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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徒-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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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阚最后一番话语,几乎是骂出来的。

李左车满脸羞红,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心里,他还真的是看不起田安。在李左车眼中,田安虽是王族,但早已没落,不过是个商贾而已。他运气好,所以才有今日成就。相比起田都而言,田安更好像一个暴发户,土财主。

“那棘蒲军的柴将军,是你何人?”

李左车一怔,抬起头回道:“那是我祖父麾下将领。”

“他死了!”

“啊?”

李左车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懵了。

刘阚冷冷的看他一眼,“你和棘蒲军的关系,想必是非常密切。可是在棘蒲军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和我交锋……

哈,刘某虽然不才,但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不会抛弃袍泽。论出身,刘某的确不如少君你这般显赫。但是论做人,你却连最基本的资格都没有?你倒说说,如何是我的对手?”

和蒯彻贾绍这些人呆的时间久了,刘阚的话锋也日渐锐利。

“算了,和你说这些又有甚意思?”

刘阚似乎意兴阑珊,“你走吧……”

“啊?”

“武安君盖世豪杰,刘某素来敬仰之。他为人忠直一生,只有你这一支血脉,我实不忍之断绝。

所以,我没有让彭越把你交出来,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你的存在。趁我现在还能做主,朝廷的诏令也没有下来,你持我手令,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这一次我看在武安君的份上,饶你性命;下一次若再落入我手中,我绝不会轻饶。趁着天黑,我这就派人送你出城。”

李左车呆立庭上,如失魂落魄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三十章 奏报

一场大雨过后,驱散了咸阳的炎热。

立秋了,可秋老虎仍在肆虐。但这一场大雨,把最后一丝酷暑赶走,端的是天凉好个秋!

李斯坐在轺车上,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

车轱辘碾压着湿漉漉的青石路面,发出咯吱的声响,让李斯的心境,变得起伏不定。

山东奏报已经传入咸阳,三郡之乱都平息了。没想到,一场原以为会很棘手的动荡,居然是这般草草收场。李斯不得不正视那个年仅二十的小子,似乎也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不过,动荡虽然平息,但李斯心里明白,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去。

以陛下之心性,断不可能容忍这种叛乱的事情发生。三郡动荡,牵扯其中的官吏近二百人。追究起来的话,只怕是要赤地千里,不晓得会有多少人头落地。可问题在于,如今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那六国后裔躲在暗处搞风搞雨,山东黔首一个个更是蠢蠢欲动。

南北两疆战事已经结束。

但是想要彻底稳定,却非一日之功。

也就是说,屯扎在南北两疆,近百万大军暂时无法抽调回来,中原地区的兵力,仍旧空虚。

人心不安,必有混乱。

当务之急是要安抚人心,如果大加屠戮的话,反而会让本就不甚平静的山东,变得越发动荡。

为此,李斯专门去拜访了老丞相王绾。

王绾身体不好,已经是病入膏肓。但不可否认,老丞相对时局的了解,非常清晰。和李斯谈话时,也一力要求他向陛下谏言:齐鲁安定,则中原安定;中原安定,则楚地也就安定!

老丞相说的‘中原’,是指三川郡、砀郡、陈郡。泗水郡和颍川郡。

只要这五个地方不生动荡,那么位于大江以南的谋逆者,就不足为虑。以刀斧相加,固然能解一时之忧,但同样也会生出隐患。王绾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尽量减少在齐鲁之地的杀戮。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关键在于,陛下日益刚愎,少有人能够劝说得了。甚至连陛下最为信任的上卿蒙毅,现在说起话,也变得非常谨慎。究其原因,还是要追溯到秦清之死。秦清的死,引发了坑杀方士的事件。也让陛下越发的不相信别人。现如今在朝堂上,大臣们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说错了话,丢掉性命。

李斯在思索着,如何向始皇帝谏言。可思来想去,始终没有头绪。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李斯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紧跟着,就听见有人高声喊道:“大公子奉诏入宫,速速让开道路。”

大公子奉诏入宫?

李斯一怔,心里不免感到奇怪。

大公子扶苏在昨日刚离开咸阳,怎么突然间又回来了?

心里疑惑,可是嘴上却不慢,“速速让路,莫要挡了大公子的驾。”

李斯是个很爱慕虚荣的人,这和他的出身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李斯出身贫寒,求学之路也不甚顺利。所以,在内心深处,始终怀有一丝自卑。所以在发迹之后,变得越发高傲。

特别是在接掌丞相府之后,权力虽则小了,但身份地位却提高了。

以至于李斯对自己的排场依仗,越来越看重。甚至有一次,连始皇帝都看不过眼儿,嘀咕了两句。

幸好有人通报了李斯,让李斯注意了很多。

可天生就是那虚荣的性情,李斯虽然收敛了,但在大多数时候,依旧非常的跋扈。

不过,李斯的跋扈也要因人而异。至少对大公子扶苏,他也要收敛一些。车夫连忙把轺车赶到路旁,还没等站稳,就见一队骑军风驰电掣一般掠过,朝着咸阳宫方向,急驰而去。

“速往咸阳宫!”

李斯敏锐的觉察到,大公子扶苏的突然折返,必有大事发生。

轺车加快了速度,在咸阳宫门外停下来。李斯刚走出轺车,就见右丞相冯去疾和大将军冯劫父子也抵达咸阳宫门外。李斯连忙迎上前去,向冯劫拱手行礼。按照秦朝官制,丞相分左右两个。右丞相高于左丞相,又称主相。而左丞相,则为副相,也就是说,冯劫是李斯的上官。

若说这咸阳城里,除了始皇帝之外,能让李斯顾忌的人,屈指可数。

而冯劫,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右相,刚才大公子回来了!”

冯劫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陛下连夜派人召回了大公子,看样子是有大事发生。”

“我们……”

李斯正说着话,就见赵高从宫门中走出来。

如今的赵高,看上去好像变了个人似地。脸上带着笑容,同时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十分得体。之所以这样,却是因为在巴蜀动荡之际,蒙毅查出了赵高曾收授秦家贿赂的事情。

按照大秦律,收受贿赂,当处以桀刑。

幸好赵高是始皇帝幼子嬴胡亥的老师,胡亥出面求情,加之始皇帝对赵高也颇喜爱,所以让蒙毅饶了他的性命。不过,原本加授给赵高的官职,除了中车府郎中令一职以外,全部取消。赵高的女婿阎乐,也被罢免的官职,成为咸阳城的看门小吏,并且降爵三级,从五大夫爵,降为官大夫爵……为此,赵高一改早先的骄横,不管看见谁,都小心翼翼的伺候。

“两位丞相,大将军……高正说要去请你们呢。”

“赵郎中,大公子匆匆忙忙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将军冯去疾,走上前轻声的询问。

赵高一笑,“没甚大事……只是昨日平阳发来奏报,陛下看完之后,就立刻下诏召回大公子。

如今,陛下正和大公子。蒙上卿在商议事情。

陛下诏令,让两位丞相在宫门等候,一俟事情商议完毕,要马上召见两位丞相。嘻嘻,既然两位丞相已经来了,也就省了老奴一番腿脚。还请两位丞相稍安勿躁,老奴先回宫复命了。”

李斯和冯家父子,面面相觑。

平阳奏报!

莫非齐鲁之地,又生出事端了吗?

咸阳宫之中,始皇帝面无表情的端坐丹陛之上,静静的看着在丹陛下伏地而跪的扶苏和蒙毅两人。鹰隼般的锐目,此时此刻却是半睁半闭,让人无法猜度出他内心之中的真实想法。

扶苏和蒙毅面前,有一本翻开的奏折。

雪白的程公纸,密密麻麻得用秦小篆书写着。其中的内容,让扶苏和蒙毅不由得心中发颤。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音错,四声)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只这开篇一段内容,就看的扶苏和蒙毅苦笑连连。

这些话,说的太重了!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若翻译成后世的白话文,大致意思就是:我私下里考虑现在的局势,应该为之痛哭的有一项,应该为之流泪的有两项,应该为之大声叹息的,足足有六项。

而至于其他违背清理,还造成大道偏颇的事情,更是难以在奏疏之中一一列举。

向陛下您进言的人都说,天下已经安定了,并且治理的很好了。可是我认为不是那么回事。

说天下已经大治的人,不是愚昧无知,就是阿谀奉承,都不能真正了解什么事治乱大体的人。这就如同,有人抱着火种放在堆积的木柴下面,而自己却睡在木柴上面。火没有烧起来的时候,他便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地方……现在国家的局势,睡在积薪之上,有什么区别?

好家伙,这是把大秦的臣子全都给骂进去了!

甚至,还小小的讽刺了始皇帝一下,把始皇帝比喻做那个睡在积薪之上的人……

写这份奏章的人,胆子可真是不小。扶苏和蒙毅忍不住往下看去,只见奏章上一一列举了目前朝廷的过失,包括各种需要面临的问题,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隐患,写的非常犀利。

特别是针对始皇帝如今对山东六国百姓偏颇的态度,更是辛辣的指出。

奏章中还说:陛下现在可不是八百里秦川的秦王,还是整个天下的共主。既然整个天下都是您的,那么这天下的臣民,也就不应该有老秦人,或者山东六国百姓的区别。大秦之下,没有地域的分别,所有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秦人。既然都是秦人,为何要限制山东百姓,走进秦川?所以说,陛下你做这样的决定,绝不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而应该改变。

楚王好细腰,满朝皆菜色。

您如今是九五之尊,功勋能和三皇五帝并列的始皇帝,更需要注意这一点……

写这份奏折的人,真有种啊!

这是扶苏和蒙毅在观阅时,内心中唯一的感受。

可是当他们看到最后的落款,又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那署名,赫然正是那个泗水都尉刘阚。

“父皇!”

扶苏惶恐不已,“那刘阚不过一莽夫耳,胡言乱语一番,父皇万勿放在心上。那家伙就是胆子大,混劲儿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了……父皇,还请看在他也是出于忠心,勿怪罪于他啊。”

却见始皇帝轻轻摇手,“朕自泰山封禅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发人深省的文字……昨日这份奏折承奉到朕手中的时候,朕很生气,很不高兴。但是仔细再一看,却又吓了一身的冷汗。

自天下一统,朝中老臣相继离去。

满朝之中,竟再也找不到一个敢说朕不是的人。这老罴,倒是个鲁直之人,说的虽然不一定对,但是却甚得朕心。扶苏,你说他胆子大,一点都没错。但说他胡言乱语,却是不对。

难道在你眼中,朕是那种听不得难听话的人吗?

呵呵,不过这家伙的确是很大胆,一份奏折,却是把满朝的文武,连你们都给骂了进去……妙,真是妙不可言。”

扶苏和蒙毅都呆愣住了,有点不明白,始皇帝这番话,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怒极而笑?

“这老罴的确是用了一番心思。

他这洋洋洒洒三千字,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最后一句:齐鲁之地,关系重大,当以安抚为主,不可过于屠戮……

扶苏,蒙卿,老罴是在为那三郡百姓求命。他可能也想到了,如果直接为那些人求饶,朕必不答应。所以用如此辛辣之语,先危言耸听。朕若迁怒于他,则违背了当年‘谏言者不杀’的誓言;若朕能心平气和的看完之后,他最后的建议倒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还能奏效。

莽夫?

若他只是个莽夫,又怎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嘿嘿……扶苏,你认为如何?刘阚建议将三郡之民贬为官奴,迁徙五原郡。正好蒙恬要在河南地修建民城,这三郡官奴,正可充当劳力。”

扶苏和蒙毅相视一眼,沉声道:“儿臣以为,刘阚此议,甚好!”

始皇帝沉吟不语,端坐丹陛之上,双目微闭,手指轻轻搓揉着,“朕早已下诏,在五原郡设四十四县,兴建民城,以防御河北之地的月氏、东胡……五原郡,关系北疆安危,民城更能保障我北疆百姓的安全。不过五原郡地广人稀,这三郡罪民若迁徙五原郡,倒是一件好事。

这样吧,准其所奏。

自济北、临淄、薛郡迁三万户罪民至五原,同时再从陈郡、颍川以及巨鹿郡,迁民两万户。

如此一来,可弥补北疆人数之空虚。然后命蒙恬自雁门、代郡调拨十万大军,分驻于齐地各郡。

至于这个刘阚……”

始皇帝突然间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甩袖往后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关于迁涉百姓之事,你二人和冯劫李斯冯去疾三人仔细商议,拿出方案之后,呈报给朕。此事当从速,不可耽搁太久。”

“喏!”

扶苏和蒙毅伏地应命。

“父皇,那刘阚……”

“刘阚之事你莫再插手,朕自有主张!”

雄浑的声音,仍在大殿上空回荡。

而始皇帝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后殿,让扶苏和蒙毅,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听始皇帝话语中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怪罪刘阚……想来,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吧!

※※※

距离平定平阳之乱,已过去三十天。

平阳城很平静,一切都显得十分有序……

朝廷的第一道诏令已经抵达,是一道封赏令。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大都得到了封赏。

果不出刘阚的预料,彭越想留在家乡做官的愿望落空了!

朝廷封彭越为祝阿(今山东齐河县祝阿镇)县的县尉,可算得上是破格提拔。祝阿县,位于兵镇卢县和历城县之间,地方不算很大,人口也不过六千户出头,是济北郡一个很小的县城。

可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县城,对于彭越而言,却知足了……

要知道,彭越之前只是个白身。若非平阳之战,他立下奇功,并击杀甲士七人,想要担任一县的县尉,根本就不可能。彭越非常开心,心里面略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被喜悦所取代。

在平阳摆下酒宴,和刘阚大喝一顿之后,就带着人回转家乡,准备往祝阿赴任去了。

不久之后,朝廷第二道诏令抵达。命冯敬和李成回转咸阳,各提爵一级,赏赐极其的丰厚。同时下诏叔孙通,命他火速前往咸阳。要知道,叔孙通本身就有诏命,已经被封为博士。若非刘阚中途向李由借调,说不定叔孙通早就已经到了咸阳。如今,他也的确该离开了。

刘阚心中,依依不舍。

同样的,叔孙通也不想和刘阚分手。

只是这诏令抵达,勿论是刘阚还是叔孙通,都无法抗拒。

“何公,此去咸阳,还请多多保重啊!”

刘阚把叔孙通送出平阳城十里之外,牵着叔孙通的手,不无动情的说道。

这叔孙通,挺对他的脾气。与刘阚印象中的儒生不一样,这个人能文能武,更有机变之才。

“都尉,楼仓地处泗洪,是南北辎重转运之地。那里属楚地,多有六国之士出没。都尉也需小心谨慎,莫要掉以轻心。我估计,朝廷至今未给都尉任何消息,只怕是别有用意。很可能不会给都尉任何封赏,甚至还可能斥责一番。但都尉莫要担心,若真如此,反而是一件好事。”

刘阚诧异请教道:“那是为何?”

“都尉自出仕以来,屡有功勋,可谓是一帆风顺。以不足二十之龄,却已手握一方兵权,足以让很多人为之眼红。这朝堂之上,倾轧自古有之。朝廷若斥责都尉,也可以让都尉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都尉身边,能者不少。但说较起来,却似乎还缺少了一些沉稳。”

言下之意,其实是告诉刘阚:你身边的人太年轻了,需要有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为你掌控全局。

想一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刘阚的身边,文有陈平蒯彻,曹参周昌;武有灌婴钟离昧。

人才的确不少,可年纪最大的蒯彻,也不足四旬。至于程邈等人,既非策士,也非谋士。

刘阚轻轻点头,“那何公可有指教?”

叔孙通说:“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为都尉考虑……师门中,虽有老成持重者,但多不合适。

我认识一个人,已近耳顺之年。

此人虽不显山露水,但据我观察,却是天下少有的奇才。他住在大梁城外二十里,一处名叫小王庄的地方,复姓公叔,单字名缭。其人十分孤僻,更不喜和人接触。我和他有过两次交谈……都尉若能将这个人请出来,定能受益匪浅。他很难请,但还望都尉能尝试一下。”

叔孙通的骨子里,非常傲气。

能被他如此赞誉的人,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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