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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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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姨娘哭的肺肠寸断,当着沣哥儿的面哭说“怎么这样没福……”叫画屏扯了袖子,这时候倒看出亲不亲生的区别来,沣哥懵懵懂懂的,这两个全叫纪氏皱了眉头打发出去。

    袁氏一肚皮火没处发,气的扯坏了一条帕子,回去就同颜丽章说:“我看,她是成心的,偏不叫咱们如愿!”可沣哥儿确是生病,阖府皆知的,还能作假不成,小香洲都快成了药铺了,没走近呢,就先闻着药味儿了。

    沣哥儿反反复复的发热,袁氏天天来看,先一天好了,后一天又热起来,折腾得三四日,她心里怕起来,莫不是出痘,要是真的出痘,治不治得好,看的却不是大夫的医术好不好了,而阎王爷肯不肯放人,袁氏再不敢亲自过来,只叫身边的丫头两边来回的跑。

    沣哥儿叫拘在屋里几日,越是看袁氏那里来人,越是害怕,夜里一遍又一遍的问明沅:“我不走罢。”

    他问一次,明沅就答一次:“沣哥儿乖,沣哥儿不走,咱们一点也不说出去。”他小小的人儿,原是不懂事胡乱说话的年纪,却把这条记得牢牢的:“不跟人说,我只跟姐姐说,再不告诉别人了。”

    小脑袋靠着明沅,两只手紧紧攥住明沅的手指,恨不得钻进薄被里头,连头带脚遮的严严实实的:“我再不叫她们知道!”

    明沅只盼这事儿赶紧过去,一天不过继,她跟沣哥儿两个一天没有安生日子过,苏姨娘月子还没做完,已经满天神佛的在拜了,一双眼睛自早到晚没有干的时候,肿的核桃一样,小莲蓬也急的不行,明沅偏不能跟她们说实话,就是她屋里头,也只有九红采菽两个晓得内情。

    纪氏见着火侯差不多,扯了颜连章:“沣哥儿病成这样子,还谈什么过继,且别再拖着了,连澄哥儿心里也不舒坦。”颜连章半点没起疑心,是亲姐姐看着,还有差错不成,他把头一点:“罢了,也只得是澄哥儿了。”

    颜连章好容易在家一日,去拜见大伯,把过继的事儿一说,颜丽章还说要沣哥儿,叫颜家大伯拿拐杖一下打在膝盖上,嘴里虽不好说那短命的话,可心里确是这么想的。

    以他来看自然是澄哥儿最好,这个年纪已经养住了,又要考童生试,眼看着就能长成,说不得再挨上个四五年就能说下媳妇来,他这身子也还能有四世同堂的一天。

    颜家大伯是一早就中意了澄哥儿的,这回更没什么好犹豫,颜丽章推三阻四的,他一个孝子压上来,又不好骂颜丽章绝后,可那满屋子的妾,确是一个都没身孕,自家提起笔来写下文书,连纪氏开口讨的五百亩水田也一亩地都没还价,全写在文书上归了澄哥儿。

    澄心书斋的匾额挂到了北府里,他还糊涂着,还想着纪氏说的那句“娘不逼你”,心里知道那样最好,能把情份留得更长些,可又止不住的害怕,等纪氏告诉他的时候,事情已经落定了。

    他已经成了大房的子孙,纪氏心里衬意,等瞧见澄哥儿的脸,就又辛酸起来,面上却还在笑:“你今儿先去瞧瞧,过继不是小事,得开祠堂的。”

    话是这样说,可打今儿起,澄哥儿便不能再叫纪氏作娘了,他立在那儿,手作了拳头,冲着纪氏一拜,最后叫了一句:“我知道了,娘。”叫的纪氏眼泪涟涟,扭过脸去,拿帕子捂了口不作声。

    等到了北府,袁氏寒着一张脸立在右首边,颜丽章脸上倒还好看,却也不如意,颜家大伯一声咳嗽,招手唤他:“澄哥儿过来。”

    澄哥儿往前两步,走过去先了个大礼,嗫嚅着开口:“祖父。”

    一句话叫的颜老太爷连连点头,摩挲了澄哥儿的手:“往后,你就跟祖父一个院子,咱们祖孙俩好好处。”他也不是傻子,袁氏的脸跟上了浆似的,他一句话把澄哥儿放到正院,这夫妻两个纵有小心思,也不敢使出来。

    承嗣是大事,还有从江州赶过来的族人,澄哥儿住得几日,明沅便让沣哥儿的“病”好了起来,袁氏此时已经明白是叫纪氏当猴子耍了,可名份已经定,五百亩水田的文书还捏在她手里,别无它法可想。

    没嗣子的时候盼着想,这会儿得了,倒又处处都不顺意来,她原来停了买人的,这会儿把家里的妾俱都提溜出来,把那进门三年以上的全提脚卖了出去,北边府里忽的就少了百来两银的开销,可没上好几日,她就又买了人进来。

    这些个事明沅再不知道,她这儿得着纪氏赏赐的一面唐时镂花镜,那时候的镜子,如今也当不得镜子用了,虽还磨得光可鉴人,却是黄铜的,只背后纹的花鸟嵌的红宝,端得华贵。

    自来赏首饰赏缎子是常有的,这回怎么赏了一面镜子下来,她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吃不准嫡母是什么意思,她这回虽没明说,可喜姑姑传下来的意思明沅却照着办了,不仅照着办了,还办得很好,怎么倒又送了这个过来,正衣冠还是明史实?

    再绕着弯子想也是无用,事儿成了就行,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把这面镂花镜搁到盒子里叫采菽仔细收起来,采菽捧了盒子欲言又止:“姑娘,既是太太赏的,很该摆出来才是。”

    这儿确是有镜子能去邪照妖的说法,可也没人无端端的就挂面铜镜在门框上,明沅不及细想,九红一阵见似的奔进来:“姑娘,采薇姐姐跟安姨娘院里的画屏,打起来了!”
第94章 葱酱烧排骨
    安姨娘说得这一句,屋里一时静下来,纪氏半眯了眼睛睨她一眼,拿手托了头,靠在大红撒金枕头上,略抬抬手,卷碧放下玉锤,改给纪氏捏起胳膊来。

    安姨娘得不着回应,屋里又没旁的人,卷碧更不搭理她,她窘红了一张脸,进不是退不得,等水晶帘儿响动一下,却是凝红给倒了茶进来。

    纪氏轻轻出一口气儿,动动身子:“四丫头怎么病的,你心里知道,不说沣哥儿如今寄在你那儿是我瞧着你往日本分的面儿上,便是这回惹出这事来,沣哥儿挪不挪另说,四丫头却也能挪出来了。”

    安姨娘膝盖一软,当场便站立不住,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趴倒在纪氏的贵妃榻前,叫凝红快手一扶拿了坐墩扶她坐下,她哪里敢坐,还似当初年轻轻进门的作通房的时候,跪到了榻脚上哀哀

    啜泣:“太太可怜我,四姑娘就是我的命根子!”

    纪氏还是那付不咸不淡的模样,阖了眼睛还微微动一动头,怕把发髻压扁了,伸手拔了东珠钗儿,卷碧赶紧拿出帕子来给她包上,放到枕头边儿。

    安姨娘拿手绢按着眼睛,想哭又不敢,咬了唇儿呜呜咽咽,纪氏冷哼一声:“这时节倒想起来哭了,明湘叫你养着是你的造化,别把福份耗尽了。”

    安姨娘再没想着纪氏会出这话来,往常再怎么教训总归还给她留得三分面,这几句跟冷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的脸色由红变白,跪直着身子,纪氏不叫起便不能起。

    许久都不曾这样跪过了,她才进颜家的时候,纪氏确是喜欢她老实乖顺的,话不敢多说一句,路不敢多走一步,掀帘打扇端汤抱脚,哪一件她不曾做过,这才抬举她起来,哪里知道姑妈把她买进来,竟是瞒了别个的,没一个知道她跟安姑姑是亲姑侄。

    是她自个儿说漏了的,知道失言赶紧说是远房的,只沾着亲,所以才叫她作姑姑,底下人当她是攀亲,纪氏的眼睛却雪亮,晓得里头定有猫腻,却还待她如常,可老爷来的却少了,倒是张姨娘又得了宠爱。

    这深宅好似半尺巷,人在里头贴着缝儿走,不得不吸着气踮着脚,她心里感念纪氏的大恩德,若不是纪氏赏下来那一匣子珠儿,她弟弟可不叫人剁了手,可她却不能离沣哥儿。

    安姨娘跪着哭了这一通,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纪氏这儿事多,此时将近傍晚,人虽少了,也还是有丫头婆子来来回回,纪氏也不叫起,等她渐渐收了声,这才让卷碧扶她起来:“响锣不必重锤,你自个儿回去仔细思量。”

    卷碧垂了脸送她到门口,画屏赶紧搭手过来扶着,安姨娘满面是泪,人只怔怔的,画屏赶紧抽了帕子给她抹泪,架着安姨娘的胳膊躲着人到廊下去了。

    “姨娘怎的了?”画屏不必问也知道了,纪氏无一句高声,却叫安姨娘抖的似秋风落叶,指甲掐进手掌心,捂着脸又是一通落泪:“姨娘赶紧收了声,别叫人瞧见了。”

    纪氏半点脸面也没给她留,她哭成这样,没给打水没给洗脸,往回的那一段路,安姨娘才真个明白什么叫失了脸面,来来往往那些个丫头婆子当着面问一声好,扭过身去就窍窍私语,背后也不知道多少指谪。

    她回到院里搂了女儿痛哭一回,明湘素了一张脸,眼帘垂下来盯在地上,任安姨娘搂着,一面哭一面说:“若不为着你,我立时死也罢了。”

    明湘嘴唇一动,一声也没吭,紧紧咬住牙根,反手按住了安姨娘的肩,她哭的更凶了,眼泪把女儿的衣裳沾湿了,薄衫粘乎乎的贴在身上。

    “姑娘赶紧劝劝姨娘吧,姨娘可受了大委屈了。”画屏就立在帘子外头,虽没听见纪氏说话,却是眼看着安姨娘是怎么跪怎么求的。

    明湘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娘抱了她,紧抓着不放,怕把她也给丢了,明湘的手腕生疼,却咬牙忍了,等安姨娘哭累了哭够了,画屏扶了她回东厢房里去。

    明湘直直立起来,一把扯开衣裳带子,把身上这件寝衣脱下来扔到床脚,只穿着里头的小衣,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安姨娘去了正房的消息,没隔一会儿就传到明沅耳朵里,这回是小莲蓬先知道了,只隔了一堵墙,又有那许多丫头婆子瞧见了,还有什么瞒得住,既是哭着回去的,就是没得好,明沅松一口气儿,摸摸沣哥儿的头,叫丫头拿牛筋绳子做了根孩子用的百索来。

    明沅自家天天都要跳的,采薇还半通不通的告诉过她,叫她不能用力蹦,说往后要不好的,明沅头一句没听懂,后来才明白了,她上学那会儿,一气好跳一百多个,也没有“不好”,一样玩耍,还带着沣哥儿跳,他倒真爱上了,自个儿就会数,高兴的时候跳二三十个,玩累了,就抛皮球。

    一天三顿牛乳子吃着,总会一天天养的壮实的,沣哥儿还不会连跳百索,绳子甩到身前,两腿蹬地蹦过去,这便算是一下,跳一个就数一下,他跳一回百索,整个院子得绕一圈。

    明沅坐在廊下给他做荷包,小莲蓬才走,巧月就来了,这回她谁也没客套,直直往明沅身边去,采薇才要说她一句不讲规矩,她已经拿手掩了口,往明沅耳朵边贴去。

    明沅手上一紧,针尖儿刺进指甲缝,钻心似的痛,她不动声色的□□,拇指中指紧紧按住食指,指甲缝里沁出血色,巧月站直了身子:“姑姑说了,春日里的天就是孩儿脸,叫姑娘当心哥儿生病。”

    “知道了,告诉姑姑,我省得。”明沅把指尖儿含在口里,眼睛往沣哥儿身上一扫,几个丫头听见这话平常,就又给沣哥儿点起数来,他今儿跳得最多,在院子里跳了四十下,小脸通红,热的浑身出汗。

    明沅抱了他进去换衣裳,才刚出汗,不好立时就洗澡,开了柜儿抽一条毛巾出来给他垫到背后,掖在衣裳里喂他水喝。

    沣哥儿比划着百索,又想放风筝去,明沅拘了他:“歇得会儿。”晚饭的桌子倒早早送来了。

    按理今儿该是去上房用饭的,可既厨房送来了,便是纪氏没吩咐,明沅想着才刚喜姑姑递来的话,咬了唇儿,沣哥儿喝了水肚里正涨,幸好天热菜凉的慢了,他吃了菘菜炒肉跟虾皮儿炒胡瓜,又啃了几块葱酱烧排骨,这才摸了圆肚皮往罗汉床上躺着,嘴里“呼哧呼哧”,一脸饕足模样。

    明沅原是要他去院子里走动消食的,今天却特别宽容了他,夜里也不背书了,由着他在灯下玩,还同九红道:“今儿就不要守夜了,我来看着沣哥儿就是了。”

    亲给他换了寝衣,看着他喝了水,放下帐子,沣哥儿缩在床里边,小人儿觉着大床里头也是一片天地了。

    明沅侧身睡着,一手搭住沣哥儿的肩,思量得会开了口:“沣哥儿,隔房的婶娘,想把你抢了去,姐姐留不住你。”

    沣哥儿瞪大了眼睛,扁了嘴儿不敢哭,抽抽着红了眼睛,明沅赶紧拍拍他:“我想了个好法子,只要沣哥儿装着生病,她怕你过给别个,就不敢把你抱走了。”

    沣哥儿立时不抽了,他眨巴着眼睛点点头,爽快的道:“我装病!”明沅笑一笑,把他搂到怀里,额头上边香了他一口,沣哥儿张了短胳膊抱住明沅,把头拱在她怀里,没一会儿就睡得熟了。

    明沅这才收了笑意,一双弯眉细细拧了起来,菱角唇叫一排白牙咬住了,黑夜里握住沣哥儿搭过来的小手,轻拍着他才有些肉的背,过继自然是好的,一时之痛换得往后的前程,可明沅从来没往那上头想过。

    沣哥儿太小了,小的可人怜,若是这番得罪了纪氏把他过继,袁氏又能待他好多久呢?明沅是要称一声婶娘,可见着的回数十个指头都不满,她只知道那是个生得有些刻薄相的女人,每见她一回,她便又瘦一点,原来那张圆脸盘变得干且瘦,只抱着明琇能露了笑意来,拿精明的挑剔的目光看向屋里每个姑娘,便是对着明潼也毫不遮掩的样子。

    袁氏总让明沅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见的回数也并不多,两个模样教养行事举止全不一样,可看起人来却是一样的,只一个露骨一个藏得深些罢了。

    袁氏让明沅想起黄氏来,黄氏不也很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么,她待纪舜英不也掏心掏肺的过了四五年么,到有了亲生子了,前边的一切都是绊脚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嗣子过继了,便是再有儿子也不能承嗣,可要是嗣子死了呢?颜连章根本没把沣哥儿放在心里,若再惹怒了纪氏,她只需少管一点儿,沣哥儿的日子就好不了。

    明沅不怕自己想多了,就怕有没想到的地方,那是一条崎岖路,怎么能让这么嫩的脚丫踩到刀尖上去。

    沣哥儿刚来时睡得很是老实,缩成一个团儿,住的越久越是活泼起来,他窝在明沅怀里没一刻,脚一蹬,翻了个身,踢掉了被子,明沅给他盖起来,那条薄被单被他两下缠到肚子上,张着嘴巴打起呼噜。

    明沅几乎一夜未能阖上眼儿,第二日起来,就叫沣哥儿别下床,沣哥儿还记着昨儿夜里的话,怕自个儿真个叫不识得的婶娘给抱走了,乖乖躺住了不动。

    明沅也不急着起身,喝得一盏蜜水,穿了一身素衣裙,头发挽了个简单的螺儿,看着天色不晚了,这才一路急步往上房去。

    明湘明洛两个已在给纪氏请安,颜连章昨儿回来晚了,这时候还没起,明潼抱了官哥儿,身旁是澄哥儿,三个人坐在罗汉床上,明洛见她进来,眨着眼儿抛眼色过去,明沅只作不见,哽着声音道:“太太,沣哥儿病了。”

    纪氏原是坐着的,听见这话立起来,声音也高了:“这是怎的?”

    “怕是昨儿玩得出了汗,叫风一吹,今儿有些发热。”明沅满面急色:“喝了姜汤下去,我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来告诉太太知道。”

    “拿了老爷的名帖,去请了孙圣手过来,你莫急,我跟你一道去看看。”琼珠捧了披帛过来,颜连章打里屋出来:“怎么?沣哥儿病了?”说得这一句,眉头先自皱了起来,过继的事儿就要定下来,怎么偏这时候病了。

    “且还不知呢,我去瞧瞧再说。”纪氏说得这一句,颜连章便不再多说:“我今儿要看着树株下坑,这一批又有百来棵,顾不得家里头,你要取什么用什么,叫人去办就是。”

    明潼才刚听见明沅说沣哥儿病了就是一挑眉头,等纪氏站起来高声问了,目光了然,这会儿头上的珠钗轻轻一声响,眼睛的余光自上往下重新打量明沅一回:“六妹妹莫急,春日里原就易感的,吃几帖药发散一回也就好了。”
第93章 四喜饺
    苏姨娘才刚一晃神,小丫头忍冬就打了帘子进来,蹲了个礼,回道:“六姑娘来了。”苏姨娘立时撑坐起来,伸手拢拢头发,往帘子外头张望,小莲蓬赶紧出去迎。

    明沅既知道了,在小香洲里怎么也坐不住了,不怕安姨娘知道,怕的是苏姨娘闹腾起来,她虽还没出月子,可明沅却记得,明潼是为着什么给她下套的。

    还不是为着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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