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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2-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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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四月好风光,月牙泉边好梳妆……”懒懒卧于一旁的狼兄,冷冷横了我一眼,打了个响亮的喷鼻后又不屑地闭上了眼睛,正如我不认为他英武不凡,狼兄也从不认为我长得有些微好看,和毛皮水滑油光的母狼比起来,我只怕丑得难以入狼目。
    我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面编着辫子,一面继续唱歌:“月牙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打狼怕狼爪,徘徊心不定啊咿哟……”
    临水自照,波光映倩影。三年时间,从阿爹口中的小姑娘变成了窈窕少女,虽然不能夸自己是淑女,但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我朝着水面的影子做了个鬼脸,满意地点点头,打个呼声,示意狼兄可以回去了。狼兄展了个懒腰,起身在前慢跑而行。
    我们立在鸣沙山高处,看着远处蜿蜒而行的一个小商队,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准备扎营休息。想着快要用完的盐以及已经破烂的裙子,我蹲下身子,用无比谄媚的笑容看向狼兄,狼兄却不领受我的谄媚,一副见到怪物被吓到的表情,猛退了几步,皱着整张脸,带着几分不耐烦瞪着我。
    我向他低低呜叫几声,请他先回去,我打算去偷商队。他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估量着我绝对没的商量,最后示意陪我一块儿去。我扑上前搂着他的脖子笑起来,他闭着眼睛,状似勉为其难地忍受着我,身子却紧紧挨着我。
    自从离开阿爹,再没有人会张开双臂抱我入怀,可是幸运的我有狼兄,虽然他不可能抱我,不过我抱他是一样的。
    我们两个偷偷摸摸地潜伏着接近商队的扎营地。这是个非常小的商队,估计也就十个人。我心里微感诧异,以前从没有见过这么小的队伍,他们是买卖什么的呢?我只顾着自个儿琢磨,狼兄等得有些不耐烦,从背后轻轻咬了下我的屁股,我又羞又怒,回头猛拧了下他的耳朵。
他看我真生气了,歪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不解。我无奈地叹口气,堂堂狼王陪我在这里偷鸡摸狗,我就小女子不记大狼过,放他一次。我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再碰我的屁股,否则不再为他烤肉吃,说完转头又继续观察商队。
    一个黑衣大汉手脚麻利地抬出一个轮椅放在地上,另一个紫衣大汉躬身掀起马车帘子,一袭白映入眼中。
    那白并非如雪一般亮,而是柔和亲切舒服熨贴的,仿佛把秋夜的月色捣碎浸染而成,白中泛着些微黄。少年的面容渐渐清晰,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他只是静静坐着,我已觉得仿佛感觉朗月出天山,春风过漠北。
    紫衣汉子伸手欲扶坐在马车内的少年下车,少年淡然一笑,温和地推开他的手,自己双手撑着缓缓从马车上一点点移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老天总会嫉妒人世间的完美吗?
    从马车边缘移坐到轮椅上时,轮椅在沙中滑动了一点,白衣少年险些摔倒在沙地里,幸亏及时拽住了马车椽子才又稳住。紫衣大汉几次欲伸手帮他,都被黑衣汉子看了几眼后,又缩回了手。
    平常人从马车下地不过一个跳跃而已,这个少年却足足费了半盏茶的功夫。但他自始至终嘴边含着丝浅笑,本来狼狈的动作,他做来却赏心悦目,即使慌乱中,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少年举头看了会儿四周连绵起伏的鸣沙山后,又缓缓把目光投向那一弯静卧在沙山包围中的月牙泉。泉水映着湛蓝的天空,碧光滢滢。他眼中流露着几分赞叹,千百年来,黄沙滚滚却不能吞噬这弯形如月牙的泉水。
    蓝天、黄沙、碧水,无风无声,我平常看惯的冷清景色,却因他一袭白衣,平添了几分温和,原来山水也有寂寞。
    我只顾盯着他看,竟然忘了我来的目的。猛然醒觉自己为何在此,一瞬间有些犹豫,偷是不偷?又立即想有什么理由让我不偷?有这么一个少年的存在势必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黑衣大汉和紫衣大汉如两个铁塔,立在少年身后,一动不动。其余几个男子都在匆匆忙碌,扎帐篷,堆火做饭。我确定无人会注意到我们时,示意狼兄就在这里等我。我慢慢向他们的骆驼爬去。先摸清楚他们到底卖什么,看有无我需要的东西,盐巴恐怕要等到他们做饭时才能知道放在哪里,否则很难找。
    沙漠戈壁中的往来商旅大都依靠骆驼载运货物长途跋涉。骆驼性情温顺,我早已摸清它们的性子,从无失手。而我在狼群中练出的潜行手段,人也很难发现我,可我大意下居然忘了那匹牵着马车的马。它被解开了缰绳,在一边悠闲地吃着干草。我刚接近骆驼,这匹看似一直没有注意我的臭马居然引颈高嘶。没有想到马也会玩兵法,居然懂得诱敌深入,一举擒之。
    紫衣大汉和黑衣大汉迅速挡在白衣少年身前,其余汉子向我包围而来。我瞪了眼那匹臭马,明显感觉它眼里满是笑意,但也顾不上和它算账了,逃跑要紧。匆匆向外奔去,狼兄无声无息地猛然蹿出,替我扑开两个汉子,挡开了追截。
    我和狼兄正要飞奔离去。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身后响起:“姑娘如果确定跑得过我手中七箭连发的弩弓,不妨一试。”
    我脚步一滞,停了下来。狼兄迅速回身向我低叫,它不懂我们面临的困境。我无奈地皱皱眉头,让他先走,转身挡在他身前。
    白衣少年手里握着一个小巧的精铁制作的弩弓。他看我转身,放下了正对着我的弩弓,打量着我。一旁的紫衣汉子指了指每一匹骆驼后臀上打的一个狼头烙印,嘲笑道:“你是瞎了眼,还是吃了熊心?居然敢打我们的主意?就是沙漠中的沙盗见了我们也有多远避多远。”
    狼兄因为我不肯随他走,已经变得极其暴躁,却仍然不肯独自离去,一个纵跃,跳到我的身前,凶残地盯着对面的人群,随时准备着一击必杀。
对面的紫衣汉子打量了一眼狼兄,惊叫道:“那是狼,不是狼狗!”所有人闻言,面色立变,紧张地看向四周。沙漠里的狼都是群体出现,一只并不可怕,但如果是无数只狼,甚至能让小的军队灭亡。可今天他们白担心了,因为我的大意,附近只有我和狼兄,召唤其他狼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白衣少年对着狼兄举起了手中的弩弓,但眼睛却是盯着我。我忙闪身挡到狼兄身前:“请不要……伤害他,是我……我想偷你们……的东西,不是他。”
    自从回到狼群,我除了偶尔偷听一下商旅的谈话,已经三年多没有和人类说过话。虽然经常对着狼兄自言自语,可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白衣少年温和地问:“就这一只狼吗?”我心中暗恨,如果有其他的,我还能让你们对我问三问四?脑子里快速合计着,说真话?说假话?几经权衡,觉得这个少年不好骗,而且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其实他早已经猜测到真相,如今的问话只是用来安抚他身边的汉子们。
    “只有……这一只。”我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下来,又都好奇诧异地看着狼兄和我,想不通为何我可以和狼共处。
    白衣少年一面收起弩弓,一面说:“管好你的狼。”我点点头,回身却对狼兄说,我说攻击时再攻击。又问少年:“你们要砍掉我的哪只手?”我曾经听到商人谈论企图偷东西的人被捉住后,经常会被砍掉手以示惩戒。
    紫衣汉子问:“你想偷什么?”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烂的裙子,想着白衣少年精致的衣服,嗫嚅道:“我想……我想……一条裙子。”紫衣汉子吃惊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质问:“就这个?”我道:“还有盐。”紫衣汉子冷声说:“我们有几百种方法让你说真话,你最好……”
    白衣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去把那套鄯善海子送的衣裙拿来,再把我们的盐留够今日用的量,剩下的都给她。”紫衣汉子面色微变,张嘴说:“九爷……”少年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低头闭上了嘴巴。不大会儿功夫一个汉子捧着一套浅蓝色的衣裙给我,我傻傻地接过,又拿着一小罐盐,怔怔看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浅笑着说:“我们一行人都是男子,没有女子的衣裙,只有这一套,是经过楼兰时,一个朋友赠送与我的,希望你能喜欢。”我摸着手中羊脂般软滑的裙子,这应该是最名贵的丝绸,觉得这份礼物未免太昂贵,有心拒绝,最终却禁不住诱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微一颔首:“你可以走了。”我愣了一下,向他行了个礼,招呼狼兄离去。
    一声马嘶从身后传来,我回身气瞪了一眼那匹马,但拿人的手软,如今碍于它的主人,肯定不能和它计较。狼兄却不管什么人情面子,猛然一个转身,全身毛发尽张,仰天长长地呼啸起来,啸声未尽,几匹骆驼已全部软倒在沙地里,那匹马儿虽没有倒下,可也四腿直哆嗦。
    我不禁放声大笑,不给你个狼威,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沙漠里的大王?统御几万头狼的狼王,岂是你惹得起的?许是被我肆无忌惮的爽朗笑声惊住,白衣少年神情微怔,定定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忙收住了笑声,他也立即移开眼光,赞叹地看向狼兄:“这匹马虽不是汗血宝马,可也是万中选一的良驹,据说可独力斗虎豹,看来全是虚言。”
    我歉然地道:“虚言倒是未必,寻常的虎豹是不能和我的狼兄相比的。”说完赶紧催狼兄走,我看他对那匹万中选一的良驹很有胃口的样子,再不走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走远了,回头看他们,黄沙碧水旁的那袭白衣似乎也成了沙漠中一道难忘的风景。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见我,却仍旧用力地向他挥了挥手后才隐入沙山间。
篝火旁只有我和狼兄,别的狼都因为畏惧火而远远躲着。狼兄最初也怕火,后来我教着他慢慢适应了火,其它狼却没有这个勇气。我强迫狼一、狼二他们在篝火旁卧下,不但从没有成功过,反倒我摧残狼儿的恶行在狼群中广为流传,我成为狼妈妈吓唬晚上不肯睡觉的小狼的不二法宝,一提起要把他们交给我,再刁钻淘气的小狼也立即畏惧地乖乖趴下。
    我摊开整条裙子,仔细看着。不知道是用什么植物上的色,才有这梦幻般的蓝。手工极其精致,衣袖边都密密绣着朵朵流云。一条坠着小珍珠的流苏腰带,系上它行走,珍珠流苏肯定衬托得腰身摇曳生姿。楼兰女子终年都必须用纱巾覆脸,所以还有一条同色薄纱遮面丝巾,边角处一圈滚圆的大珍珠。当戴上丝巾遮住脸时,那一圈珍珠正好固定在头发上,浑然天成的发箍。如果在家中不需要遮脸时,放开的丝巾垂在头后,衬托着乌发,与头顶的珍珠发箍相衬,又是一个别致的头饰。
    我侧头看着狼兄,问道:“这衣裙是不是太贵重了?你说那个九爷为什么会给陌生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多年我竟然还是改不了一见美丽东西就无法拒绝的毛病……”狼兄早已经习惯于我的喋喋不休,继续安然地闭着眼睛睡觉,无视我的存在。
    我揪了下他的耳朵,他却一动不动,我只好收起自己的啰嗦,靠在他身边慢慢沉入睡乡。
    
    又到满月的日子。我一直困惑于狼对月亮的感情,他们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分外激动,有的狼甚至能对着月亮吼叫整个晚上。所以,现在这片大漠中,一片鬼哭狼嚎。胆小点的旅人今夜恐怕要整夜失眠了。
    黑蓝天幕,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落在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大漠上,柔和地泛着银白的光。我穿着我最贵重的裙子,与狼兄漫步在沙漠中。
    蓝色的裙裾随着我的步伐飘飘荡荡,起起伏伏。用珍珠发箍束于脑后的万千青丝与纱巾同在风中飞扬。我脱去鞋子,赤脚踏在仍有余温的细沙上,温暖从足心一直传到心里。极目能到天的无穷尽头,一瞬间,我感觉这个天地仿佛都属于我,我可以自由翱翔在其间。我忍不住仰头看着月亮长啸起来,狼兄立即与我啸声应和,茫茫夜色中无数只狼也长啸呼应。
    我想我有点明白狼在今夜的特异了,月亮属于我们,沙漠属于我们,孤独骄傲悲伤寂落俱在那一声声对月的长啸中。
    我和狼兄登上一个已经风化得千疮百孔的土墩高处。他昂然立着,俯瞰着整个沙漠。他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他正在审阅着属于他的一切。我虽有满腹的感慨,却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心情,遂静静立在他的身后,仰头欣赏起月亮。
    狼兄低叫了一声,我忙举目向远处望去,但我目力不如他,耳力不如他,看不到、听不到他所说的异常,除了狼啸声传递着的信息,于我而言那仍然是一片美丽安静的夜色。
    过了好大一阵儿,我渐渐能听出藏在夜色中的声响,越来越近,好似上千匹马在奔腾。狼兄嘲笑说没有我判断的那么多。再过了一会儿,我渐渐能看得分明,果如他所言,夜色下大概十几个人的商旅队伍在前面疾驰,后面一两百人在追逐,看上去不是军队,应该是沙盗。
    漫天黄沙,马蹄隆隆,月色也黯淡了许多。狼兄对远处的人群显然很厌烦,因为他们破坏了这个属于狼的夜晚。但他不愿争斗,他摇晃下脑袋,趴了下来。狼群有狼群的生存规则,规则之一就是不到食物缺乏的极端,或者为了自保,狼是尽量避免攻击人,不是惧怕,只是一种避免麻烦的生存方式。
    我穿好鞋子,戴上面纱,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结局早已经注定的厮杀。据说被沙盗盯上是不死不休,何况力量如此悬殊的争斗。前方的商旅队伍中已经有两个人被砍落下马,紧跟而至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呼啸向前。
    突然一匹马的马腿被沙盗们飞旋而出的刀砍断,鲜血飞溅中,马儿摇晃着向前俯冲着跪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眼看着他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而死,前方的一个人猛然勒马一个回旋,把落马的人从地上拉起,继续向前急冲,但马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被拎起的那个人挣扎着欲跳下马,而救了他的人似乎对他很不耐烦,挥手就砍向他的后脖子,他立即晕厥,软软地趴在了马上。
    我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血色,鼻端似乎能闻到丝丝腥甜。三年前的漫天马蹄声再次得得回响在耳边。我忍不住站起来,眼睛空茫地看着下方……
於单和我骑着整个匈奴部族最好的马,逃了两日两夜,却仍旧没有逃到汉朝,仍旧没有避开追兵。於单的护卫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我俩。我害怕我们也会很快掉下马,不知道那些马蹄子踏在身上痛不痛。伊稚斜,你真的要杀阿爹和我们吗?如果你杀了阿爹,我会恨你的!
    “玉谨,我要用刀刺马股一下,马会跑得很快。等我们甩开追兵一段,我就放你下马,你自己逃。你小时候不是在这片荒漠中做过狼吗?这次你重新再做狼,一定要避开身后的猎人。”
    “你呢?阿爹说要我们一起逃到中原。”
    “我有马呢,肯定跑得比你快!等我到了中原,我就来接你。”於单笑容依旧灿烂,我望着他的笑容,却忽地害怕起来,摇头再摇头。
    於单强把我丢下马,我在沙漠中跑着追他,带着哭音高喊:“不要丢下我,我们一起逃。”於单回身哀求道:“玉谨,就听我一次话好不好?就听一次,我一定会来接你的,赶紧跑!”
    我呆呆看了他一瞬,深吸口气,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疯跑起来,身后於单策马与我反方向而行。回头间,只见苍茫夜色下,两人隔得越来越远,他回身看向我,笑着挥了挥手,最终我们各自消失在大漠中。
    我只记得马儿跑得快,可忘了已经跑了两日两夜的马,马股上又不停流血的马,再快又能坚持多久?还有那血腥气,引着不知道我已经单独跑掉的追兵追他。
  ……
  沙盗好像对这个游戏的兴趣越来越大,竟然没有再直接砍杀任何一个人,只是慢慢从两边冲出,开始包围商队。
    眼见包围圈在慢慢合拢,我猛然拿定了主意,这次我非要扭转上天已定的命运。看了眼狼兄,对着前方发出一声狼啸。狼兄抖了抖身子,缓缓立起,微昂着脖子,啸声由小到大,召唤着他的子民。
    刹那间茫茫旷野里狼啸声纷纷而起,一只只狼出现在或高或低的沙丘上、残壁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夜色中,一双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仿佛点燃了通向地狱大门的引路灯。
    不知道沙盗们属于哪个民族,大吼着我听不懂的话,立即放弃了追击商旅,开始急速地向一起团聚,一百多人一圈圈围成了一个队伍寻找着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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