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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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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不下来,怎么生得出,姨娘这样干躺着,里头的娃娃怎么知道往哪儿出来。”明沅正着急,外头九红扯了催生姥姥进门,两个依在门边大喘,几个丫头围上去请潘姥姥去看,她把被子一掀,一望既知还没落蒂:“赶紧扶着斜坐起来。”

    潘姥姥坐在榻上歇脚,一面让丫头们解开苏姨娘的亵裤,一面叫拿温糖水给她吃,知道用过了鸡汤点了头,同喜姑姑两个商量起来:“这胎还没长熟呢,若不早出来便难出来了,依着我看,如今只得一个法子,拿手按出来,若是可行我便上手,这儿可有能作得主的。”

    她眼睛一扫便知道这几个都拿不得准主意,喜姑姑穿着体面却是仆妇,是主子的这个却又年小,若没人拿主意,她也不敢下手。

    这时候成王该到大门边了,彩车凤轿一出去,里头便要摆戏酒,哪里还有作主的人来,喜姑姑一怔,怕是去请了,太太也不会来的,她拿眼儿一睇,明沅心里一阵阵的虚,作主,谁来作这个主,偏是苏姨娘在床上听着了,哑着声音道:“按罢,我的命,我自个作主了。”

    喜姑姑把眉头一拧,说句难听的,苏姨娘肚里头的孩子她作不得,便是她自个儿的命,她也作不得主。

    “采薇再跑一回,如今该在水阁里头摆戏了,去告诉太太一声,催生姥姥来了。”明沅又指了巧月赶紧去催人参,屋里头闲杂的人清出去,脱了腕上一只赤金的手镯,往潘姥姥手里一塞:“现下这情状姥姥也瞧见了,前头无法分身,姨娘这儿又脱不得,姥姥该怎么办怎么办罢。”

    再等着纪氏着人来,苏姨娘哪里在撑得住,潘姥姥接了镯子往箱子里头一塞,脱了袄子,在手上涂满了油,从上往下给苏姨娘按肚子,嘴里还道:“摸着头了,胎位倒是正的。”

    巧月那头还没要着参,明沅指了九红:“你去澄心书斋,问蝉衣玉版,不拘哪一个先把二哥哥用的参拿些来。”

    还是澄哥儿那里救了急,他那儿正经的参片没有,却有磨得参粉红糖做的糕,苏姨娘吃了两三块,那头巧月的参也取了来,含在口里使力,人晕过去又醒过来,只觉得整个肚皮像是裂开一般,除了下边疼,上边也疼。

    自前头摆酒,一直到放起烟火来,里头这个孩子总算是出来了,苏姨娘听见出来了,不宵知是男是女,翻眼就晕了过去。

    潘姥姥一样浑身是汗,解得只剩下薄中衣,倒提了孩子把污血清出来,半晌那孩子却没声响,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却不是生了个死胎出来!
第77章 红喜果
    张姨娘见着明洛把自个儿甩在后头,踩了高底鞋儿往前跟,到她进屋,明洛已经解了衣裳,只穿里头一件雪青色紧身小袄,自个儿拿了牛角梳子通头发,见着张姨娘喘着气儿进来,鼻子里头哼哼一声,扭过脸去不理会她。

    张姨娘一只手撑了腰,一只手点了她:“我的活祖宗,你跑什么,还积了雪呢,要是滑了脚怎办?”

    明洛把梳子一摔,牛角梳子撞到妆匣上一声脆响:“姨娘作甚弄那个鬼,叫我在六妹妹跟前怎么做人!”

    张姨娘听见她说这一句,翻了个白眼,往临窗的榻上一坐,指了丝兰给她顺气,又叫绿腰倒茶来,解开观音兜往榻上一摆:“我解解气!偏她肚皮是个争气的,该!”

    张姨娘带着女儿跟颜连章在穗州呆了近一年,原想着怎么也能怀上一个,哪里知道竟没有,好容易独宠了,只当定能抱一个怀一个回来的,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姨娘不过就那一夜,竟带着肚皮回来了!不怨自家不争气,只恨别人运道好,她关那许多日子,出来瘦得那个玲珑相,就坐在自个身边,挺着那样大的肚子,吃菜都勾不着桌上的碟,怎么不惹人的眼。

    她原也看不上安姨娘,怪只怪自个走错一步棋,那时候后院里头不过她跟安姨娘两个,若她一意称病,定是安姨娘跟去任上,这个哥儿不就成了她的!

    一个偷奸耍滑,一个母猪肚皮,哪一个都不是甚么好东西,真叫她作鬼弄人她且没这个胆子,也不过撒撒气,哪知道这么一会子就叫太太看出来,那碗鱼肉一送过来,还有谁敢不老实。

    “姨娘好没道理!”明洛肚里有气说不出为,总归是亲娘,行这等事明洛只怕别个耻笑了她:“六妹妹好性儿,若不然,我往后还怎么同她处!”

    “你同她处什么,她有太太在上头呢,便是作给老爷看,她这亲事也差不了,你也不想想那一个,满院里也只你跟她争,她养了别人的儿子,自家的腰杆倒粗起来了!”张姨娘越是说是忿然,连茶也吃不下了:“你还当那一院子是好的呢,会咬人的狗才不叫!”

    “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四姐姐身上去了,我再不听姨娘说这些个混帐话!”明洛跺了脚,推了张姨娘不许她呆在屋里:“姨娘远着我些,我也远着姨娘!”把那格扇一关,钻到被子里头去了。

    张姨娘先还生气,推了半日只不出来,气的拍她一下:“你这傻妞,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铜板呢,一院里就你跟她是一年生的,到时候总归一道办亲事,你光捡着吃穿了,有她那个功夫?那梅家的才来几日,这就看上了,你呢,傻大姐一个!”

    明洛钻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听见张姨娘说到明湘,在里头又是动头又是动脚,偏不肯钻出来,张姨娘骂了两句,怕她闷着,伸手去扯被子。

    一个在外头拉一个在里头裹,争的张姨娘直喘气嘴里还哄她:“赶紧透透气,焖熟了你能下酒啊!”

    明洛开了道小缝,闷声闷气的在被子里头说:“姨娘再不许说明湘的坏话,她是叫冤枉的!”

    张姨娘冷笑一声:“甚叫个冤枉,我还平地翻出三尺浪来呢,要真是没影的事,怎不说你,怎不说六丫头,单单说了她?你看看西府二姑娘那院里头一丈高的花灯,女人家这点子手段你都不识得,出了门非叫坑死不可,要不是打我肚皮里头爬出来,我且不理你。”

    明洛狠声哼了一下,张姨娘听见一咋:“你要把鼻子喷出来啊,赶紧洗了睡,那事儿你别管,真有什么好的,咱们再不能让人。”

    说着又恨起来,往被子上拍一下:“就你还混混沌沌的,四丫头晓得自儿去捞,六丫头没个看眼色讨好卖乖的姨娘,可她自个儿会使力气,你看看上房那一天一顿的燕窝子,甚个时候断过?”说着扯扯女儿被子,忧心自家这女儿甚事都不懂,真落在这两个后头可怎么办。

    这番苦口婆心全打了水飘,明洛在被子里头转了眼睛就是不出来,张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还傻呢,还想这个冤枉那个不容易,哪个不比你有手段,你看太太跟前的喜姑姑,哪一样不先想着六丫头,一个下人作生日,她倒巴巴的做了抹额送去,你起来,我可告诉你了,明儿把那扎花练好了,也给太太做条抹额去!”

    明洛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脸,立着眉毛:“姨娘再说,我再不理你!”说着又钻回去,把自个儿盖得严严实实的,张姨娘没得法子,只好出去:“成成成,你是我祖宗,那些个待你好,全是唬你呢,亲生娘才真为着你!”

    待月阁里头一闹个不休,小香洲里也不得消停,采薇自来瞧不上苏姨娘,就是怕她拖累了姐儿,如今安姨娘跟张姨妇两个给了她难堪,她又打起报不平来:“便是不看旁的,姑娘的脸面总要给,白待她们好了。”

    明沅穿了一身玉白寝衣半靠在引枕上头,走了睏劲倒睡不着了,外头风声打着竹叶沙沙作响,冷泠泠的月光滑进来,照的半室光明,她手里捧了一卷书,正看到这两句“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

    这一句倒有大道理,细细翻回去咀嚼两回,原来上学的时候觉得这些古话又难记又难懂,如今却是越看越有滋味了。

    听见采薇说话也不摆到心上,笑一笑道:“那同四姐姐五姐姐又不相干,你且去睡吧,我再看得会子,累了自然就睡。”明沅一手撑着脸,一手去翻书页,采薇叹一声:“姑娘就是这么好性儿才叫别个欺负到头上,太太还在呢,当着人摆花样,她也有脸。”

    明沅拿手撑了下巴只作听不见,采薇负气,给她绞了热毛巾敷脸:“姑娘也别熬精神了,便是走了困,拿毛巾盖盖脸,躺会子歇了罢。”

    “你把那小匣子里头的书签子拿一枚来,我记着地方。”采茵捧了匣子过来,明沅捡了枚银杏叶,这是她自个儿做的叶脉书签,小时候手工课学过的,到这儿做出来,别人竟觉得新奇,她便每人都做了些分送,染上颜色装在匣子里头备用。

    采薇见着这些签子也有话说:“姑娘甚事都想着她们,太亏了。”说着又要念叨那架金徽玉轸断纹琴,明沅匆忙忙把书搁到床边,把热巾子盖在脸上,躺下去睡在被里。

    采薇动动嘴儿,知道是不愿听她唠叨,转身把灯吹熄了,叫了采菽守夜,紧着袄子往下房去,九红早已经预备好了洗脚水,见采薇拧了眉头进来,“扑哧”一笑:“六姑娘有主意着呢,姐姐不必忧心。”

    “我却不是怕姑娘吃了亏。”采薇踢了鞋子,脱下布袜往水里一浸,吁出一口气来:“那两个总有姨娘为着她们打算,我们姑娘有什么,有个姨娘吧不如没有,要真没有,倒索性好了。”

    “可姑娘也不能不认亲娘呀,我听小莲蓬说,苏家的在二门外头使好几回力了,都报到她这儿了。”九红自个也在通头发,解了衣裳往被窝里钻。

    采薇听见这一句差点儿把盆给踢翻了:“真个!苏姨娘可知道了?”

    “我回了姑娘,姑娘让小莲蓬再不许告诉苏姨娘去,赏她东西叫她封住嘴,小莲蓬自个也知道厉害,哪里敢说,只说姨娘叫关着,再多也没有了。”

    九红一说完,采薇就愤愤咬牙:“该,就该这么一文不给,免得见着一就想着二,都没了脸皮了,卖出去的女儿了,生死都跟她们不相干呢,得着些好就想来沾。”

    她是触动心肠,骂了两声,往床里一坐,擦了脚叹息:“苏姨娘肚里天佑得是个姑娘,再生一个儿子,没得惹人眼。”

    九红扁嘴:“便是再生个儿子才好呢,也不过小时候艰难些,往后有帮衬咱们姑娘的时候呢。”

    行完了笄礼,明蓁便该备嫁了,她的婚期是钦天监推算出来的,钦天监测算了三个日子,交到礼部,再由着礼部递到圣人跟前,圣人拿御笔圈出准日子,再发还给礼部,定下二月二纳征,三月三行礼,由着礼部拟定仪程,还派了官员到颜家教导礼仪。

    明蓁的嫁妆早两年就已然备妥了,那些个冠服首饰年前就已经在赶制,成王这事儿因着王妃年小多拖得几年,倒比太子大婚那会儿办的更缓些,活儿也更细,里头又有太子开了口,底下办事的尽了心。

    正月一过,柳条儿出了芽,待到芽尖儿发黄,金线似的垂在水面上,杏子打了花苞苞,长安街上显出葱笼绿意来,到二月二那日一应器具俱都抬到文楼下,奉先殿里也摆开玉帛案,礼部的彩舆将冠服、首饰、金银、缎匹运来了颜家。

    这算是皇家送了东西来纳征,原该圣人着衮冕至奉天殿祭天的,全由着太子代劳,一切化繁就简。明蓁换上王妃冠服,由内官引出来跪在册案前听女官宣读金册,末了一句“奉制命,为成王行纳征、发册。”落地有音,明蓁双臂接过持在胸前,四拜谢恩。

    得着金册那日后,便是一府的姐妹也得对着她行全礼了,不独姐妹,连着颜顺章跟梅氏,自此之后也得对女儿行礼。

    王妃嫁娶不同民女,她的婚房设在宫中,未嫁的姐妹也不能跟着去观礼,只在闺中为她送嫁,到三月三日,成王驾着彩车来迎时,一屋子姐妹都围坐着,到得此时才知道往后便不能见了。

    满案的喜果喜酥,点了红烛贴着喜字,一进屋门就是铺天盖地的红,鸳鸯戏水莲生并蒂的剪纸画儿罩在宝塔样的点心堆盘上,床上罩着百子石榴的刻丝帐子,地下铺了莲藕枇杷葡萄纹的织金毯儿。

    梅氏坐在右首,明芃挨了姐姐坐在左首,纪氏袁氏带了女儿们来坐陪,她们在外花厅喝莲子红枣甜茶,里头的小姑娘们却都坐着不动弹。

    明芃哭的眼睛都肿了,叫朱衣拿冰帕子镇着,她拉了姐姐的手哽咽:“等你到封地,便是长山水远,我也去瞧你。”

    明蓁哪里挨得过,自此之后是好是歹都不是闺中女儿,隔一道宫墙倒似隔了云泥,眼圈一红又要掉泪,宫嬷嬷递了帕子:“王妃赶紧住了泪罢,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等外头传说成王不是乘着彩车来娶,而是亲自驾车来娶时,东府里头来报,苏姨娘发动了。
第76章 水晶鹅
    程姨娘在清音阁里出不来,苏姨娘却叫纪氏解了禁,过年吃年饭也把她请了过来,跟张姨娘安姨娘两个坐在下首的小桌,纪氏带着一串子女坐在云纹石大桌上。

    正房院子里架起火盆,淋上油燃起碳来算是燎庭,颜府大门口早就换过桃符,还是颜明陶换的,到了东府里,在自家也办小宴,悬起苇索,换过桃符。

    这事儿一向是澄哥儿做的,到了今年便是纪氏抱着官哥儿,澄哥儿把旧的摘下来,官哥儿把新的换上去,他还不懂得挂这个要作甚,拿指甲去抠桃符刻的神荼郁垒,官哥儿正出牙,伸手就要把桃符送到嘴里咬,叫澄哥儿一把截住了,塞了一块枣饼过去。

    几个孩子俱是一样服色,披了双红羽纱面的大氅,里头穿着织金裙子,厨房那儿一抬抬食盒递过来,纪氏特意让厨房给每人个预备爱吃的菜。

    苏姨娘坐在张姨娘下首,她因着有孕便不吃酒,连着醉鸡炝虾也不敢碰,安姨娘同她两个彼此一句话都不搭,张姨娘两边飞个眼,抿了嘴巴,先同安姨娘碰杯吃了一盅儿屠苏酒,又给苏姨娘挟了筷子水晶鸭肉片,才落到她碗里,又把筷子伸回来:“倒忘了,鸭子性寒,你如今可不能受用。”

    她是有意,苏姨娘垂了头不则声,还是小莲蓬接了口:“多谢姨娘为我们姨娘想着,我们姨娘就爱这一口呢,平日里倒劝不住。”

    坐在大桌上明洛瞧见了,气的直咬牙,对着明沅歉意一笑,把自个面前红脂满壳的醉蟹盛在小碟子上头推给她:“六妹妹尝尝这个,上回你便没吃着。”

    明沅拿小银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因下去再饮椒叶酒,澄哥儿往那桌上一扫,他的姨娘也该坐在那儿的,心里一恍神,明潼转头问他功课,他便没立时就答,纪氏睨了女儿一眼:“年节还不叫他歇,已是天天到亥时了,他又不是铁打的,吃年饭,再不许说这些个。”

    明洛给明沅赔小心,张姨娘瞧在眼里,半侧了身子只同安姨娘说话,两个都不搭理苏姨娘,只彼此说的火热,纪氏眼睛一扫,碰碰碟子,把她跟前一碗鱼肉赏给了苏姨娘。

    苏姨娘受得这番磨搓,早把性子磨平了,受这句刺也不反口,她关在院里无事可做,自个儿腌些酱菜,闲下来就拈针动线,不独给沣哥儿明沅两个作衣裳,也给纪氏做了身黑底素面绣挑金桃花的元缎袄裙。

    趁着年里奉了上去,小莲蓬捧了裙子说了一箩好话,凝红捧过来摆到案上,纪氏伸手一翻,见着用的是揖线针绣的桃花纹样,笑一笑道:“她还怀着身子,哪作得这活计,你们竟也不看着。”

    “原就是姨娘给太太的孝敬,咱们怎么也劝不住,姨娘原说要绣个满幅桃花的呢。”这却是元缎上头绣出来的,元缎便是黑底子的素缎,织的流水一般,用这个做衣裳裙子,最见绣花功夫,这一条裙子,底下一圈儿缠枝桃花,每幅还有连枝纹样的团纹,倒似落英,光是一朵桃花瓣就有浅红深红金丝银丝五六种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了。

    纪氏的年纪再穿粉桃花并不相宜,可拿元缎一压,便只见华贵了,她心里满意这裙子,看着针角花纹都是用心做的,寻常见客也能镇得场子,笑盈盈一点头:“劳她费心了。”

    妾室们孝敬也是寻常,纪氏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着能出来,关也关得够了,她原来就身子沉了,便出来也翻不出浪来。

    纪氏原也没拿她当一回事儿,她自家有了儿子,底气更足,这些个妾哪一个能翻出天去,见苏姨娘确是乖巧知事,知道缩了脖子不抬头,想着丈夫没几月就要回来,先放了她出来,大面上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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