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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锡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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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根据最新情报,四月二十三日那天,那位神秘的“陆小姐”曾经在路上啃过米团,所以得去问问。”谷平一边说,一边抢先一步走出了门。我听到摩托车钥匙在他的口袋里叮当作响。

  “那个女人吃过米团?谁说的?”我锁门的时候问他。

  “当然是街上的人说的。在你们这个微型小镇,就连谁打个喷嚏估计都瞒不住。”谷平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向空中掷去,又马上接住。

  “可是,还不是有人失踪了吗?”我反唇相讥。

  “是啊。这让我对你们的小镇刮目相看。”他一转身接住钥匙,走向了摩托车。

  看见我跟谷平同时进来,程惜言显然十分不安,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她朝小店的玻璃窗上扫了一眼,确定自己一切如常后,才若无其事地向我们走来,绽开职业性的微笑。

  “嗨,狄亮。最近真有空啊。”她招呼道,一边用她手里那块洁白的抹布,象征性地擦了一下我们面前的桌子。

  “是谷平要找你。”我说。我不想让她以为,我在找借口来她们这家店。

  她把目光转向了谷平。

  “有什么事吗?”

  她刚问了一句,她的阿姨王云艳就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茶壶,热情地给我们倒了两杯冷茶。

  “哎呦,来贵客了,怎么也不倒茶啊?”她小声埋怨她的外甥女。

  程惜言看看我,没说话。

  “我早听说,小亮家住了一个城里来的大官,就是你吧?”王云艳问谷平。

  谷平客气地笑了笑。

  “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一个休假的法医助理,正好住在这个镇子上,正好又是小亮在替大家做事,我也就是帮帮他。”

  “哦哦,是吗?那你真是太辛苦了。”王云艳客套着,回头吩咐程惜言:“快去多拿几样点心来,还愣着干什么。”

  程惜言有些不情愿地走进了厨房。

  “这孩子虽然跟小亮同年,也快二十二岁了,可还不懂事呢,尽给我添麻烦!”王云艳把茶杯往谷平面前推了一下,“喝茶喝茶,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管开口,我们跟小亮的老爸也是老朋友、老邻居了,当年他爸妈结婚,还是在我们这里摆的酒呢,是我亲自下厨做的菜。”

  我心里很急,照王云艳这啰嗦劲,也不知道会磨到几时。天黑后,我可是没办法在树林里找我要的木材了,这样的话,该干的活,又得耽搁好几天。

  “王阿姨既然这么说了,你也不要客气,有什么就快问吧。”我催促谷平。

  谷平推了下眼镜,开口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有人看见住在小吴旅社的陆小姐,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在路上闲逛的时候,吃过米团。我想问一下,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云艳困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谷平。

  “她吃过我们的米团?这个,我倒不清楚,等等,我问问惜言。惜言——”她朝厨房后面叫了一声。

  程惜言快步跑了出来。

  “那个、那个住在小吴旅社的女人,就是那个姓陆的,来买过我们的米团吗?我怎么没印象啊?”王云艳问道。

  程惜言也是一脸疑惑,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她肯定没来过。你说的哪天?”

  “四月二十三日下午,大概四点半左右。”谷平道。

  程惜言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她没来过。”

  “奇怪,那她吃的米团是哪里来的?”谷平自言自语,接着又问,“会不会是别人送给她的?能不能回忆一下,那天下午有多少人来买过米团?”

  王云艳为难地笑出来。

  “这个啊,谷先生,还真的没办法记。你别看我们这个镇子小,现在来附近旅游的人多,路过的人多,所以买米团的人也就多了,我们哪记得住?”

  谷平接受了她的说法。

  “我听说,住在小吴旅社的那位王先生也是你们这里的常客,有一天,他还来过两次。”

  “那个啊,”王云艳笑得有些尴尬,“呵呵,我们是老字号了,他喜欢我们这里,也是可以理解的。喏,前两天来了个老伯伯,一下子就买了三十多盒木锡米团;还有还有,我记得有个从美国来的,一下子就买了二十多盒小叶米团……”

  王云艳罗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谷平朝她客气地点头,但神情却丝毫没显出迷惑。

  “可以告诉我,王海南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吗?”谷平问道。

  王云艳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把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说:“他第一次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五号吧。呵呵,他问了很多问题,所以,我对他印象挺深。后来他马上就成了我们这里的老客户了。这全凭我们的好手艺,就跟小亮一样。”

  莫名其妙,干吗提到我?我心里不服气地想。你的手艺是祖传的.我的手艺可是自学的。当年我妈看我坐在门口刻木头,就鼓励我把这手艺练好。“小亮,你有了手艺,以后就不怕没饭吃了。你把这行干好了,以后赚了钱没准还能娶媳妇,生孩子呢。”我妈的话,就好像是昨天说的。

  “我这哪叫手艺,骗人罢了。”我不太高兴地说。

  王云艳看着我笑起来,肥胖的手伸过来,给了我胳膊一下子。

  “这孩子还不高兴了呢!真是的,跟你爸一个样,没什么本事,就一个倔脾气。”她说完,正好程惜言送点心出来。她拿起筷子,从三个盘子里各夹了两块点心放在一个盒子里,包好,塞到我手里。

  “喏,拿回去吃吧!”

  “不用啦。”我不知所措地说。

  “客气什么呀,这孩子!”王云艳道。

  没来由拿人家的东西,我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时我抬起头,看见程惜言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双乌黑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深意。

  “拿着吧,别客气。”她说。

  那片树林在木锡镇以北,我们到达的时候,差不多已是下午四点半。每天下午只要一过六点,我的视力就会逐渐开始模糊。这种从模糊到黑暗的过程极为迅速,通常六点半之后,我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所以一到树林,我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铺开工具,忙碌起来。

  这片树林里最多的是柏木和银杏,我选中了一棵树龄较小的银杏树,用锯子将它整棵锯了下来,斫清枝杈随后又把它锯成半米左右的树段,用绳子绑好,装进了我早就准备好的大布袋。就这样,我的工作只用了近四十分钟就完成了。我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五点十分,时间正合适。

  我很希望能尽快赶同去,在看得见微光的状态下,享用那些王云艳送给我的白色米团。我们出门前,程惜言曾特地跑出来叮嘱我,那些米团是新鲜的,最好不要隔夜。所以,我准备听她的话,把它们当做我今天的晚饭。

  “喂,我好了。”我随口嚷了一句。

  可身边却没人答应。我转过身,发现刚刚还在我身后低头沉思的谷平不见了。

  “谷平!”我茫然地环顾四周,叫了一声。

  没人回答。

  “谷平!”我又叫了一声。

  这时,我前方的树丛里冒出一个黑黑的卷毛头来,我知道那就是他了。奇怪,他躲在那片树丛里干什么?

  “谷平!你在于吗?”我走了上去。

  谷平直起身子,我模模糊糊看见他手里拿着些绿色的草状物。

  “那是什么?”我问道。我知道他不会是因为喜欢这种绿色植物才把它们摘下来的,他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

  “好像是种特别的植物,你闻闻。”他把那几株小草拿到我跟前,一股异常辛辣的香气扑鼻而来。啊!那味道!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我刚才没注意,原来他采的竟然是它们!我当然知道这股味道意味着什么,我闻过,还相当熟悉。但是,他又是从什么地方闻到的呢?按理说,他不应该有机会闻到这股味啊?“怎么样?有印象吗?”他问我。

  我郑重地摇头。

  “没闻过。”

  “这几天我总觉得有股味在我鼻子前面飘来飘去的。刚才我在你旁边休息的时候,忽然又闻到了这股味儿,于是就找了找,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这应该是你们当地的特色植物吧,知道是什么吗?”

  我漫不经心地摇头。

  “不知道。我们该回去了吧。”我把布袋口收紧,扛上了肩,打算把这些木头捆在他的摩托车上。

  谷平却仍盯着手里的小叶子。

  “我觉得它有点眼熟,回去要查一查……不管它是什么,今天晚上我都要弄清楚,它到底有什么功效。”他说。

  他的话使我忽然想起,走出兰芝米团店的时候,谷平曾向王石艳要过一些做米团用的各式野菜和草籽。他想干什么?检验那些野菜的来源吗?

  直到我心神不宁地吃完晚饭,谷平才告诉我,今晚他要在自己的房间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准备检验他今天带回来的无名小草中是否含有毒成分;第二,要对那几根从薛宁房间捡到的毛发进行化验。

  “你带显微镜了吗,”我问他,我不知道他怎么才能进行这些复杂的检验工作。

  他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放在桌上,我闻到一股化学药水的味道。

  “我从县警察局借了一个显微镜来,另外我还弄了些氯氧化钾溶液、亚甲蓝溶液和烷烃液。”

  这些化学名词听得我一头雾水。

  “那些是什么?”我问道。

  “用来检验毛发性别的,”谷平在叮叮当当地准备试管.“县警察局的法医化验室居然明天开始要装修,现在,他们的实验室被临时搬到另一栋楼的五楼去了,我实在懒得爬楼梯,所以今晚就暂时把你这里当我的实验室了。反正你爸也不在,呵呵。”

  “没问题。你只要不把我家烧了,怎么样都行。要我帮什么忙吗?”我又问。

  “如果方便的话,把你所有的工具都给我搬来吧,我忙完实验就去检查你的工具。怎么样?你会不会介意?”谷平的声音里带着笑。

  “没什么,想查就查吧,”我道,“我已经把我平时用的新工具和原来放在门背后的旧工具都统统摊在工场的地上了。你等会儿忙完了,自己去拿吧。”

  “谢谢你。”他满意地说,随后又问:“可以给我拿点水来吗?”我感觉他好像在点火。

  “你在干吗?”我问道。

  “我在准备酒精炉。等会儿我要把洗干净的毛发加入一毫升百分之十的氢氧化钾溶液煮沸,让它们溶解,然后加水加亚甲蓝溶液,用烷烃液封口,最后放在五十度水里温浴,看它们的褪色时间。一般来说,三分钟以内褪色的是男性,三分钟以后才褪色的是女性。”

  我都听呆了,真想看他是怎么干的,可惜我看不见。

  我下楼替他舀来了一盆清水。

  “这样可以吗?”我问。

  “嗯,谢谢。”他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谷平告诉了我他的实验结果。

  “毛发中,一根是女性的,一根白发和其余一根黑发是男性的。黑发和白发应该不属于同一个人,因为黑发中有染发剂成分,但年龄应该差异不大。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三根都是头发,不是阴毛。”

  “哦。”我傻傻地说。

  谷平叹了口气。

  “怎么啦?”我问道。

  “现在还是不能确定毛发的唯一性.就是说,最后要确定是谁的毛发,还是要进行血型和其他遗传标记的生物分析,以及毛发线粒体DNA的测序分析。现在我只能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

  “这结果对破案有帮助吗?”我觉得自己问的都是废话。

  “有点帮助,”谷平耐心地回答我,“毛发的检验看似简单,其实一点不简单。如果设备齐全,资料充分的话,凭借毛发检验就可以确定是哪个人。当然,它跟指纹比,准确度还是差了点。毛发的复杂性还在于,首先要分析是人的毛发还是动物的毛发——今天我分析的毛发中,有两根是猫毛。”

  “有猫进过王海南的房间?”我大惑不解。

  “从横断面看,像是那只虎斑猫的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猫。虎斑猫跟虎斑猫也存在个体差异。”谷平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又过了几分钟,他才说话:“我现在正在观察那只猫肝脏里的物质。”原来他在看显微镜。

  “它的肝?”

  刚刚我听到他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放在桌上,难道那就是虎斑猫的肝?硬邦邦是因为经过冷冻了吗?我心惊肉跳地猜想着。

  “你不会想到,可怜的猫咪居然中了两种毒。”谷平道。

  两种毒?

  “是什么意思?”我问道。我知道那只猫是被毒死的这不假,但没想到,它还中了两种毒。

  “一种毒应该是杀虫剂没错,另一种当中含有anisalin和neoanihalln,”谷平说了两个英语单词,随后又解释道,“就是莽草毒素和新莽草毒素。莽草毒素是一种痉挛毒素,大剂量的话会影响大脑和脊髓。”

  莽草,一种草。

  我知道他接下去会说什么了,他会提到刚才从树丛里带回来的绿色植物。我从来不知道那东西的学名是什么,只知道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叫它假茴香,因为它的样子和气味跟茴香有点相似,都有股奇异的香味。我之所以知道它有毒,是因为小时候,我妈曾用它药过老鼠。

  十岁那年,我在睡梦中被老鼠咬破了耳朵,我妈因此下决心要为我报仇,消灭鼠患。她带着我去树林采摘了这种叫假茴香的植物,回来后,捣碎叶子和果实,混合在肉糜和面粉里,再加上香油,老鼠趋之若骜。我记得那年毒死的老鼠在我家的后院里排成了行,最后我妈把它们混在柴草中,丢在地下室里全部烧成了灰。直到现在,想到那些灰黑色的鼠尸在火焰中渐渐化成灰烬的情景,我仍觉得惊心动魄。自那以后,地下室就成了我家焚烧碎木、柴火和动物尸体的地方。为此,父亲还专门请人做了一个大烟囱,有时候,邻居若有不想要的东西,也会借用我家的焚烧室。

  “我刚才在树林里找到的植物就是莽草,现在还不是开花期,但是它的枝叶也有毒。虽然毒性的潜伏期较长,属于慢性毒药,但大剂量的话,也能致死。”我听到谷平在那里跟我说话。

  我让自己从回忆中慢慢醒来。

  “那只猫到底是被哪种毒药杀死的?”我问道;

  “猫是被杀虫剂毒死的,它体内的莽草毒素很少,但是……”谷平忽然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但是什么?”

  “它只不过是只猫,怎么会中两种毒?”谷平自言自语。我仿佛能看见他困惑地在灯光下晃着脑袋。

  我在谷平的房间一直陪他到晚上十点半,他才终于检验完猫的肝脏和那些毛发,开始接二连三地打哈欠。

  “你怎么还不去睡,”他听到我也在打哈欠,便笑着问我。

  “你好像还没检查我的工具。”我提醒道。既然已经把所有工具都拿出来了,就希望他好好检查,尽快把事情结束了。

  谷平却笑丁,他好像开始收拾他的瓶瓶罐罐。

  “狄亮,我早就检查过你的工具了,”他说,“你的工具没问题,假如那里有过血,也是你自己的。我早就留了你的血样了.在我来你家的第二天。”

  我意外极了,就好像看到一个人正自己揭开脸上的画皮。

  “那、那……你、你,刚才向我要工具,是、是在试探我?”因为生气和恐惧,我几乎说不出像样的句子。

  “对不起,”谷平叹了口气,“也许是我的职业病吧,我怀疑所有人。”他走到我跟前,轻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真正的朋友,信文恨我也是因为如此。我好像是被这份职业绑架了。”

  他最后那句话太深奥,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检查了我的工具。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时时刻刻在被人监视,还好像是被人当猴耍了。

  “你怀疑我吗?”我盯着他的方向,”在还没有发生失踪案的时候,你就怀疑我可能干过些什么?不然你为什么要留我的血样?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于的这些破事?”

  “在我发现你晚上看不见之后。”

  我一时没了声音。

  “前几天我发现你的工场地板上有两滴新的血液,但化验之后,发现是你自己的血。那是怎么回事?跟程惜言有关吗?”他问道。

  我没理会他的这个问题。

  “你还检查了我家的什么?”我阴沉沉地问。

  那一刻,我意识到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个房客,还是一个可能给我带来危险的房客。可是,我曾经以为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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