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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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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掬水在手,刹那间,星河银砂般从指间泻落,时空的涟漪里,一支白莲于掌心轻绽。
露珠般洁白淡凉,极清丽的香,月光一样瞬间笼罩我整个身心。
“莲影——莲影——”
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仿佛千年伫守终于刹那相逢的欣喜,清寂稍抑,含泪微笑。
“我在……”
谁在轻声回答?
我一惊而醒,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已置身于寝室的床上,烛光朦胧,床前一人静立。
阿玉。
他似乎已注视了我很久很久。
墨黑的眼里翻涌着难明的情绪。
刚才……
暗自惊疑不定,他却突然俯身,手擦过我的眼角,我这才发觉脸上的凉意,忙伸手抹去。
“大约是魇着了……”我仓促一笑。
阿玉的眼底光芒一闪:“是怎样的梦,竟让你……不早了,睡吧。”
睡?
如何睡得着?
妙音何太医他们呢?
他看我一眼,解释道:“是何太医替你扎的针,也是他帮你整理的衣服。同心蛊,应当对你我没有太大影响了。”
应当?
应当是什么意思?
我披衣坐起来,把刚才看到的情景如实相告。
他沉默片刻,轻轻开口:“你不会要求我连根铲除有关你的一切吧?这对我来说,永无可能。刚才妙音在你身上催动的欲念,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了。他对你真的很好,怕我有所隐瞒,所以要求我与你同时入浴,他好方便施为。你处于静虚状态时,妙音催动过我的欲望,你也分明没有感觉到什么,对不对?睡吧,明天开始的年试,要消耗大量的精神。记住,如果你输了,我是不会放手的。”
说罢他手一拂,我眼睛顿时睁不动,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久等了,抱歉抱歉。
这章先这样。等明天头脑清醒时回头看,不妥处再重细修。
——你们如果发现什么问题,望不吝指出。
下一章不管有多长,只打算写成最后一章了,力争新年前平坑。
我,你们,解放有望了。
曙光在前,让握手相庆一下吧。
沧海龙吟之一
风云际会从今始。
“如何?有没有破绽?”对着镜子贴罢面具整理好头发,穿上那件深青色棉袍,我笑问阿玉。
他嘴角一抹笑,却没有到达幽深漆黑的双眼:“不错,堪比乌鸦。”
呵呵,那是。
经过昨夜,似乎更黑了几分,再加上这面具,我整个人灰扑扑乌蒙蒙,重度营养不良状。
尤其站在雍容优雅的他面前。
我作高山仰止状,大力赞叹:“公子容珩长身玉立,秀逸清峻,为人中龙凤现身说法。”
他一笑,却转过了身去,似乎是在注视着窗纸上摇曳的竹影,好半天,声音传来,轻得如自语:“昨夜……睡得好吗?”
这下,再也装不出浑忘昨夜的事、装不出眼前这人是我兄弟的样子。
我看看窗外,大声说:“哎呀,时辰不早了。”
说着快速卷起桌上的纸墨笔砚,定定神,努力走得沉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一下子就窜到外面去,到门口还努力用很自然的语气问他:“你现在去不去……?”
他不知何时已转过来,沉沉静静地看着我,不言语。
我一惊,停在了门边,话居然变成了:“哪儿有吃的?我饿了……”
他一愣,慢慢慢慢,笑意涟漪般从眼底漾开,溢出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摇着摇着笑出了声。
“走吧,小笨蛋,”他似乎越想越好笑,伸手一捋我的头发,“傻瞪着我做什么?不是饿了吗?被你这么一闹,我倒真饿了。不过,你欠我的五百七十六文还没还,我身边没钱了,从现在起由你来付帐。”
恶僧妙音不知躲哪儿静修去了,书院东南角的厅堂中,坐着许多吃饭的人。
我们进去时,里面静了静,立刻又嗡嗡嗡响起说话声。
“看看看,那个就是穆非……”
“什么?太难看了吧?容珩竟然看得上他?……”
“不对,快看他的身材,啊,还有走路的姿势,太好看了……”
“啧啧,好看?!你不会也昏了头,像容珩那样被他……”
“听说有人正准备把他轰出书院……”
阿玉看看我,我笑了笑,不安之情却潜滋暗长。
年试,我是绝对不能输的。
可要是他们真的存心联合起来为难我,怎么办?
唉,想不到一天的功夫,我的名声竟这么大起来了。
一路想着心思,容珩坐我也坐,不多会儿,有人提着食盒上来。
药草的香味隐隐传来……何太医?
只见他极为恭敬地朝阿玉一躬,目光飞快瞥过阿玉,落到我脸上时,眼里笑意满满。
这人,为什么要笑得这样古古怪怪?
我看看他,又看看阿玉,阿玉也正在看我。
我低头,发现大家打哑谜真不舒服,于是挑了一块梅花糕递给他:“尝尝这个,我请你……”
突然尴尬起来。
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他低笑出声,接过点心看了看,又看了看我:“不错。颜色清丽无匹,吃起来一定令人回味无穷。”
说罢,目光不离我,十分优雅地轻咬一口。
我无端打个寒颤。
一旁杂役打扮的何太医目不斜视,表情还绷得十分……严肃?
阿玉状若无意地扫了他一眼,何太医惊醒般告辞:“二位慢用。”
我抓住何太医的衣袖,把他拉低了在他耳边商量:“我没带纹银,今天的帐,先欠……”
身后有人“嗤”地一声冷笑,转眼已站在我们桌前。
顾惟雍。
“欠?多半是赖帐吧?不过啊,真可惜,你混进我们书院骗吃骗喝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他的目光极不屑地我脸上沾了沾,转落到阿玉身上,变得吞吞吐吐。
我看看阿玉,阿玉微笑着拈块水晶酥给我:“试试这个,味道不错。”
顾惟雍脸色一白:“容珩……”
阿玉抬起头,看了看顾惟雍,开了口:“是顾公子吧?我看你是枉生了一副聪明面孔。你好歹也算个读书人,怎么如此动摇不定、毫无主见?不是看在还有几分良善的份上,我……”
“容公子要如何?”
霍,顾问峤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他一身长衫,看上去颇有几分风雅。
“顾某派人打听过,京城各王府中谁也没听说过有容公子这号人物,不知容公子如何解说?”
阿玉浑若未闻,拉着我站了起来:“走吧,第一轮年试要开始了。”
顾问峤在我们面前,笑容却十分谦和:“这次是顾某多事,管到南书郡来了。失礼处自会向书院院长及卫明府说明。不过现在,还要烦请容公子跟顾某解说一下你的身份来历。”
不少人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看着顾问峤,实在笑不是气不是。
这人什么回事?凭着他对名利的热切,突然跑这儿来这一招是什么目的?
正疑问,却看到他朝顾惟雍微不可察地一颔首,顾惟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容珩,转身走了。
霍,顾问峤莫不是亲自上场,帮他儿子夺这年试第一名来了?
嗯嗯,很有可能。
毕竟这一次年试不比以往,昊昂一品大臣几乎全来到了书院。
多好的晋身机会。
“走吧,别看了。年试就要开始了。”
“哎哟,真的,快走快走。”
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
阿玉似乎懒得多说,看也不看顾问峤:“让开。”
语声清淡,并不似阿玉自己一贯清冷端严的声音。
顾问峤一怔,眼神中掠过惊疑之色。
阿玉仪态优雅步履从容,带着我离开。
“顾问峤没见过你?”半路上,我问阿玉。
“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容珩。他纵有怀疑,也不会疑到这份上。他一个五品官,平时并没有什么面圣的机会。即使有,又有几人敢细细打量人君的?哪像你,我看你是惟一不怎么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的人吧?”
我不安起来。
他又在怀疑什么了?
“怎么?没话说了?”他并不看我,唇边似有若无一丝微笑,“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竟没有为人臣子的畏惧心理。像你这种性子,我想全天下难找到第二个。很好,很好。”
我强作轻松:“那是因为我想把你当作兄长……”
“嗯,非弟弟,你等着看哥哥怎么赢你吧。记住,赢了你后,我会在当夜……小笨蛋往哪儿跑?希贤堂在南面,你往讲堂去做什么?不想考了?”
希贤堂。
这座座落在书院南面的高大的歇山顶建筑,面山而建,环境清幽,看上去十分厚重沉稳。
走上五层台阶,站在宽大的廊下向里一望,不由暗自吃惊。
早就听说来了不少外书院的书生,却仍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参加年试。高大深旷的大殿内,一人一张单独的矮矮的书桌,基本已座无虚席。
“野小子怎么到现在才来?来了还不快进去?马上就要开考了。”
头上挨了一下,我忙转过身看,笑了起来。
谢清玄。
一袭青色长袍纤尘不染;雪白长髯当风微拂;精光内敛的双眼此刻却隐隐有几分孩童式促狭的笑意。右手握着一只竹节紫砂的壶,晨风里,茶香隐约。
我笑嘻嘻上前一把揭了他的茶壶,伸颈闭目一嗅:“香气清鲜醇和,闻之如处春野,好茶好茶。”
“闻什么闻?野小子要是考得好,老夫新得的三两白毫银针,或许可以分你一盏半盏的。现在,你给我进去吧。”
咳,好像香味会愈闻愈少似的,老头从我手中抢过壶盖捂上,只差没一脚把我踹进希贤堂去。
进去。
后面阿玉跟上来,在我耳边来一句:“野小子厉害。谢清玄,昊昂士林声望最卓著的贤达,朝廷多次相招拒不出山的名士,南山书院真正的院长。最是清高目无下尘的一个人,遇见你居然会变成这样?”
我作愧不敢当样。
阿玉看看我,微笑起来:“小非,你这样做,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吧?”
呵呵,这双眼睛才真正厉害。
是的,我怎能不紧张?
这一场年试对我们将意味着什么,我俩谁都心如明镜似的,我想此时紧张的应当不止我一人吧?
可看他,气质清贵仪态优雅,步履闲适得好像来参加春日郊游的。
希贤堂中原本十分安静,看到阿玉进来,悉悉悉衣衫摩擦声、方凳移动的声音响起来,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
“看到没有,容珩居然在笑……”
“……容珩,两年年试第一名。”
“他前面的是……穆非?”
“应当是吧。确实很难看,据说人品更差……”
“容珩会看中这种人?”
这种人?哪种人?
我心底笑笑,走到东边最后面靠窗的一个空桌上坐下。
前面的位置还空着,正犹豫着要不要示意阿玉过来,不知哪儿跑来个很瘦的书生,抱了笔墨莽里莽撞坐了过来,砰的一声把我的桌子撞得吱吱响。
阿玉看了看这人,目光里似乎带了某种审视,又静静扫了我周围一眼。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左看右看,全不认识。
阿玉选了我左前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诸位,南山书院一年一度的年试现在开始。第一轮:经史典籍释义,此为笔答。时间:五柱香。今年参加考试的有八百零一十七人。读卷老师聘自昊昂最负声名的名家,共三十人。第一轮取前五十名,会在明天辰时张贴入选名单。”
站在最前面说话的,是与我一起被顾问峤带到南山郡“喝茶”的院长,他的话一落,有人喊起来:“林院长,不公平!今年参考的比去年多了近三百人,为什么仍然只取前五十名?”
“对啊,强烈要求增加入选人数。”
“再加三十个名额吧……”
“再加十个也行……”
闹哄哄。
阳光从高大的窗棂透射进来,照在这些年轻明亮的脸庞上,一时间里面紧张的气氛淡去,希贤堂内周流着一种生动明快的气息。
“怎么,看到人多心里害怕了?参考人越多,越能彰显诸位水平。开考。”
呵呵,还是谢清玄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帮小子镇压了下去。
题宣布了,三道,并不很难。
要求根据个人理解,分别从道义、文化、经济的角度作解释,颇类儒家经典释义辨析,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第一支香已燃上,放在希贤堂中央人人都看得见的高台上。
青烟袅袅而起,大殿内无人再说话。
诸生,思考的,目光茫然的,抓耳挠腮的,奋笔疾书的,隐约可以感受到其中紧张的气氛。
前面这猴精似的书生,不知是在想还是不会答,坐在位上动过不停,我的桌子被他摇得毛笔几次滚到地上,砚台里的墨也差点儿泼出来。
无奈,把桌子尽量向后挪,与前面这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阿玉执笔写字的坐姿一样端庄优雅,已开始答题。
我不再看,静静磨好墨,顺便也理好了腹稿,开始埋头答题。
依稀听到谢清玄报过第两支香,第三支香……
阳光静静地流泻在我面前的纸上,墨香淡逸。
心静如水。
三道题,经过深思熟虑,写起来十分流畅。文不加点间,已全部答完。
数一数,台上第四支香刚刚燃了一半。
左前方的阿玉似乎也已经写完在复看。
原本想交卷,想了想决定再仔细检查一遍。
前面的这位不知什么原因坐立不安起来,只见他浑身作痒般,开始在身上到处抓抓抓,许是为了节省时间,手中一支蘸饱了墨的笔也没放下来。
刚想提醒抓到右颈处的他别污了衣领,不想他手中的笔突然向后飞来,速度之快,来不及作任何反应,笔已落在了我的考卷上。
我“哎呀”一声低喊,前面的他也惊跳起来,转过身一把抓过我的卷子,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抬起衣袖就在上面一顿乱擦。
“不能这样!把它给我……”
话已没有必要说。
眼睁睁看着吸水性能极好的纸,迅速花成一团,我那一个字也没涂改的试卷,就这样左一块墨汁右一块黑斑,被这人擦得模糊不清。
许是听到这里的动静,谢清玄走了过来,提起我面目全非的卷子看了看,眉棱一动又仔细看去,忽重新打量我,眼底惊异之色闪过,叹息道:“可惜了……”
呵,可惜……
不理会前面这人的连连道歉,只觉全身如坠冰窖。
离交卷时间只剩一支半香不到的时间,纵使重答,也已来不及了。
难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输了?想想阿玉的三个条件,心里阵阵发紧。
我慢慢看向阿玉,阿玉看了看我的试卷,微皱了眉头,目光重落在我前面的肇事者身上。
我垂头,就这么干坐着等时间到?
补救总胜过无所作为吧?
我走到谢清玄面前,问他能不能延长一些时间。
他沉吟半晌:“没有这样的先例……待会儿我召集书院里联讲会的人,看能不能当中口试考问。”
心中一阵失望。
这要是万一不能呢?
不等他说完,我向他重新要来了答纸,坐回位置埋头狂写。
顾不得答案的周全,只答重点和纲要;顾不得字的好坏,只知道埋头写写写,手心里全是汗,这一刻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人,整个身心全在高度紧张的答题中。
第一次知道追赶时间是何种滋味,仿佛不是在纸上答题,而是在超越极限地狂奔。
额角一滴汗,微微沾湿了纸上的字迹;又一滴,再一滴,差点儿没洇成墨花;
字从小楷变成行书,变成行草,最后变成了狂草;
恨不得血管里激荡的血液全流进笔管里去,好省掉蘸墨的时间;
……
“……时间到了。”
低低的声音传来,一只手抽着我手下的答卷,我的心跳骤然一停,近乎本能地压住了试卷:“不!我还有一题没答……”
话到一半猛然醒悟,我住了口。
谢清玄恨恨地敲了一下我前面那家伙的头,叹息着把我被汗水糊花的卷子拿走了。
坐在位上很长时间没有动。
耳边沸腾的人声,喧哗的笑语,似一浪高过一浪的冰水,我打个寒颤,才发觉背上一片冰凉。
苦笑着摇头,原来汗水已在不知不觉中浸透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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