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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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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过后,他突然站起来,推开食案,“周勃,卢绾,陈贺,咱们回家,回家去吧。”

“回家?”

周勃轻声道:“这身无分文的回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随你们,我……却是有点想念沛县的风物了!”刘邦说着话,转身向窗外看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担水功

灌婴其实是个很爽快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没有心计的莽汉。有些时候,真的是应了那么一首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酒劲儿上涌,加之父亲生病,心情不太好,自然就对刘阚生出了偏见。别人一挑拨,他就上了当。可清醒之后,这心里面就开始后悔了。

和父亲回去之后,又向人打听了一下。

在得知的确是冤枉了刘阚之后,灌婴再见到刘阚的时候,可就有些不自在了。

坐在堂上,浑身不得劲儿,好像有跳蚤似地,不停的扭动身子。在加上王姬坐在一旁,更是感觉不自在。

这时候,王信跑进了客堂。

“娘,主人请灌婴去后院说话。”

王姬当下点点头,笑道:“灌兄弟,随信去吧。妾身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陪您说话了。”

“啊,大姐留步,留步!”

如同逃难一样的跟着王信出了客堂。

美人虽好,却也要有福消受才行。王姬久经世事,阅历也非常的丰富,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能看透人的心思。坐在她的旁边,灌婴总是觉得不舒服,如今总算是可以解脱了。

刘家后宅,和审食家之间,有一块空地相连。

插着一根根裹着粗布的毛竹桩子,高低不一,错落有致。

刘阚正光着膀子,在那毛竹桩子中间穿梭。眼睛蒙着一根布条,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脚步圆转灵活,如同跳舞一样的在桩子之间游走。

拳脚肘臂,膝撞肩顶,不时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打得那碗口粗的毛竹桩子不停晃动。

“这是什么拳法?”

灌婴看得目瞪口呆。招式很简单,可是力大势沉,极具杀伤力。

王信挠着头,瓮声瓮气的说:“不晓得,主人只是教我练功,并没有说别的。主人马上就练完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做,如果不能完成,一会儿就没得饭吃。”

说完,他扯去身上的衣服,和刘阚一样光着膀子。

虽然说身子骨还没有发育,可是那粗壮结实的肌肉,却已经呈现雏形。

在院子的角落里,摆放着两根毛竹。一根长约一丈四尺(约合今三米左右),粗有水桶一般。看这毛竹的年龄,少说也有百年;另一根只有八尺长,而且也细了两圈有余。

王信先是在一个水缸旁边,舀了一瓢睡,把上身打湿。

然后走过去,抄起那根八尺长的毛竹,往后面的泥沼方向走去。灌婴一个人呆在这里,觉得好生无趣,于是跟着王信一起走,一边走,还一边好奇的看着王信手里的家伙。

“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打水!”

王信憨声回答。

“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别给我弄坏啊。”

王信说着,把毛竹递给了灌婴。入手沉甸甸的,不过并没有灌婴想像中的那么沉重。

想必,这毛竹中间已经被掏空了。

好奇的跟着王信来到一条清澈的溪水旁边,就见王信抓住系在毛竹上面的绳子,蓬的就投进了水里。片刻之后,单臂用力,大喝一声,将毛竹从水中拎起,以身体为中心,毛竹转动,一滴滴水珠飞溅。

王信憋着一口气,不停的转动毛竹,同时脚下生风,伴随着毛竹的转动跳跃着诡异的步伐,往家中跑去。后面灌婴紧紧跟随,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那毛竹里盛满了水,可是却不见流淌出来……这是什么功夫?毛竹中灌满了水之后,至少也有二三百斤的份量。

灌婴自认为,也能提起。

可是如果像王信这样奔跑如飞,而且不是里面的水洒出来,却是无法做到。

一竹筒水,只不过刚刚没了水缸的底儿。王信气喘吁吁,扛着毛竹扭头就往溪边跑去。

这样的练功方式,灌婴还是第一次看到。

等回到了练武场的时候,刘阚已经练完了功,擦拭了汗水后,身上披着一件黑袍长衫。

“灌大哥,这些日子,怕是要烦你住在这里了。”

刘阚笑呵呵的说:“前院的厢房已经准备妥当,有什么事情,你和王姬说一声就是了。”

正说着话,王姬却一脸神秘笑容的跑了过来。

“阿阚兄弟,老夫人让你过去……嘿嘿,阿嬃来了!”

刘阚顿时一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无奈的苦笑一声,“那就有劳姐姐给灌大哥安排一下。”

/…文…/“阿嬃是谁?”

/…人…/灌婴比刘阚大两岁,年仅十八。

/…书…/王姬笑道:“你别问了,等在这里住的久了,自然就会知道。”

/…屋…/“那……你们天天都是这么打水的吗?”

灌婴指着飞奔而来的王信,轻声的询问王姬。

“哦,信和阿阚兄弟一人负责一天,不过信的水缸小,阿阚兄弟用的水缸要大很多。”

“刘生也这么打水?”

王姬点点头,手指那角落里竖着的粗大毛竹,“信用小的,阿阚兄弟用的是那一根。

唔,阿阚兄弟当初教信的时候,好像说这叫做担水功,能增力气。

不过信的力气我看倒是没增长多少,饭量可是比以前更大了,还害得主人亲自给他准备。”

“刘生也下厨?”

这君子远离庖厨,灌婴很难想像,刘阚拥有‘士’的身份,居然也亲自下厨房吗?

王姬目光慈祥的看着倒完水,扛着毛竹飞奔而去的王信,“阿阚兄弟对信很好,说是不能影响信的发育。所以信吃的东西,都是阿阚兄弟亲手规定,并且还亲自下厨劳作。

一开始,老夫人也不是很愿意。

可后来却发现,阿阚兄弟的手艺……呵呵,我和老夫人都比不上,于是就随他去了。”

灌婴目光复杂,看着王信远去的背影。

这刘阚如此做法,所为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灌婴对刘阚越发的好奇起来。走过去想要抄起那个粗大的毛竹,却下了一跳。

单这一根毛竹,重量几乎达到了二百余斤,这玩意再装上水的话,少说也有四五百斤吧。用这么一根玩意儿……灌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当日输给刘阚,他还不太服气。

以为刘阚是偷袭得手,真打斗起来,未必能胜过自己。

可现在,灌婴却知道,刘阚那天是留了手的。单论这力气,自己就恐怕不是刘阚对手。

※※※

吕嬃来,一方面是告状,一方面是找刘阚要马。

吕翁在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之后,立刻把吕泽找了过来,关在屋子里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

第二天,就找了个事由,把吕泽打发出去。

吕翁如今也清楚,刘阚和吕嬃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信口雌黄的恐吓。

那家伙真的不一样了,如果把他惹急了,吕家还真的就承受不住刘阚的怒火。心里面很不舒服,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索性让吕泽出去做些事情,省得他在家中惹事。

不过,吕嬃还是狠狠的告了刘阚一状,害得刘阚被老夫人一顿臭骂。

看着吕嬃在老夫人身后挤眉弄眼的样子,刘阚哭笑不得,却又只能乖乖的过去向她赔礼。

这件事情就算是这么了结了!

原本刘阚是这么认为的。解决了吕泽的问题,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找机会收拾雍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收拾雍齿,就不能给他留有机会。

刘阚是认为,既然要收拾一个人,坚决不能手软。一击必杀,而且要让这个人永不翻身。

但,这需要机会……

可是呢,事情却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问题出在了那匹小马的身上。据吕嬃说,这匹马是吕翁的一个朋友,从塞外带回来的天马后裔,也是吕嬃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吕嬃本来想把马牵走,但哪知道,小马根本就不睬她。任凭吕嬃如何的招呼,哄骗,小马眼皮子一耷拉,一副不认识吕嬃的样子。

气得吕嬃又哭了,又没有半点法子。

后来刘阚还是在老夫人的威逼下,腆着脸好一阵子的劝哄,又许下了许多补偿,这才让吕嬃破涕为笑。

就这样,灌婴住在刘阚的家中,一晃到了初秋。

始皇帝终于发出了征讨百越的命令,而主帅呢,则是原泗水郡郡守屠睢。

屠睢被拜为国尉,领三十万大军出征。赵佗被封为副将,率领三万兵马,先行出发。

同时,动用二十万刑徒,输送辎重粮草。

审食其唐厉三人还没有回来,刘阚这边呢,试图制造出烧酒,却始终未能获得成功。

征伐百越,那些土著其实并不危险。

三十万能征惯战,久经沙场的秦军绝对可以摧枯拉朽一样的解决战斗。但问题在于,这一场战争并非是单纯的战斗就能解决。百越的环境,百越的气候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才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水土不服,这是秦军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刘阚见药酒没有进展,于是就写了一封书信,请人转交赵佗。

方法很简单,就是带上一些关中的泥土。如果真的有大面积水土不服的话,把泥土和水服下。

这是刘阚前世所知道的一个土法子。

当年留学海外,母亲就给他准备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的就是家乡的泥土。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有效?刘阚不知道。不过当时他的确是有点水土不服的情况,喝了掺有家乡泥土的水之后,确实好转了一些。现如今,既然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用土法子了。

至于赵佗是否照做,是否有用?

刘阚不得而知……随着数次实验失败,刘阚也有些消沉了。

这一日,刘阚正在家里琢磨着解决的方法,王姬却跑进房间里告之:“县长大人有请!”

第六十四章 老秦烙印

“我已接到陛下诏书,命我暂领泗水郡郡守一职,并督南征大军粮草辎重等各项事宜。”

县衙内堂书房中,任嚣神色平静的说道。

看不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紧张,萧何自然也无从揣摩任嚣的心思。

“萧何,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相县,你觉得怎么样?若你愿意,我当请奏朝廷,给予你封赏。”

任嚣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萧何一怔,一时间没有能反应过来,所以看着任嚣,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你也知道,泗水郡此次奉命总督粮草,由此向南九江会稽包括东海琅琊薛郡和砀郡,七郡之事出于我。事情繁琐,我确有些忙不过来。你跟随我也有两年多了,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这个人遇事不慌,办起事来也是条理分明……跟我去相县,怎么样?”

任嚣的语气颇为真诚,颇有些期盼之意。

对于萧何而言,只要他答应下来,就可以立刻得到朝廷承认的地位,而非现在的幕僚。

若说不心动,那是胡说八道。

可是萧何在考虑了片刻之后,退后一步,插手躬身道:“萧何多谢大人的抬爱,只是……萧何生于斯长于斯,曾立志要为沛县的乡亲们做事,实在是割舍不了这份乡土情。”

乡土亲情吗?

任嚣的眉头一蹙,但随即舒展开来。

“你既然有如此念头,那我也不勉强你。也罢,你愿意留在沛县,就留在沛县吧……不过,若有朝一日你改变了想法,我官署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萧何,你且下去吧。”

“萧何告退!”

任嚣看着萧何出去,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家伙,有能力,而且也能变通。

乡土之情嘛?任嚣才不会相信这狗屁解释。心里面其实非常的清楚,恐怕是故国情节在里面作祟吧。六国已灭亡多年,但六国遗民的心里,却还在怀念,甚至憎恨秦国吧。

当然了,这中间也并非没有原因。

秦法严苛,对于懒散的六国遗民而言,一下子难以适应。

在沛县两年多,近三年的时间,任嚣已经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朝廷推行律法的速度,太快了!

快的让六国遗民甚至没有适应的时间。

许多人因为习惯,而受到律法的出发,这里面不泛有鸡鸣狗盗,争强斗狠之辈,但更多的,还是出于无意而被刑罚。心里面,自然会有抵触的情绪,任嚣对这一点看的很透彻。

“大人,门外有刘阚求见!”

任嚣蓦地惊醒过来,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刘阚就在家人的引领下走进了内堂,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向任嚣施了一礼。

任嚣一笑,抬手道:“刘阚,坐!”

“嗨!”

刘阚也不客气,在一旁的席子上跪坐下来,“大人派人急匆匆把我找来,不知有什么事?”

任嚣不急于回答,而是对那厅堂门口的家人道:“吩咐下去,准备酒菜。”

家人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就走了。这也是许多秦朝官员家中的一道风景。由于始皇帝是个极为讲求效率的人,连带着他的官员们也如此,甚至把这样的习惯带到了家中。

“刘阚,我来沛县已经有两年多了,眼看着你一步步的成长,心中甚欢喜。”

任嚣说着话,示意刘阚可以随意。他端起面前案几上的青铜钮纹盏,喝了一小口酒水。

“我要走了!”

“啊?”

刘阚乍听下,吃了一惊,忙问道:“大人,您要去哪儿?”

“屠大人此次统帅南征,泗水郡郡守一职也就空缺了下来……泗水郡总督南征辎重之事,责任重大。故而陛下诏令我暂代泗水郡郡守。过两日,我就要启程动身,前往相县了。”

这消息,让刘阚颇为吃惊。

不得不说,因为任嚣的存在,刘阚才在沛县站稳了脚跟。

虽然任嚣只是暗中的维护,可刘阚又不是傻子,怎可能感觉不到?任嚣突然说走,让刘阚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没有了依靠。虽然说,那相县距离沛县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任嚣笑了笑,“刘阚,贡酒酿造的如何?”

刘阚忙收起心思,回答道:“一切非常顺利,今年的贡酒已经酿造完成,一共八百瓿。

小民正想着,这两天告诉您,好将贡酒送往咸阳。”

任嚣眉头一条,突然笑了起来,“你倒也是做事麻利……嘿嘿,也未曾见你有太大的动作,居然已经做好了?”

“啊……陛下的事情,小民怎敢不上心?”

刘阚一惊,连忙回答。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门面工夫做的不够,可要小心一点。

好在,任嚣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

“也好,既然酿造好了,我这心里也就去了一件大事。明日我会派人前去接收贡酒,你准备一下吧……刘阚,说实话,我非常看好你,这两年多来,也一直在默默的观察。”

“啊,多谢大人抬爱!”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注意你嘛?”

刘阚一怔,回答不上来。是啊,任嚣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这里面的原因,可真的不知道。

“给你看一样东西。”

任嚣说着,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木简。

刘阚忙起身走过去,从任嚣的手中接过了木简,展开来扫了一眼,却是一卷沛县户籍。

“你往下看。”

任嚣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笑着说道。

刘阚忙继续展开木简,看着看着,这心里面可就有点波涛汹涌了。

木简上有这么一段记录:刘阚,王四年生于单父,父刘夫,母阚姬……杜陵伯后裔,秦刘一支,频阳东乡人……祖刘悚曾为骑将。

刘阚这看下去,顿时懵了。

频阳东乡?秦刘一支?

我,我什么时候变成老秦人了?

初临这个时代的时候,刘阚只是想要借助秦国之手,抢先占居一个制高点,当乱世来临时,能有自保的本钱。可是现在,他的如意算盘似乎一下子给打乱了。这身上有了老秦人的烙印,日后行事的话,只怕是会有许多的麻烦。这,这,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你的出身。”任嚣说:“最后我追查到,你的确是出身于秦刘后裔。呵呵,至于里面的曲折,你日后会明白。陛下已经答应,赦免你祖上的罪。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老秦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看重你的一个原因。刘阚,你聪明,也知道轻重,勇武过人,是一块好料子。我希望你能继续下去,好好的为陛下做事。有朝一日,能为我大秦建立功勋。”

任嚣具体说了些什么?

刘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在官署用了饭,他有点失魂落魄的往家走。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对这段历史的记忆非常模糊,可刘阚却知道,日后反秦的义军,多为六国后人。那楚霸王项羽,对秦国更是恨之入骨。原以为可以在其中浑水摸鱼,可现在背负了一个老秦人的身份,只怕难以被各路义军所接受。

或者,保秦?

这念头在刘阚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保秦,谈何容易,那几乎是和全天下的人作对啊。

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又如何能保秦呢?始皇帝日后会越发的刚愎自用,谁能劝阻他?

南征百越,不过是一个开始。

待到日后攻匈奴,修长城,建始皇陵,造阿房宫,一件件事情,最终使得百姓怨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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