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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萧十一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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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是情人
初秋,艳阳天。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照进来,照在她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水的温度恰好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只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上,让脚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轻得就像情人的手。
可是她心里并不觉得愉快。
经过半个多月的奔驰之后,能洗个热水澡虽然已几乎是世上最令人愉快的事,可是一想到萧十一郎,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让她愉快起来?
她半睁着眼睛,痴痴望着自己高高跷起的脚。
她的脚仍是那么纤巧,那么秀气,完美得毫无瑕疵。每次她望着自己的脚时,目中都会忍不住露出得意和满足——就算是足迹从未出过闺房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有这么完美的脚,这句话并不夸张。
但现在她望着自己的脚时,目中却是一片茫然,像是在想着心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盆里的水已有点凉,可是她一点也未察觉,因为她的心思已飞到远方。
她在想着萧十一郎。
一想到萧十一郎,她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是落寞,也是感伤,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着落之地。
她最后一次见萧十一郎,是在逍遥侯的玩偶山庄,萧十一郎为了沈璧君正走上与逍遥侯生死决斗的不归路。
那时候,她、萧十一郎、还有那可怜而又可爱的美人沈璧君,虽然前途未卜,吉凶难料,却还是活得很开心,很洒脱的。
甚至就在萧十一郎随逍遥侯走上那条几乎已死定了的绝路后,她仍然相信萧十一郎必定会活着回来。但现在……
现在她知道萧十一郎终于还是死了,因为逍遥侯还活着。
逍遥侯既然还活着,死的自然是萧十一郎了。
韶华无情,匆匆已是两年。
这两年来,风四娘还是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
她还是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只可惜无论什么样的刺激,都已不能遣开她心里的寂寞。
她的胸还是很挺,腰还是很细,小腹还是很平坦,一双修长的腿也仍然光滑坚实。
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笑起来还是同样能让人心动。
见到她的人,谁也看不出她与以前有什么分别。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老了许多。
因为一个人内心的衰老,才是真正可怕的。
这两年来,她还是从未亏待过自己,但除了那越来越要命的寂寞,唯一剩下的就是对故人的追忆。
是追忆,也是相思。
她自己虽不愿承认,更从来不愿想起,但却永远没有人能代替萧十一郎在她心中的地位。
连杨开泰都不能。
她嫁给了杨开泰,却又在洞房花烛夜逃走。
想起杨开泰那四四方方的脸、规规矩矩的态度,想起他那种真挚而诚恳的情意,她也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这个老实人,但却连她自己也无可奈何。
因为她忘不了萧十一郎!
甚至就在萧十一郎死后,她对萧十一郎的情感反而变得清晰而强烈起来。
这是种什么情感?带着几分不可理喻,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这世上有什么比毫无结果的情感更令人觉得悲哀的?又有什么比对一个死人不停思念更令人感到沉痛的?
阳光已照不到她莹白如玉的肌肤,屋子里似已暗下来。她用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抚摸自己的身子。
柔滑的丝巾摩擦到皮肤时,总会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但这次她心里升起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她痴痴地望着自己光滑、晶莹、几乎毫无瑕疵的*,只觉她坚韧的神经已将崩溃……
突然,窗子、门、木板墙壁,同时被撞破了七八个大洞,七八个人带着七八股冷风闯进来,一进来就将风四娘围住。
风四娘虽然还是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在盆里,用那块丝巾轻轻洗着自己的手,但她的脸色却已变了。
因为这次来偷看她洗澡的人,竟全都是瞎子!
七个身形瘦削,形如枯槁的人,漆黑的长发,漆黑的衣服,眼睛也都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面色却惨白如雪。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根白色的明杖。
就算是最胆大的男人在洗澡时,骤然被七个半人半鬼,不人不鬼,亦人亦鬼的东西闯进来,纵不被吓死,也必定要生场大病,夜晚睡不着,但风四娘却笑了。
她本来并不想笑,但却偏偏笑了。
能遇到这么诡异、离奇、刺激的事,为什么不先笑笑?
七个人僵尸般静静围着风四娘洗澡的木盆,面上全无表情,非但冷得可怕,而且沉默得可怕。
等风四娘笑完了,才有个人冷冷道:“风四娘?”
风四娘嫣然笑道:“想不到连瞎子都要来看我洗澡,我的魔力倒真是不小。”
那瞎子皱皱眉,道:“你没穿衣服?”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你们洗澡时穿衣服?”
那瞎子竟似全然不懂笑,只是冷冷道:“好,我们等你穿起衣服来。”
风四娘眼波流动,悠悠然道:“你们既然看不见我,我又何必穿衣服?”她居然叹了口气,道:“我真替你们可惜,像我这么好看的女人在洗澡,你们居然看不见,实在是件很遗憾的事。”
那瞎子道:“不遗憾。”
风四娘眨眼道:“不遗憾?”
那瞎子面上泛起一丝奇异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竟然说不出的可怕,看得风四娘连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听那瞎子道:“瞎子也是人,虽然不能看,却可以摸,不但可以摸,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
他说这句话时,语声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本就理所当然的事,既不*,也不邪气,绝无调笑的意思。
风四娘却笑不出了。
因为她知道这种人只要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那瞎子又道:“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穿上衣服,免得瞎子做出一些不瞎的事来。”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你们究竟想要我干什么?”
那瞎子道:“要你穿起衣服,跟我们走。”
风四娘道:“有眼睛的人,反而要跟没眼睛的人走?”
那瞎子道:“不错。”
风四娘道:“无论你们到哪里,我都得跟着?”
那瞎子道:“不错。”
风四娘道:“你们若是掉进粪坑里,我也得跟着跳下去?”
那瞎子道:“不错。”
他说的本是很荒唐好笑的事,但脸上的表情却偏偏很严肃,风四娘已忍不住大笑。
那瞎子就静静听她笑,面上淡漠如止水,好象这本是很正常的事,笑才值得奇怪。
风四娘笑声忽然顿住,瞪眼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们的话?”
那瞎子淡淡道:“因为你不想我替你擦背。”
风四娘又笑了,笑声温柔而冶荡,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之意,媚笑道:“你怎知我不想?有你这么有趣的瞎子替我擦背,岂非也很新奇刺激?”
那瞎子冷笑,缓缓从衣袍下伸出一只干枯瘦长如鸟爪,却很有力的手掌,向风四娘摸去。
但就在这时,风四娘兰花般纤纤玉指间,突然弹出十几道银光,分取七个瞎子的眉心和咽喉。
她早已看出这七个瞎子绝非易与之辈,所以一定要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很好的机会抢先出手。只可惜这七个瞎子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那七个瞎子突然挥起衣袖,十四根银针立刻都不见了。
风四娘一击不中,突又发出十四根银针,直打这七个瞎子左肋穴道。
她选的本是这七个瞎子动作的死角,出手的时间和力道都拿捏得很准,这七个瞎子本已绝对躲不开。
谁知这七个瞎子动作外居然还有变化。只见七个瞎子身形一转,衣袖再挥,那十四根银针又踪影全无。
风四娘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她知道自己银针的力道,虽不及强弩利簇,却也出手劲疾,破风有声,至今还很少有人能躲得开,但这七个瞎子竟用一片衣袖,随随便便就破了,简直就当她的银针如玩具一般。
那瞎子又伸出那只干瘪如鸟爪,令人作呕的左手,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花样,不妨都使出来。”
风四娘整个人都缩进水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有了。”她望着那只慢慢伸过来的鸟爪,赶紧又道:“好,我答应你们了。”
那瞎子冷冷冰冰的脸上泛起一丝讥诮,但那只左手总算缩了回去。
风四娘暗自松了口气,正想从木盆里起来,突又顿住,吃吃道:“我既已答应你们,你们为什么还不出去?”
那瞎子似乎笑了笑,居然淡淡道:“我们既然看不见你,你又何必要我们出去?”
风四娘怔住,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句话本是她方才与这七个瞎子斗嘴时说的,谁知这七个瞎子现在居然反过来说她了。
风四娘只觉嘴里发苦,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你们难道还怕我跑了么?”
那瞎子冷笑,缓缓转过身向屋外走去,另外六名瞎子也缓缓跟上,就像是一排活僵尸。
风四娘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笑声又娇,又媚,无论是谁,只要是男人,听了这种笑声都无法不动心。
只有最娇,最媚的女人,才能发出这么*的笑声。
风四娘自己也是女人,她自己的笑声也很悦耳动听,但听到这种笑声,就连她自己也不禁自叹弗如。
她简直从未听过如此轻柔、娇俏、*的笑声。
甚至就连她听了也心动。
她已忍不住想见见这位很会笑的美人了。
谁知这七个瞎子听到这笑声,忽然一齐跃起狂吼,像疯狗一样向屋外冲去。
风四娘吃了一惊,以为这七个瞎子受不了窗外那笑声的诱惑,一齐抢着出去抱那美人了,却看到这七个瞎子一冲出屋子,就立刻倒下,两只手扼住咽喉,像牛一样喘息,惨白如雪的脸已挣得暗红,连五官都已扭曲变形,拼命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四娘看得毛骨悚然,这才知道这七个瞎子已中了别人的暗算,但他们何时被暗算,怎么被暗算的,她竟一点也未看出来。
能在风四娘面前杀人于无声息之间,却能不被风四娘发觉的,已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难道窗外那吃吃轻笑连风四娘都动心的美人,竟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么?
这不大可能,却又不是绝对不可能。
风四娘惊骇之余,只希望这位武功绝顶的美人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忽听窗外又是一声娇呼,呼声又娇,又嗲,男人听了若想不动心,只好变成聋子。
风四娘知道这位神秘的美人必定遇到了令她吃惊的事,但她又不禁奇怪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将这位武功绝顶的美人惊走。
然后,风四娘就听到一声男人的冷笑。几乎在同一刹那间,刀光飞起,七个瞎子的头颅竟同时被人一刀刈下来。
风四娘皱了皱眉,轻唤道:“花平?”
外面没有声音,只有风吹着树叶刷刷地响。
过了很久,才听得“嚓”的一声,是刀入鞘的声音。
风四娘嘴角慢慢泛起一丝微笑,道:“想不到两年不见,你的右手刀法竟如此精进,萧十一郎若还活着,只怕也已不是你的对手了。”
她一提到萧十一郎,又忍不住黯然伤神。
外面还是没有人回答。
风四娘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很美、很漂亮的女人?”
过了半晌,外面才有一人缓缓道:“是。”
风四娘道:“那女人真的很漂亮、很迷人么?”
花平道:“嗯。”
风四娘吃吃笑道:“你为什么不赶快追上去?说不定她能做你的压寨夫人呢!”
花平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风四娘又道:“最近江湖中都有些什么新消息?”
花平似乎长长叹了口气,道:“九月初三,姑苏无瑕山庄,沈璧君将被连家扫地出门。”
风四娘也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那又温柔,又善良,又可爱的美人怎恁命薄。
她叹息着道:“这我早就知道了,……还有呢?”
花平道:“没有了。”
风四娘叫了起来,道:“没有了?怎会没有了?你难道竟未看出这件事背后有什么秘密么?”
花平道:“你难道竟看出了什么吗?”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有,我也看不出。”
但她很快接着道:“正因为我看不出,所以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花平道:“有什么问题?”
风四娘道:“沈璧君被连城璧金屋藏娇已一年有余,连城璧亦因之而与逍遥侯争斗了数十次之多,死伤不轻,却又为什么忽然召集天下英雄,扬言要休沈璧君呢?”
花平沉声道:“因为这一年来,沈璧君虽在连城璧的庇荫之下,却始终对萧十一郎念念不忘,连城璧用尽法子都无法令她回心转意。”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道:“一年前,沈璧君被人谮得声名狼藉,又被逍遥侯逼得无路可走,连城璧在她最孤独痛苦的时候收容了她,这本是件大仁大义的事,却为何连城璧忽然又要赶沈璧君走?他自然是对沈璧君死了心,但他这样做法,岂非有损他无双的侠名?连城璧聪明绝顶,又怎会做出这种笨事来?”
花平沉默,过了很久才道:“你穿上衣服了么?”
风四娘吃吃笑道:“我穿不穿衣服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没见过。”
花平淡淡道:“我看你最好还是穿上的好。”
风四娘笑道:“为什么?难道你……”
她的声音突然停顿,笑容也突然冻结,整个人几乎从木盆中跳起来,心却沉到了无底深渊。
因为她忽然发现屋子外面那个人,竟赫然不是花平!
门口终于转出了一个蓝色的人影。
那人面目清癯,身形傲岸,一身淡蓝色的衣裳简洁而清新,举止间就像是俞伯牙的琴、吴道子的画、张旭的书、公孙氏的舞一般,恬淡闲适,飘逸出尘。
那人其实并不算英俊,但他那种从容的气度,那种优雅的仪态,那种高洁的风骨,直如是谪仙人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心魂俱醉。
风四娘平生见过的最英俊、气质最高贵的男人是连城璧,但就算是连城璧也不及这人清华高远,倜傥不群。
萧十一郎是风四娘见过最狂放、最洒脱、最不羁、最见真性情的男人,但就算是萧十一郎似也不及这人洒脱灵动,望而忘俗。
风四娘陡然见到这样一个人走进来,不禁呆住了。
她实未想到躲在门外冒充花平的人竟是一个如此高洁,如此出俗,汇集了男人所有风采的蓝衫公子。
这一刹那间,风四娘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那蓝衫公子嘴角带着讥嘲的笑意,眼睛凝视着风四娘,就像是一只猫在望着一脚踩在狗屎上的老鼠。
风四娘眼睛忽然瞪起来,道:“你是谁?”
那蓝衫公子袍袖轻挥,微微一揖,道:“在下南宫辂。”
风四娘皱眉道:“南宫辂?南宫世家?”
她皱眉,只不过因为这个人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蓝衫公子微笑道:“是。”
他的举止斯文而有礼,他的语声深沉而温柔,看起来实在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君子。
风四娘却又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个人讨厌极了。
风四娘瞪眼道:“你为何要偷偷躲在外面,冒充花平骗我?”
南宫辂慢条斯理道:“我并未偷偷躲在门外,更未冒充花平,四娘以为上了当,受了骗,只不过是四娘自己欺骗了自己而已。”
风四娘明知他在狡辩,却偏偏捉不出他话中的漏洞来。
南宫辂望着风四娘,像是觉得风四娘有趣极了。
风四娘忽然发现南宫辂腰带上别着把刀。
那把刀破而旧,刀柄上飞扬的红绸如敌人喉间的血!
风四娘认得这把刀。昔年花平挥刀纵横,威慑群盗,用的就是这把刀,两年前花平在她面前劈板凳用的也是这把刀。
但这把刀怎会在这位南宫辂手中?花平人呢?
南宫辂凝视着风四娘的眼睛,微笑道:“四娘莫非认识这把刀?”
风四娘道:“这是花平的刀,却怎会到你手中?”
南宫辂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道:“当然是花平送给我的。”
风四娘道:“这把刀花平从不离身,连睡觉都带着,又怎肯送给你?”
南宫辂淡淡道:“因为他不给都不行。”
风四娘瞪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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