望着街对面那个赤裸身体的死人。
苏珊娜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开始大声地呼唤埃蒂。
14
玫瑰开放了,露出了里面猩红色的圆形花心和像太阳一样的金黄色花蕊。这时埃蒂看到了所有重要的东西。
“哦,我的上帝啊。”杰克在他身旁叹了一口气,但好像是在千里之外。
埃蒂看到了那些伟大的事物和几个侥幸脱险的故事。还是孩子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过马路时险些被逃跑的牛奶车撞倒。一个叫阿尔伯特·史怀哲①『注:阿尔伯特·史怀哲(Albert Schweitzer),虔诚的基督徒,终身致力于把医药和医学技术带到非洲的事业。一九五三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的十几岁男孩从澡盆出来的时候差点踩到放在拔掉的插头旁的肥皂块。一个纳粹中尉烧掉了写着诺曼底登陆时间和地点的纸条。他看到了准备向丹佛的整个水源投毒的人死于心脏病,倒在了爱荷华州I…80公路上的路边储藏室里,腿上还放着一袋麦当劳的炸鸡。他看到浑身缠满炸药的恐怖分子突然转身离开了拥挤的餐馆,那个城市可能是耶路撒冷。那恐怖分子不是被别的,而是被天空震慑住了,他突然想到那天空把所有的正义和非正义都看在眼里。他看到四个人从怪物的魔爪下救出了一个小男孩,那怪物的头看上去就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但比那些更重要的是渺小事物的巨大的、渐增的分量。从没有爆炸的飞机到在恰当时间来到恰当地点的男男女女,他们成了数代人的祖先。他看到了门口的吻,归还的钱包,在岔路口选择了正确路线的行人。他看到一千次看似偶然却意义非凡的相遇,一万个正确的决定,十万个正确的回答,一百万次不留名的善举。他看到了河岔口的远古人,看到了罗兰跪在尘土中祈求泰力莎姑母的祝福,看到她欣然祝福。听到她告诉罗兰把十字架放在黑暗塔的底下,在地球的另一端念出泰力莎·昂温的名字。他在玫瑰燃烧的花心中看到了塔,一瞬间他明白了塔楼的使命:它把力量投射到所有的世界,让它们在时间的巨大螺旋中保持稳定。它的存在是要让地上铺的都是砖块而不是小孩子的头骨,它为了避开停车场的每次旋风而存在,为了没有飞起来的炮弹和每双远离暴力的手而存在,塔为了这些东西而存在。
还有玫瑰那安宁的歌唱。那歌唱许诺着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的,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那些事情存在的方式也会变好的。
但是有什么东西不对了,他想。
玫瑰的歌声中有某种不和谐的音符,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玫瑰炽烈的花心里有闪动着的可怕的紫光,冷冷的不属于那里的紫光。
“有两个万物的中心,”他听到罗兰说,“两个!”像杰克一样,他也像是在千里之外。“塔……和玫瑰。但它们又是一样的。”
“一样的。”杰克表示同意。那美妙的光把他的脸染成了暗红和明黄。但是埃蒂认为他还看到了别的光——闪动着的像瘀青一样的紫色光芒。那紫光一会儿在杰克的额上,一会儿在他的脸颊上跳动,一会儿则闪耀在他的眼睛里;有时消失了,有时又在他的太阳穴重现了,就好像某个坏主意的象征。
“它是怎么了?”埃蒂听到自己这样问,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罗兰和杰克没有回答他,玫瑰也没有。
杰克抬起一只手指开始数。埃蒂看到他在数花瓣。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去数。他们都知道那里会有多少片花瓣。
“我们必须得到这块空地,”罗兰说。“拥有它,保护它。直到光束的路径被重建,塔再次恢复安全。因为当塔的力量变弱的时候,这朵玫瑰保持着万物的平衡。它也在衰弱。它病了。你们感觉到了吗?”
埃蒂张开嘴想说他也感觉到了,这时他听到了苏珊娜的尖叫声。然后奥伊开始发狂似的叫了起来。
埃蒂、杰克和罗兰互相看了看,就像刚刚从梦里醒来一样。埃蒂第一个站起来。他转过身开始向着围栏和第二大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口里呼喊着苏珊娜的名字。杰克紧随其后,只在原来钥匙所在的地方停了一下,从纠结的牛蒡草里抓起了什么东西。
罗兰最后一次抱歉地看看玫瑰,那朵勇敢地在这乱石、碎木、杂草和垃圾中开放的花。它已经开始收起花瓣了,把那耀眼的光也收在了里面。
我会回来的,他告诉它。我以所有世界诸神的名义发誓,以我母亲、父亲和所有朋友的名义发誓,我会回来的。
但他忧虑重重。
罗兰转过身开始向围栏跑去,他麻利地在四散的垃圾里找着路,虽然屁股上还疼得厉害。他跑的时候,脑中又冒出了那个念头,那念头像心脏一样在他的脑袋里跳动:两个。两个万物的中心。玫瑰和塔。塔和玫瑰。
世间万物都在这两个中心之间,旋转着,保持着它们脆弱的平衡。
15
埃蒂一跃跳过围栏,摔在地上,又马上跳起来,想都不想就跑到了苏珊娜的跟前。奥伊还在叫着。
“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伸手去拔罗兰的枪,但什么都没摸到。看起来枪是无法穿越隔界的。
“那边!”她叫道,用手指着街的那边。“那边!你看见了吗?求你了,埃蒂,求你告诉我你看见他了!”
埃蒂觉得自己的血一下子凝固了。他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体被切开,又被草草缝上,这只能是尸检的结果。还有一个男人——一个活人——在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看了看车辆,然后穿过了第二大道。虽然他过马路时抖开了报纸看大字标题,但埃蒂注意到他仍然绕开了那个死人。就像人们绕开了我们一样,他想。
“还有一个,”她小声说,“是个女人。她在走路。还有一条虫。我看到一条虫从——”
“看你的右边,”杰克不带感情地说。他单膝跪下,安抚着奥伊。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粉色的皱巴巴的东西。他的脸色像乡村奶酪一样白。
他们都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个孩子慢悠悠地向他们走过来。根据孩子穿着的红蓝相间的连衣裙上才能看出来那是个女孩。她走近一些的时候,埃蒂看出那蓝色应该是代表海洋的。糖果红的斑点是一些小帆船。她的脑袋在某次可怕的事故中被压扁了,现在她的头横比纵长。她的眼睛像压碎的葡萄一样。一条苍白的胳膊上挂着一只塑料钱包,那种小女孩的钱包,好像在说我要遇到车祸了可我根本不知道。
苏珊娜倒吸一口气又要开始尖叫了。先前她感觉到的黑暗几乎可以看得见了。当然了,这黑暗是可以触摸得到的;就像泥土一样向她压过来。她要尖叫。她必须尖叫。尖叫或是神经崩溃。
“别出声,”蓟犁的罗兰在她耳边说。“别打扰她,这个可怜的迷路的小东西。为了活命别出声,苏珊娜!”苏珊娜的尖叫变成了满是惊恐的一声长叹。
“他们死了,”杰克用控制住的、细细的声音说道,“两个都是。”
“流浪的死人,”罗兰接过话茬。“我听阿兰·琼斯的爸爸提到过他们。那肯定是从眉脊泗回来不久,因为那之后,很快所有的东西都……你那句话是什么,苏珊娜?所有的东西都‘统统装在一个篮子里下地狱了’,不管怎么说,‘燃烧的克里斯’警告我们说,如果我们穿越隔界,就可能看到流浪的死人。”他指着仍然站在街对面的赤身死人。“像那边的那个男人一样的死人,要么是死得太突然,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么他们干脆就拒绝接受现实。早晚他们都会结束这种状态的。我认为这样的死人并不多。”
“感谢上帝,”埃蒂说,“这简直就像乔治·罗梅洛的僵尸电影一样。”
“苏珊娜,你的腿怎么了?”杰克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一分钟它们还在,下一分钟我又和以前一样了。”她好像感觉到了罗兰注视的目光,便抬头望着他。“你看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了,亲爱的?”
“我们是卡-泰特,苏珊娜。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鬼,你到底想暗示些什么?”埃蒂问他。他还想再说几句,但苏珊娜抓住了他的胳膊。
“觉得我没说真话,是吗?”她问罗兰。“好吧,我告诉你。根据那边花哨的电子钟,我在等你们的时候丢了七分钟。七分钟和我漂亮的新腿。我不想说这些是因为……”她支吾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因为我担心我很可能精神失常了。”
这不是你担心的东西,罗兰想,并不完全是。
埃蒂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脸。他紧张地朝街对面那个赤裸的尸体看了一眼(谢天谢地,那个脑袋压扁的小女孩已经沿着四十六街往联合国大楼方向走去。)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枪侠。“如果你以前说的话是真的,罗兰,那么这次时间从钟上溜走了绝对是个坏消息。如果不是七分钟,而是三个月溜走了怎么办?如果下次我们来这儿的时候,凯文·塔尔已经卖掉了那块空地怎么办?我们必须阻止那件事。因为玫瑰,天啊……玫瑰……”泪水从埃蒂的眼中流了下来。
“玫瑰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杰克低声说。
“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罗兰说。告诉埃蒂和杰克这次时间的丢失只发生在苏珊娜的脑子里会让他们安心吗?那七分钟里,米阿出来了,四处看了看,又回到她的洞里,就像宾州土拨鼠菲尔在土拨鼠节①『注:土拨鼠节,一般是二月二日,传说土拨鼠于该日结束冬眠出洞,如天晴见到自己影子,则退入洞中继续冬眠六周;如天阴,则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一样?也许不对。但他在苏珊娜憔悴的脸上看出了一件事:要么她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要么她对此抱有很深的疑虑。这件事肯定把她折磨坏了,他想。
“如果我们真的要改变些什么,就不能像这次一样,”杰克说,“这次我们比流浪的死人强不到哪儿去。”
“我们还必须回到一九六四年,”苏珊娜说,“也就是说如果要拿到我那笔钱的话。我们能做到吗,罗兰?假如卡拉汉真的有黑十三,那真的能像一扇门吗?”
它只会捣乱,罗兰想。捣乱并让一切变得更糟。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些,隔界的敲钟声又响了。第二大道上的行人听不见这敲钟声,就好像他们看不到围栏旁的那堆朝圣者一样,但是街对面的死人却慢慢抬起了手,捂住了耳朵,他的嘴巴向下抿着,显出了痛苦的神情。然后他们的目光突然穿过了这个死人。
“大家抓住身边的人,”罗兰说,“杰克,把手伸到奥伊的毛里去,抓紧!别管会不会弄疼它!”
杰克照罗兰的话做了,钟声在他的头脑深处敲击着。动听但令人痛苦。
“就像不打麻药的牙根管填充手术。”苏珊娜说。她扭过头,有一瞬间她的目光穿透了围栏。围栏变得透明了。围栏那边是玫瑰,花瓣已经合上了,但仍然慷慨地散发着柔和的光。她感觉到埃蒂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
“抓紧,苏希——不管你怎么做,抓紧。”
她抓住了罗兰的手。过了不久她发现先是第二大道,然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敲钟声吞噬了世界,她在黑暗中飞行。埃蒂的胳膊搂着她的肩膀,罗兰的手攥着她的手。
16
当黑暗终于放开他们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路上,离营地足有四十英尺远。杰克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向奥伊转过身去。“你没事吧,小伙子?”
“奥伊。”
杰克拍拍貉獭的脑袋。他朝四周看去,搜寻着其他人。都在这儿。他叹了口气,放心了。
“这是什么?”埃蒂问。敲钟声响起的时候,他握住了杰克的另一只手。现在他们紧紧勾在一起的手指中有一个粉色的皱巴巴的东西。摸上去既像布又像金属。
“我不知道。”杰克说。
“你在空地捡的这个东西,就在苏珊娜尖叫之后,”罗兰说。“我看见了。”
杰克点点头。“是的,我想是的。因为这东西待在以前钥匙在的地方。”
“这是什么,亲爱的?”
“好像是个包。”他拎着上面的带子,“我想说是我的保龄球包,但那个包在球馆里,里面还装着我的球。是一九七七年。”
“那一边写的是什么?”埃蒂问。但他们都看不清。天空乌云笼罩,遮住了月光。他们一起慢慢走回了营地,像重病人一样浑身发抖,罗兰生起了火。然后他们都看着粉色保龄球包一侧的字。上面写着:
中世界保龄球馆,一击即中
“这不对啊,”杰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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