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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金屋可藏娇 全集-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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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郭嗣之应声离去。
郭嗣之还没走到门边,就被跑进来的飘儿撞了个满怀,飘儿脸上略有焦急之色,对陈娇说道:“娘娘,宫外有人求见,说是奉了尚书令李希大人的命令来的。”
陈娇已经合上的眼睛不得不再度睁开,问道:“是谁?”
“他说,他叫桑弘羊。”
“桑弘羊……”
……
桑弘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出身商贾之家,十三岁时即以神童之名闻名天下,后来因为心算之技被身为太子喜好猎奇的刘彻看中,招入太子宫中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郎官。他陪这个少年天子玩耍过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就被放弃了,所以在刘彻成为天子之后,他的潜邸旧人如韩嫣、张骞、公孙贺都先后受到重用,但是桑弘羊却依然是一介郎官。如果陈娇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李希没有入仕,桑弘羊就不会有元朔二年那次遇到刘彻的机会。这个天才一直到三十九岁才开始担任第一个比较正式的官职,大农丞,历经辛苦,然后在后元二年,刘彻驾崩的那一年,以六十五岁的年纪成为大汉朝的御史大夫,成为武帝留给昭帝的辅政四大臣,成为那位霍光的政敌,并且在几年之后,被小了他二十岁的霍光击败,身死族灭。
这位西汉著名的理财家,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个采用宏观调控调整国家经济的天才,却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不依靠农业富国的人。他在剥削商贾以充国库的同时,又提出“富国非一道”“富国何必用本农”“无末业则本业何出”等带有重商色彩的经济观点。在他死后的数千年里,对于这个人物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止过,他臭名昭著,因为逐利而受到那些书写史书的君子们的唾弃。但是每每有人开始改革国家财政时,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模仿他,唐代的刘晏如此,宋代的王安石亦如此,古往今来的改革者们都在学习他,古往今来的改革背后都有这个名为桑弘羊的影子。这个男人的思想在他死后绵延了数千年。
而现在是元狩元年,桑弘羊年方而立,已经是深受皇帝信任的九卿之一,太仆。
陈娇安坐在宫女移来的椅子上,望着这位还默默无闻的汉武时代的第一财政大臣。桑弘羊的容貌本就不错,此刻白衣黑发,几缕发丝垂在耳边,微微飘拂,弧度完美的唇划出一抹笑,给人一种面如冠玉之感。
桑弘羊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娇,这位废后此刻虽然有些疲惫之色,但是绝美的容貌、无双的气质依旧,刚刚经历过的那场生死之战并没有令这位养在深宫的佳人有太多的惊慌失措。
李兄,这就是你选择的人。
桑弘羊拱手行礼道:“臣桑弘羊见过陈娘娘。”
“桑大人不必多礼。”陈娇点了点头,说道,“甘泉宫中出了一点事情,陛下现在无法召见你。所以,本宫越权一次,想必大人不会介意吧。”
“臣不敢。”桑弘羊低头道,“臣等在京中听得些许消息,恐圣驾有变,故而李希大人才令弘羊来甘泉宫询问一二。不想,来迟一步……”
陈娇自然知道甘泉宫中发生过的激斗是瞒不过这位的,那么多的血和尸体都还在外面没有收拾完呢。
她低眉想了想,说道:“桑大人既然来了,那也好。之前本宫一时慌乱,让人点燃了甘泉宫的狼烟。想必各地的援兵会陆续赶到,如今也没什么事情,若放他们进入甘泉宫一则惊扰了圣驾,二则不免令天下震惊。桑大人为九卿之一,不知道是否肯代陛下分忧,且到宫外安抚前来的士兵将领?”
“此乃臣之幸。”桑弘羊低头应允,其实他急急赶来本来就是担忧陈娇做事过绝,将卫青犯上之事摊开在天下人面前,想来提点一二,没想到这位陈娘娘的脑子竟然如此清醒。
甘泉宫烽火既燃,天下咸知甘泉有变,纷至沓来的援军一定会追问原因。卫青毕竟是大将军,在刘彻拿定主意前如果让人知道他带兵进入甘泉宫,那么他的罪只怕是不治也得治了。而刘彻纵使匆忙之下令人拿下卫青,又焉知他心中是真的打算除去这一良将奇才,还是说只是暂且收监,来日再寻发落之法呢?
看着桑弘羊离去之后,她终于可以轻舒一口气,她知道这位桑大人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她微微转过头,对一直守护在身边的郭嗣之说道:“嗣之,甘泉宫已经没有危险了,你替我去送几封信吧。”
“是。”郭嗣之应道,他知道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信件,她是不会派他亲自去送的。
“第一封信,是给纪稹的……”
淮阴县,城西。
淮阴是淮河以北的一座小县城,它的北面是曾经最强的诸侯国楚国,南面是已经反帜昭然的淮南国和江都国。这座小城夹在三大诸侯国之间,动弹不得,而自数日前,有一队军马自北而来驻扎下之后,整个县城就更加的人心惶惶了,幸而这支军队纪律严明,除了令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外,并没有扰民之举。
这一天的天气相当的好,有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淮水右岸的一块大石之上,失神地望着天空,他的边上立着另一个白衣男子,冷冷地望着他。
“坐下吧。”石上的男子便是纪稹,他转头说道,“这里可是韩信垂钓,漂母赠饭之所。”
“那又如何?”霍去病生硬地回嘴道。
“你以前看兵书的时候,不是很崇拜韩信吗?现在来到人家的故乡,好歹要好好纪念一番啊。”纪稹冷淡地说道。
“所以你在这个小城停留了这么些日?”霍去病挑眉说道,“微之,这个理由太可笑了。”
纪稹终于转头正视他,说道:“霍去病,我说过我的事情你别管,别以为你是冠军侯,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人把你扔出军营的。”
“叫我别管?”霍去病严厉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走错路,不想我们多年的交情化为乌有……”
“不想多年交情化为乌有?既然如此,那一日,你就不该拦我!”纪稹不等霍去病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若不是你把我打晕,这个时候我已经到甘泉宫了。”
“……甘泉宫的狼烟不过一日便熄灭了。那时候,就算你带人全力奔驰,也赶不到。”霍去病淡漠地提醒道。
纪稹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所以,你最好保证,这狼烟是我姐姐自己命人熄灭的。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
纪稹甩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他心中实在是恨极了霍去病那一日的行径。如今甘泉宫的狼烟熄灭了,而身在京城的李希等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那一头的情况他完全不清楚,带着军队更是进不得退不得。
被留在原地的霍去病望着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平静的容颜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苦笑,悠悠叹道:“微之,你知道吗?你和舅舅真的太像了。其实你的选择我早就知道,却还想着,或者真的可以寻到一个知音。其实从一开始,你我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
“也罢。早就该知道,你放不下陈家,而我也放不下卫家。虽然你不姓陈,我也不姓卫……”
纪稹没有听到霍去病最后的感叹,他烦心地回到军营,令小兵拿出他的宝剑,正要找人练武,就听到有人求见。来人正是郭嗣之,这可是给了纪稹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知道郭嗣之以保护陈娇为己任,如果陈娇有危险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冠世侯!”郭嗣之没有多说废话,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纪稹的手中,说道,“这是娘娘交给你的信。”
纪稹急急撕开信封,果然是阿娇的笔迹,只将甘泉宫中所发生的事情简单说明了一下,表示自己和刘葭如今都安然无恙,让纪稹放心,并提了一下卫青下狱之事。
纪稹看完之后,有些怅然若失地放下信纸,那位五度出塞,逐得匈奴北逃的卫大将军终于一步错步步错了吗?而自己……
待得他醒过神来,郭嗣之早已经不见,而一边还站着一脸为难的亲兵,他开口问道:“侯爷,冠军侯他……”
“他怎么了?”纪稹得了甘泉宫的消息,心情平复了许多,忽然想起自己这段日子来对霍去病态度恶劣,忽然有些忧心起来,赶忙问道。
“他走了,留下一封信。”亲兵拿出信件递到纪稹手中。
“微之,相交一场,去病视君为今生知己,料得君亦如是。然,情分亲疏终究有别,今日君为陈娘娘之事迁怒,我并不怪。去病自忖,他日若卫家遭难,实难弃之不顾,君若阻我,亦必翻脸相向。当年,我二人为陛下所迫读尽诗书,书中曾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语。去病至今日方悟此乃至理。甘泉宫中胜负应分,去病先行回京,北军之去留,随君心意,惟愿君之决断上不负天,下不愧心。去病字。”
纪稹看完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去病啊去病,你可知道,纪稹已经不必抉择了。你说你不能弃卫家于不顾……你这个傻子,是想用全部的功勋甚至自己的性命去换得卫家人的性命吗?”
“侯爷,要不要去追冠军侯?”
“追?”纪稹机械地重复着亲兵的话,忽然他像是醒悟了一般,说道,“自然是要追的。”
霍去病惯骑黑骏马,此刻他为了掩饰身份穿的只是普通的白衣,他端坐在马上,彻底的黑和彻底的白对比鲜明,一如霍去病的心。纪稹就这样跟在霍去病身后,他亦是一身白衣,只是他骑着的是一匹白马,白马银鞍,陈娇以前总是说他就像武侠小说中走出来的侠士。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骑着,也不说话,只是沿着淮水缓缓行着。终于霍去病转过头,说道:“纪稹,你知道,其实我很讨厌你这么死心眼。”
纪稹回之一笑,说道:“我知道啊。”
“如果你能够抛下长安城里未央宫中那些纷乱,带上刀剑离开,你我联手,天下大可去得,你知道吗?”霍去病行了一阵,又转头说道,“给我上万骑兵,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打到你那姐姐说过的欧洲。”
纪稹仍然是笑,说道:“我相信我们可以。”
霍去病的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说道:“可是你如果不死心眼,如果能够放得下长安,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纪稹了。”
纪稹听完之后,开口说道:“霍去病,其实我也讨厌你这么死心眼。”
霍去病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停下了马,等着他靠近。
“如果你别这么看重卫家的血脉至亲,带上你的刀剑离开,你就可以永远也看不到那些丑恶的一切,也永远不必伤怀。”纪稹的马终于到了霍去病身边,可以与他并立对视。
纪稹伸出手,放在霍去病的眼睛上,然后用一种极为感叹的语气说道:“你的眼若别将一切看得这么清楚,你的心若能稍稍对这个人世屈服,你真的会快乐很多。”
“可是那样,你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霍去病了。”纪稹放下手,不意外地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霍去病双腿一夹,骏马又开始缓缓行着,这一次纪稹没有再跟上,只是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纪稹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冰冷,虽然这一天有着难得的太阳,望着那个略显寂寞的背影离去,纪稹的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离去的人。
这个高傲的傻子,是个嘴巴死硬的鸭子,他爱卫家之深切不输于卫青,只因为看不惯卫家人的某些作风而与之对抗,却又在私底下默默为卫家做事。他不愿辩解,也自认不需要任何人的谅解,受再多的苦也不说出。
他知道,这一去,他们不会再有那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深情厚谊,因为他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伤了他,以他的高傲又怎么能容许自己肝胆相照的朋友背叛自己?能够亲自赶到淮阴相劝已经是放下了所有的身段了。他中午的那一声“绝不原谅”却是真正深深刺伤了他。
这一去,不会再有人在他伤心时陪他喝酒、舞剑、谈兵法、论天下……
这一去,不会再有人在他开怀时陪他骑马、踏青、评人物、品美酒……
这一去,便是青山不在,绿水难流,后会无期。
只因为他有他要保护的卫家,他有他要保护的陈家。
“侯爷,你没有告诉冠军侯信中所说的……”亲兵提醒他。
“何须说?他见我毫无焦急之色,早已经猜到结果了。”纪稹听到自己如此回答,“回去吧。我们在淮阴停留了这么些天,淮南王也该急了。”
淮南王的确是急了,任谁的家门口被人堵上这么些精兵也会急的,虽然来自甘泉宫的烽火狼烟一度让他洋洋得意,自以为得计。但是一天以后,他就发现那狼烟竟然熄灭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两殿之争就有了结局吗?难道废后竟然如此的软弱无力?不!纵使废后无能,她的母亲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刘安很了解自己那个权力欲极强的堂妹,正是因为昭阳殿有堂邑侯府做靠山,他才相信这场争斗在短时间内是不会结束的。
“父王不必担心。”刘陵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担忧,开口安慰道,“纵使废后被制住了,这场争端也不会就此结束的。驻扎在淮阴的那位可是阿娇姐姐的义弟啊。他和阿娇姐姐感情深厚自不必说,便是为了自己活命,在卫氏掌权后也得考虑自身的立场。父王何不派人招降他?如此,我淮南又添一精兵良将。”
刘陵的脸色憔悴,但是精神却已经稍稍恢复了,可以开始给自己的父亲出主意了。
“陵儿这主意是好。只是,不知道该派谁去才能说服此人呢?”刘安听完点了点头,说道。
“女儿去吧。”刘陵说道。
“什么?不可!不可!你是千金之体,怎可以……”
“父王,我不去,淮南还有更合适的说客吗?”刘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安的推搪,说道,“女儿愿意为父王冒险,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待父王登上皇位之后,请将甘泉宫赐予我作为长公主行宫。”刘陵说话时,面容很是平静,仿佛这个要求真的不值一提。
刘安立刻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意,他叹道:“陵儿,你何必如此……难道竟然要在那人葬身之所度过余生吗?”
“这与父王无关。”刘陵站起身,说道,“我现在去准备了。”
甘泉宫,云阳宫。
“陛下真的这么着急离开甘泉宫吗?”缇萦担忧的声音传了出来。
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刘彻微微一笑说道:“朕已经着人准备了车驾,义侍医亦可随行照料,想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可是,陛下此次遇刺昏迷半月之久,毕竟元气大伤……”
刘彻提高声音说道:“缇萦夫人,朕仅仅是狩猎时不慎落马罢了。”
缇萦自然知情识趣,立刻改口道:“是,陛下不慎落马。”
“夫人不必忧心朕,你只要在此好好照顾娇娇就可以了。”刘彻训斥完缇萦,低头给了陈娇一个笑脸说道,“你之前太多劳累才会动了胎气,在宫中可要好好养着,朕还盼着你为朕诞下一个皇子呢。”
“你……”陈娇本想劝他好好休养自身,但是想到如今长安城内的复杂情况,只怕是他一日不现身就要混乱一日,便又住了口。她知道刘彻身体底子好,为人又有些爱逞强,伤还没大好就强支起身体了解甘泉宫的情况,指挥桑弘羊做这做那的,如今能动了,自然迫不及待要回京去收拾残局。
“不必担心朕。”刘彻握紧她的手说道,“你只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就可以了。那个赵破奴,朕看是个人才,如今郭嗣之又不在你身边,暂且让他来照顾你和葭儿的安全吧。”
陈娇知道自己的反对肯定无效了,只能转而对淳于义吩咐道:“义侍医,陛下的身子就托付给你了。”
“臣必不负娘娘所望。”淳于义低首道。
刘彻走出云阳宫,立刻看到桑弘羊在外面等候着。
“陛下,大将军已经在寒露观等候陛下。”桑弘羊低声说道。
“知道了。”刘彻状似毫不在意地应道,“你去安排车马吧。到辰时我们便离开。”
桑弘羊身形微滞,随即答道:“是,陛下。”待得刘彻远去,他才喃喃自语道:“他为你五度出塞,为你训练出了威压诸侯的精兵,最终竟然只肯给他这不到一盏茶的接见时间吗?”
……
“罪臣卫青叩见陛下。”虽然被拘禁了数日,但是卫青的神色还是那样的从容不迫,丝毫不像个生死不知的囚犯。
“大将军青,于匈奴侵扰甘泉之时带兵救驾,功莫大焉,朕特加封为大司马大将军。仲卿,你何罪之有?”刘彻没有令他起身,只是低头望着那个稳稳跪在地上的身影,看着那略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卫青的身子微震,顿了好一会才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仲卿,你做过的事情,朕会永远记得。”刘彻衣袖一挥,转身离去。
而卫青却一直跪在地上,不曾抬头,这一刻在他的心中或者想起二十年前,那第一次的相遇,那时的刘彻是个有志难伸的天子,那时的卫青是个身贱心高的马奴,那时候他们一起接受那个隐居于平阳侯府的绝代智者的调教……
刘彻放过了卫家这一次的不敬,因为,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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