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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景炽从不怕面对失败，也不在意人命，可今日，他却感觉疲惫突生，颇有几分心力交瘁之感。错觉间，他恍惚有种回到青峰山撤退当日的感觉。

　　　　同样从意志满满开始，最后却以力不从心结束！

　　　　他还要重蹈覆辙？

　　　　不！

　　　　坚决不！

　　　　他绝不能让这两年的谋划和努力付之东流！

　　　　“往外围游！努力一下，往外几丈就无火了！”看懂了水面状况后，朱景炽已喊得嗓音沙哑，“从水下绕过水榭游回来！”

　　　　他没法绕过火势逼人的水榭去营救，唯有这般窝囊地让他们回来。他必须对这次鲁莽的行为负责！他不能让大战尚未开始，军心便已经开始涣散！

　　　　而他这个方案是唯一可行的！

　　　　只有撤回来！

　　　　他不追了！

　　　　先不追了！

　　　　他一眼就看懂了！

　　　　那个位置太危险！

　　　　沈默云可以烧死他的人！可以耗死他的人！可以把他的人当活靶子！

　　　　他的人被大火围住，当局者迷，在火和烟的“迷雾”中，恐惧和无措一上来，只怕根本不知实际状况，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岸上众人的呼喊，水中南军将士们听到了，开始努力往外围扑腾。

　　　　不过……

　　　　往外几丈的确是没火了，可沈默云他们却还不曾离开。

　　　　这会儿的他们有水榭和湖中火这两道火墙相挡，再不怕朱景炽的人会向他们射箭或是追击。

　　　　所以他们的船队就这么大大方方停在了原地。

　　　　此刻，船筏上所有的射手都站起了身，开始拉弓射箭。

　　　　可沈默云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

　　　　射不中人没关系，只需尽可能把对方都留在水榭下方的这一位置！尤其不要让人往朱景炽所在的玉带桥那边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着水中反军正往外突的方向射去！

　　　　南军们再次抱头鼠窜，在水深火热中胡乱扑腾起来。

　　　　他们的返回瞬间受阻。

　　　　一番箭雨的洗礼后，仅仅有十几个人突出了大火，努力往朱景炽他们的方向过去。

　　　　这一次，守军们的箭矢就不再手下留情了。一箭一个，逐一射杀！

　　　　“行动！”

　　　　眼见湖面火势稍微比之前要小了些许，沈默云再次一声令下。

　　　　他们的两船开始行进。

　　　　在往外走了有两丈之距后，这会儿，却见水中被拖出了两根铁链。

　　　　铁链的一头挂在了船头上，而穿过那熊熊燃烧的湖面之火，铁链的另一头却是正牢牢栓在水榭的顶梁柱脚上。

　　　　原来这铁链早就连上了船队，只不过铁链连得长，暂时被沉在了水中。此刻长度被充分拉伸后，整个链条便绷直露出了水面。

　　　　朱景炽看见了！他几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这才是他们两船没有先后回程，始终齐头并进的原因！

　　　　这才是他们船筏相连，怎么看怎么膈应的原因！

　　　　这才是他们将自己的人全都聚在水榭下方不远处水面的原因！

　　　　一切正如他所料！

　　　　此时，两条铁链各自绑在了水榭临湖一边的承重柱上，而船筏上的守兵们都站了起来，手握铁链一起喊着口号，呈拔河状往后施力。

　　　　要说，这若是平常，显然是个笑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很明显，此刻那两臂合围才能抱拢的大圆柱子还真就似乎有些松动……

　　　　沈默云真的已是尽力去做了准备。

　　　　整个长宁伯府第二批留下的这拨人，她一个都没让他们闲着！前院去防守，后院来准备。

　　　　所有人都派上了自己的用场，参与到了护卫的大战之中。

　　　　所以，就连水榭的顶梁柱也早就已被湖边的卫兵动过手脚了！

　　　　四根承重柱，其中靠近玉带桥的两根早已经被整个拦腰锯断，而临水的那两根则各自截断了四分之三，距离整个断开也就只差了象征性的一点点。不过柱子够粗，即便横断也足以稳稳当当站在原地。

　　　　也正是这个原因，守军们尽量减轻了水榭的承重，只在二层留了几个射手，其他人一直都远远站在了水榭后边。

　　　　而柱子根部有横向裂缝这样的小细节，朱景炽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更何况他们人未到水榭，大火便已烧了起来，更是灭了迹。

　　　　此时此刻，整座水榭已经经历了半盏茶时间的火烧，内里已经毁了大半，尤其那架构，更是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梁，檐，窗，楼梯，板材都已经烧了个半空。那已是苦苦支撑的高柱即便不被拉扯，倒塌也已是早晚。

　　　　这每根柱子上百人的大力施展终于让它不堪重负，带着大火的二层水榭就这么向着水面的方向塌了下去……

　　　　水榭下方水面上，原本眼看大火渐渐转小，正开始庆幸的南军们这一次终于露出了死色！

　　　　早已经精疲力尽的他们几乎到此刻还被不断射来的箭雨围在了那个位置，他们不敢逃，也没力气逃。

　　　　此刻天降横祸，他们依旧并无选择！

　　　　现场自然是惨不忍睹的！

　　　　沉重的木料带着大火从几丈高的上方砸下来，谁能吃得消！

　　　　沈默云瞧见，仅一根横梁倒下去，一下便砸晕过去了五个人……

第一三九一章　小胜

　　　　燃烧着大火的水榭倒塌的一刹那，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地狱的到来。

　　　　同时经历着烧，淹，熏，烫，憋，耗……那些水中南军即便不死，也是半活！即便这些人还能保命，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成为助纣为虐的战斗力！

　　　　对沈默云来说，这也算是为刘允乐和牺牲的守军报了仇。

　　　　此刻，计划完全成功！守军们将手中铁链扔掉后，“船队”扬长而去！

　　　　他们不能再继续停留了。

　　　　毕竟，两道火墙合而为一，他们再次暴露在了朱景炽和他的人视线范围之内。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在朱景炽下令放箭前，他们又一次竖起了那让其窝火的门板！

　　　　他们的速度极快，几息的功夫，便已到了朱景炽射箭也不及的位置。

　　　　“沈默云”朱景炽冲着水面咆哮！

　　　　他恨，他恼，他气，他暴躁，更多的是不甘，胸口就如塞满了棉絮般被堵得死死的痛苦和每一次都失之交臂的郁闷一起折磨着他！

　　　　看得见，捉不到，那感觉就像浑身刺挠却偏偏不能抓不能挠！

　　　　而那女子明显听到了他的呼叫，站起身，面向他，笑了笑！

　　　　终于看到她笑了！张扬炫目！却带了鄙夷！

　　　　她赢了！

　　　　这次与上次何其相像，自己在与她的交锋中再次落败！眼睁睁看着她逃离，却又束手无策。

　　　　朱景炽不由攥紧了拳头，他竟然连“你死我活”都做不到！

　　　　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女子竟然对着他动了动口型。

　　　　他看出来了，她就说了三个字，就是她在高墙边说的最后那句：我，等，你！

　　　　他失笑，点了点头，眼中阴鸷更盛！

　　　　水榭倒塌后，岸上便只剩了小半截的木头架子，灭火的难度也减小了不少。此刻，在岸上南军们的努力下，那火基本已灭了八成。

　　　　终于可以营救湖面之人了。

　　　　热油烧尽，湖面火势虽渐小，慢慢只集中在了水榭的那一片，然而他的人，已有一大半都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头越发寒凉，他知道，他们是沉湖了！送命了！长时间的挣扎逃窜已让他们体力不支，再有水榭这最后倒塌这一砸，直接将他们送上了路……

　　　　可笑啊，营救上来的勇士们里边，仅有十位只受了轻微的烧伤，其余人等，大部分伤残严重，更有不少已陷入了昏迷！

　　　　水面，可以清楚看见，早已被利箭射穿的勇士们拿鲜血染成了红色！

　　　　朱景炽依旧定定看着那女子越来越远，心中波涛骇浪，更是意难平……

　　　　沈默云和她的人看着渐渐变小的朱景炽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施定忠对此刻状况很是满意！

　　　　“全身而退，还报仇雪恨了！畅快！兄弟们，事成之后，小爷请喝酒！咱们劫后重生，怎么也得连喝三天好好庆祝一番！”

　　　　他这一语毕，两船筏众人顿时高呼了起来。

　　　　“嗯！届时我也凑个份子，给大伙儿添菜加肉！再每人一个大红包！”沈默云凑了个热闹。她这既是感恩，也是激励。“今日大伙儿众志成城，全力以赴，沈默云感激不尽！”

　　　　她起身郑重给众人行了个礼！

　　　　她一介女流，今日得以号令这么多人，却无一人有异议，有废话，半点乱子没出，她已很是庆幸！

　　　　不过她知道，他们的胜利还未完全，朱景炽绝对不会到此为止！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湖心岛他更是要非拿下不可！

　　　　她很不踏实！

　　　　“今日之事只怕还没完，反军们多半还要反扑！咱们在湖心岛背水一战，届时还要劳烦大伙儿同仇敌忾，有各位英雄在，咱们一定绝地反击！拜托大伙儿了！”

　　　　众人边道谢边道不敢，面上却都喜气洋洋，热情高涨，信心十足，表示一定要为朝廷，为大周将这些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诛尽赶跑！……

　　　　将士们笑骂了一阵，随后开始将立了大功的门板拖上了筏，把上面被射得密密麻麻的箭矢往外拔……满载而归，大收获啊！

　　　　他们原本是准备了不少盾牌的，可沈默云说，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用门板！

　　　　此刻看出来了！还是这门板好啊！虽然顶起来费劲，可就冲收获到的这比刺猬刺还要密集的利箭，这买卖也是做得划算！

　　　　“不错啊！这些门板上的利箭收集一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

　　　　“倒是可惜了咱们刚刚为了将南军聚作一堆，阻止他们往外游的那些箭！咱们射了好几轮，浪费了小几千的利箭呢！”

　　　　“那倒不会！”

　　　　沈默云笑得很有把握。

　　　　“哪里会浪费呢？记得当时我让你们不一定要射人，只要将利箭落在他们眼前挡住去路吗？那些箭飞过他们的脑袋都射去了外围，所以大部分应该都没被火烧毁！烧毁了也不要紧，反正箭矢最重要，咱们最紧缺的就是箭头！只要箭头在，咱们湖心岛可有的是竹木来做箭杆，有的是动物毛做箭羽！

　　　　你们别忘了，今日可是东风！笑言，一会儿让穗儿带人准备了网兜，去湖面上捞一阵，保证硕果颇丰。”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劫后重生的感觉很不错！

　　　　而原本听似憋屈的退守还能取得如此成果更是叫人畅快！所有人胸中激荡，情绪饱满，斗志高昂……

　　　　刚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朱景炽损兵折将，至少丢了一百来人的性命，小几百人的战斗力！

　　　　这个数目对他来说或许不算是什么，可对他们，已是巨大的成就了！

　　　　沈默云微愁。

　　　　此刻这一退，湖心岛将是他们最后的一个点！若是待到朱景炽弄来船只后援兵还不至，那他们便被瓮中捉鳖了。

　　　　到那时，不但是朱景炽，就连将死的朱广恒，也不会放过他们！

　　　　提到朱广恒，这也是个大麻烦！

　　　　此刻的他，下一步如何走，很值得关注！

　　　　说话间，笑言却是拉了沈默云回头看。

　　　　原来，玉带桥上，暴怒的朱广恒已带人出现在了湖边，与朱景炽和他的人形成了对峙状态，剑拔弩张……

　　　　这是沈默云苦等了许久的一刻！

　　　　可他，这也来得太晚了！

　　　　……

第一三九二章　漏算

　　　　叔侄两个各带人马在白玉桥上狭路相逢……

　　　　沈默云有些激动，她多希望这群人拔刀相向，拼个你死我活！她心砰砰跳着，示意船儿停下，带了极大关注看了去。若是那般，她将毫不犹豫杀回去，送他们一场箭雨！……

　　　　其实，她心底里对朱广恒是失望的。

　　　　按理，从朱景炽炸开伯爵府侧门时，朱广恒就该急吼吼赶来的！毕竟，在他的意识里，太后太子都在伯爵府里，而他的性命，他的爱人，他的将来，他所有重要的一切，又都押在了他们身上。绝对不容有失！

　　　　沈默云算到了两路反军一定会分开行动。

　　　　她之所以给水榭设计一场大火，还有一个隐性的原因。

　　　　水榭的位置高，大火一起来，便可以一目了然，届时可以为朱广恒快速指明方向，迅速杀到水边！

　　　　沈默云本以为，他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定能带人赶到！

　　　　没错，其实她的首选方案，便是打算借刀杀人的！

　　　　所以在朱景炽冲进伯爵府到水榭起火，她都一直在尽力拖延。为的，就是在等朱广恒！

　　　　她多希望朱广恒及时赶到，届时他见朱景炽开始下死手，为了爱人和性命，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先前有聂琰的阻挠，她始终没法面对面与朱广恒正式做交易。而此时，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也用不着以“解药”和太后太子相胁，甚至都用不着发声，就可以让他们先行恶斗！

　　　　到时候，坐收渔人之利的就是自己了。

　　　　而朱景炽腹背受敌，他长了翅膀也飞不了！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下朱景炽，那么，这场乱局，南边的大战就都可以平息了！

　　　　至于朱广恒，他受制于自己，更是不难收拾。

　　　　可朱景炽到底老辣，定是在炸开门之后还留了后手拖住了朱广恒！她的谋算到底是未能成功！她与朱广恒，还是错过了……

　　　　此时此刻，两路人马各自心中都有怒火，眼看战事就要一触即发。

　　　　暴怒的朱广恒一身黑色战甲，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他已经拔了刀，而他的人也都拉弓或举剑，冲着朱景炽严阵以待。

　　　　朱景炽却始终面向湖面的他们这一边，根本没将朱广恒放在眼里。

　　　　好一会儿，他才悠悠转过了身，淡定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朱广恒，他竟然放下了手中的刀！

　　　　这是……又合作了？

　　　　沈默云很是失望！

　　　　朱广恒对着朱景炽咆哮了几句，随后便转身，带着他的所有人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不，不是合作，他们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沈默云笑了笑，自己失望什么呢？这才是情理之中不是吗？此刻看见自己全身而退，朱广恒纵然受了背叛之气，可到底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此刻的他们如何会如了自己之意？他们除了拼杀，各自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尤其是朱广恒，沈默云已经从太后那儿打听到了，他的毒发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他半夜中毒，此刻已近午时，他只剩下一半时间了。

　　　　他自然不知他的解药已经被毁，对他来说，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太后拿解药！

　　　　这么一想就明白了。他与朱景炽已经没有了信任，此刻自然只能先放下仇恨，为达各自目的，各自为营。

　　　　他必定是要想办法来湖心岛讨要太后太子，谋得解药！

　　　　进入湖心岛只有两条路！

　　　　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将各占一处，一方在长宁伯府，另一方在宫中，各作准备！之后谁能成功，就各凭本事了！

　　　　沈默云打了个冷颤。

　　　　朱景炽对湖心岛势在必得自不用说，可朱广恒那里呢？纵然自己手上有人质可以威胁他，可他若发现他已死路一条，一定会在临死之前拼个鱼死网破，以报此仇！

　　　　换句话说，自己一行人在湖心岛上，将有可能同时面对两路反军！腹背受敌的，成了自己这群人！

　　　　还有，聂琰那个滑头！

　　　　也不知他有没有将朱广恒中药之事告知给朱景炽……

　　　　沈默云刚一直盯着站在朱广恒身后，一身银甲的聂琰，他依旧跟着朱广恒走了。

　　　　他这个叛徒，两边他都投靠了！

　　　　鹿死谁手还不知晓，他一定不会向朱广恒暴露他们聂家已经叛变！他能叛变一次，自然也能两次三次。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告诉朱景炽，朱广恒已经身中剧毒！

　　　　墙头草罢了！

　　　　他一定在等最后的成事者，为聂家选择最终的立场！

　　　　等等！

　　　　墙头草？最终的立场？

　　　　沈默云想到了聂家人一贯过大的野心和狠辣！

　　　　他们若是能生存到最后，什么才符合他们的野心？为了实现这野心，狠辣又算得上什么？

　　　　只怕……

　　　　这聂家未必没有打了黄雀在后的主意！

　　　　若是他们也想着最后收官……

　　　　援兵若不到，湖心岛上，朱景炽，朱广恒，自己这方，最终将难逃一战！

　　　　这，真不好了！

　　　　沈默云眯起了眸子。

　　　　自己若是聂家，会怎么做？

　　　　朱广恒中了毒，没有解药，必死！

　　　　那么实际只剩下两方。

　　　　这两方已经势同水火，他要想收官并不难！

　　　　所以，聂家一定会保存实力！等着发动最后一击！……

　　　　沈默云越想越心惊，越算越确实！

　　　　可不是吗？即便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