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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儿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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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冬真叫哭笑不得。眼睛剜了金玲好一阵,说:“真傻呀,还是装傻?唉,死丫头。”
  金玲紧咬着嘴唇,望着谢冬那种决绝的依恋、深深的无奈,说:“我送送你。”
  谢冬说,“千万别送我,马上就要走了,往后有事,写信。”
  金玲望着园林队接人的马车,叮当叮当走了;那三套马车的胶皮轱辘,就像从她心上碾过。
   。 想看书来

8金驼湾的节日(1)
一场大型的婚礼如期举行,这是金驼湾垦区的集体婚礼。地点在团部礼堂,其声势如
  誓师大会、庆功会。新郎新娘,好家伙,一百对哪!主婚人是王处长,证婚人是各营营长,
  如果营长是新郎,就换成教导员、副营长。副团长致辞祝贺。咦,团长怎么还是“单干户”?不好意思。恋爱自由,咱一号都没自由?真没来头!
  嗬嗬!唱歌,赛歌。
  三连——来一个!三连三连,呱叽呱叽……
  三连有谢冬做合唱指挥,女排有金玲领唱。那,绝了!
  来一个——《新城颂》,来一个——《南泥湾》!
  谢冬不在三连,金玲跟夏丹谈话去了。
  没劲,真没劲。喔——
  各单位聚拢会餐,大锅菜,大锅饭。
  苞谷珍子米饭,用铁锹出锅;素菜荤菜用脸盆上桌。红烧肉,爆三鲜,盆盆羊肉,溜鸡片。
  烟是莫合烟,酒是桶装二锅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整!可劲儿整!
  六六六,全来到,一心敬你呀。好到头。老虎,杠子,鸡。
  操场上,粮库旁,大路边,墙上,树上,到处贴着喜字儿。
  这场婚典,真是喜庆,它成了金驼湾的节日。
  喜酒喝罢,喜宴吃罢,最后一项是新婚夫妻入洞房。这是一百对新人结婚仪式中最难办的一桩。主办者为这场集体婚礼绞尽脑汁,最终没有解决“洞房”问题。在那些几十人挤一顶帐篷,几人住一个地窝子的当口,洞房啊,是何等奢侈的事情。
  但那些有麻烦的对儿是有洞房可入的,地窝子洞房门外加锁,不远处还有人站岗,不时会从室内传来女子嘤嘤的啼哭和叫骂声,唉,烦人,硌应球子地。
  三连长张文海是他们中间的智者,也是今晚的新郎,他向他的妻——燕儿,低声说了几句,便向众人高声道:
  “三连的同志们注意啦,新郎新娘出列,听我的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三连为你们有所准备,但是很简陋,很寒酸,眼前只是暂时的困难,这里我先给大家道歉,不好意思。但是,我保证,往后不但有新房,还要有套房、楼房。一会儿团里派拖拉机送我们,回到连上,由指导员安排,有大户房,十家一厅,就是连队的大食堂餐厅,各家各户用太平洋大床单隔开。”
  有人问:“是临时的吧?”
  张文海手一挥道:“当然是临时的,要不我们那些小年青到哪儿去打饭、喝面条?”
  又有人问:“连长,你也跟我们一起拉太平洋床单,钻蚊帐吗?”
  张文海说:“我就不啦,在连部办公室凑合一宿。”
  那人又说:“还凑合呢,美得很哩!你搞特殊化嘛。”
  张文海说:“是有点子特殊。我怕晚间有电话,耽误工作。哦,我顺便强调一下,夜间大家要有所节制,动静不要太大。床是红柳棍,苇把子,床铺不是很结实。再有呢,民间还时兴闹洞房,还有让童子听洞房,那你们就要注意火力,不要猴急,不要太猛,不要穷叫唤,弄出个锣鼓喧天似的,就不好了是不是?往后,话不好听,对吧?二天,大家还要见面,让人家问个球长啦毛短啦,也不好言传,没错吧?所以呢,我不说啦……想去吧。”
  新娘子们一听,就炸了窝,一个个说:“婚不结了。还说,结婚结婚,昏个头!”
  三连长张文海的那一番话,与其说是“画蛇添足”,还不如说是“摸了老虎屁股”,而且是摸了母老虎的屁股。接着这些个湖南女兵就哭将起来。

8金驼湾的节日(2)
她们都在拖拉机车箱上坐着,早就号成了一个个东倒西歪。
  咦嘻!这个张文海!你早该夹住,悄悄地处哈。
  下了车,张文海就被司务长的新媳妇给薅住了。
  张文海甩都甩不脱:“行了哟,嫂子,把人愁得一个还(嗨)!”
  “不行!”她说。“我不入公共洞房。”她又小声说。
  “这是连里领导决定的,你去找指导员去。”张文海没招了。
  在家安顿婚礼、洞*宜的指导员,不愧为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早把一套套的路子想得那个细。
  三连的老兵多,今天的新娘新郎就多,难点也就更多。
  三连的指导员已有家属,号称“过来人”。他把今日的结婚进行曲,真正导演成了一幕精彩的话剧。连队的大餐厅,在外观上,已被装饰一新,面目全非。食堂门口居然连根刨来两株白桦树,陪衬了一些红柳枝及其他灌木。又用绳索绑结了一些瓜蔓藤叶,食堂从外观看就成了一座园林宾馆。
  从车上下来不得的新娘们,黑灯瞎火地走着,眼泪鼻涕哈喇地流着,被早已安排好的人搀扶进洞房,走着走着,眼前突然一亮,又转忧为喜了。
  心想,张文海干吗呢,把一个好端端的吉日,说得可怕球子地,太夸张了嘛。
  走进洞房,居然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边十个门洞,十间新房。
  新人们也就欢天喜地地入了洞房。
  又有人想起了张文海的警告,什么“别猴急呀”,什么“火力不要太猛”啊,岂不是杞人忧天吗?唉,张文海,你也黑肚子一个——吓唬老百姓呢!
  还是原先隔成单元的太平洋床单,只不过在有图案的地方,贴补了胖娃娃,别上了风景画,装饰了橘子、梨子、花生和红枣以及葡萄架。哈!新郎新娘那份乐呀,真是幸福啊。
  还是事先挂好的那顶蚊帐,只不过钻进去,就感觉像进了天堂。
  有人又说,“一会儿给张文海捎个话,叫那个怂再不要装神弄鬼,快出来喧喤唦。”
  司务长的新媳妇叫兰子,兰子这会儿还在和指导员不依不饶地讲理论道。
  兰子说:“指导员,不是我不随大流,不是我不给连领导面子,我们家那口子,打起呼噜来,还不把大食堂的屋顶给掀翻啰。他是司务长,日后还怎么给大家伙弄饭,还不叫人当成笑话,笑掉大牙。”
  指导员说:“你拿个方案吧。”
  兰子说:“哪儿来哪儿去呗,非凑在一起呀?”
  张文海说:“那不行。叫我们完不成任务啊?那要挨批评。”
  兰子说:“非进公共洞房吗,别的屋就不成吗?”
  指导员说:“只要你们今晚正式结婚,哪儿做洞房都行。”
  兰子问:“指导员,此话当真?”
  “当然。”
  兰子又问:“连长,你也当真吗?”
  “当真。”
  兰子说:“连部不是连长的洞房吗,上半夜俺们做洞房,下半夜连长做洞房。中不?”
  张文海说:“好,就这么办。”
  三连的食堂洞房花烛夜,十杆红柳床垮了九杆。
  而连部洞房却无声无息。
  天明时分,只见张文海和他的新娘燕儿,在连部办公室门外的台阶前搂在一起睡着了。鬓发上和披着的军皮大衣上,已有薄薄的寒霜。
  接着人们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呼噜声,夹杂着老司务长的磨牙声,一阵阵从连部办公室传来,张文海惊醒地站起:“怎么,有电话吗?”
  

9路到头了,拐一个弯儿
接送谢冬的车把式尕老汉原本不叫这名儿,人们叫顺嘴了,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尕老
  汉精瘦,精明,身板硬朗,黑发如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爱喝两口烧酒,也就是咸萝卜干、盐蒜瓣侍侯。陕北的信天游啊,酸曲呀,唱得可美!
  哎哟,那曲子唱的呀,浪的不成!尕老汉的歌,嘎嘎的,悠悠的。园林队的人稀罕,谢冬也爱听。那些女娃儿也躲在门后听。
  谢冬说,那些个曲儿呀,让他想起幼年的老家陕西绥德的沙棘林。
  卸完车,谢冬说:“谢谢您了,刘雨村同志,休息吧。”
  尕老汉定定儿地望着谢冬,说:“队长,你咋知道我老汉的名儿,那是开工资用的。咋一到就认得我呢?”
  谢冬说:“刘叔,您走南闯北,风风雨雨,我敬重您。”
  尕老汉抠出一撮莫合烟,捝在一小张报纸上,谢冬接过卷了,点燃,说:“您要帮我。”
  尕老汉手战栗着说:“古人言,士为知己者死,有事儿,就言传!”
  谢冬点点头,长长地吐了一团烟雾。
  尕老汉将马牵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小谢呀,园林队是块没肉的骨头哦。”
  谢冬认可地点点头。园林队总共五六十人,也就一个加强排,可这些角色,都不是一般的主;有井冈山跟军长牵过马的马夫,有南泥湾打过锄头的司炉,还有解放军、起义军人、部队职工、随军家属,近期又有自动来疆的所谓盲流……
  凡此种种,不在少数。
  居功自恃者有,小病大养的有。还一些人,又秧秧干干,啥战斗力,啥积极性,甭提。日子过得颇烦呢。大食堂的瓜菜都不能自足,口粮靠调拨,被服靠下发,已经开春了,种子、农具、肥料都没有着落。
  谢冬啊,这哪叫走马上任,完全是自己下套做药嘛。
  但他觉得,上级派他来,是很正确的,他有很多工作要做。
  尕老汉已经回马号去了。
  愣在那儿半天的谢冬,让莫合烟火烫着手指,才缓过神来。
  哎!今天是什么日子?咳!差一点儿误了大事,今天是弟弟阿勒汗的婚期嘛。
  马号旁边有一间土坯屋子,尕老汉正抿着小酒,唱着“拉上妹妹的手”呢。
  他望而生畏的样子,低声说道:“嘿嘿,就好这一口。尝尝?”
  谢冬说:“改天,我让您一醉方休。刘叔,把枣红马借我用一下,明儿送回,中不中?”尕老汉说:“队长哎,啥不是你一句话嘛!”
  谢冬也不备马鞍,跳上马背,呼啸而去。
  尕老汉望着谢冬的背影,心里在说:“这小子,是块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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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芳草湖边,阿妈的心愿
芳草湖边,哈尼肯的庭院,平房已经改成二层小楼。宽敞、幽雅、闲适。楼下院内院外,新鲜的牛羊肉还散发着热气儿;那堆积如山的烤馕、馓子、油果,金黄而又华丽。
  各种鲜果、干果一溜摆在长条桌上,最惹眼的是硕大的红石榴、黄苹果、香梨。
  成队的马群、勒勒车正在朝婚礼现场而来。
  哈尼肯说:“谢冬嘛,一定是遇到了麻烦,要不早早地就回家来啦。”
  阿勒汗东张西望,新娘不快地说:“不是在找哪个姑娘吧?”
  新郎说:“别克扎达——谢冬,我三哥。”
  太阳已经下山,酥油灯点起来了,羊尾灯燃起来了。哈尼肯的庭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哈尼肯举起马鞭唱道:
  挂在那天上的圆月亮,
  望着我幸福的阿勒汗,
  接受对新娘的祝福吧,
  我们把这杯美酒喝干。
  哦欧——干!
  众人抬起右手唱道:
  美丽无双的阿依谷丽,
  来到我们的芳草湖畔,
  快向来宾们鞠躬吧,
  我们把奶茶斟满。
  远处的马蹄声急促地传来,谢冬,他跳下马背向达当、阿郎请安;面对新郎、新娘唱道:
  奋起四蹄的小马驹啊,
  从此可以尽情撒欢,
  祝愿我的手足兄弟呀,
  蜜一样的日子圆满。
  哦噢——
  庭院里响彻云霄的歌声:
  功德无量的父母啊,
  如旭日端坐在云端,
  愿您福如科克托海,
  把干渴的心田浇灌。
  一对新人走向内室,人们把花瓣撒在他们身上。两个幼童紧随其后。东不拉手席地而坐,
  唱起更加欢快的歌。
  谢冬递上来礼包,是新崭崭的五百元钱。
  阿勒汗推辞着:“三哥——”
  谢冬说:“自家兄弟,还要讲客气啊,不要多说了。”
  人们又簇拥着谢冬喝酒。人们将欢聚到天明。
  夜深了。一只公鸡开始打鸣,守家犬阿里也叫了几声。
  哈尼肯夫妇还在跟谢冬喧喤,早就把一壶盆酸奶子喝完了,哈尼肯披上谢冬送的军用皮大衣,老少三人,叮咛叮咛说到兵团,说到新城,说到金驼湾。
  达当问道:“唉,谢冬,你在农场是丫头子的头头?”
  谢冬说:“女子排排长。”
  阿郎问:“女人的排长,不就是女儿国国王嘛。”
  达当问:“有没有啥情况?”
  谢冬说:“我现在已不是排长了。”
  阿郎说:“找一个最好的姑娘当媳妇,我等着抱孙子呢,洋缸子(女人)有吗没有?”
  谢冬说:“有倒是有,恐怕不成。”
  达当说:“为什么不成?”
  谢冬说:“我还太年轻。”
  达当说:“你弟弟都要当爸爸啦。”
  阿郎说:“也是老三工作太忙,是不是。下一次给我带上一个回来吧。我要看。”
  达当说:“大家麻家,参谋一哈(下),研究一哈(下)。好好地找一个好女孩儿,来芳草湖,我们端端地看一哈(下),怎么样?”
  谢冬说:“现在政策不让。”
  达当说:“你们兵团,爱来白来,事情多得很。”
  谢冬说:“按规定,先由老干部、老同志成家,兵团三十岁以上还没结婚的,只怕还有几十万呢。我不急。”
  达当说:“什么样的规定?老家伙可以结婚,年轻人不准睡觉?贼娃子话嘛。”
  谢冬说:“爸,妈,没有办法的。这也是不成文的法规。”
  达当两手一摊,说:“大巴依(大地主)可以放火烧羊圈,放羊的不能点酥油灯吗?”
  谢冬说:“在我们那儿,年轻人更应有献身精神。”
  达当说:“嗯,所以嘛,八千个湘妹子上天山,百万解放军搞生产,哎,好好。”
  阿郎说:“喂吔,老头子,话不能这么说,兵团的人还是好,兵团的人嘛,能吃苦、耐劳,兵团的人哪,特心疼女人,唉真的。忒稀罕孩子,不是一般的喜欢。工资低低的,少吃缺穿,不喝酒不吃肉,也要让娃娃们念书、上大学。他们给老百姓做好事也不肯言传,你只要对他微笑,他就会向你弯腰。我们的儿子娃娃在兵团,放心,老三好得哪。”
  达当说:“老三当然是好,他这身衣服不好;兵不兵,民不民的,算什么?一天到晚一身黄褂褂,呛呛呛,呛呛呛,也没有领章、帽徽,唉,土八路嘛。”
  阿郎说:“我们儿子俊呢,是美丽的男人,人见人爱的人;人高马大,穿上黄呢子褂褂,留夯(上)小胡子,嗵、嗵、嗵、嗵,还不是像个司令?”
  谢冬嗔怪道:“爸,你看我妈。”
  达当说:“你妈好玩哪,说的也是,跟上你大哥,早晚得当上团长、师长。你现在是园林队队长?园林队我去过,元旦跟前去的,单干得很,连拉条子都吃不上,还说烤全羊是什么东西?——没见过。一天到晚苞谷面啦,酸白菜呀,臭臭的豆腐哇,还高高兴兴。”
  谢冬说:“眼下的园林队,比您看到的还差。爸妈,吃完饭我就得回去,得马上走。”
  阿郎起身朝楼上喊:“阿依谷——丽,吃饭!你三哥忙呢。”
  一家人盘腿而坐,一个极丰盛的早餐。
  阿勒汗用小刀剔下羊腿羓子肉,送到谢冬的红漆木盘上,说:“三哥,吃肉,下茬吃,多多地吃;你太瘦了,不学学我吗?盯上一个姑娘,你死死地把她抓在手里,好好地爱。现在的丫头,不是要钱,不是要羊,慷袢子要好;一拳打不疼,你要长得胖胖的,带劲。”
  阿依谷丽笑眯眯地盛上浓香的热奶茶,用桃木勺舀上酥油,将白色的方块糖放在谢冬的碗里。
  阿勒汗对谢冬低声说:“吃,男人嘛,吃哈(下)羊肉的人劲儿大。生下来的娃娃,白牙齿,大眼睛,女孩儿呀,男孩儿呀,个个都是卷卷毛,漂亮得很,哎,她就是吃哈(下)羊羔子肉的。你不相信?二天你有了洋缸子(女人),你就知道啦。”
  谢冬向阿勒汗回报一个怪怪的憨笑。
  哈尼肯对小儿子说:“给你三哥准备一哈(下),把家里四条腿的家伙吆喝夯(上)一些;让你三哥早点回金驼湾,拾掇好园林队那个破烂儿,然后,好再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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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说说建设兵团
现在说一说建设兵团。
  兵团在新疆。新疆好大,它占中国版图的六分之一。兵团在新疆区域内,以兵团、师、团、营、连(队)、排、班为建制。
  张口是兵团,到处有兵团。
  兵团人来自五湖四海,各地省份,有哪里的乡音,就有哪里的人才和精英。
  兵团生产的粮食棉花可以暖和、喂养一个国家。有一年,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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