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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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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毕竟是血肉情深,在菊灵经历里,母亲给了太多的影响,以至于深深地烙在自己思想的深处。尽管有过一点过节,但现在看来,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荒谬、可笑。菊灵还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看到年轻、漂亮的母亲,打扮得美丽动人,周旋在唐家上下,大方得体地招待客人,心里就不自觉地把母亲当作自己的榜样。现在想起来,仍是充满了钦佩: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份上,实在是不易啊!从她的新婚头巾被掀起开始,她才深深体会到这个中的滋味。母亲只不过是个戏子,可从没人敢蔑视她。虽然不少人会暗地里骂她,可见着了她就会满脸堆笑,恭维奉迎。菊灵从小就觉得母亲非常子了不起,因为没人敢得罪她,而一个姨太太是很难有这种地位的。那时菊灵不太清楚这种风光多么不容易,有时她看见母亲会偷偷地流泪,也只觉得很突然,现在想起来,母亲那容光焕发、漂亮的后面又有多少无奈与辛酸!
菊灵坐在床上,似乎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这么多作女人的个中滋味。以后呢?对自己来说,更是不敢想象。
周氏在金溪一住就是半个月。山里春寒,有时白天出太阳,夜里就有霜冻,这时对于即将撒种育秧的山里人来说,不啻是一个坏兆头。如果气温低,谷种育不出秧,浪费谷种是小事,误了耕作可就是大事了。老人都说,“肥猪过年,吃喝不愁”。猪年虽过,可大家的心还未想到农事上来,山里人都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而且,族中的人似乎对周氏的到来更感兴趣。时不时地,魏族中的农人会三三两两地去菊灵那儿,见见他们的城里亲戚。周氏听他们谈论一些山里的事,农事,倒也觉得新鲜有趣。周氏在戏班长大,从未干过农活,但同样是在社会的底层出来的,早年艰辛的生活,使她对村民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
一日,族长启慈与她见面时,周氏提出想要个贴身丫环,不知金溪是否有12、3岁、标致、伶俐的女孩。启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自己有个亲侄女,人很乖巧,年龄正好,在家干活能吃苦,如夫人不嫌弃,可带去。
隔了几日,启慈公果然带着她的侄孙女来见周氏。丫头本名叫“梅子”,在家排行第四,家人都叫她“四丫头”。周氏看梅子,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胖胖的,皮肤黑了点,不过看来脾气挺温顺的。周氏迎上前去,拉起梅子的手,热情地说,丫头生得挺标致的,将来一定会长成一个漂亮姑娘,过一向换一套新衣裳,就会认不出人啦。周氏乐哈哈地收下了梅子作她的贴身丫环。
第三章
第 三 章
菊灵坐月子的时候,最轰动金溪的就是她的堂哥唐皆能来金溪看她这件事。
唐皆能与菊灵是从小表梅竹马长大的。在他们懂事以前,唐家上下都认为他们两人是很般配的一对。两人长大后,两人更是引人注目的一对。唐皆能有着欣长的身材、方正孔武的面庞,是那种女人看了都会为之心动的男人。而菊灵也是天生丽质,美丽动人,加上家教有方,被公认为是县城里最出众的姑娘。
唐皆能虽天资聪颖,可读起书来却不甚用功,以至于屡试不第。外间的人都说,皆能是“光皮丝瓜,好看不中用”。对于想找一个出众的女婿的唐候天和周氏来说,不求上进是不能容忍的。而且唐皆能平时生活轻浮,喜欢清谈,想法也多不切实际。唐候天、周氏觉得皆能作事、为人都不踏实,唯恐女儿跟着他不能到头,就暗地里想方设法消除两人在外人眼中青梅竹马、十分匹配的定格。在菊灵父母的强烈反对下,原本与皆能关系十分融洽的菊灵的兄弟姊妹,转而都与皆能渐渐地疏远。
按衡山一带的习俗,女的到了14岁就可以出嫁,男的到了16岁就可以娶亲。此时,菊灵已过了这个年龄,而唐皆能也已经懂得男女之事了,家里人也开始为他们张罗起终身大事来了。谈婚论嫁已是日程上的事,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对方。但由于受到菊灵家里的坚决反对,双方根本谈不上交往,只能在偶然的场合见上一面。虽然两人的交往困难重重,可唐皆能对于自己的堂妹菊灵的倾慕可是与日俱增,情有独钟。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背影,唐皆能都要回味许久。每到这时,家里人都说:瞧,皆能又作白日梦,想他的堂妹了。
皆能深深地知道,要改变菊灵父母对自己的偏见,迎娶菊灵,只有金榜题名。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唐皆能狠下了心,暂断了儿女私情,一门心思地去了州府衡州的石鼓书院读书,准备来年的科考。唐皆能想,如果自己能考上,不仅可以光宗耀祖,也可对菊灵家人一个交待。在唐皆能的心里,堂妹的位置是谁都不能替代的。
石鼓书院在衡州城外的湘江与蒸水的交汇处,三面临水,一面连着陆地,院内绿树成荫,楼台亭阁,错落有致,风景甚佳,也是名闻海内的“四大书院”之一。来书院读书的大都是附近州县家境较好的读书人,任先生的也是衡州地方上有名气的秀才。书院是衡州城的大户李氏家族主办的,负责管理书院的是李家一位六十岁的老秀才李复。李复对学生的要求很严,是远近闻名的。他认为,要想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必须是身强体健,头脑敏捷,能曲能伸,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大男人。李复的名言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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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李复的要求,学生必须三更起、五更睡,每天都要进行晨练。最为奇特是,李复还请来武师,给学生教授一些拳脚功夫,使得书院甚至有些象武馆。书院的伙食是很简单的,通常都是些粗粮、菜蔬,肉菜只有有过年过节才有。这些类似苦行僧的作法,使得石鼓书院与众不同,同行们也鄙夷地称李复为“武夫”。对此绰号,李复不屑一顾,依然我行我素。李复公开声称,从石鼓书院出来的学生绝对文武双全,既能安身立命,又能闯荡江湖。这些口号,对于处在社会动荡中、不甘任人宰割的中下层人士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他们纷纷把子弟送来,书院的学生常年保持在200来人左右。这些学生本来就能吃苦,加上李复的的强化灌输,书院办的很有起色。李复办学两年后,即在唐皆能进入书院之前,石鼓书院考出了新科进士魏光先,一下子名气大振。有人提议书院应扩大,多招些学生。但李复却一口回绝,他称:学生多了,与先生的接触少了,那能谈上言传身教。
唐皆能因为下了决心,所以一头扎进书院的紧张生活中。他内心的榜样,就是刚出炉的进士魏光先。但他作梦都没想到,此时唐家正在酝酿着他心目中的女神菊灵的婚事,而相中的女婿就是从石鼓出来的魏光先。不过本性终究是本性,唐皆能能真正静下心来学习“之”、“乎”、“者”、“也”的日子不多。大多数的日子,他会与几个“知己”在一起,畅谈国事,研习武艺。在石鼓书院,李复是鼓励学生一起互相交流,讨论的。李复经常借用孔子的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而且他也经常加入这些讨论。
唐皆能在书院里,与来自湘乡的刘浩之、双峰的古道坚,来往密切,经常在一起玩耍、论武、议事。三个人都是非自愿,而是因家庭压力来求学的,而且三人性情都很飘忽,对事情都有独到看法。来往多了,连李复也知道三人是死党。不过李复对三人的科举仕途就不是那么乐观,他时常在三人面前,似乎无意地说一些“天生我材必有用”,考不上不要紧,只要有本事就行的话。
时间对于皆能和他新认识的朋友来说,是一剂麻醉剂,既不用面对家庭社会的压力,又不用强迫自己做违心的事。在石鼓过了大约一年的功夫,皆能虽然学业长进不大,但倒也修身养性,学了些拳脚功夫,壮实了许多。有时他会想,如果能在石鼓呆上十年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费心思,有两三知已交游,何尝不是人生快事!
而正在此时,衡州忽然传遍了菊灵的婚事。更令皆能感到具讽刺意味的是,新郎倌就是他石鼓的师兄,他心目中的榜样魏光先。再也没有什么能令皆能更伤心和绝望的了,他不辞而别地离开了石鼓,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衡山老家。
唐能的父亲唐候渊,原是是一个敦厚老实的读书人,只是未曾得过什么功名,靠继承祖上的物业和做些小本生意养家。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偷偷地跑了回来,既是伤心,又是失望,但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随他去吧”他心里想,自己不曾有过什么功名,也不过得好好的吗?一日,皆能鼓起勇气对父亲唐候渊说:“我不读书了。”唐候渊心里一惊,但转而一想,儿子在家人压力下苦读经书,日益消沉下去,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勉强应允了儿子的请求。儿子不读书,能干什么呢?唐候渊想起,自己继承祖上的一家药铺,此时正缺乏人手打理,现在儿子无事可干,正好可着他去看铺子,学点作生意、谋生的本事。
铺子在城东街,号曰“同善堂”,是城中的老字号,由唐家经营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原来一向生意很好。唐候渊接手后,由于对此经营不甚熟悉,也没下过很心思,铺子生意也就从此逐渐清淡下去,不过也能维持。前两年,唐候渊为了壮大药店生意,特意请来了一个坐堂的老中医张仲遥。张仲遥大约六十来岁的年纪,修长精瘦,发须皆白,双目炯炯,一副文儒长者的样子。张仲遥的儿孙家小全在乡下,只留了堂客冯氏留在身边照料自己的起居。张仲遥还带了三个徒弟,全在堂内帮手。铺子管帐的是唐皆能表舅的儿子,年约四十,精干瘦小,人唤“刘叔”。刘叔人很能干,一个人把铺子管得也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什么乱子,生意好了起来,这两年还为唐家有所进帐。
唐皆能第一次到铺子管事时是个大晴天,初冬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破旧的老街道上,把两边铺面与道路,分得黑白分明,给他一种炫晕的感觉。虽然他经前去过铺子不少,但这次他的头脑中总有些很沉重的东西,阻止他去看清铺子里的景物。唐皆能走进铺子时,一下子从阳光下迈进阴暗的屋里,一股浓烈的药材气味混合着冰冷的空气扑鼻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仿佛把迷糊的思绪给打飞了,顿时清醒不少。
张老先生和刘叔对少东家的突然到来根本就没准备,显得得有些慌张,东家很久都没来铺子了。他们虽早就知道皆能要来管铺子,但听说少东家游手好闲,就只是以为是少东家的一时心血来潮,过一阵玩起来忘了都不一定,压根就没想到皆能来铺子会这么快。最令他们忐忑不安的是,也不知少东家对铺子有何打算。
张老和刘叔见几个人向皆能奉承了几句,坐下来之后,刘叔就去里间拿来铺子的帐薄,递给唐皆能看。唐皆能拿来翻了翻,真是看不大懂,也根本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又不好表现出来,便权且外行装内行,随口赞道:铺子还管得不错。其余的时间,唐皆能就随处走了走,看看制药的作坊,问问中药的名称和功用。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里,皆能也就这样在药铺里耗着,闲来就拿本什么中药书看看,管管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皆能在铺子呆了大约三个月,菊灵就正式出嫁了。菊灵出嫁的那天,皆能整天恍恍惚惚,头疼欲裂。他万无聊赖地来到同善堂,当跨进同善堂那黑黝黝的房间时,猛然碰上一个骄俏、柔美模样的妹子在他眼前一闪,转进里间的厢房去了。
菊灵!皆能顿时象打了一针强心剂,但瞬间,他又意识这只能是自己在作梦。他急切地走进里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地打扫房间,见了皆能怯生生地就要躲。这时张仲遥走进来,向皆能介绍说:这是我小孙女燕子,刚从乡下进城,准备在这里呆到出年节。张仲遥嘱咐孙女:还不赶快向大少爷问好。燕子轻轻地叫了声“少爷”,头都不曾抬起,脸上就飞出两朵红云,随即飞也似地跑开了。张仲遥笑着说,女孩年纪小,不懂事,见不得生人。皆能便问燕子的年龄,才知只有十四岁,小他十来岁,正是他和菊灵最后相处时情窦初开的那个年纪。
燕子的出现,仿佛给唐皆能黯淡的生活增添了一缕阳光,他更加勤快地去药铺了。皆能去药铺,对张老先生、刘叔来说,犹如多了一个监工,做起事来也有些缩手缩脚,很不习惯。不过现在,唐皆能只想到去看燕子,乐于从他们面前消失。
这一天,皆能一天早到了同善堂,与张老等打了个招呼,就到了后院的天井,找燕子。燕子正在晾洗的衣裳,衣袖捋得高高的,稚嫩的双手冻得通红。皆能收里不禁涌起了一丝怜爱,身体僵直地走过去,笨手笨脚地要帮她晾衣服。燕子正全神贯注地晾衣服,见到有人来,猛然一惊,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少东家,手不自觉地碰到了皆能温暖的手,弹射似地想缩回来,谁知皆能趁势把她的小手紧紧抓住。燕子想把手从皆能的手中挣脱出来,却又不能,脸涨得绯红。唐皆能看着燕子白里透红的脸,她那纯洁无瑕的眼睛流露出的孤助求援,更使她显得楚动人。唐皆能一把把她面对面地拉入自己的怀中,手也哆嗦起来,他把嘴唇凑上燕子的脸,拼命地亲着,自己也有些站立不住,血仿佛都涌到头顶上来了。手忙脚乱的时候,听到张老先生那拖蹋缓慢的脚步声,皆能慌忙松了手,燕子就一溜烟跑开了,唐皆能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一阵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很唐突、荒唐的事。
此后几天,唐皆能感到精神不振,也就没去铺子。张老先生、刘叔还以为他病了,特地赶去看他。谁知皆能竟然若无其事地在家中,只是有些无精打彩。在交谈中,两人告诉皆能,铺子要去广州进一批货,刘叔要亲自去。唐皆能不知怎的,马上就提出自己也要去。刘叔和张老都认为路上不安全,少东家不宜外出。唐候渊也坚决反对,认为此行太危险,前不久唐用就是在广州途中被人打劫的呢。
谁知不久,传来了菊灵的老公魏光先因犯反罪而被捕下狱的消息,唐家上下都为之一震:这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在惶恐不安中等到了阴历年九月,天寒地冻,魏光先病死狱中,朝廷也不再过问,唐家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金溪却又传来菊灵怀孕的事,而且很多人都相信是菊灵的堂兄唐皆能下的种。唐皆能对此是哭笑不得,家里人也想到了让他去外面避避风头,散散心。这种事在衡山可是件很丢脸的事。为了慎重起见,唐家管事的人开了个会,讨论唐皆能去广州的事。大家都觉得皆能应该出去,唯独唐候渊不同意,后来还是唐家大掌门唐候天出面劝说弟弟候渊:皆能既然经商,迟早都要出去见世面的,小事难免遇上,只要不出人命大事就行。唐候渊想想也是,路上除了劫匪要钱外,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不过临走时唐候渊一再交待刘叔,千万要注意人身安全,不要装阔,即使遇上劫匪,破点财不要紧,一行人安全就行。
唐皆能和刘叔带着两个挑夫,经过十余天的跋涉,一路无事到了广州。唐皆能第一次出远门,一下子处在繁华的城市,不禁连连惊叹。在他的眼中,广州不愧为南方的大都市,不仅到处是楼房,而且繁华似锦,商埠如云。四个人下榻在衡州会馆。这会馆是在广州的衡州人士合力出资兴建的,专门执行来广州的衡州人士,住里面比较安全,彼此之间言语相通,消息也容易打听。
稍事休息后,刘叔就带着唐皆能去拜访了广州著名的药号“林芝堂”的主人王得海。林芝堂是广州的百年老店,主人王得海祖上贤能公跟衡山唐家先人成秀公曾有过金兰之交。根据两位祖上的约定,同善堂所需的南药是由林芝堂代购的,而林芝堂从北方采购的熊胆、虎骨等药材则由同善堂代购,两家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交情一直延续了近百年,到现在虽已不那么亲近,但是远亲总比近邻好相处。
王府是处占地几百亩的深宅大院,虽有些陈旧,但当年主人的那种霸气仍可看得出不同一般。唐皆能是第一次见王得海,只见他身材瘦小,但保养得极好,面色红润,双目炯然。若不是刘叔告诉皆能,他还真不敢相信王得海已有五十多岁。唐皆能称王得海为世伯,献上见面礼,一对长白山百年老参,这是唐候渊特地给儿子备着作为见面礼的。王得海打开锦缎盒,用行家的眼光仔细端详,这两支参属孪生,足有三、四两重,生长期起码在百五十年以上,十分难得。王得海的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连说,过重了!过重了!请容日后回请。
王得海的回请就是请唐皆能和刘叔上广州著名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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