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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丝光亮终于熄灭。

　　　　他望着视线中混沌一片的黑暗，麻木的大脑渗进冰冷的痛觉。

　　　　他隐约想起一个古老的词汇，“绝望”，心底却被这个莫名蹦出的词语逗得有些想笑，如果这份疼痛便是绝望，也未免太轻柔了一些，相较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仅仅是连呼吸的动作都会牵引得他冷汗直流的灼烧感——这份痛觉都太过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这便是能够将人类囚困于终焉的最大的折磨的话，也未免太过轻巧了一些。

　　　　他想笑一笑，然而丧失了声音的喉底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连视力都一并丧失后，这片本就空洞的区域更加的安静了，半分声响都没有，像个巨大的灵柩，死寂的可怕。

　　　　时间在这里已经成了虚设，分秒的流失都变得毫无意义，既不能带走，也不能创生。

　　　　长久的静止模糊了“生”的含义，他睁着虚无的毫无光泽的眼睛，努力地回想曾经被时间左右得日子，记忆却如同流失的细沙，磨灭在虚设的长轴中，变得模糊难辨。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根本分秒都没有流过，死寂的空间里终于响起了久违的声响。

　　　　“……你后悔吗？”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落在他同样严重受损了的耳膜上微微有些变了调，可他还是很快就辨认出了那个声音。

　　　　那是几千万个虚无的时间单位里，唯一回响在耳边的声音。

　　　　声音离他很近，他猜想那个男人大概在用手指戳他的脸，就像无数次的曾经那样，他总喜欢玩这些小孩子的把戏，自己阻止多少次都没用。

　　　　然而事实如何他已无法确认。

　　　　触觉是最先丧失的东西，现在连视觉也一并没有了，周围如何他已经再也没有能力察觉了，当然拍掉他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是做不到的了，只好随他去罢。

　　　　“落到这般田地，你后悔过吗？”

　　　　男人还在发问。

　　　　声音却越来越模糊。

　　　　终于连听觉都要丧失了吗？

　　　　这是早已经预料到了的事情，然而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那是曾经的他所最为熟悉的情绪，如今而言却也是很久没有感觉到过了，能在终焉之际让他体验到最后的熟悉，倒也算是一种馈赠。

　　　　那段古老的遥远的日子在他散沙一片的记忆里渐渐破碎模糊，甚至于连身边这个男人的脸，他都要回忆不清了。

　　　　分明是看过千万次的脸，如今却只留下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幸亏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已经把他给忘了的话，这个心胸狭窄的混蛋一定要大发雷霆了。

　　　　……然而，大发雷霆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耳边变得越来越安静。

　　　　男人似乎叫出了他的名字。

　　　　可惜他已经分辨不出他口中所唤的究竟是他，还是哪一个有着安宁生活的普通人。

　　　　“如果，再重新来一次的话，你会怎么选……？”

　　　　最后的话语停在这里。

　　　　带着飘渺的尾音，世界终于重新归于沉寂。

　　　　如果……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

　　　　他啊，他一定会……

　　　　看着眼前眼底终于再也没有一丝光亮，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垂坐在那里的男人，黑发的男人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却忽然划过一抹自嘲笑意，抬手，修长的指尖划过他的脸稍，勾勒着他的轮廓，最后手指停留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男人轻蹙眉头，缓缓地靠近，唇齿间冰冷的触感让他全身一僵，指尖都变得颤抖不已，他却勾起了嘴角，吻得越发轻柔。

　　　　何必要问？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他分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指尖向下，划过他的脖颈，最后安静地挂在他脖子上的原白色石头上，男人握住那颗石头轻轻扯了下来。

　　　　“如果再来一次……”

　　　　他捏紧了手里的石头，话语停在这里，却终究没了下文。

　　　　无限延展的空间中，漫无止境的漆黑慢慢爬上两人的身躯，将两人的身影隐入黑暗。

　　　　谁的叹息转瞬而逝，再不曾响起。

　　　　而停驻的结局，不生不死，无存无灭，终于迎来终焉。
第一章　跨越三千年的上班族
　　　　仿佛撕裂耳膜一般的吼叫声在耳边响彻不绝，灰暗的光线里鲜血的腥气浓郁到刺鼻，侧脸躲过扬起的飞碎，杰夫把头压得更低了，躲藏在低矮灌木丛里的身子抖得厉害，长达五个小时的厮杀几乎透支了他所有的体力，哪怕是用惯了的伽马型短枪，此刻也仿佛千斤重，压得他有些抬不起胳膊。

　　　　“真见鬼……”

　　　　他低骂了一声，看了一眼几十米之外扬天低吼的巨大兽性怪物以及逐渐暗了下来的天色，眼底染上一层阴郁。

　　　　战斗拖到现在，他们已经毫无胜算了。

　　　　该死，已经整整七天天了，这帮该死的怪物已经毫不停歇地躁动了七天了，怎么会还没有沉睡得迹象？要知道在过去的十一年可从来没有过这样诡异的情况，哪怕是在春天的发…情期，也没有过这样漫长的不眠期，而且，不仅不眠，这操…蛋的怪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残暴戾，他们拼上了几十个兄弟，却连黑芋的影子都见不到，眼看着寒冬将至，存粮却不增反减，杰夫烦躁得直想骂娘。

　　　　……然而今天仍要空手而归。

　　　　杰夫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四面八方围攻的火力已经逐渐弱了下去，越来越多的人顶不住了，再拖下去只会徒增伤亡，心底怎样不愿意，杰夫还是无奈地吹响了撤退的耳哨，顿了片刻，周围灌木丛里纷纷传来回应的耳哨，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所有人都开始撤退。

　　　　集中在最近距离的火力逐渐减弱，火力中心的绿色触手的也跟着慢了下来，像是在努力寻找着什么一样，向四周扭动着身子。

　　　　杰夫下意识地摈住了呼吸，盯着镜片里炙热的三维人形从大片的草丛中一个一个撤出，额角渗出了冷汗，待到眼见最后一人退到了他身后，撤进了安全距离的时候，他才轻松了口气，贴紧地面开始缓慢移动。

　　　　好在这次的撤退十分顺利，虽然依然没有拿到食物，可至少没有兄弟送命，还是回到“石柱”好好商讨一下下次的作战吧，略感安慰的杰夫这么想着，向后退出最后的三米……

　　　　眼前不停扭动的触手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杰夫步子一抖，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黑影一闪而过，伴随着“哎呀”一声，重重地跌落在自己脚边三米开外的地方，一时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那挨千刀的人影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境况，竟然按着脑袋骂骂咧咧地坐了起来，转着脑袋四处去看，嘴里还嘟哝着“……卧槽，这是什么？动画cg？”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看着那怪物猩红色眼底映出了他的身躯，杰夫绝望地捏紧了手里的短枪。

　　　　他发誓，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容不得他浪费任何一弹能量，他一定会一枪崩了这个从天而降的混蛋，照着脑袋，毫不犹豫！

　　　　伴随着呼啸而至的绿色触手，杰夫咬牙切齿地扑了出去……

　　　　林原这一下着实给摔得不轻，趴在地上几秒之间都没了声息，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找回知觉。

　　　　真是奇怪，他明明是刚要出家门的，家门儿外面都是平地，怎么能给摔这么狠呢？门前井盖子给人偷了？还是掉施工刚挖出的坑里了？

　　　　他心里纳闷得厉害，按着最先着地的屁股坐起身来睁眼一看，瞬间就愣住了。

　　　　先不去说眼前一眼望不到底的灰黑色枝叶，远处那几乎矗立云端的绿色枝条是什么东西？

　　　　他支着给摔得散架一样的身子站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伴随着他的动作，周围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个干净，而以他为中心一种诡异的安静氛围正向四周蔓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那个奇妙的物体身上，那简直像极了他小时候看的某个童话故事里顺着爬上去就能找着下金蛋的母鸡的树藤，他瞪大的眼睛眨了又眨，爬上去就能找到母鸡拿到金蛋凑够首付娶到老婆的幻想震得他的心肝一阵荡漾，虽然他已经意识到现在肯定是在做梦，可就算是做梦也不碍着他过一把实现人生究极理想的瘾啊，更何况这种美梦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半分钟也不能浪费啊，他简直摩拳擦掌，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树藤居然动了。

　　　　不仅动了，它散发着炽热气息的身上忽然剖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口子一翻，露出一只泛着猩红光芒的眼睛，顿在空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下面的林原，伴随着一股强大的恐惧感向他压迫而来，林原只对视了一秒就几乎要给吓跪，这种无法名状的恐怖感太过真实，哪怕是他清楚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无法抵抗心底泛滥而出的恐惧。

　　　　瞬间的静止被诡异地拉长，然后，那树藤忽然像根长鞭一样极速向他劈来。

　　　　林原下意识的腿一软，几乎就要给劲风掀倒，然而没等他倒，衣领上忽然一股力量拽着他猛的往旁边一跃。

　　　　几乎是在同时，枝条批头抽下，碎屑飞溅间将林原原本站着的地方劈出了一道凌厉的深沟。

　　　　林原看着那沟几乎就要吓尿，他要是站着没动这会儿指定给一切两半了，然而不等他松气，嵌入地表的绿藤整个一抖，便又冲着他横扫而来，速度之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眼都闭不上，那藤蔓就到了眼前，眼看着就要招呼在他脑袋上了，衣领上那力道又是一个发力，揪着他一个猛滚，勉强躲了过去，力道用在衣领上滚完了的林原给勒得脸色通红，扯着衣服一阵咳嗽。

　　　　“娘的，你他妈倒是快跑啊！”

　　　　耳边一声厉喝，伴着话音扯着他的胳膊就拉着他往前跑，起跑间又是躲过了身后半寸不到的一阵劲风。

　　　　拽着他的力气很大，饶是林原这会儿腿软眼花也给拽得跑得飞快，身后轰隆声不断，碎屑和利刃一般凌厉的劲风在身边不断擦过，甚至擦过了他的耳边脸稍，若是有面镜子，他丝毫不会意外于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自己。

　　　　“操……”

　　　　拽着他的人低骂了一声，随即一个利落的转身，林原晕晕乎乎地瞥见那人似乎抽出了一柄黑色长枪对着那绿藤一阵猛射随即扯着他一个翻身纵身往旁边一跃。

　　　　旁边是个石缝，俩人一跳正好比着石缝滚了进去，几下滚到最深处，紧随而来的绿藤追着两人往石缝里面钻，眼看就要卷住他的脚了，可庞大的身躯却怎样也挤不进那最后的半寸，扭动着挣扎了半天才放弃，退出了石缝，转而照着石头一阵猛抽。

　　　　林原心惊胆战地紧贴着石缝靠着，心里大骂这梦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怎么突然就切成异形画风了？他的金蛋呢？

　　　　而且这梦也太他…妈的真实了吧？全身都要给他疼晕过去了！

　　　　他正按着胳膊叫苦叫疼的，肩膀上忽然一阵钝痛，他身子一歪滑出去了半寸，而身边那人还保持着踹他的姿势，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林原抱着肚子愤怒地转过了脑袋，“你踹我干什么！”没见他全身上下已经够凄惨的了嘛！

　　　　不过就在他转眼看到身边儿人的时候身子忽然一抖抱怨的话全给吓忘了。

　　　　眼前这个人怎么说呢，林原甚至有些不能确定是不是能将他称为“人”，虽然他大体形状确实很像人，可先不去说他显然已经高过了两米的异常庞大的身形，那两条过于肥大且长到了小腿的手臂，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的手臂，而且那两条手臂上还长满了暗紫色的花纹，这花纹顺着他的肩膀一直蔓延到他的脸上，让他本就凶恶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骇人，林原只看了一眼心就狂跳了起来，顺着岩壁往旁边缩了又缩，一时间竟比不出到底是眼前这怪物可怕还是外面那藤怪可怕。

　　　　见他不回话，长臂怪物砸了咂舌，上前两步拎兔子似的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你是里面的人？”

　　　　林原猛的摇了摇头，什么里面外面，这东西到底在说什么？

　　　　见他摇头，长臂怪眼神又冷厉了几分，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我我我是林原，森林原野的林原，我是、是想出门去上班来着，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

　　　　林原舌头打着结，心里泪流满面，这是他的梦吗？为毛他要把自己梦得这么脓包啊！

　　　　杰夫闻言皱起了眉头，眼底带着疑惑的神色，这软蛋在说什么他怎么半句也听不懂？看他外形没变异难不成是脑袋里面变异了给变异成傻子了？

　　　　他正疑惑着，就看见自己手里提溜着的人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抽完还自言自语“……怎么还不醒啊……”

　　　　……果然是傻子。

　　　　眼见还没有梦醒的意思，林原寻思着是不是再给自己一巴掌，长臂怪忽然松手把他放在了地上，脸上的凶恶也消了大半，只是眼底仍旧带着恼怒，“没想到老子今天要为一傻子送了命，兄弟们知道了要给笑死了……”

　　　　……傻子难道是在说他吗？

　　　　林原眉头皱了又皱终究是敢怒不敢言，掐了自己几把见还是不管用只得放弃，缩在离长臂怪半寸远的地方坐下了，

　　　　岩缝外的绿藤还在一刻不停地抽击着岩石，动作不仅没有因为长久的攻击而疲软，反而越来越快，整块岩石抖动的越来越剧烈，甚至于有些微的碎石稀稀拉拉地往下掉，林原是越看越心惊，他一边想着死了就能睡醒了还是快点死的好，心里的一角却又在强烈的不安，这些过于真实的感觉让他心底隐隐地生出了一个荒唐得念头。

　　　　……这会不会不是在做梦？

　　　　这个想法出来的一瞬间吓了林原一大跳，他摇了摇头在心底嘲笑自己小说看多了，不会做梦还能是什么，如果不是梦，难道是穿越吗哈哈哈别傻了……

　　　　一块碎石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地砸在他身边，一股暖流流过他脸旁，他擦了擦脸，手背上瞬间染上一片殷红，鲜血浓郁的腥气伴着温热粘稠的感觉传来，这种异常真实的感觉让林原心头一跳，随即脸色迅速白了下去。

　　　　怎么办这好像不是梦啊……

　　　　……

　　　　这他…妈不像是梦啊啊啊啊！！！

　　　　意识到的瞬间林原就不冷静了，“腾”一下站了起来贴着岩缝用力地推起来，如果这不是梦，在这儿坐着他们必死无疑啊，眼看这岩石就要支持不住给那藤蔓抽碎了啊，妈蛋，他怎么能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可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攒够首付了啊！

　　　　一边的杰夫颇感好笑地看着脸蛋儿憋得通红，牟足了劲儿去推那岩石的林原，手一伸就又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到了眼前，“小傻子，你干什么呢？”

　　　　“我不是傻子！我要活命！我不想死！”

　　　　林原张牙舞爪地挣脱了半天，才挣掉自己外面穿的那层外套，今天穿了连帽衫简直就是他最大的失策！让这臭猩猩抓得这么顺手！

　　　　长臂怪闻言哈哈哈笑了三声，“活命？怎么活？推这石头？这后面是三千大山，你这瘦猴子要是推动了老子叫你爷爷！”

　　　　说谁瘦猴子！你这只臭猩猩！

　　　　林原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也知道自己是在白费力气，便只好放弃懊恼地坐在了一边儿，“那你说怎么办！”

　　　　“哼，能怎么办？等死呗。”

　　　　长臂怪倒是很释然，身子一侧真就悠然地躺在地上大大方方地等死了，看得林原瞠目结舌，这会儿生死攸关他也顾不上害怕了，站起身来就去扯那怪物，“不是，你这胳膊长得这么长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我不想死啊！”

　　　　“老子还不想死呢，还不都怨你这瘦……猴……子……”长臂怪忽然不说话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得前胸，那直勾勾得眼神看得林原心里一阵发毛，脱了外套他这会儿就只穿了件背心，这怪物看什么？瞧他也像是只公的总不能对自己起了心思吧？

　　　　林原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步，长臂怪却突然起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有兽甲？！”

　　　　“……什么兽甲……？”

　　　　林原看那长臂猿眼神儿跟要放光似的盯着自己胸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