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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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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子楚才愤愤地坐下,林君如识相地给他递了杯热水。

  “好了,虽然叶萧、顶顶和屠男还没回来,但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浪费时间。”伊莲娜接着又用英文说了一遍,似乎是专门说给亨利听的,最后用中文说,“大家先好好想想现在的处境吧。”

  这美国女孩的话让房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仿佛都在低头沉思,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这是自己注定的命运,还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忽然,钱莫争大声说:“我们确实被困住了,困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城市里。这个城市叫南明,位于泰国北部的崇山峻岭,四面都被深山和丛林围抱。我们失去了同外面的一切联络,被迫住进主人不在家的民宅,依靠一年前留下来的食物生存。我们不知道这里还会藏着什么,也许在这座城市的无数栋建筑里,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曾经或依然有各自的主人。现在,我第一个想搞清楚的问题是,为什么这座城市空无一人?”

  最后一句话响过之后,全体旅行团都鸦雀无声。这个问题实在太重要,又实在太难解答了。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钱莫争身上,他将脑后的长发束起,从齐秦变得像动力火车了。

  “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吧!”成立的突然说话,让大家都很意外,“很简单,这城里的人都死光了。”

  他说完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紧紧抓着妻子的手,而黄宛然的面色却更难看了。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想法!”钱莫争却跟他较上了劲,“死光了?怎么死的?是谁干的?要知道按照这城市的规模,至少生活过十几万人!有哪个魔头那么大的本领,随便一杀就杀个十几万?”

  “会不会是中子弹呢?下午我走过这城市的街道时,就隐隐有了这种感觉,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特殊的核战争,比如说中子弹,就可以让建筑物完好无损,但一切的生命却会瞬间消灭。”

  孙子楚也加入了战团,看来他总是定不下心来。

  “至少还有猫!你忘了中午我们在医院里的经历吗?”

  说话的是林君如,一想到在太平间里看见的那些尸体,她胃里就恶心得想吐。

  “不会是瘟疫吧?”

  美国女生伊莲娜又站了起来,然后她用英文念出了一大串病毒和细菌的名称,最后是2003年那场著名的SARS。

  大家又沉默了半晌,杨谋至始至终都端着DV,记录着这场重要的讨论,他终于忍不住插话了:“继续讨论啊!”

  “不排队这一可能!”厉书赞同了伊莲娜的意见,“历史上许多著名古代文明的毁灭,其实都是因为瘟疫的袭击,使得其居民大部分死亡,城市从此就成为废墟了。”

  成立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怎么可能呢?”

  “我曾经是个医生,确实还有许多未知的病毒和细菌,可能会让人类瞬间陷入灭顶之灾。”

  黄宛然平静地说了出来,仿佛打了自己老公一记耳光。成立惊讶地回过头来,得到的只是妻子的冷漠眼神。

  “等一等,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部美国的电视剧,好像叫《狮胆雄心》,说纽约的地下还有个世界,许多人就生活在地下空间里。”

  孙子楚又想出了他的第二种推理。

  厉书记起了那个美国电视剧,惊讶地抬了抬眼镜架:“你是说南明城的居民们,全都转入地下生活了?”

  “有可能啊,也许他们就在我们脚下——”孙子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夸张地指了指地面,悄悄地说,“偷听我们之间的对话?”

  “无稽之谈!”

  成立又轻蔑地骂了一句。

  但是,孙子楚仍然自顾自地说:“还有一种可能,南明城的居民集体隐形了,他们都喝下了隐形药水,使得我们看不到他们,其实他们就生活在我们旁边。”

  “啊?”林君如恐惧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自己身后就站着一个本地居民,正端着咖啡对她一脸坏笑,“你去死吧!”

  厉书觉得孙子楚简直是在捣乱了,或者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厉书最近刚编辑出版了一套阿西莫夫全集,他索性也来想象了:“会不会是第三类接触呢?”

  “外星人?我倒。”

  “嗯,全城居民遭到了外星球生命的攻击,结果全被外星人劫持到了外太空。”

  最郁闷的当属法国人亨利,他茫然地看着这些人的对话,伊莲娜只能逐字逐句翻译给他听。当他听到孙子楚最后的推论时,不禁想起了另一位伟大的法国人:儒勒·凡尔纳。

  眼看这场事关大家生死存亡的争论,已渐渐演变为科幻小说创作讨论会,童建国大声打断了他们的扯淡:“好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最大的可能吧——我们根本就没有来到南明,也没有经历这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此刻,我们正坐在精神病院里,纯粹在脑子里想象这一切!”

  童建国的结论是:世界本不存在,或者说世界本存在于人的心里——同理可推,空城本不存在,或者说空城只存在于旅行团成员们的心里。

  简而言之:旅行团全体成员自己疯了。


  四

  疯了?

  也许所有人都疯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可能性,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然而却无比真实地呈现于眼前。那么唯一的逻辑便是观察者自己疯了,他们观察到的并非真实的存在,而是自己脑中的幻想。

  寂静中的大家面面相觑,这房间仿佛成了疯人院。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谁?”

  孙子楚立时打了个冷战。想起一部号称世界上最短的悬疑小说——


  “当全世界还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


  就在众人疑惑犹豫之时,钱莫争小心地抓起根棍子,缓缓打开房门。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人站在门外。

  “鬼啊!”

  不知哪个女生轻声叫了一下,大家马上紧张地缩起来,钱莫争也强作镇定道:“喂,你是谁?”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露出肚皮和大腿,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孙子楚却在暗想,是不是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呢?

  没想到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烂泥,露出一双黑黑的眼圈,大家这才认出了他——屠男!

  他浑身颤抖着走进来,接着脚底一软瘫在地上。

  钱莫争迅速拉住了他,玉灵给他倒了杯热水,林君如拿毛巾来给他擦脸。众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让屠男恢复了过来。

  他坐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家,随即又变得异常恐惧,像刚经受过BT者的SM酷刑。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孙子楚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问,“叶萧和萨顶顶呢?”

  屠男的眼神直往后面缩,好像面对一头喷火恐龙,嘴角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算了。”伊莲娜怜悯地说,“他都已经这个样了,一定受到了过度惊吓,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厉书忽然想到:“叶萧他们在外面?”

  说罢他飞快地冲出房间,一种可怕的预感是——可能叶萧和顶顶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而由受伤较轻的屠男回来求救。孙子楚也跟着他跑了出去,两人拿着手电筒在楼道里乱照,又冲出去跑到外面的街道上。

  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一轮新月在云朵间忽隐忽现。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他们的宝马车还停在路边,哪里有什么叶萧的踪影?

  他们又到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最后只得失望地空手而归。

  回到二楼房间,才发现屠男已经可以说话了:“对不起……我……我和叶萧他们……走散了……”

  杨谋放下DV耐心地问:“怎么会走散的?”

  “发现了一个女孩……还有一条狗……”

  “什么?女孩和狗?”林君如也着急地问道,“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吗?”

  屠男又喝了一大口水:“不知道……但肯定是活生生的真人……她撑着一把黑伞……还有条大狼狗……狗带着我们到了体育场……”

  “体育场?”

  孙子楚赶紧摊开南明地图仔细搜寻,果然在城市西北角发现了体育场的标注。

  “是的……很大的体育场……叶萧和顶顶先跑了进去……我跑得慢了……就掉到了沟里……”

  这些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大伙基本都听明白了。特别是听说那神秘女孩的存在时,至少证明这里并非绝对的“空城”。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呢?”

  “然后——”

  屠男皱起了眉头,眼睛也使劲眯了起来,似乎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童建国注意着回头看了看,那是窗外晃动的树影子。

  “快说啊!”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屠男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不停地战栗着。童建国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一件宽大外衣,披在他几乎半裸的身上。

  孙子楚却不依不饶:“你连自己怎么走到这门口都不记得吗?”

  但屠男仍然是摇摇头,身体蜷缩得像个小孩。

  “他该好好地休息。”

  黄宛然拉开了孙子楚,又给屠男盖上一条毛巾毯。

  “但叶萧和顶顶怎么办?”孙子楚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好朋友叶萧,“我们还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但是,童建国迅速表态:“我不同意,黑夜里出去太危险了,晚上我们必须守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叶萧他们回来。”

  孙子楚再也不说话了,他知道没人愿意晚上跟他出去冒险。

  “好了,大家不要再多想了,免得晚上睡不着觉影响体力,必须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起来再想办法。”童建国继续向大家发号施令,“这栋楼里的房间,我们今晚还要继续使用,再重新挑选分配一下吧。”

  旅行团的行李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还得再重新拿到各自的房间。而且,由于今天发生了重大减员——导游小方和司机的意外死亡,还有叶萧与顶顶的至今未归,使得一些房间空了出来,人员要重新搭配组合了。但原则上还是两个人一间房,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互相照应。

  屠男还需要休息,就让他睡在这个房间,照料他的任务落在孙子楚身上。

  而二楼隔壁那个空房间,则继续充当杨谋与唐小甜的“蜜月爱巢“。

  三楼有两套空房,法国人亨利的伤势已无大碍,不需要黄宛然的日夜照料了。因为厉书的英文水平很好,便和亨利住了同一套房间。另一套留给了伊莲娜、林君如、玉灵三个女生,她们昨晚住的就是这间,现在也只能三个人挤挤了。

  四楼最大的那套三室一厅,仍归成立、黄宛然、成秋秋一家三口。钱莫争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秋秋这女孩看住。

  五楼倒是有三个房间,但有两间空了出来,剩下一间由钱莫争和童建国住了进去——楼顶天台还躺着导游小方的尸体,也只有他们两人敢住在五楼。

  这是旅行团在空城的第二夜。

  叶萧与顶顶在哪里?


  五

  放心,他们还活着。

  难得见到南明城上的月亮,这似乎永远都在阴霾中的城市,总算露出了一些妩媚温柔。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顶顶头上,仿佛落了许多串珍珠。叶萧也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能吸收这月夜的魔力。

  眼前是条幽深的小街,两边的花园栽满榕树,再往后便是二三层建筑的阴影,很像上海一些老花园洋房的马路。叶萧打开手电筒,前方的小道依旧没有尽头,就连月光也沉睡了。顶顶紧张地扫视四周,所有的建筑都在黑暗中,无法期待某个窗户里的烛光。

  “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两个小时!”

  叶萧看了看时间,目光变得疲惫而松散——他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下去了,他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但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又只能顽强地向前走去。

  其他两组人马回到“大本营”了吗?大家还在焦急地等待他们吗?是的,他能想象孙子楚现在的表情。

  他们迷路了。

  这是叶萧做梦也想不到的,自己作为警官居然迷路了!

  下午,他和顶顶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孩,又随着一条狼狗,进入一座巨大而空旷的体育场。但同时屠男又失踪了,他们两个人四处寻找屠男,但始终都没有他的半点踪影。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他们才无奈地从体育场撤离。

  当他们走进一条幽静的街道,又转过几个三岔路口的转角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原来体育场有两个进出口,而且外观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叶萧在完全无意识中走错了。

  但愿这不是致命的错误——然而,当叶萧他们往回走时,却发现越走越远,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标志,就连巨大的体育场也看不到了。还好顶顶一直在安慰他,更多时候是她走在前面,充当向导和探路的角色。

  此刻,此刻,当叶萧陷于绝望时,顶顶忽然仰头指着月亮说:“我们可以通过它辨别方向。”

  叶萧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里骂自己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也有一次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就靠着月亮找到了回大本营的路。”顶顶倒显得很是兴奋,她指了指左边说,“瞧,那边是南!”

  “我们是从城市的南面进入的,只要笔直向那个方向走,就会找到旅行团了。”

  顶顶点了点头说:“没错,但我们的视线都被这些房子和树挡住了,最好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能看清周围的形势再走。”

  叶萧想不到这二十五岁的女歌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领。身为曾经破案无数的警官,他的脸都快挂不住了。

  两人先折向南走了两条街,总算看见了一栋四层高的建筑,顶上有个高高的水塔,比起周围算是鹤立鸡群了。他们先在路边做了个记号,以便回来时不再迷路,然后便冲了进去。

  晚上也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两人打着手电跑上楼梯,一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飞快地跑到四楼,停下来喘气才发现,走廊两边全是教室——尘封的屋子里课桌椅仍然整齐,黑板上甚至还写着暗淡的粉笔字。

  叶萧手中的电光闪过黑板,依稀有繁体的“中國歷史“字样,仿佛历史老师已化作幽灵,仍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从北京猿人到光复台湾……

  “发什么呆啊?”

  顶顶硬把他从教室门口拉走了,在走廊尽头爬上一道小楼梯,便是这栋建筑(准确地说是学校)的天台。

  月光洒在空旷的楼顶,但这里的高度还是不够,旁边一些大榕树有五六层楼高。他们又只能爬上楼顶的水塔,从一根几乎生锈了的铁梯子上去,终于占据了最佳的至高点了。

  但水塔顶上根本难以站立,他们只能互相抓着保持平衡,稍微有个意外掉下去就会GAME OVER。

  月光下的城市竟如此安宁,四周的群山只看得到轮廓,宛如婴儿梦乡边的摇篮。方圆数百米外没有更高的地方了,只有城市南端有栋十几层的高楼,那就是上午他们造访的“南明国际大厦“。而在城市遥远的另外一端,则有栋几乎同样高度的大楼。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巨大的弧形圆顶掠过夜空——这是体育场看台的天棚,尽管刚才走了两个钟头,但始终都在它的眼皮底下。

  “要是所有的灯都能亮起来的话,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吧!”

  顶顶坐在高高的水塔上幻想起来,只是身边不是她的阿拉丁,水塔也不会变成飞毯。

  但某种声音从心底响起,似乎将她的身体变轻,像羽毛一样随风飘浮,插上一对薄薄的翅膀,缓缓凌驾于水塔之上,在数百米高的云端,鸟瞰底下这沉睡的空城,和曾经存在过的芸芸众生,还有迷途的自己和叶萧。

  于是,那个同样沉睡了几千几百年的旋律,自周边的黑暗空气中传来,汇集到萨顶顶的心里,又升到咽喉和唇齿之间……

  对!就是这个古老的旋律,就是这首神秘的歌,令血液和神经凝固,令世界万籁俱寂,令宇宙变为尘埃,化为一个微小的光点,由此某个漫长的旅程开始——万物生!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雪呀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蓝蓝天哪 灰灰天哪 爸爸去哪了 月亮是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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