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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锡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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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别谦虚,我觉得你简直可以当侦探啦。”谷平笑着说。

  忠嫂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位法医先生,可真是会说话。”她像老相识一样重重拍了下谷平的肩。

  “你真的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走出忠叔的小饭店后,我忍不住问谷平。

  “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嘛。听上去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他道。

  我知道他是在糊弄我,所以颇为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他立刻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表情,笑道:“你仔细听她说话了没有,我发现至少有一点非常有见地。”

  “是哪一点,”我好奇地问。

  “‘陆小姐’为什么把猫绑在树上?”

  “当然是怕猫逃跑。”

  “按照忠嫂的说法,在陌生的地方猫会很依赖主人,那为什么还要把它绑住,而且,‘陆小姐’说,她的猫一直都被锁在家里,那为什么不在家里拍照?”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就像忠嫂说的,有可能猫不是‘陆小姐’的。可那又是哪儿来的……”谷平望着前方,兀自阴险地笑起来,接着,他忽然道:

  “跟我再去一次米团店怎么样?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老板娘和她那个外甥女。另外,也正好向她们打听一下你父亲的事。”

  没想到他转变话题那么快。

  “你要向她们打听我父亲的事?”

  “今天一早,警方已经在附近调查过了,他们说,米团店的老板娘王云艳是镇上跟你父亲关系最好的人。所以我想,假如你父亲有过什么决定或想法,或许她会知道,我们正好顺便去问问。你说呢?”

  顺便?那你本来是想去问什么?我心里问道,但没开口。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遇到程惜言后会发生什么。

  我们步行了七八分钟就到了米团店的门口,老板娘王云艳正好在门口,看见我们,她一如往常热情地招呼:“哎呦,警察先生,小亮,你们又来啦。”

  我尴尬地笑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踩在井口边沿。

  “是啊,老板娘,你外甥女在吗?”谷平问道。

  他话音刚落,程惜言就撩开布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几乎不敢看她,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她正好也在看我,目光冷淡而疏远。

  “我在。”这次,她的声音不像前几次那么胆怯不安了。是那个眼药水瓶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吗?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看得出来,她的态度也让谷平稍稍有些意外。

  “有什么事?”她问谷平。

  “我想再确认一下王海南来这里的时间。你能记得他来你们这家店的具体时间吗?”谷平问道,我发现他在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的眼珠在镜片后面一动不动,像个对准了焦距的摄像头。

  “他几乎每天都来。第一次来,上次我姨妈已经说了,是十五号,最后一次,是二十二号下午。”她干脆地答道。

  “有人说曾经看见他拉你的手,还看见你单独跟他在小吴旅社的房间里。有没有这回事?”

  天!真没想到他会问这两个问题,而且还问得这么直截了当!看来薛宁的话他还是听见了。他是故意要让她难堪吗?她一定以为我是告密者。我的额头因紧张而再度流汗了,我知道她接下去会有什么反应。

  “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他从来没有……”她愤怒地申辩着,但忽然,又停了下来,把目光转向我,“是你说的,狄亮?是你吗?你是什么居心?”

  这种时候,我还能怎么回答她?我只能激怒她,让她把事情抖抖干净。

  “我确实看见了。”我冷冷地别过头去,不看她。

  “你、你胡说!”她气得脸颊绯红,浑身发抖。我偷眼看见,她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眼药水瓶在那里吗?她是不是该把它拿出来,“揭露”我的真面目了?我是不是该再激她一下?

  “我没胡说,有一天,我路过那里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拉了你的手。这才是他每天来你们米团店的真正原因吧!”我盯着她的脸,冷笑了一声,目光里充满了轻蔑和嘲笑。

  她果然气得脸色煞白。

  “真的有这样的事吗?”一边的王云艳惊慌地问她,“我以为,我看错了呢,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每天都来,而且除了第一次外,都是一个人.难道真的……”

  她没说下去。我的心却骤然慌了起来,难道那个男人真的拉过她的手?这我可没想到。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我杜撰出来的情形,难道确有其事?

  她没有回答她姨妈的问话,也没有看我。

  “他拉我的手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什么人?难道,这就是你在我们的米团里做手脚的原因?”

  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啪”的一下扔在桌上。我以为那是我扔在地沟里的眼药水瓶,但看到那个瓶子的时候,却倒抽了一口冷气,紧接着,我的心就因恐惧缩成了一团。这个瓶子居然不是我原来装莽草的瓶子!这个瓶子的瓶盖是红色的,而我原来那个明明是黄色的!

  有人在我到达之前调了包!是谁?

  我的耳边立刻有个声音回答了我。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我把目光慢慢转向谷平,此刻他正悠闲地用一块小布擦拭他的眼镜片!这个混蛋!在我回到家之前,他一定已经到了很久了。他正在观察那条小路,所以他比她先看见那个瓶子。接着,很简单,他只要把药水瓶里的莽草倒入另一个空瓶就行了。像他这种戴眼镜的人身边很可能就有瓶服药水!这个混蛋!他调了包!设完这个圈套后他就躲了起来,看着她拿走了眼药水瓶!而午饭前,他故意让我跟他一起走那条小路,就是为了看我的反应。而我……真的朝地沟那边看了……

  混蛋!我感到既愤怒又泄气,真想转身逃走。我终于明白,一个高中毕业生想骗过一个法医学博士,简直是以卵击石。

  “惜言,你在说什么,小亮怎么会在我们的米团里做手脚,他做了什么手脚?”王云艳听了外甥女的话后,越发惊慌。她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她,接着又看看桌上的那个胖胖的眼药水瓶,

  “这是什么?惜言,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不问他?”程惜言充满敌意地瞪着我,就好像我是她的杀父仇人。原本,我应该配合她的演出,该重复那些之前说过的话,继续激怒她,好让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继续历数我的罪行。可是现在,因为一个被调换的眼药水瓶,什么都变了。我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我的妒忌,她的愤怒,她姨妈的困惑,我们的对话,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肥皂剧中的情节。我猜这时候,谷平在心里已经笑弯了腰。

  其实,我也想笑了。

  “这是什么东西,小亮?这是什么?”王云艳转过脸来看着我。

  我不想回答,只觉得这时候回答这种问题,就更像个傻瓜了。

  “姨妈,这是莽草!”傻姑娘却怒冲冲地替我作了回答。

  “莽草是什么?”

  “姨妈,你怎么连莽草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太可笑了,现在成了她们两个的相声时间。我又朝谷平瞅了一眼,该死!这家伙果然在偷偷地咧嘴笑。我真想一拳揍过去!

  我听到程惜言在那里义愤填膺地说:

  “莽草是一种慢性毒药!我记得他家后院就有几棵!我看见过!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居然在我们送给王先生的米团里下了毒!”

  晕倒!这个傻姑娘完全着了别人的道,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她现在等于是在告诉谷平:我知道莽草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他家有莽草!我还知道王海南中了毒!笨蛋!真不知她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啊!小亮!真没想到……”王云艳万分惊疑地望着我,看她的神情,好像准备狠狠把我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家伙大骂一顿,但就在这时候,我们旁边终于响起一阵装模作样的哼哼声。

  谷平!你终于开口了!这场戏看得很过瘾吧!我心里骂道。

  “程小姐,我之所以问你王海南什么时候来过你们店,是想确认他失踪前的行踪,因为看起来,他在木锡镇,光临最多的就足你们店了。我想知道,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刹那间,程惜言和她的姨妈同时显出困惑的神情。这个人是不是耳聋了,难道没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但我想,这很可能是谷平耍的另一个花招。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他、他……好像没说过什么。”程惜言脸上的愤怒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扰和不安。刹那间,她又从正义女神变回了自己——一个担惊受怕的女大学生。

  “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吗?”

  她点点头。现在我看着她,她却不敢看我了。

  “程小姐,你跟他接触最多,他应该不会总跟你谈你家的米团吧?请你想想,他说过些什么,比如他的事业、他的计划、他特别讨厌或喜欢的人。随便什么都可以,请好好回忆一下。”谷平好像真的已经切入了他的正题,但我仍然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我现在相信,他的大脑结构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程惜言已经努力使自己恢复了平静。她脸上的红潮退去了,显出了思索的神情。这让我想到她上课时的表情,那时候的她应该也是这么认真吧?会不会还时不时咬一下铅笔?

  “大部分时候,他都在跟我说他和他妻子办的那所学校。他说他们需要实习老师,如果我有兴趣,可以邀请我去他们那里工作。可我对这没兴趣,所以只是敷衍他一下。”她勉强笑笑,好像在自嘲自己的不识抬举。

  “他还说过什么?”

  “他说他们准备去另一个城市发展,还说到时候会联系我,”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他说他讨厌他的妻子,会单独联系我。当然,我是不会去的。我对他没任何感觉。确实,我到过他的宾馆房间,他也、也曾经拉过我……但你们别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卖米团给他而已。”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最后这些话好像是说给我听的。

  “看照片他不是个难看的男人,你也可以考虑啊,假如他是真的喜欢你的话……”谷平像开玩笑。

  她却眉头紧锁。

  “我是不可能喜欢一个做过双眼皮手术的男人的。这太恶心了.而且,他居然还有耳洞,都什么年纪了!反正,我觉得他很恶心,恶心极了!”她厌恶地撇了撇嘴。

  “双眼皮手术?”王云艳很是惊讶,“他割过双眼皮?”

  “当然!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她愤恨地说,“人的容貌是不会因为割过双眼皮就完全改变的!”说到这里,她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骤然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谷平,用相对平静的语调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当然有帮助,真是万分感谢。”谷平道。

  “那就好。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先去休息了。”听她的口气,她的确已经是筋疲力尽。

  “等一等。”谷平道。

  她露出厌烦的神情,似乎在说,怎么没完没了了?

  谷平接下来问的是关于我父亲的事。

  “狄元庆最后一次来你们这里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你问姨妈吧。”她疲惫地答道。

  王云艳回答了这个问题。

  “老狄啊,他二十一号来吃过早饭,看上去兴冲冲的,说是准备出趟远门。听说他还没回来,我也在为他担心呢。”她忧心忡忡地问我:“还没消息吗?”

  “没有。”我答道。

  我发现她对我的态度已经恢复了常态。

  “唉,真不知你爸到底是怎么了,真让人操心哪。”她道。

  我正想说几句,谷平拉了下我的袖子道:“小亮,该问的都问了,我们也该走了,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我顺从地点了点头。

  可是,刚要跨门出去,程惜言又奔了上来,怯声怯气、结结巴巴地问道:“法、法医先生,你、你没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吗?狄亮他、他在我、我们的米团里下了毒……”

  谷平微笑着转过身。

  “我听见了。”

  “那……”她快速瞥了我一眼。

  “说实话吧,我们在旅馆房间发现了一些血迹和皮肤组织,怀疑很可能都是王海南的。可是,我们没在这些生物样本里发现莽草毒素的成分,”谷平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那些血迹是王海南的,实际上,他没中过毒。”

  她惊讶地倒退了一步。我也惊得差点叫出声。我相信此刻,我们两人心里回荡的是同一句话,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更令我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谷平接下来说的话。

  “程小姐、我觉得你不应该那样说狄亮,想想看,他为什么这么做。我指的不是他下毒,而是他把眼药水瓶丢在那个水沟里。也许你不知道,我先你一步到了那里,我调换了瓶子。”

  说完,他就拉着目瞪口呆的我,撇下同样目瞪口呆的她,离开了米团店。






  7。一个电话


  “笃笃笃”一有人在敲我的房门。

  桌上的沙漏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可能是晚上九点刚过一点,在这个时候,除了住在隔壁的谷平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来打扰我了。其实今晚,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敲我的房门了。

  第一次是从米团店回来后不久。当时他企图向我解释,他调换那个眼药水瓶并非故意想设陷阱害我。但我不想听他解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拒绝跟他说话。第二次是晚饭时间,他把我的饭热好了,放在我的房门口。也许他还说过些什么,但我没听清,我故意开大了收音机的音量,因为当时听到他的声音都让我感到难堪。

  “笃笃笃”——又是一阵文雅的敲门声。

  谷平想干什么?难道他以为我会开门迎接他的道歉和解释,然后对他笑笑,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吗?是他迫使我在那个人面前跳了一段裸舞,现在又假惺惺地给我披上衣服安慰我,这有用吗?也许他做的一切符合他的职责,但我真的不想再见他了。我已经决定明天一早让他走人,而现在只想独自安静地听会儿收音机。

  “我不在!”我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

  但是敲门声没有停。

  “笃笃笃”——

  谷平这个混蛋!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想逼我今晚就说出那句话吗?

  “笃笃笃”——又是一阵敲门声!

  那好吧!成全你!我披上外衣,怒冲冲地走到门口,哗的一下打开了门,可刚想开口,就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近在眼前。

  每当夜晚我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和嗅觉就会好得出奇。我记得谷平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须后水的味道——他的毛发浓密,必须每天修理疯长出来的胡须——而眼前的这个人,身上也有股香味,但那应该是女人化妆品的味道,比如香皂、洗面奶或面霜……

  是谁?我真想问一句,但忍住没开口,因为我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谁,也许是个女人,我想,可是有哪个女人会来找我?

  “有什么事吗?”我用四平八稳、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问道。

  “狄亮,对不起,楼下的门好像没关,所以我就进来了。”一个女人细细的声音伴随着欲言又止的口气朝我飘来,我的听觉告诉我,那是程惜言。

  怎么会是她?我的心慌乱地发了一阵抖,随后赶紧将门打开。

  “哦,你请进……我刚刚在、在听收音机,所、所以没听到敲门声。”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让开了一条道。

  我庆幸自己晚饭后洗了个澡,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汗衫和长裤,只是不知道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身上是不是还残留着那股好闻的香皂味。如果知道她会来,我会使用谷平送给我的那块外国香皂的,想到这里,我都禁不住想嗅一下自己了。

  “对不起,我一定是打扰你睡觉了。”她走进屋后,说道。

  这时我才意识到,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我是在黑暗中给她开的门。

  “我本该早点来的,但是阿姨临时让我帮她缝窗帘.所以就耽搁了……”她充满歉意地解释道,接着又说,“我去开灯吧,开关在哪里?”

  她不想在黑暗中跟我说话,这我能理解,但是我不想让她开灯,因为我不敢肯定,在灯光下,我是不是会暴露出盲人的本色。比如我会习惯性地歪头侧耳倾听,再比如当她说话时,我的目光也许无法认准正确的方向……

  “能不能不开灯?”我道。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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