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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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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沣哥儿跟纪舜英住了两日,比原来更熟些,他笑眯眯的看着纪舜英:“姐姐说了,替我求一支签的。”

    他跟官哥儿两个裹得毛团似的,官哥儿更圆,车里颠着也不觉得难得,两张脸看着纪舜英,纪舜英也学着明沅的样子,伸手刮了沣哥儿的鼻子,官哥儿等了一会儿,嚷道:“我怎么没有?”

    观音庙里自然香火鼎盛,纪舜英落后一步,跟在明沅身后,婆子给她打伞掩了脸,一路往后殿去了,他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背着手在后殿前的院子里,看一树的冰花,雪是不下了,可冰棱子却没化,枝条上全冻得是霜雪,远看着倒似开了一树白花。

    他正抬头去看庙檐上结冻的铜铃儿,沣哥儿自里头跑出来,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捏得个黄签子,伸手往他手里塞去:“给,这是你的。”

    纪舜英把那黄纸卷儿细细展开,只见左边写着四个大字“龙门得过”,右边写着“罗通拜帅”,反面还有四句小诗,“自小生在富贵家,眼前万物总奢华。蒙君赐紫金角带,四海声名定可夸。”

    小小一枚签儿,挤挤挨挨写得许多事物,纪舜英手指顺着那一串儿家宅山坟往下看,见着婚姻旁写得个“合”字,脸上透出笑意来。

    这签虽是中吉,可字字句句都合了纪舜英的心事,罗通十七拜帅,他再有一年也是十七,就该下场春闱了。

    里头纪氏也抽着一只中吉签,她捏着签文到后头请人解,原是报着好意头来的,可听那签上所说,却是一句一个机锋,布施得些香油钱,说定了要请一尊观音回去,连素斋也不吃了,又坐上车回城。

    满座也只有纪舜英一个高兴,等到了颜府,还不曾进门,里头的婆子就跑着迎出来,见着纪氏便弯腰:“家里递了白帖子来。”

    纪氏心里一突,那婆子便道:“老太太没了。”    晚间纪氏自然留得纪舜英用饭,年节里头大菜多,庄上又送了牛鹿羊鱼来,厨房里炒了鹿筋扒了海参,整鸡整鸭的端上来,一桌子山珍海味。

    纪氏不把他当外人,家里常来常往这些年,姐妹一道玩耍的,到吃饭再架起屏风来便有些作态了,干脆就坐在一桌上,男一边儿女一边,官哥儿按着规矩坐在沣哥儿边上,并不曾往纪氏身边去,明沅沣哥儿两个一个左一个右。

    明湘执了筷子给纪氏挟菜,纪氏摆了摆手:“哪里要你来,我前头还有事要忙,陪你们吃一杯罢了。”

    一人说得一句祝酒词,纪氏也不是真吃一杯就走了,看着她们说话和乐,越发思想起明潼来,她还是头一回郑家过年,必然要叫她来操持,也不知道她那头的事儿了了没有。

    心里头有牵挂,便不大动筷子,看着几个孩子吃得乐,纪舜英又吃得几杯酒,便留下他不许回去。

    “可不许回去,路滑又下雪,打马再惊着了怎办,倒叫老太太怨我了。”连着书僮都一并安排住下,地方也是现成的,她看得明沅一眼,这才笑道:“地方早早就给你预备好了,沣哥儿开了院的,你就在他那儿睡。”

    明洛咬了筷子就笑,明湘看她这一眼,她这才放下来,接得一句:“可不是的,还没进年呢,就预备下了。”顺着纪氏打趣明沅一句,纪氏看着她就是一笑。

    纪舜英正喝蜜水解酒,他原就吃得面上通红,听得这话就更红了,在姐妹兄弟跟前他倒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纪氏开口,听着面上发烫,呛得一口蜜水,拿帕子捂着喉咙咳起来。

    “我原就听你声儿有些哑,可是着了凉,赶紧叫厨房炖个梨汁儿来润润燥。”纪氏转头吩咐下去,卷碧却掩得口笑:“早已经备好了,今儿是六姑娘掌厨房。”

    明沅难得红了脸,她也不是特意为着纪舜英预备的,年节里头吃荤的多,荤腥多了最易上火,每回轮到她管着厨房,就叫拿秋天存的玉梨出来,把核儿挖出来,里头搁上麦芽糖,整只梨儿摆在盅里上蒸笼去蒸,蒸得里头只余下一口梨汁儿,吃得梨水再吃梨肉,最是解燥的。

    听见纪舜英声儿哑了,特意吩咐了厨房给他多炖一盅,又预备下了姜汤,怕他睡在沣哥儿院子里,叫沣哥儿过了病气去。

    “年节里吃得燥,秋梨下火呢。”她替自己辩白这一句,倒显得此地无银了,纪氏也不再拿她取笑,又吃了两筷子就往回去,明沅几个搁下杯子送她到门边,纪氏就挥手让她们回去。

    那头纪舜英已经看起沣哥儿的手帕来了,澄哥儿不在,他就挨着沣哥儿坐,他咳嗽的厉害,手上用的那条沾了汤汁儿,沣哥儿赶紧把自己的拿出来给他。

    明沅做得许多手帕,沣哥儿不爱那些个花竹松,又觉得素白白一块没有意趣,见着这些绣小螃蟹小银鱼的倒很喜欢,明沅也体贴丫头们,一方帕才多大,上面密密绣蝴蝶花叶,光是帕子就要费多少针线功夫,便把那些精工细绣的收起来配衣裳用,这些个寻常抹手擦嘴便是沾着油污也不可惜。

    纪舜英捏在手里就见着边角上头拿黄线绣得鱼鳞,拿在手里摸了摸,往袖兜里一塞,沣哥儿看看他,自家叹得口气儿,在身上摸得会子,把腰上的荷包解下来给他,这是明沅打趣他,给他做的猴子爬树。

    纪舜英老实不客气,全收进袋里,等跟着沣哥儿往外院去时,外头又下起雪籽来,细细的一颗颗打在伞上,叫风一吹,斜斜打在身上,明沅到得廊道边,又嘱咐了沣哥儿几声,转身就要往回走。

    纪舜英背手立着,眼见得她就要走了,拿手敲了敲沣哥儿的头:“你怎么不送送你姐姐?”沣哥儿眨巴了眼儿一怔,应得一声,转身快步跟了上去:“姐姐,我送送你。”

    他叫明沅照料习惯了,哪曾想到这个,明沅一转身,就看见一小一大两个站在后边,纪舜英虽不曾看她,却紧紧跟在沣哥儿身后,花廊上挂得红灯笼,把两道影子拉成长长一条。

    明沅轻声一笑,伸手就点住了沣哥儿的鼻子,刮他一下:“作怪。”嘴里这样说,可弟弟送她总归高兴,采菽打得伞,扶着明沅往小香洲去。

    雪籽夹着雨水,石头上既湿且滑,明沅身上穿得一层层厚衣裳,采菽又怕雪籽打在她脸上,手撑得高了,便有些支撑不住,明沅脚上还穿得高底鞋儿,平日里在院中走不觉得,此时踩着圆石打滑,身子往左边一偏,叫纪舜英一把牢牢扶住了。

    明沅站定了,他就松开手去,却一路跟在她身边,心里想着那醋不醋的话,侧头去看她,见她脸盘微红睫毛卷翘,鬓边露出细软的头发,半边脸叫灯照着,映得脸上绒绒生光,脸盘还没有巴掌大,一圈儿白毛围住脖子,更显得眉眼玲珑,黑眼仁儿泛着光华。

    忽的刮了一阵疾风,纪舜英往前一步替她挡雪,眼见得细雪珠儿被风卷过来,鼻尖一点沾个正着,他伸手就拿衣袖给她拂了一下,拭了雪珠儿又提灯往前看去。

    采菽全瞧在眼里,垂了头不吭声,明沅倒哑然失笑,到得小香洲前,沣哥儿也明白过来了,哪里是要送人,这是想再多呆会子呢,他作势摸了肚皮:“姐姐,有面没有?我饿了。”

    沣哥儿的书房还留着,两个不能往明沅屋里坐,只得坐在书房里,明沅又是递手巾又是叫点炭盆,沣哥儿耳朵都冻红了,她伸手就去搓,嘴里还唠叨他:“早给你做的风帽怎么不戴,冻掉了耳朵才知道疼。”

    纪舜英坐在椅上,看着明沅把手指头曲起来弹沣哥儿脑门,嘴里喁喁说个不住,跟才刚在石舫里头同他对谈的模样全不相同,心里微觉有异,忽的明白过来,相敬如宾,说的是宾客,可沣哥儿是她的弟弟。

    他垂下眼帘,心里倒涩然起来,再抬眼看她时,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上在责备的,眼睛却在笑,一时问寒一时问暖,从头到脚管了个遍。

    他都不记得自家也尝过这滋味,再没人这样管过他,一个字一个字都透着暖意,外头风打冰棱的声儿都听不着了,心里暖融融的快活。

    瓦罐里头煨得好鸭汤,下了一把银丝细面,作了两碗端上来,沣哥儿原来不过半饱,席面吃得多了,着着这个倒更爱些,先喝一口汤,再拿筷子扒拉面条,明沅看着他吃:“你慢点儿,外头不是给你送了汤水去,怎么还饿。”

    纪舜英并不饿,那香味儿一上来,勾得肚里馋虫直叫,索性也跟着吃了一碗,连里头的老鸭汤都喝尽了,肚里一饱,身上就暖洋洋的,坐着不一会儿,沣哥儿就打起瞌睡来了,明沅推他一把:“赶紧回去,记着泡脚。”

    送到门边了,采菽一把拉住九红,往纪舜英身上一呶嘴儿,几个丫头纷纷站住,倒让明沅送他们出去,沣哥儿走在前头,纪舜英回身看她,难得笑了一笑:“我嗓子好的,并不曾伤风。”

    上回确是感了风寒,这回却不是风寒了,等明沅回过神来,他已经牵着沣哥儿走远了,一面搓手一面回去,才还站在廊下的丫头们一时间全散到屋子里去,有提水的,又拿着托盘预备给明沅梳头的,她拿眼儿把她们一溜,一个个赶紧收了笑,上来给她解衣:“姑娘饿不饿?”

    沣哥儿的院子,也是明沅一手打理的,客房里早早就烧好了炭,屋子暖烘烘的,青松绿竹两个不好到后头园子去,屋里头烧得热水点得茶,点心匣子里还有荤素咸甜两种点心,眼见着纪舜英过来了,迎他进来:“少爷可要泡一泡澡,水都是现成的。”

    连衣裳都是现成的,一件四时如意黑缎的锦袍叠放在罗汉榻上,榻上矮几还摆了白瓷瓶儿,插了一枝红梅花。

    屋子收拾的干净齐整,顶要紧的是铺着厚毡子,脚踩在地上暖和的很,纪舜英把这屋子打量一回,比他在纪家住的小些,却胜在妥帖,人往罗汉榻上一坐,青松就泡了茶来,他拿在手里一看:“这壶倒像是锡州出的。”

    青松把托盘儿一搁:“少爷,这是咱们办的礼。”老君献寿,送这么个东西给姑娘家,也只他家少爷想得出来,纪舜英手里握得壶把,原想送到嘴前喝的,这回倒不知怎么下口中了。

    “你们谁会种花?”纪舜英既不吃茶也不把茶壶放下,握在手里暖着手,忽的问了一声。他一向省事,侍候得吃穿也不过偶尔买些笔墨纸回来,听见问这一句,都有些诧异,绿竹却点了头:“在家原也种过。”

    纪舜英点点头:“会不会种茉莉?”就种在书院院墙根下,打开窗子就能闻到茉莉花香,他一面想一面觉得屋里也染得那香味儿,衣袖之上尤盛,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钻得人心里痒痒。

    想一出是一出,绿竹青松两个换了个眼色:“那是夏日里开的花儿,要种且得等着一年才开花,不如往街上买两盆,连泥带土的移到咱们窗下就是了。”

    纪舜英点了头,解衣洗漱,倒要床上盖被子,还是一帐子的茉莉香,他自家也知道绝不是沾着的香味儿,哪有什么香料香油能香得这样久,可鼻子一动,却好似真的闻着花香,满帐都是绿意。    纪舜英听见她问,自然应得一声,低头往船头一扫,明沅错步站过过去,他握了竹篙勾起花灯,拎起灯柄递到明沅手中。

    她抬手接过去,走在前头带着纪舜英往石舫里去,纪舜英才没觉着,这会儿她隔得远了,倒闻见她身上有隐约的香味随风而来。

    当着人面,不好抬袖来闻,等进了内室,各自问过好,小丫头端了茶托来,递给他一盅儿三清茶,借着吃茶举杯,这才嗅得一下。

    明洛才还红着面颊看这两个,见他们又是寻常模样,她冲着明沅挑眉毛,明沅也不理会她,无趣得很,这会儿见纪舜英闻袖子,“扑哧”一笑,一屋子人抬眼儿看她,她先是睨了眼明沅,咳嗽一声道:“这三清茶是好闻,可表哥也得掀了茶盖儿才能闻见不是。”

    纪舜英红了耳朵根,明洛偏了脸冲着明沅眨眼睛,回回见着这两个,她都笑不够,见明沅嗔她,也不是真生气的模样,赶紧托了碟儿,拿得一块雪花酥递到她嘴边。

    纪舜英脸上绷得住,到底还是把茶盖儿掀开来,那一点点清淡的茉莉味儿,便叫三清茶里松子梅花佛手的味道冲淡了,可等盖上茶盅,不一时又透出来,虽然淡,却萦绕不去,身在深冬,仿佛将入夏至。

    石舫本就不大,这会儿纪舜英靠窗坐下,边上就是明沅,几个人取笑完了,又去抽签,也是闺中无事,里头写得些各自能想着的,取花灯是一样,折梅花又是一样,这活计落到明芃手上,明洛推她一把:“这一个,除开二姐姐,还真没人能去了。”

    一个赶着一个,明芃立起来系斗蓬,明洛也要跟了去,她见着石舫里只有明湘还栓着,上手拉她一把:“四姐姐一道去。”说着拉了她往外走,等出去了再往里头一睇,明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就剩下她们两了,竟还干巴巴坐着,明芃领着两个妹妹,干脆去的远些,一路走一路说:“去我院儿去,白碧照水正开得好。”这一来一回,要走许多路,前儿已经看过那株绿萼,此时拿出来说,不过作个筏子。

    这三个一走,石舫里便没了声响,丫头都跟着走了,余下的也只有明沅身边跟着的,她见着纪舜英不开口,干脆自个儿找话说,把碟子上头的黑白象眼饼推过去:“表哥甚时候家来的?”

    “灶日前回来的。”他说得一句,又饮一口茶,也并不觉得拘束,这么想来还是头一回跟她独处,竟比一屋子人要自在的多。

    “路上可安稳?我没坐过小舟,到听说锡州湖面上的水市,夏日里满开了荷花,人还在花叶底下,表哥见过没有?”她的听说,自然是听明芃说的。

    陇西也有好荷花,大的荷叶上还能站人,梅家后山就种得许多,松竹梅跟荷,一大片一大片的栽了,她还记着再小些乍着胆子跟梅季明坐窄船往荷花里头钻,也只那一回,差点儿迷了道路回不来了,如今说起来却有滋味,还同明沅几个感叹,那才是听取蛙声一片。

    “并不曾去过。”纪舜英搁下茶盏:“倒是听说过,书院边上就是东湖,夏日里确是开得许多莲花,也有人趁着月色好,半夜往湖里头去挖莲藕。”这个有人,说的就是陆雨农,他挖莲藕,是为着吃,才刚一指长的莲藕最嫩,去了皮儿咬在嘴里一口汁水。

    明沅自来不曾听他说过外头的事,此时听住了,知道问了他就答的,原来不曾问过,这番倒一句接着一句,自春说到夏又到冬:“今岁冬天可冻人了,鞋子表哥穿着可适意?金陵下了好久的雪珠子不见停,又湿又冷,可得仔细着不生了冻疮才好。”

    纪舜英一句句应了:“锡州也一样下雪,书院里的屋子潮气重,冷不过就回去住,倒能捱得几日。”

    明沅听见了心里叹息,提着茶壶给他续茶,手碗一动又是一股茉莉花香,纪舜英轻轻一嗅,他自来不爱这些花粉,除了端午一年到头也不熏一回香的,这会儿倒觉得这茉莉香气宁神静气,耳里听着明沅说:“该拿毛料做褥子才是。”

    他在外头,大毛衣裳能办了来,毛料褥子有谁记着,只一笑也不再应,说话间又转到吃食上去了:“那儿的汤包跟金陵不同,便是汤汁也是甜的,吃着腻人。”一面说还一面拿眼儿看她:“蟹肉蟹膏倒很下饭。”可不下饭,送来的两罐蟹膏两罐子蟹脚早已经吃光了,边底下的汤汁儿都拿出来淘饭了。

    明沅一听便笑了:“等再造时,多做些送去。我在穗州吃得鱼肉虾肉包子,只当包子里头都该是这些,等回了金陵才知道不是,不知这个甜汤包又是什么味儿。”

    她说话的时候手搁在矮桌上,身子微微向前倾,手上去不停,两只细白小手剥得生果瓜子,细细吹了皮子搁到帕子上,纪舜英看着她手指一下一上的用力,嘴里说着话,不一时帕子上堆了一小堆果仁,她还只细细的磕去壳儿搓皮,纪舜英见她指尖微红,皱得眉头:“我自个儿剥壳。”

    说是这般说的,手却往上伸,捏得核桃仁往嘴里送,明沅一怔,抿了嘴儿不说话,等帕子上头这些吃的七七八八了,外头沣哥儿跟官哥儿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先叫姐姐,见着纪舜英又叫一声表哥,解了大毛斗蓬灌了一口茶,见着桌上一堆壳儿,笑嘻嘻凑过来,却只有零星几颗,沣哥儿眨眨眼,明沅把剩下那些一包,往他手里一塞。

    纪舜英这才知道是剥给沣哥儿官哥儿两个吃的,这两个跟着明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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