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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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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拐得这许多道弯,从谋反案渐渐演变成了谁对圣人不满,酒后宴上可曾吐露出来,一个个熬不过苦刑,你扯我我扯他,把能说的全说了。

    圣人看着呈到案上字纸怒意一天比一盛,里头不独谈论他不好,还有夸奖太子的,说他谦逊仁爱性子宽厚,这比单起了反意还更叫圣人吃惊,坐在榻上半晌睁不开眼,头痛欲裂,元贵妃抱着圣人的腿哭的梨花带雨:“郎君,若你不在,我们母子如何能活。”

    事儿确不是于贵妃那一系挑起来的,她不过见缝插针,也不必编造圣人的坏话诬陷这些人家,只加两句太子的好话就成了,比单说太子有谋反之意,还更加让圣人相信。

    他将老,可儿子却还年轻。

    傅朝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也审不清楚了,身上痛的熬不住,审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唔唔出声也叫人认作是他认了罪,那些个牵连进来的人家,先还想着审完了能脱罪,一日日关着,牢里又不是养的地方,四壁都是红的,破席沾得血迹,提出去审讯的一个个回来都脱了一层皮。

    傅朝更是在入狱之后不曾撑过三日就死了,他本就有年纪了,他一死,子孙推不知也是无用,圣人还当堂扔了案卷,说他有何本事能够谋反,背后必有主使之人,要锦衣卫把里头有关联的全都扯出来。

    日日有人破席一裹扔出去的,先还能听见女眷哭声,再后来连哭声都无,进来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就叫撸了个遍,谋反抓进来,还能全须全尾的出去不成。

    大件儿连着衣裳也一并叫摘了,小件的倒有些留下来,这时候也不指望着娘家有人来疏通打点了,恨不得离远些才是,所盼的也只有夫家无事,摸下戒指耳环来,托女监牢头去探问一声,自家的丈夫可还平安。

    女人到这时候娘家是再指望不上了,有那惦记女儿的,悄悄使了银子,得着一口干净的水喝能吃上个热馒头,有那恨不得撇清干系的,也更不必指望了。

    先是傅家,再接着是曹家,一家连着一家俱是有姻亲的,哪会不吃酒不办宴,前一天客客气气上门说是问几句话的,第二日便一齐下了狱。

    里头自然也有想咬着别人上位的,先头风光了几日,跟着自家也挣不脱,来来往往只这些人,别个宴上吃酒说话,你就一言不发了?

    朝上朝下的官员,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事情早已经止不住了,傅家一家百来人,再接着曹家一家百来人,如今牵扯进去的,数以千计,有那老道的叹一声:“这是要动那一个啊。”

    颜家干脆毕门谢客,得亏得颜连章在不在京中,这二年间也没甚个人家走动的,连节礼都停了,就怕沾着一星半点儿。

    “这都是口舌上造的祸事,若平日里就谨言慎行,说出去也无人相信。”竟连书抄也查抄了出来,白纸黑字的证据,推到菜市口就砍了头,傅家已经是定了罪,大逆,同座连罪的,到现在还不曾审完。

    纪氏说得这一句,还教导几个女儿:“你们往后出了门子,也有为官的,必得劝诫着些着。”她一说完这话还看一看明洛,明洛人瘦得许多,还不曾缓过来,却也不是天天呆坐屋中甚事不干了。

    她叫张姨娘撵着出来给纪氏请安,又让她跟姐妹们走动,那些个针线也都收罗起来,就怕她看见花样子就想起给詹夫人做小袄来。

    屋里的琴重又拿了出来,原她学着管家,这些东西俱叫张姨娘收了,怕她分心在旁的事务上,这会儿恨不得哄着她玩,摸一下也是好的。

    可明洛就是提不劲来,除了往纪氏这头请安,连小香洲也不再去了,明沅三催四请的,还说要借了碧筒来开个荷花会,纪氏都许她们喝酒了,还把明芃那里存的酿酒都要了来,她还只摇头。

    明湘叹一口气儿:“只好叫她自个儿缓过来了,肯到屋子外头走一走,总好过日日关在屋里。”

    明沅点一点头:“该请还是得请,说不准哪一天她就愿意了。”又拖了明洛制点心,也不必她动手,只看着做就是,趁着观莲节,做了个碎金荷花酥。

    荷花会到底没办成,明蓁那头送得信来,叫这一向有送的红帖儿都一应回绝了,越是热闹的地方越不能去。

    纪氏接着消息就给明潼也送去一份,跟着就病了,说是进了夏日里觉得身上骨头重的很,行动困难,还叫大夫上得门摸脉,大夫也是经见过了,金陵城里真病的假病的那许多,药铺里头温补的药物都快卖光了。叮嘱些清淡饮食的话,煎点药汤下肚,再有人来,一律回说病了。

    等曹家下了狱,纪氏又怕郑家有牵连,日日提心吊胆的等消息,知道曹家同郑家相好,心里宽慰自个儿郑家有太祖皇帝赐下来的丹书铁券,可这东西旁的能保,谋反是再保不了的,等里头又扯着吏部侍郎跟兵部尚书的时候,蒋家自个儿也没能逃掉。

    明潼心知郑家无事,却也挺着肚皮操持起来,一样闭门谢客,下人连菜都少买,事儿出的多了,就有那起子想往上爬的人构陷,趁着买米买菜把信藏在里头,再往锦衣卫指挥使去告发,一查就查着了,无辜菜贩米贩也跟着一齐死。

    锦衣卫自立国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大的权柄,原来也不直属于皇帝,那是开朝以来的规矩,到这会儿全改过来,除了听圣人的旨意,谁的也不听,凭你一二品,说拿你就得锁着走。

    郑夫人更不经吓了,曹家蒋家哪一个不是座上宾,前儿还一道摸牌的,第二日就说抓了起来,郑侯爷也是一样,他叫唬得关了大门不出去,原来就不是那等门庭若市的,这时节也没人上郑家的门了。

    郑夫人也顾不得儿媳妇怀着七个月的肚子,干脆把事儿都交到她手里,总归还有一个在京的王爷姐夫能靠,关了屋门就跟女儿抱头哭起来,郑辰的婚事,得亏没有落定,那家子也一并下了狱,只盼着千万不要扯出什么来。

    这倒是郑家自个儿把自个儿抬得高了,郑家如今只有一个侯一个二等云骑尉,别人要攀扯着攀扯不上,却一个个吓得跟缩头鹌鹑似的。

    便是这时候,明潼觉出郑衍不对劲来,郑侯爷能闭门不出,他却还得当差,一日隔着一日往宫里去,总能打听些情况,可偏是这当口,他竟也称病不出了,一家老的病了便罢,怎么连年轻的也躺在家里不出门,何况郑衍还不是不出门,他隔得几日就寻了由头出去一趟,明潼问了几回,他只不说。

    到后来又成了:“男人的事,女人家少问。”明潼一听,眉头都挑了起来,这时候到知道自个儿是男人了,等郑衍前脚一出门,她立时就把平日里跟着他的两个小厮叫了来,那两个经得上一回,算是明潼的人,却也是一问三不知。

    明潼皱头眉头,心里猜测着他在外头做了甚,外宅他没这个钱,若说妓子,他身上又干净的很,再没有胭脂花粉的味道,知道他是骑马出去的,便叫小厮在马房守着,等郑衍回来了,去看那蹄子,湿着绿苔湿泥,那就是出城了。

    这时候出什么城?明潼等他再去,便叫了陪房嬷嬷的儿子跟着,郑衍一路出得城去,只作个踏青的模样,见着有卖果子的,还买了一篮子果脆梅,一路上了山,看准他进了个女尼痷,这才回来报给明潼知道。

    竟还玩起小尼姑来了,明潼心头冷笑一声,这时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里又不是没妾没通房,妓子也还罢了,尼姑又是个什么说头。

    她自有孕起,郑衍便少往她房里来,明潼不请,他也乐得歇在别处,今儿回来又要往竹桃房里去,小篆却来请他,郑衍进门见她一日比一日丰腴,插着肚子等着,嘴里还道:“这么晚,有甚事?”

    明潼也不同他多说,笑盈盈问一声:“我害口倒想吃个酸的,素心痷前的脆梅,你怎么不带些回来?”

    郑衍大惊失色,张口结舌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可有人知道?万不能漏了风气去!”

    明潼立时知道事情不对,放下脸来:“怎么,你有胆子做,这时候又怕起来了?”她这句一出口,郑衍捂了脸:“捉曹家那一日,他就在痷中,听见风声不敢露头,我不过是……不过是为着平素好那么一场,曹家你也知道,走些私货是成的,谋反再没有那个胆子。”

    明潼手指一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看着郑衍倒似不识得他:“你,你还藏了逃犯!”
第272章 云豆酥
    逃犯二字一出口,明潼扶着桌沿儿缓一口气,手抚住胸,心口怦怦直跳,她再不曾想着,郑衍竟有胆子做下这事来。

    郑衍脸上虽白,口气却还硬:“他家也是勋贵,又没明证,如今只不过下狱,等断明白了,自然放他们出来。”

    明潼不怒反笑,拿眼儿打量得郑衍一回:“是你断案?你是锦衣卫还是大理寺?只他如今是谋反的逃犯,你就是连座!”

    她先一句还高声,惹得肚里胎儿踢她一记,这才摸了肚子,眯了眼儿越说越轻:“傅家事难道就有明证了?不过是写着年月的书信,要怎么进斋宫,又要怎么靠近圣人,一个多年未出过战的定远将军,是有人脉还是有威望,他凭什么谋反?”

    郑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明潼松开手,坐的纹丝不动,眼睛先还看着郑衍,接着又把目光投到衣架子上挂的妆花纱罗上去:“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景川侯家孩子虽多,可哪一个生养下来不录名册,等一个个验明正身上法场了,纸也就包不住火了。”

    曹家抓人的时候是在夜里,锦衣卫上门也是拿着名册的,抓一个就勾去一个,先有了傅家的事,虽是万没想到能落到自家头上来,可心里也明白这是牵连上了。

    人都上了门,绝不是无事还能放回来的,进得刑司脱层皮,曹侯爷听见锦衣卫问曹震哪里去了,他指了一个庶子,说这是曹震。

    曹侯爷小妾庶子众多,却只两个是嫡出,一个个拿了来,有的还是从床上拖起来的,裤带子还没系上,曹震不是长子,世袭的职位没落到他身上,曹霆是再脱不得身的,这个儿子倒能先躲一阵。

    可这事怎么能瞒得过去,只瞒过一时,真等审到他头上发觉不是,就要发海捕的文书,贴告示了。

    郑衍这才害怕起来,曹家被抓的那一日,曹震正跟郑衍在素心痷中寻欢,这个小尼痷里一个师太一个小尼,俱是曹震包下来的,里头的床桌凳榻帐幔陈设俱是曹震掏的腰包,比置下个外宅也不差什么了。

    说是个师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原就是私娼,城里头哪比得城外好赚,设个尼痷,把艳帜藏在痷中,打扮成个清净地的模样,再买个女孩子来细细调教,剃了头发,倒有了活路,原来五六分的颜色,叫缁衣一裹,竟多添了几分,拢下几个常客,比当暗门子痛快的多。

    这个小痷堂前后两进的小院子,痷里常备的素食,点得檀香,供着观音,间间都是净房,早先还有来痷中私会的,这个素心师傅便开得后门行个方便,后头这桩生意没落了,她就把这个小徒弟推了出来。

    小尼经没念得几句,倒惯会说场面话,素心就是看着她年纪小生得好,才花了大价钱买下来调弄,头发是剃去了,房里却也藏得绸衫假髻,偶尔妆扮起来,叫那素久的爷们尝一尝肉味。

    看着是个清净小痷,进去却别有洞天,小小的院落也造的精致,引水绕石丛竹兰草,石桌瓷凳,

    寒天有红炉温酒,暑天有绿竹冷泉,曹震在花舫里流连的久了,到得此地便能歇一歇,抬一张竹榻搁在院里,小尼姑给他剥葡萄,素心替他揉肩捏腰,兴起了便在竹榻上颠倒。

    他带着郑衍去时还道:“那可是我私密处,若不当你兄弟,再不会引你去的。”又说那女尼风流比之花魁又是不同。

    郑衍听他说得许多好处,这才肯跟他过去,原也去过一回,出来了个光头小尼姑,把他吓的打马就走,这会儿那尼姑大了,十五六岁的年纪,缁衣做的似件扣身衫儿,把身子裹的玲珑,虽还是光头,却披了细纱出来,只露眉眼,也是个有十分颜色的美貌姑娘。

    因着他新去,曹震便把那小尼让给了他,自家搂着素心进得屋去,小尼姑带人进得净室,里头还供着观音,灰纱帘儿一掀,里头却是间精致绣房,郑衍还只瞧不惯她这光头,她只是一笑,脱去布袍儿,通身一丝不挂,只头上披个长纱巾出来,勾住郑衍往床上去。

    舌尖儿挑着丸药往他嘴里送,这药是曹震常用的,郑衍隔一会子就觉得通身发热,这时候还管她是不是光头,压上去便行起事来,女尼痷里莺声燕语,自白日里一直闹到太阳下山。

    郑衍这才收拾了要回去,曹震见那小尼姑媚眼如丝,心口痒痒,留下来说要过夜,还想拖着郑衍一道,他却不敢再留,赶在关城门前回去了。

    前一日胡闹了几回,第二日便睡的迟些,郑夫人知道儿子起晚了,赶紧叫人替他告假,待郑衍起来,外头早已经山河变色,曹家人全投到大牢里,门上贴得封条,他还记着曹震,往素心痷里去了,曹震人还没起。

    敞着衣襟躺在榻上,两个女尼衣衫半掩靠着他,口对着口儿喂他葡萄吃,到郑衍大嚷一声家里出事,他还半醉着要笑,只当郑衍是诳骗他的,待知道是真,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离了曹家还能作甚,母亲哥哥都在牢里,能替他拿主意的一个都不在身边,得亏出城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银钱,摸出来全给了素心,叫替自己掩藏一二。

    对着郑衍又是一番哭求,说的郑衍心软,答应替他打听风声,隔得几日就来看他一回,曹震一无所靠,倒对着郑衍掏心掏肺起来,日日跟那守门的小娘子似的,盼着他过来,回回来都没有消息,既不说砍也不说放。

    明潼看见他怕了,又加一句:“后头抓进去的,且还能有放出来的指望,傅家之后就是曹家,你说是为着甚?”

    曹家跟太子是很亲密的,还肯把女儿嫁给张皇后弟弟的小儿子,早已经是妥妥的太子党了,郑家原也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晚了一步而已。

    这一家子,雪中送炭不行便罢了,连锦上添花也不行,郑衍到此时还浑浑噩噩:“你这意思……是要……动太子了?”

    开头确是指着太子的,只怕圣人自个儿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许多人来,他起了个头,一刀砍下去,一片麦子地就没还站着的麦杆了,一个带倒另一个。

    “这可怎么是好?”才还梗着脖子,这会儿面如土色,挨着罗汉榻就坐了下来,丧着一张脸:“要是,要是牵连到咱们家里……”这时候方才想起这个来。

    明潼转过脸来:“你还照常上差去,锦衣卫各处问话,别个都在你不在,不说你说谁?这事儿我一个拿不得主意,去寻父亲母亲,看他们怎么说。”

    郑衍忽的上前握了她的手:“你心里有主意了?你告诉我,我照着做就是。”明潼一寸寸的把手抽回来:“瞒不过去,说开了倒好,你一个能办什么事?”

    郑衍背上一疼,他自小到大没挨过几回打,上回为着明潼落胎,叫郑侯爷狠狠抽了一回,那才叫真疼,这会儿告诉他不是又逃不过一顿打,明潼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放心罢,不会打你,你还得去当差呢。”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塘里荷叶初生,自铜钱大长到碗口大再到脸盆大,明沅房里那一水缸的荷花一朵朵粉白粉红开的清艳,明湘坐在画架前,对着那缸荷花,拿眉笔描了一支出来。

    “四姐姐画的越发好了,拿这个当花样子,倒有些可惜,我拿了黑地芝麻纱,绣个座屏可好?”明沅倾身看一回,夸了一句,明芃手上拿着描彩的笔,也过来看一眼,跟着点头:“是有样子了。”

    明湘听见前一句还不如何,听见明芃夸她,嘴儿一抿笑起来,明芃又把明沅拖过去:“可别碰了。”她在替明沅染指甲,调得嫩红色,淡淡染了一层,得染上三层才算,这会儿颜色还没出来,叫她吊着两只手搁在青玉臂搁上,伸着手指头等它干。

    明芃看着她想动又不能动的模样便笑,伸手捏得一块绿豆酥送到明沅嘴边,皮子是绿豆的,馅儿是芸豆的,明沅吃了一块又点点茶杯,明芃倒了半杯喂她喝了:“早知道该先染一只手了。”

    明洛恹恹地靠着枕头,往日描眉画眼她最起劲过,这会儿半点提不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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