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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来得真准时，殿下。”
　　菲利普露出满意又享受的微笑，“守时是合作的基础。”
　　安东尼脸上的笑容也被他轻轻一句话抹开。
　　毕竟没有人喜欢等人，也没有人喜欢不被人尊重。
　　“我想我今天可以向您展示一下实验的初步成果。”安东尼说到实验，就好象家长说到自己优秀的小孩，嘴角的笑容一再咧向嘴巴的极限。
　　菲利普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盘算着怎样挑起话题，逼那个神秘人露面。
　　安东尼领他走到一间会议室的门口。
　　会议室坐落在这层楼的正中，左右两边都是延入黑暗的走廊。
　　“这里真安静。”尽管知道这里的魔法师恐怕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但当他和安东尼单独走在这样一座寂静得只剩下脚步回响的走道时，皮肤上还是会立起一颗颗的小疙瘩。
　　安东尼神秘一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菲利普似乎可以预见藏在会议室这道门后的景色。
　　安东尼缓缓推开门。
　　厚重的黑色顿时像出笼猛兽，汹涌扑来。
　　让菲利普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安东尼手掌凝起一个通体明黄的光球，支起房间的黑沉。
　　菲利普眨了眨眼，用一声干咳掩饰自己刚才的胆怯，跟在他身后朝里走去。
　　会议室是空旷的，连应该有的桌椅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和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菲利普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要把自己从这压抑的氛围里拉出去，“如果我没记错，兰林冕下曾在这里授过课。”
　　安东尼微微一笑，“也许吧。”
　　他手中的光球渐渐升起，飘到水晶灯上，灯亮起。
　　菲利普感到眼前一片光明。
　　但当他看清楚四周的环境时，他突然又觉得，刚才的黑暗更具安全感。
　　安东尼炫耀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菲利普看着一尊尊被挂在墙上的魔法师尸体苦笑，“很抱歉，我从小所受的审美教育中，都没有关于这一课的记载。”
　　安东尼斜睥着他，“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他们生动的样子。”
　　菲利普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知道，他的机会即将到来。
　　安东尼嘴唇飞快地张合，墙上的尸体突然张开眼睛，碧绿的荧光从茫然的瞳孔中森冷地射出，犹如传说中的地狱鬼火。
　　随着他手掌翻动，尸体们慢慢从墙上划下，如浮云般，悄然无声地飘荡在半空中。
　　菲利普用手指重重地捏了下大腿，将浮上心头的晕眩强压了回去。他暗吸了口气，极力镇定道：“这样浩大的实验，恐怕不是冕下独立完成的吧？”
　　安东尼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踌躇了下，道：“其实，昨天我去见过海诺尔斯。”
　　“哦？”安东尼眼中精光一闪，“他是不是很不好受？”
　　“或许吧。他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菲利普眼神在空中尸体之间闪烁着，像是敬畏，又像是在忌讳，“他告诉我，使他受伤的人，绝对不是冕下。”
　　安东尼板着脸，对海诺尔斯的判断似是无动于衷。
　　“我只是觉得，除了守时外，坦诚和信任也应该是合作的基础。”菲利普说的话不大声，但极具分量。
　　安东尼道：“有时候，知道太多的事未必是好事。”
　　菲利普道：“但是作为合作的伙伴，我们应该一同面对任何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毕竟在未来，我们还将共同肩负起整个卡兰帝国。”
　　“哈哈……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
　　尖锐的女声猛地从四面八方像疾风骤雨班轰然泼来。
　　菲利普的脸色顿时刷白。
　　尽管在他来之前，他曾对这个神秘高手的身份想过千种万种的可能，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一项！
　　因为这个声音，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水晶灯忽地一暗，又恢复光明。
　　在灯下，一个身姿曼妙，容貌明艳的少女正含笑而立。
　　她的笑容那样温柔，又那样慈蔼，仿佛刚沐浴完圣光的圣女，浑身散发着如朝阳般暖和的光芒。
　　“琳达……”菲利普几乎想将那只大水桶把自己的眼睛好好洗干净，不然为什么眼前会出现如此不可思议的画面？
　　“好久不见，保罗亲王殿下。”
　　她缓缓行了一个礼，却让菲利普心中的怪异感愈加强烈。
　　就好象——一个黝黑又苍老的农妇穿上了公主的晚礼服，又好象一个举止高雅、气度不凡的骑士穿着小丑服坐在宴会里。
　　“您好，好久不见，琳达小姐。”无论在心底掀起多高的惊涛骇浪，菲利普的脸上依然表现得十分沉稳。
　　琳达眼中的眸光渐渐从温柔转向讥讽，“真不愧是亲王殿下，就算在这样尴尬又诡谲的场合，依然能表现得如此得体。”
　　“感谢您的称赞。”菲利普当作赞扬，照单全收。不过他的目光却扫向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安东尼，默默猜测两人的关系。
　　依然是师徒？还是合作者？还是……主仆？
　　不怪他这样猜测，因为自从琳达出现后，安东尼委实表现得太沉默了，就好象不敢做声一样。
　　琳达突然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
　　她一笑，傀儡魔法师像受了刺激般不安地朝角落扑去。
　　菲利普看着他们像野兽般毫无理智地彼此推搡，胃中酸水直冒。
　　琳达忽然收了笑声，声音低哑道：“我现在似乎有点理解，琳达的内心为什么会这样恨你了。”
　　菲利普猛地抬头。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亲王殿下。”她闭上嘴巴，如暮鼓般苍老又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胸腔透出来，“我还以为……我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
　　“你是……”菲利普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似的，双手无力地垂落。
　　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从他袖中划下，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他身后，空间微微扭曲，水蓝光芒乍现。
　　一个透明的水蓝泡沫凭空弹出。
　　泡沫中，海诺尔斯与罗可相携而立。
　　“琳达？”罗可瞪大双眼。
　　海诺尔斯直盯盯地望着琳达，皱眉道：“维安七世的灵魂？”


　　血暗

　　安东尼的目光慢慢从震惊中沉淀下来，阴冷地看着回过心神的菲利普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明智抉择吗？保罗亲王殿下？”
　　菲利普悄悄退后半步，挨近泛着幽幽蓝光的泡沫，微笑道：“不如安东尼冕下也重新考虑下您的抉择？只要您愿意，魔法公会就会得到卡兰帝国一如既往的支持。”
　　维安七世用着琳达的身体大笑起来，“作为将死之人，你的语气有点自大。”
　　罗可偷偷地拉了拉海诺尔斯的袖子，“他真的是维安七世那个老不死？他好象更加变态咧，居然把灵魂藏在女人的身体里。你有几分把握？”
　　真不知道光明女神最后是怎么解决他的，为什么他不但能活蹦乱跳，而且还越来越年轻？
　　“他身上有黑暗神的神格。”海诺尔斯缓缓收回凝视在琳达身上的打量目光，“不过只有一小半。”
　　罗可一拍掌道：“一定是他融合了黑暗神的鞭子里的神格。”
　　她掌声拍得清脆，将维安七世的注意力又吸了过来，“哦，小姑娘，你懂得可真不少。”
　　罗可眨着眼睛，露出天真的表情道：“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能够吸收黑暗神的神格？”
　　安东尼的精神陡然一振。
　　尽管维安七世的灵魂所寄居的是他学生的躯体……
　　尽管他与他已经是最亲密的合作者……
　　但是对他能够成神的秘密，他仍一无所知。
　　维安七世的嘴巴太严，每次他把话题带到这个点上时，都会被他东拉西扯，不了了之。
　　琳达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瞪大，好似要瞪出眼眶似的，恐惧、畏怖、害怕、震惊……无数情绪在瞳孔深处打转。
　　罗可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紧拽着海诺尔斯的胳膊，连声道：“负作用，啊，负作用出现了。”
　　“你们知道血暗山吗？”他突然又平静了下去，眼眸波光流动，将情绪推涌得细碎无形。
　　安东尼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引起他的警觉，让他好不容易吊起的谈性又缩回去。
　　菲利普也没有说话。
　　他现在想得是如何从这个房间里安全地走出去。
　　所以罗可只好开口，“你是说，和甘勒多夫大沙漠、冰寒极地、东海裂剑台并称为四大禁地的血暗山？”
　　维安七世诡异地笑着，“甘勒多夫大沙漠？冰寒极地？东海裂剑台？哈哈……你真是太抬举这三个地方了，它们凭什么和血暗山相提并论？它们不过是些环境恶劣、不堪生存的土地而已！”
　　环境恶劣？不堪生存？
　　……东海裂剑台？
　　罗可转头看着海诺尔斯。
　　嗯……那婚后她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居住？
　　“血暗山，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呆的地方，一分一秒都不行。住在那里的都是魔鬼！会吃活人、以撕裂活人身体为乐的魔鬼！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道德，也没有良知……他们就是一群禽兽！”
　　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罗可暗暗心惊。这究竟要遭遇多恶劣不堪的环境才能将那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逼成现在这副鬼样？
　　罗可安慰道：“好歹……你也算熬出头了。”成神应该算是熬出头的最高境界了吧？
　　维安七世低沉地笑起来，用他自己的声音，“不错，如果不是进入血暗山，我也不可能拥有融合黑暗神神格的黑暗能量，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罗可的目光突然和安东尼交汇。
　　两人诡异地同时闪过‘原来如此’的神色。
　　维安七世举起手，一条浑身黑亮的长鞭出现在他手里，“新任的海神，对战新任的黑暗神，这一定会又刺激又精彩吧？”
　　娇艳的脸兴奋得通红。
　　罗可见他的胸脯因激动而乱颤，连忙伸手遮住海诺尔斯的眼睛，“不能看，会长针眼的。”
　　海诺尔斯卷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扇一扇地撩拨着她的掌心，“针眼是什么？”
　　“……就是眼睛会变得和针眼一样大小！”她不厚道地发表着耸人听闻的危言，“很恐怖吧？”
　　海诺尔斯的睫毛又抖了抖，“还好。”
　　罗可决定加重诅咒力度，“……看了会变得和维安七世一样不男不女！”
　　痒痒地挠着手心的睫毛向下一敛，闭目不动了。
　　罗可舒了口气，却见维安七世所在周围的颜色越来越深，他的全身仿佛被乌云围绕，恻恻的阴冷向发射线般以他为中心，迅速朝四周扩散。
　　安东尼已经不知去向，不知是消融在黑暗里，还是预先避了开去。
　　罗可赶紧放下手。
　　海诺尔斯张开眼睛，夏日晴湖般蔚蓝的眸光渐渐冻结成冰冷，战意染上双眉。
　　菲利普又退了两步，落到他们身后，“海诺尔斯大人，我想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可以想象，如果双方打起来，绝对没有人又空去理会他的身体是否完好无损。
　　海诺尔斯双掌相对空握。
　　水蓝的光在掌心凝聚成球。
　　金发轻舞，无风扬起，在蓝色辉芒下流淌出浅碧的耀色。
　　菲利普看着他的侧脸，突然从心底衍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渺小感。因身世、容貌、才华、地位等无数优越堆砌成的固有骄傲在这一刻被敲得粉碎。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让他感受到了自卑。
　　他视线微微晃动，正好和罗可瞄过来的目光对上。下意识地，他绽开笑容，“或者，请海诺尔斯大人把我也放到他的结界里坐坐？”
　　才不要！
　　罗可立刻否决了这项建议。
　　两个人在一个泡沫里叫做甜蜜。三个人在一个泡沫里就叫没戏。
　　想亲热，没戏。
　　想暧昧，没戏。
　　连想牵个小手也一样没戏。
　　“海诺尔斯，我们把他丢回去吧？”
　　海诺尔斯手中光球的光芒蓦然大涨！
　　在通蓝的光芒中，菲利普先是感到眼睛一阵刺痛，随即身体轻盈得浮起，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亲王殿下。”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
　　菲利普睁开眼，发现黑暗和光芒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忧虑的脸。
　　首相大人的脸冲在最前面，惶惑地盯着他道：“亲王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他按了按太阳穴，想将自己从刚才那惊险又匪夷所思的一幕幕中抽离出来。
　　“如果殿下没事的话……”首相慢吞吞道，“能不能请您抬起臀部，把华基逊解放出来。”
　　菲利普楞了下，朝身下看去。
　　只见华基逊‘大’字型地躺在他屁股下，两眼翻白，豆大的鼻孔气若游丝。
　　首相又接了一句，“还是殿下已经有了新财政大臣的继任人选？”
　　“……”


　　决战

　　桑德莱上空。
　　乌云从四方向中间怒卷，汇集魔法公会白塔之颠。
　　阳光黯然消退。
　　黑暗猖獗地覆盖天地。
　　光明神殿死气沉沉，无声地沉寂着。
　　帝都的居民绝望了。
　　皇宫、魔法公会相继遭到毒手，毫无反抗之力。光明被重重黑暗笼罩，与世隔绝。在这样的时刻，他们还能指望谁来当救世主？
　　长电划空。
　　如水晶般透彻的蓝芒将乌云硬生生劈开一条长缝！
　　阳光重新莅临大地。
　　魔法公会的白塔塔尖蓦地犹如含苞般被无数道蓝色星片炸得四散开来。
　　吼——
　　惊天动地的龙啸从内部震荡着在阳光和乌云下变换莫测的白色塔身。
　　白塔某一层的窗口里，一个看上去苍蝇大小的黑影仓促地蹿了出来。他后面，墙砖如水花迸射。
　　帝都居民目瞪口呆地看着。
　　皇宫和红塔崩塌都在顷刻，在他们不知不觉之时，所以从来不知道原来看上去固若金汤的魔法公会居然可以倒塌得这般容易。
　　哗然落下的墙砖中，庞大的身影矫捷地冲了出来，直追黑影。
　　比人脑袋更大的眼睛，比人佩剑更森冷锐利的獠牙，比人的腰围粗数十倍的颈项……
　　“龙——”人类的呼喊在龙的咆哮浅显得那样无力和虚弱。
　　桑德莱在绝望中沸腾。
　　塔尖。
　　一个水蓝色的光球悠然地从倒塌扬起的灰雾中飘出。
　　它下面，像蛇般扭曲的黑烟如影随形。
　　“海诺尔斯，你没事吧？”罗可扭头，担忧地望向咫尺间的侧脸。
　　该死的安东尼，一大把年纪不学好，玩偷袭！还好空空感应到危险，及时从空间戒指里冲出来……不过，它冲的时候不能温柔点吗？那里面装的可都是她从兰林老师那里挖来的宝贝啊，这下可好，全当花洒了。
　　“没事。”海诺尔斯眼中怒光闪逝。
　　尽管他力量强大，却也不得不承认在战斗技巧方面，他还欠缺。
　　罗可低头往下看，黑烟中间，隐隐可以看到一张苍老的脸正向她露出诡秘的笑容。
　　“海诺尔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他刚才说血暗山的人好像有吃活人的爱好……”
　　水蓝光球猛地拉高数十米！
　　海诺尔斯右手手指朝东方一指。
　　白浪从他指尖倾泻而出，瞬间便翻滚成一条与黑烟大小相若的水龙。
　　罗可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水花飞溅的白龙敏捷地缠上黑烟蛇，一边轻声问：“你不是可以降下神罚吗？这个威力又大又直接，为什么不用？”
　　“海神神罚只能制裁人。有权力制裁神的……是创世神。”海诺尔斯漠然地看着黑烟从水龙身体当中穿出。
　　“吼吼……”黑烟中的脸示威似的朝他们怒叫。
　　这边怒吼刚歇，那边空空嚣张的示威声紧接着响起。
　　罗可安心地拍着胸口，“空空好像占上风。”
　　海水被冲成两段后，极快地化作两条水龙，将黑烟半途拦截！
　　“吼！”黑烟仰头咆哮。声音未歇，黑烟突然湮灭，就像吹散的面粉，瞬间无影无踪。
　　只留下头顶磅礴翻涌的乌云，和脚下一望无垠的帝都……
　　看不到的弱小敌人比看得到的强大敌人更可怕！
　　罗可紧张地向四周搜寻着一切可能突袭的物质。
　　天上被蓝光冲开的乌云后面，阳光如溪流流淌，落在地上狭窄而绵长。阳光两边乌云密布，好似处处都是维安七世的藏身处。
　　水龙缓缓收缩尾巴，游走于泡沫周围打转，像个敬责的守护者。
　　罗可的心稍稍一定。
　　海诺尔斯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要怕。”
　　罗可控制着因为感动和担忧双重夹击快飞起来的心跳，“嗯……小心！”
　　水龙体内，无数黑点极速旋转，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挥发着海水。
　　它的身体如被抽干似的，越缩越小……
　　海诺尔斯挑眉，抬起手，幽蓝的光芒在手中流转，渗入水龙眉心。
　　它的精神顿时一振！身体再度膨胀起来。
　　缩胀犹如拔河……将水龙忽大忽小得变换不停。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