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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2-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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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姑笑着说:“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不过你好歹告诉我舫主为何找你,你不是说自己在长安无亲无故,家中也早没亲人了吗?” 
  我抿着嘴笑了下,“我们曾见过的,也算旧识,只是我不知道他也在长安。”红姑摊着双手,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再精明可也不能和天斗。” 
  两人正围着炉子笑语,一个小丫头挑了帘子直冲进来,礼也不行就赶着说:“双双小姐出门去了,奴婢拦不住,还被数落了一通。” 
  红姑板着脸问:“她说什么了?” 
  丫头低头道:“她说她没有道理因为一个人就不做生意了,今日不做,明日也不做,那她以后吃什么?还说……还说天香坊出了大价钱,她本还念着旧情,如今……如今觉得还是去的好,说女子芳华有限,可她一生都指着这短短几年,浪费不起。” 
  红姑本来脸色难看,听到后来反倒神色缓和,轻叹一声命丫头下去。我问:“天香坊是石舫的生意吗?” 
  红姑道:“以前是,如今不是了,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两年它场面做得越来越大,石舫的歌舞坊又各家只理各家事,我看过不了多久,长安城中它就要一家独秀了。我是底下人,不知道舫主究竟什么意思,竟然由着它坐大。” 
  红姑沉默地盯了会炭火,笑着起身道:“不讲这些烦心事了,再说也轮不到我操那个闲心,这段日子都闷在屋子里,难得下了两日雪,正是赏梅的好日子,反正不做生意,索性把姑娘们都叫上,出去散散心。”我忙应好。 
  我与红姑同坐一辆车,红姑畏冷,身上裹了件狐狸毛大氅,手上还套着绣花手套,看到我只在深衣外穿了件棉罩衣,啧啧称羡。不过她羡慕的可不是我身体好,而是羡慕我数九寒天,在人人都裹得和个包子一样时,我却仍旧可以“身段窈窕”。 
  马车快要出城门时,突然喧哗声起,一队队卫兵举枪将行人隔开,路人纷纷停了脚步,躲向路边,我们的车也赶紧靠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一时间人嚷马嘶,场面很是混乱。 
  我好奇地挑起帘子,探头向外看,红姑见惯不乱地笑道:“傻丫头!往后长安城里这样的场面少见不了,你没有见过皇上过御道,那场面和阵势才惊人呢!” 
  她说着话,远远的几个人已经纵马小跑着从城门外跑来。我探着脑袋凝目仔细瞧着,远望着年龄似乎都不大,个个锦衣华裘,骏马英姿,意气风发。年少富贵,前程锦绣,他们的确占尽人间风流。 
  我心中突然一震,那个……那个面容冷俊,剑眉星目的人不正是小霍?此时虽然衣着神态都与大漠中相去甚远,但我相信自己没有认错。其他几个少年都是一面策马一面笑谈,他却双唇紧闭,眼光看着远处,显然人虽在此,心却不在此。 
  红姑大概是看到我面色惊疑,忙问:“怎么了?”我指着小霍问:“他是谁?” 
  红姑掩着嘴轻笑起来,“玉儿的眼光真是不俗呢!这几人虽然都出身王侯贵胄,但就他最不一般,而且他至今仍未婚配,连亲事都没有定下一门。” 
  我横了红姑一眼,“红姑倒是个顶好的媒婆,真真可惜,竟入错行了。”红姑笑指着小霍道:“此人的姨母贵为皇后,他的舅舅官封大将军,声名远震匈奴西域,享食邑八千七百户。他叫霍去病,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霸王,外人看着沉默寡言,没什么喜怒,但据说脾气极其骄横,连他的舅父都敢当着众人面顶撞,可偏偏投了皇上的脾性,事事护他几分,惹得长安城中越发没有人敢得罪他。” 
  我盯着他马上的身姿,心中滋味难述,长安城中,我最彷徨时,希冀着能找到他,可是没有。我进入石府时,以为穿过长廊,在竹林尽头看到的会是他,却仍不是。但在我最没有想到的瞬间,他出现了。我虽早想到他的身份只怕不一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汉朝皇帝和卫青大将军的外甥。 
  他在马上似有所觉,侧头向我们的方向看来,视线在人群中掠过,我猛然放下了帘子。 
  红姑路上几次逗我说话,我却都只是含着丝浅笑淡淡听着。红姑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停了说笑,细细打量着我的神色。 
  好一会后,她压着声音忽道:“何必妄自菲薄?我这辈子就是运气不好,年轻时只顾着心中喜好,由着自己性子来,没有细细盘算过,如今道理明白了,人却已经老了。你现在年龄正小,人又生得这般模样,只要你有心,在长安城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是当今卫皇后,昔年身份也比我们高贵不了多少。她母亲是公主府中的奴婢,与人私通生下她,她连父亲都没有,只能冒姓卫。成年后,也只是公主府中的歌女,后来却凭借自己的容貌,得到皇上宠爱,母仪天下。再说卫大将军,也是个私生子,年幼时替人牧马,不仅吃不饱,还要时时遭受主人鞭笞,后来却征讨匈奴立下大功,位极人臣。” 
  我侧身笑搂着红姑,“好姐姐,我的心思倒不在此。我只是在心里琢磨一件过去的事情而已。歌女做皇后,马奴当将军,你的道理我明白。我们虽是女人,可既然生在这个门第并不算森严,女人又频频干预朝政的年代,也可以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红姑神情怔怔,嘴里慢慢念了一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似乎深感于其中滋味,“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如果我象你这般大时,就能明白这样的话,如今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红姑自负美貌,聪慧灵巧也远胜众人,可惜容颜渐老,却仍旧在风尘中挣扎,心有不甘,也只能徒呼奈何。 
  白雪红梅相辉映,确是极美的景色,我眼在看,心却没有赏,只是咧着嘴一直笑着。红姑心中也担了不少心事,对着开得正艳的花,似乎又添了一层落寞。 
  赏花归来时,天色已黑,红姑和别的姑娘合坐马车回园子,我自行乘车回了石府。竹馆内九爷独自一人正在灯下看书,晕黄的烛光映得他的身上带着一层暖意。我的眼眶突然有些酸,以前在外面疯闹得晚了时,阿爹也会坐在灯下一面看书,一面等我。一盏灯,一个人,却就是温暖。 
  我静静站在门口,屋内的温馨宁静缓缓流淌进心中,让我不舒服了一下午的心渐渐安稳下来,他若有所觉,笑着抬头看向我,“怎么在门口傻站着?” 
  我一面进屋子,一面道:“我去看红姑了,后来还和她一块出城看了梅花。”他温和地问:“吃饭了吗?”我道:“晚饭虽没正经吃,可红姑带了不少吃的东西,一面玩一面吃,也吃饱了。” 
  他微颔了下首没有再说话,我犹豫了会,问道:“你为什么任由石舫的歌舞坊各自为政,不但不能联手抗敌,还彼此牵绊?外面人都怀疑是石舫内部出了乱子,舫主无能为力呢!” 
  他搁下手中竹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说道:“他们没有猜错,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摇摇头,沉默了会道:“你不是说让我想自己想做什么吗?我想好了,别的生意我都不熟,歌舞坊我如今好歹知道一点,何况我本身就是女子,你让我到歌舞坊先学着吧!不管是做个记帐的,还是打下手都可以。” 
  九爷依旧笑着说:“既然你想好了,我明日和慎行说一声,看他如何安排。”我向他行了一礼,“多谢你!” 
  九爷转动着轮椅,拿了一个小包裹递给我,“物归原主。” 
  包裹里是那套蓝色楼兰衣裙,手轻轻从上面抚过,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不是一个‘谢’字可以表述的。
 马车再次停在落玉坊前,我的心境却大不相同,这次我是以园子主人的身份跨入落玉坊。 
  早晨刚知道慎行的安排时,我甚至怀疑过慎行是否故意在戏弄我,可从他一成不变的神色中我看不出任何恶意。 
  九爷看我一直盯着慎行,笑道:“你放心去吧!这事是老吴向慎行提议的,他肯定知会过红姑,不会为难你。”又对慎行道:“老吴这几年,泥鳅功是练得越发好了。” 
  慎行只是欠了欠身子,谨言却颇为生气的样子,天照一面饮茶一面慢悠悠地说:“这几年也难为他了,满肚子的苦却说不出。” 
  ………… 
  我这边还在想早晨的事情,吴爷的随从已快步上前拍了门。门立即打开,红姑一身盛装,笑颜如花,向吴爷和我行礼问安,我快走了几步搀起她,“红姑不会怪我吧?我也实未料到事情会如此。” 
  红姑笑说:“我不是那糊涂人,如今我还能穿得花枝招展地在长安城立足,有什么可怨的?” 
  吴爷道:“以后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着打理好园子,我还要去看看别的铺子,就先行一步。”说完带着人离去。 
  红姑领着我先去了日常生活起居的后园,“我把离我最近的院子收拾整理好了,园子里常有意外事情发生,你偶尔赶不回石府时也有个歇息的地方,回头看着缺什么,你再告诉我。”我点头称谢。 
  我们进了屋子后,红姑指着几案上一堆竹简,“园子去年的帐都在这里了。”我问:“双双姐可是已经走了?” 
  红姑叹了口气,坐到榻上,“走了,不但她走了,和她要好的玲珑也随她走了。小玉,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呀!说实话,听吴爷说你要来,我私心里还高兴了一场,琢磨着不管怎么说,你是舫主安排来的人,我也算找到一颗大树靠了。” 
  我现在才品出几分早晨九爷说老吴是泥鳅的意思来,敢情我不但替他化解了一件难题,还要替他收拾烂摊子,或者他是想拖慎行他们也掉进泥塘?九爷对歌舞坊的生意颇有些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老吴想利用我扭转歌舞坊生意一路下滑的局面,肯定不是认为我一毛丫头有什么能力,看重的是我和九爷的关系。 
  只怕结果让他失望,九爷摆明了把这当一场游戏,由着我玩而已。不过我和老吴的最终目的倒是相同,都是想让石舫转好,可以彼此“利用”。 
  “……双双、玲珑走了,其他姑娘都一般,红不起来。方茹倒有几分意思,可心一直不在这上面,歌舞无心,技艺再好也是有限。我们就这么着,日子也能过,但我估摸着你的心肯定不是仅仅赚个衣食花销,依你看以后如何是好?” 
  我忙收回心神,想了会道:“方茹的事情倒不算太难,置之死地而后生,下一剂猛药吧!让她来见我。”红姑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扬声叫丫头进来,吩咐去请方茹。 
  “至于其它,一时也急不来,一则慢慢寻一些模样齐整的女孩子,花时间调教着。二则完全靠技艺吸引人的歌舞伎毕竟有限,一个声色艺俱全的佳人可遇而不可求,其余众人不外乎要借助各种外势补其不足,我们不妨在这个外势上多下些功夫。想他人之未想,言他人之未言,自然也能博得众人注意,名头响了,还怕出名的艺人请不到吗?” 
  红姑静静思索了会,“你说的道理都不错,可这个‘想他人之未想,言他人之未言’却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红姑,“这个就要靠我们自己,这两日你陪我私下到别的歌舞坊去逛逛,一面和我讲讲这里面的规矩,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能想出点眉目来。” 
  红姑被我神情感染,精神一振,“有道理,我以前只顾着拼头牌姑娘,却没在这些地方下功夫……” 
  红姑话语未完,方茹细声在外叫道:“红姑,我来了。” 
  红姑道:“进来吧!” 
  方茹进来向红姑和我行礼,我站起强拉着她坐到我身旁,笑道:“我们也算有缘分的,基本同时进的园子,又一起学艺。” 
  方茹低着头不发一语,红姑冲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我道:“我知道你不想呆在这里,今日我既接管了园子,也不愿勉强你,你若想回家就回家去吧!” 
  方茹猛地抬头,瞪大双眼盯着我,一脸不可置信。我对一旁愣愣的红姑道:“把她的卖身契找出来还给她,不管多少赎身钱都先记在我头上,我会设法补上。” 
  红姑又愣了一会,才赶紧跳起来去寻卖身契,不大会功夫就拿着一方布帛进来,递给我,我扫了一遍后递给方茹,“从今后,你和落玉坊再无关系。你可以走了。” 
  方茹接过布帛,“为什么?”我淡笑了下,“我不是说我们算有缘的吗?再则我的园子里也不想留心不在此的人。” 
  方茹看向红姑,含泪问:“我真可以走了吗?”红姑道:“卖身契都在你手里,你当然可以走了。” 
  方茹向我跪倒磕头,我忙扶起她,“方茹,将来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就来找我,我们毕竟姐妹一场。”方茹用力点点头,紧紧拽着她的卖身契小步跑着出了屋子。 
  红姑叹道:“自从进了园子,我还没见过她有这么轻快的步子。”我也轻叹了口气。 
  红姑问:“你肯定她会再回来吗?”我摇头道:“世上的事情有什么是十全把握的?只要有一半都值得我们尽力,何况此事还有七八成机会。” 
  红姑笑道:“我帐可不会少记,买方茹的钱,这几个月请师傅花的钱,吃穿用度的钱,总是要翻一翻的。” 
  我头疼地叫道:“我一个钱还没赚,这债就背上了,唉!唉!钱呀钱,想你想得我心痛。” 
  红姑笑得幸灾乐祸,“你心痛不心痛,我是不知道。不过待会你肯定有一个地方要痛。” 
  我看她目光盯着我耳朵,赶忙双手捂住耳朵,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她。红姑耸了耸肩膀,“这可不能怪我,原本你已经逃出去,结果自己偏偏又撞回来,既然吃这碗饭,你以后又是园子的脸面,自然躲不掉。”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不过是牺牲一下自己的耳朵而已。 
  我回到竹馆时,埋着头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自己屋子,点灯在铜镜中又仔细看了看。好丑!难怪石伯见到我,眼睛都眯得只剩下一条缝。 
  我轻碰一下耳朵,心里微叹一声,阿爹一心不想让我做花,我现在却在经营着花的生意。不过如果我所做的能让九爷眉宇间轻锁的愁思散开几分,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当年我能有如今的心思,如果我能帮阿爹出谋划策,那么一切……我猛然摇摇头,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逝者不可追,你已经花了一千多个日夜后悔伤心,是该忘记和向前看了,阿爹不也说过吗?过往之错是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已经长大,可以替关心的人分忧解愁了。” 
  听到小风来送饭,往日闻到饭香就赶着上前的我此时却仍跪坐在榻上。 
  “玉姐姐,你吃饭不吃饭?九爷可等着呢!”小风在门外低叫。 
  我皱着眉头,“你帮我随便送点吃的东西过来,我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在屋子里吃。” 
  小风问:“你病了吗?让九爷给你看一下吧!我爷爷的病就是九爷看好的。” 
  我忙道:“没有,没有,不是大毛病,休息一下就好。”心里有些惊讶,九爷居然还懂医术。 
  小风嘟囔着,“你们女的就是毛病多,我一会端过来。” 
  我心想等我耳朵好了再和你算帐,今日暂且算了。 
  用过晚饭,我琢磨着究竟怎么经营园子,门外几声敲门声。我心里还在细细推敲,随口道:“进来。”话说完立即觉得不对,忙四处找东西想裹在头上,一时却不可得,而九爷已经转着轮椅进来,我赶紧双手捂着耳朵,动作太急,不小心扯动了丝线,疼得我直吸气。 
  “哪里不舒服?是衣服穿少了冻着了吗?”九爷看着我问。我摇摇头,他盯了我会,忽然笑起来,“红姑给你穿了耳洞?”我瘪着嘴点点头。 
  他笑说:“把手拿下来。红姑没有和你说少则十日,多则二十日都不能用手碰吗?否则会化脓,那就麻烦了。” 
  我想着红姑说的化脓后只怕就要把丝线取掉,等耳朵完全长好后再穿一次。再顾不上美与不美的问题,忙把手拿下来。 
  九爷看着我一脸哭丧的样子,笑摇了下头,转着轮椅出了屋子,不一会他腿上搁着一个小陶瓶又转了回来,“这是经过反复蒸酿,又多年贮存后,酒性极烈的酒,对防止伤口化脓有奇效。”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了白麻布蘸了酒示意我侧头,我温顺地跪在榻上,直起身子,侧面向他。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耳垂,若有若无地触碰过我的脸颊,我的耳朵脸颊未觉得冷,反倒烫起来。 
  他一面帮我擦酒,一面道:“我小时也穿过耳洞。”我惊讶地说:“什么?”扭头就想去看他的耳朵。 
  “别乱动。”他伸手欲扶我的头,我侧头时,唇却恰好撞到了他的掌心,我心中一震,忙扭回头,强自镇定地垂目静静盯着自己铺开在榻上的裙裾。 
  他的手在空中微顿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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