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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什么这么做？！小钱就罢了，大强跟她有仇吗？”曾警官激动道。
　　湛明婵垂下头，“或许你该查查强警官经受过的案子，有没有和成灿有关的。”
　　曾警官忽然一怔，“你等着。”背过身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湛明婵找了个地方坐下，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的傀儡虽然飞速赶过去，但显然已经被击破，这又一次印证了简画蝶的强大。普通的傀儡已难以对付她了。
　　出了这件事后，湛明婵没法再盯着叶姗，只能让她回去，不过也诚恳地塞了一个强有力的符咒给叶姗，又派出几个傀儡跟踪她，就算无济于事，也总比一无所知强。最后还叮嘱道：“简画蝶又一次出动夺取人命了。如果你看到‘翅膀’，那么请你立刻联系我，不要有任何犹豫。如果你想起了什么，也请立刻联系我。我会尽全力确保你的安全。”当然，她感觉自己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叶姗的表情是不耐烦和麻木。或许她依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她虽然着急，但也不得不宽容这一切，毕竟对叶姗而言，自己的确是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陌生人，在网上论坛有个ID，顶毛个用啊，又不能当人品合格证来使。
　　不多时，打完石膏的小钱警官过来了，大家一起等着大强的手术结果，同时也在曾警官的请求下，跟湛明婵讲了事发经过：“——是贺希希，绝对没错。队里发过通告要求大家发动线人寻找这个女孩子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一点都没变。只是很憔悴，瘦了不少，气色不好，但是我看她当时目光清晰，说起话来，声音、语气都很正常，走路的步子、上车的动作都很平稳。”
　　“她当时都说了什么？”
　　“我是贺希希，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我愿意把真相告诉你们，包括我的失踪、童韵、安品然与容珺萱的遇害。”小钱警官说，“很流利、很清晰的话，所以我也记得很清楚。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平静，也一直在看着我们，没有丝毫畏惧。”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吗？在车上你们有没有说话？”
　　“没有。实在找不到话说，大强在后头看着她，我在前头开车。”吊着胳膊的小钱警官摇摇头，“当时路上车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所以我的速度一点都不快，方向盘也
　　没打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受我的控制了，甚至我踩刹车都没用。”
　　“车祸发生的瞬间，你有听到或者看到、感觉到古怪的事情吗？之前呢？当真你们三个一点都没说过话？贺希希一直坐着不吭声吗？”
　　小钱警官坐下来，沉思了好久，“细节嘛……我记得出事前一分多钟吧，我调了一下车内的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大强的表情有点古怪。他当时看着贺希希，表情古怪，但他旁边的贺希希低着头，没出声。”小钱警官扬起脸，目光很散乱，又慢慢凝聚起来，“当时我没注意，因为我在开车。但是现在你让我想起这一段，我觉得……以我的经验，我觉得大强当时的表情是恐惧。对，恐惧，极度的恐惧。”他直起脊背，认真道。
　　恐惧。
　　曾警官打完电话了，“大强经手过五年前成灿自尽的案子，他当时负责收集并汇总、提供所有证人证词。”
　　“那是简画蝶，不是贺希希。她的目标只是强警官。所以钱警官虽然正面受到撞击，但反而没有大碍。”湛明婵轻声道，“大部分情况下，简画蝶不想伤害无辜。”
　　曾警官沉默片刻，“小季也是无辜的。”
　　“他确实是被安品然唆使恶鬼所害。”湛明婵有点累了，虚弱道，“迄今为止，简画蝶亲自杀害的无辜，可能只有苏琳一人了。所以我觉得苏琳依然是一个侦破的重点。”
　　“我觉得重点是等待手术结束。”曾警官冷冷道，随后大家都不再开口。
　　手术持续着，八点多的时候，队里和局里的领导先后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湛修慈，直截了当说要接走女儿，自然无人能反对。就连曾警官在这种情况下都是躲到一边装作不认识湛明婵的样子。湛明婵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乖乖和她老子上车回家。因为实在是太疲倦了，湛明婵上了车就睡去，迷迷糊糊地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她不情愿地张开眼，坐起来，发现已经回到了主宅，车子刚进院，还没入库。手机一亮，是曾警官给湛明婵发了短信，告知她手术成功，大强警官虽然还在昏迷中，但是已无生命危险，只是是否会留下后遗症，有待观察中，又告知她，队里已经准备好正式向贺希希发出公开的通缉令。
　　湛明婵见没伤到人命，心中的挫败与愧疚感略略减轻，却忽然注意到引擎声没了，抬头才发现车内后视镜中，湛修慈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目光格外锐利。虽然那目光，她看了十八年，但乍然对上后，依然心里一阵的发紧，有点畏惧地低下头去。
　　“如果你能在两周之内通过叶姗逮住你想逮
　　住的……”湛修慈淡淡开了口，“这件事，我就随你。”
　　湛明婵半惊愕半惊喜地抬起头，“您说什么？”
　　“叶姗的事，目前我压着没让告诉齐家。”湛修慈说，“齐家目前还在调查成灿和简画蝶身边的所有仇人，傀儡派出去无数，一定要抓住……不过叶姗不是成灿的同班同学，暂时还没被列入调查的对象。但是齐家的情报网也很发达……我知道你的反傀儡跟踪术很好，这也是你唯一能让我放心的地方，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我对齐家能力的了解，两周，已经是他们找到叶姗的最保守的时间了。如果在齐家发现叶姗之前，你没把你的活儿干完，就给我乖乖撤出来，把地方腾给齐家的人。记得，我不想和齐惠风起冲突，我承受不起，湛家也承受不起。而你，一样承受不起湛齐两家失和的后果！”他看湛明婵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并无别的反应，遂微微提高声音，“听见没有？！”
　　湛明婵急忙点头，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至少争取到两周。这两周内，她可以放下对齐家那边的顾虑，全力以赴。
　　她高高兴兴地回了房，湛修慈一面吩咐傀儡把晚饭热好给女儿送过去，一面回了书房，湛明儒进来汇报一天的事务，湛修慈专心听完后，道：“叶姗的事继续压着。”
　　“好。”湛明儒果断应了，目光却微微晃了一下，湛修慈盯着儿子的瞳孔，“不明白？”
　　“父亲您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争取齐惠风么？”湛明儒低声问。
　　“齐惠风当然要争取，而且在湛修则和我们之间出现一个明确结果之前，就得让他站到我们这里来。他的女儿，我是聘定了。”湛修慈呷干了杯子里的茶，湛明儒立即伶俐地给他续上半杯，恭恭敬敬奉上去，“那您为何还要隐瞒叶姗的事？不去及时通知齐家，让对方感激之余更加坚定站到我们这边呢？叶姗，这个和成灿同校邻班的女孩，很有可能是最新的目标。盯住了她，迟早就能盯住……”
　　“你怎么能保证对方发现无下手之处的时候，不会暂时弃了叶姗而选择他人呢？今天发生的那场车祸就是个例证。你妹妹傻，就没想过贺希希出现的地点，离叶姗住的医院就差了两条街。”湛修慈冷笑。
　　湛明儒垂首肃立，“明婵对南城确实不太熟悉。”
　　“她对什么都不熟悉，就连家里的敌我关系，她也不熟悉，你不用给她开脱。如果不是看她把自己折腾成那个鬼样子，我才不会松这个口。”湛修慈淡淡道，“正好，也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她到底能施展出多少能力，顺便还能考察一下齐家的反应速度。齐惠风最
　　近的自我感觉可能太好了，是该让他醒转醒转……还有那个姓曾的警官，暂时不用管，看他也是个有分寸的聪明人……”眼睑轻轻一垂，不知思忖着什么。
　　湛明儒谨慎道：“齐惠风派出心腹和湛修则那边已经不是接触一次两次了，既然他如此反复无常，为何我们不能在这次的事件中，暗中帮着明婵呢？若是咱们比齐家提前抓到对方，再拿到口供或者别的什么证据，那么以此为把柄，我们便可以制约住……”
　　“愚蠢。”湛修慈甚至都懒得睁眼，“这就是你的脑子想出来的计策？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还不如湛修则那边！就这么点破事，可大可小的，你就是抓到手里了，也顶多是让齐惠风吞个苍蝇而已！给我记得，打蛇，就要一棍子打死！不要拿着你的棍子逗弄它玩！记得我们是要争取齐惠风，不是羞辱他，然后把他彻底推到湛修则那边？还是说，你已经选好了齐家的新任继承人，有能耐让他随时代替齐惠风上台了吗？！只要齐惠风还控制得住齐家，只要齐家还是玄黄界世家之一，你就得把分寸把握好了！”
　　湛明儒噤口，半天不敢吭声。湛修慈睁开眼，再呷了几口茶，“明天让医生过来给你妹妹把把脉。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那么大的人了，从不会照顾自己，还总是自以为是！”
　　湛明儒规规矩矩地应了，又迟疑一下，“薛家那边……？”
　　“盯紧就行。但是别让齐家发觉。还有，让明磊把那些东西拿给明婵，童韵的沙画，从贺希希家里找出来的那张海边照片，还有安品然手里的名册复印件，顺便告诉她这句话——”湛修慈沉沉道，“这才是联系，你到底懂没懂。”


☆、第八章　合种

　　面对湛明磊送来的这些迟到的证物，湛明婵在感慨、惋惜之余也在奇怪父亲为何开始松口，这后面是否又隐藏了什么新的阴谋。不过她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为了破案而已。
　　童韵的那副沙画，正面是普通的校园风景，有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手牵手走过通向校门口的狭长甬路。湛明婵一眼就认出这上面画得，正是成灿和童韵一起就读过的展新中学的校门口。而这张沙画的背面写着：年少时的友谊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字迹清秀，却没有署名。
　　安品然手中的名册是复印件，湛明婵估计这个时候，齐家已经介入进来，所以原件或者销毁，或者交给了齐家。但湛修慈能保留复印件，也真是不易。这份名册其实就是一份东阳区八十中学的家长会的出勤统计表。湛明婵很容易地从里面找到了成灿，以及她后面的家长签名：简画蝶。
　　将两边的字迹对比一下，湛明婵初步确认沙画背后的字，也是出自简画蝶之手。那么童韵手中的沙画就如同方珊美手中的刺绣手帕一样，都出自简画蝶之手，也是简画蝶所送。或许这是简画蝶为了帮助女儿成灿建立一个良好的人际关系，而做出的一种努力。但是实际结果是，这份努力是没有效用的。
　　湛明婵摇摇头，最后拣出的是从贺希希家里得到的那张海边照片。这张洋泽二小的海边合影照相，在梅展手中有一张，因为是一个班集体出游的相片，所以腾印、温彦哲、姚窕和黄丝妙手中都应该有。当然也包括成灿与贺希希。或许另外几人手里的照片都已作为他们的遗物而一并火化，但是好在贺希希家里还存了这张十多年前的相片。
　　但是这张相片又能看出什么呢？湛修慈为何特意从贺希希家要来了这张相片？而不是别的？尤其是那一句“这才是联系，你到底懂没懂？”又包含了多少深意？
　　湛明婵继续注视着这三样新得来的证物，又摆上了方珊美的那方刺绣、安品然手中的贺希希的蓝色发卡。最后看得眼睛都花了，感觉脑袋也胀了。可她绞尽脑汁了这么半天，依然没有堪破父亲托二哥捎来的这句话。
　　到底什么才是联系？难道她们都是成灿的相关人，这不是联系吗？她们因为欺负过成灿而得罪了简画蝶，成灿最终可能是因为长期被孤立、冷落、虐待、欺侮最终因为某个导火索——或许是成金，而自缢身亡。而简画蝶的失踪或许是为了暂时避难，或许是因为某种变故，她力量不够，只好退去……
　　不对，还是不对。湛明婵轻轻摇头，即便上述推理成立，也难以解释为何简画蝶会有那么强劲的力量，接二连三击破她的傀儡。就算是她学艺不精，但齐家呢？也是搜寻多月，未有成果。简画
　　蝶智商之高、心计之深、法力之强、怨念之深重，实在是远超正常值。湛明婵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乱乱地想着，或许简画蝶在这五年间经历了什么事，力量才会变得这么强大……
　　翅膀……
　　这两个字鬼鬼祟祟地溜入湛明婵的脑海中，睫毛轻轻一眨。
　　翅膀……
　　苏琳没提到过翅膀……方珊美，黎洛琼都没有提过，或许不是她们没见过，而是根本来不及跟自己说，那时候自己也没注意这些，她们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而童韵给自己留下了一堆一堆的两边的翅膀并不对称的蝴蝶剪纸……贺希希、梅展都说看到过翅膀的影子掠过梦里河……安品然也承认看到过翅膀的阴影……还有季警官，说一边大一边小的翅膀……
　　等一下……湛明婵缓缓张开眼，盯着天花板。
　　童韵的蝴蝶剪纸的翅膀，是一边大一边小；季警官也准确地说出是“一边大一边小的翅膀”。季警官是刑警，敏锐而头脑冷静，所以在紧张、危险的时刻，他的证词往往是最可靠的。如果他说是一大一小不对称的翅膀，再结合童韵的撕纸……
　　不要小瞧一个精神病，思维不正常的时刻，童韵所观察到的往往是正常人的盲点，而这些盲点，才是堪破真相的关键。
　　湛明婵一骨碌坐起身来，她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虽然她意识到这个点，以前也曾进入过她的脑海，只是被滚滚而来的事件给吞没，没能引起她足够的重视。但是现在，当她重新正视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过去的某些细节，一个接一个滚入脑海。她立刻打开电脑，调出苏琳留下的全部的聊天记录：
　　1。佳涵遇害的那天晚上，我感觉到了奇特。因为楼道的电灯泡忽明忽暗，也因为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蛾子围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灯泡绕来绕去，让人厌烦。
　　2。吵架声消失后，佳涵没回来。我实在不放心，就出去找她。不过那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空的吓人。静得出奇。我只看到一堆讨厌的飞蛾绕着我转来转去。
　　3。那天你突然下线后，我实在受不了一个人的房间，于是就出去走走。在那个静谧的走廊里，那个很可能是佳涵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只有那红色的沙发、粗大的暖水管、冷冷的月光，不知是谁推开了窗，我总觉得那天晚上的风，冷得刺骨。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除了我以外，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那几只讨厌的蛾子。
　　4。我出去找青叶的时候，不得不穿过那令人作呕的飞蛾阵……
　　5。我惊惧交加，但不得不跟着鸿子一起出来。走廊依然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飞蛾转悠……
　　6．从电梯里走出来，烟雾缭绕，飞蛾乱窜，大钊就那样傻呆呆地躺在红色的沙发上……
　　咔。湛明婵松开了搜索“蛾”的鼠标。她怔怔坐了好久，长长出了一口气后，靠住椅子背——童韵撕出来的“蝴蝶”翅膀是一大一小，季警官看到的翅膀是一大一小，梅展、贺希希、安品然却只说看到了类似蝴蝶的翅膀……
　　如果……
　　湛明婵手中的铅笔在白纸上游走着，勾勒出两个大小不一的翅膀……
　　如果一边是蝶，一边是蛾呢？
　　简画蝶……你很想真的从茧里出来、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吗？
　　《妖灵录》、《志怪记》、《幽冥行》、《清平辑录》、《祥云三签》中都有明确写过，合种一般有三个结果，第一是异种不通，不幸早夭，这个是最多见的；二为力量相冲最终畸形，这个的比例仅次于前者；三则各取长处、力量强劲。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没有。典籍中早有详细记载以及收服过程。
　　但是——湛明婵从书柜中重新翻了翻这几本书后，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合种妖灵固然有更加强大的可能。但是……蝶和蛾，都不是强大的妖族，自身力量十分有限，即便合种成功，力量增强，也不应该强到今日这个地步。自己、齐家，几个月了，竟连她的真容都没见到。
　　是自己学艺不精又漏了哪点吗？湛明婵又起身翻出整整十本厚厚的《志异宝典》，这是当年五大世家——湛、应、齐、薄、宗合力编撰的一部关于魔、妖、鬼、灵、怪、精、异的种类汇总，每个条目下都细细阐述了这一种类的渊源、特征、力量、寿限等等消息，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异类百科全书。在实用过程中，极大的方便了玄黄弟子辨识所遇异类。当然，每个异类也都是按照一定层次逐一进行介绍，譬如“妖”这个条目，划分就十分复杂，从动物，到植物，到家具，甚至到电器，万物皆有灵，有灵便可化妖。刚刚查到的“合种”也最常见于妖族，当然这个与半妖、人化妖、妖鬼等一起被列在“妖”类的附录中——因为和之前那些妖族种类比，这些情况在实战中，其实还是很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