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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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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兆啊,”刘守备把蒲扇般的大手往武兆脸上伸去,武兆被身边人牢牢按住。一点都动弹不得。刘守备把粘在他脸上的枯草摘下,又在他的腮上轻拍几下,仿佛在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般,难得和气道:“跟我走吧,留在这也干不了多少活。”

“做甚?”武兆警惕的望向那张酱紫色的大脸,小声问道。“做你的老本行,算账。”刘守备让人放开武兆,脸上的皱纹扯动一下。算是笑笑道:“算你走运。原先的账房先生得急病死了,莫非你不想去?”

那武兆明显神色一松。心道:还是知识改变命运啊,多读些书总是有好处地。点点头道:“好吧。”

便在一众齐兵怪异的目光中,一瘸一拐的跟着刘守备走了。

两人一走,周遭的兵士便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道:“又一个……”

“赌一把?”一个什长模样的家伙笑道,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挂钱道:“我出二十文,赌今天晚上。”

“不会的,怎么也得养养。”有人反对道:“我赌明天。”也拿出一挂钱拍在那什长的另一支手里。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钱,有人跟今晚、有人赌明天,把那什长的两手堆得满满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见所有人都下注,那什长叫一声买定离手、概不反悔,便将两堆钱分别装在布袋里,拍拍手道:“老规矩,今天晚上去见证一番。”

“同去同去!”兵士们怪声怪气道。

笑过一阵,他们才发现那些秦兽们都半直着身子在侧耳倾听,竟都停下了手中地活。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齐兵顿时拉下了脸,举着大棒乱打一气道:“一群懒种。都干活去!今天完不成定量,谁都没得饭吃!”“你们这群秦兽打仗不行,干活也稀松,还不如死了算了,别浪费我们大齐地粮食!”

是的。这群被监视劳作的奴隶。都是兵败被俘的秦国军人。因为各地驻防军被抽调一半参加对秦作战,又在一系列战事中死伤惨重,许多屯田驻防兵便被升格为州府驻防兵,终于脱离了土地……

这样屯田兵就少了,上峰不得不给继续种地的人加码,把临近地两个农场一并拨给了乌山村。

刘守备当时想,三千亩有六百人,九千亩就得一千八百人。怎么也得给我个守备当当了吧?便向上峰反应,现有地人手根本完不成秋收任务。

谁成想游击大人说道:你这只是代管,等冬里把兵征齐了,自然不用你如此辛苦。一句话便浇灭了他满心地希望,你说他怎能不郁闷?

又气又急的刘守备怒极反笑道:“总不能让我那点人去收九千亩庄稼吧?非烂在地里大半不成。”

但领导毕竟技高一筹,哈哈笑道:“不要担心,这我早有考虑。”便大笔一挥,把新俘虏地两千秦国战俘扔给了他……

待押送战俘的队伍一离开,满心愤懑的刘守备干脆宣布,今年爷们都不下地了。全部改成监工!

于是乎乌山村的六百屯田兵,擦干腿上的泥水,换上从来不舍得穿地军服,再找出生锈的腰刀磨亮了挎上。但对于摸惯了锄头的屯田兵来说,那些刀枪实在不顺手,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真要想管教这些桀骜不驯的俘虏,还得另想办法。

最后有人出了个注意,把下地干活的锄头,卸掉锄刃,再包上铁皮或者铁线。便可以拿来敲人了……虽然样式不美观,但庄户人家最重视的还是实用,并不太在乎样子如何。

一阵棍棒之下,打得那些劳工顾头不顾腚,面上尽是愤然之色,无奈人在屋檐之下,只得低头干活。干瘦老者和年青人对视一眼,眼神又倏地分开。便各自弯腰挥镰。跟一垄垄庄稼较起了劲。

劳工们一边挥汗如雨的干活,一边盼着日落西山头。虽然已经过了白露。但天仍然不短,一直到了酉时中,黑的完全看不见,监工的齐兵这才开恩道:“都把收工吧,可以回去吃饭了。”

这些秦国俘虏从还没亮就被撵起来,一人喝一碗清澈见底的稀饭,便揣着俩黍面窝头上了工。从早晨到现在,只有中午时在地头歇了两刻钟,就着田间渠里浑浊地凉水,把当作午饭的窝头塞进肚子,便一直没有歇一歇……若不是偷吃些收割下来的稻粒,根本撑不到这时候。

一天下来人人累的头晕眼花,饿得眼花头晕,一听到放工的命令,俘虏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走到地头,将镰刀交给监工的齐军,在监工的指挥下站好队。

这时便有齐军上前,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往俘虏们的身上套绳索。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齐兵捆绳子的动作十分麻利,等人数清点完了,也把秦军二十个一组、糖葫芦地捆了起来。

见人数正好,齐兵便牵住绳子一头,将俘虏们牵牲口一般的牵走,向远处***寥落的村庄行去。又饿又累的俘虏们只想快点吃饭,然后倒头便睡,是以自始至终配合极了,竟没一个捣乱的。

乌山村是个兵村,本来就没什么百姓,眼下又来了这么多俘虏,更是把住在这的军属都吓跑了,不是回娘家,就是走亲戚,反正秋收这段时间是不会来了。结果一来二去,村子里便只剩下官兵和俘虏,成了军营加牢房,或者说干脆就是个劳教场所。

一回到村里,兵士们便将俘虏们牵进村子中央的一排排破旧透风的房屋内,这些房子本是军队地营房,也是乌山村最初地建筑。后来日子久了,村里的房屋越来越多,兵士们便陆续搬了出去。这些简陋地土坯房自然废弃了。

当然,俘虏是没有人权的,若不是为了便于管理,齐国人会让他们幕天席地的。大的屋子关五六十个,小的房间关二三十个。都塞得满满当当。

从这会儿到明早晨。这些人地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了。不过齐国人还算厚道,他们给每个屋两个大瓮,一个盛水一个供人便溺。所以认清形势后,你会发现没什么好抱怨地……

那枯瘦老者和青年人同在一间三十人的囚室里。地上有一圈破草席,席子上还有些破布头、烂棉絮,似乎是充作御寒的。但你要是因此以为齐人还有些人道,那就大错特错了,若不是怕这些囚犯伤风感冒。从而影响了秋收,谁管他们去死?

在屋子中央还有一张瘸了条腿的桌子,用一块土砖垫立着。十几只满是缺口的碗,一把黑乎乎的竹筷子,胡乱地放在桌上,桌边还有两张破凳子,这便是这群人的饭桌了。

什么,你说只有两条板凳,不够用的?即使有更多地板凳,这桌子也不能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吃粥。什么。你问怎么又吃粥?晚上又不干活了,难道还要浪费干粮吗?

互相解开绳子,三十个人便散开了。

枯瘦老者和那青年人显然有相当地位,其他人一进屋便纷纷歪倒在席子上,但两人却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一撩衣裳后襟,在仅有的两条板凳上坐下,一副达官贵人的做派,动作丝毫不走样。

有个低眉顺目的小子过来,先朝两人施一礼。再从桌上取走那摞碗,分与众人去大瓮中取水饮用。他则端了两碗给桌上送去,便悄无声的退了下去。

甚至还有两个小子不顾疲劳,上来给这一老一少捏脚。

受到非一般的待遇,坐凳子的两人却没有丝毫得意。他们面色凝重的对视着,久久无语。

好一会儿,还是那年轻人先沉不住气,他拉着板凳与那老者坐近些。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办?”

老者挥挥手。把捏脚的小子斥退,活动下酸麻地肩周。小声道:“等着吧,千万不要露出破绽,万一明了那位的身份,才是天大的篓子呢。”

年轻人也活动下膀子,叹口气道:“也是,反正他的处境应该比咱们好,只好先等着了。”

这时只听着铛铛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是开饭的声音,屋里躺着的人一下子都坐起来,直直望向桌前的两人。

两位大人物只好停下话头,随便点两个囚犯道:“去把粥抬进来吧。”

两个囚犯点点头,便起身到了门口,不一会儿,牢门便开了,放两人出去。

没多久两人便去而复返,还抬着一个热腾腾的大木桶。

把木桶搁在桌边,两人还没来得及退下,其余人便一窝蜂地挤拢上来,那老者不悦道:“没规矩,都给我排好队!”众人虽然面上有些不服,但长久养成的惯性,还是让他们听从了老者地指挥。

老者便起身,拿起个破碗当瓢,把浆糊一般的薄粥舀到另一个碗里,轻轻推送到青年人面前。

看着那碗里漂上来的东西,青年人突然轻笑道:“今天是什么节日,竟然有些碎菜叶,似乎还有锅巴。”

那老者也点头笑道:“是呀,我看着也有些稠,想不到除了米粒之外,还能有这些东西。”

青年人低头尝一口,更诧异道:“居然是咸的……”一直翘首以待的众囚徒顿时面色惊喜,纷纷小声道:“莫非刘守备成亲?居然破天荒的开恩呢。”自从来了乌山村,他们干着繁重无比的活计,每天的伙食却只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只有中午才能吃顿干地……就是那两个蜀黍窝头。

而所谓地粥,便是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加上很少地碎米、锅巴等煮成的。粥菜?这是不可能有的。像今天这样能有点盐味,见点菜叶,便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了。………………………………………

第七卷 【红色浪漫】 第五五二章 东狩的皇帝

见青年吃开了,老者也给自己舀上一碗,这才敲一下木桶,细声道:“来吧。

便有排在头里的上前,也从桌上拿个碗,双手奉到老者面前,毕恭毕敬道:“劳驾老公。”

老者矜持的点点头,便从桶里舀一碗,给那人盛上,待那人说声:“谢老公。”便看向下一个。

这些人每人盛了一碗,就四散地蹲伏或者站立在屋里,小口小口的吃起来……虽然饿得紧,但东西太少,不这样会更饿的。

至于添粥的机会,通常是很难有的。轮到排在最后的,常常连一碗也盛不到。

木桶空了,轮不到盛第一碗的还捧着一只空碗。于是老者拿破碗在桶壁内刮一下残粥,让个小子从水瓮里舀一瓢水来倒进去,用手搅一搅,盛进碗里低声道:“喏,去吃。”

那囚犯叹口气,接过刷锅水一般的稀粥,黯然退了下去。

舒缓下酸痛的手臂,老者也慢慢坐下,开始享用自己那同样稀薄的一碗。一辈子的勾心斗角让他十分明白,虽然原先位高权重、与满屋子丘八判若云泥,但在这异国囚室里,原先的一切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要想稳固住自己的地位,除了借用那青年的身份,还得用这种手段来强化自己的权威。

否则就凭这年老体残的身子骨,还指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夜黑沉沉的,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星,让人压抑得喘不动气。

与囚犯们困居的牢房仅隔了两条街的地方,是一个有四进深的大院子。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最里进地院子里才点着几盏气死风灯,勉强照亮了回廊边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

的脚步声从假山后传来,一个青衣小厮打着个上写刘字的黄色灯笼,为身后一个穿着绸衫的男子带路。光线晦明晦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看身形似乎便是下午时被刘守备带走地武兆。

那小厮带他顺着小径进了回廊。沿着甬道一直走到间亮着灯地厢房外,这才住下脚步,敲门道:“老爷,武先生带来了。”看来那人果然是武兆。

“快快有请。”一把粗豪的声音从内里传来,紧接着门便开了,露出刘守备那张酱紫色的大脸:“武先生快进来吧。”

借着屋内明亮的灯光,武兆看到刘守备已经除下那身沾了泥巴的把总服饰,换上一身齐国流行的大襟长袍。外套无袖短褂。料子是绸面的,上面还有寿字花纹。看上去价格不菲。

再看那刘守备的头顶。竟然还扎着书生戴地蓝缎方巾,再配上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着实显得不伦不类。鼻息微微抽动,武兆还闻到一种奇怪地味道,像是多少年没洗澡,却又往身上熏了香一般,让他心里不由浮起沐猴而冠四个字,鄙夷之意大盛。

他打量着刘守备,刘守备也在打量着他。便见武兆已经洗了澡。换上了身干净地布袍子,顿时与下午时那副落魄模样判若云泥。只见他脸上脖上虽还有些淡淡的淤青。却更显得脖颈白皙、面如温玉。

再看那一对传情的丹凤眼、两条勾人的柳叶眉、三缕潇洒的风流须,果然是唇红齿白、人物风流,真是妙妙妙啊!

刘守备不由食指大动,心旌摇动道:虽然岁数大了点,却仍然细皮嫩肉、光滑可人,绝对是人间极品啊。顿时涌起相见恨晚的感觉,朝武兆拱手第三次邀请道:“武先生请了……”可见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朝刘守备点点头,算是见了礼,武兆便轻撩前襟,迈步进了屋,但看这云卷风舒的举止,便不是刘守备这种老粗可比,却也更让他爱煞了。

房中点着八盏牛油大灯,把个偌大的屋子映得亮如白昼,也让武兆看清楚屋里地每一样摆设。但见四面墙上挂着些不知出处、基本上跟秦小五一个水平地字画。却被刘守备宝贝似的装裱起来,挂满了墙。

字画下面是沿着墙地一溜三面长案,案上摆满了高高低低的瓷瓶、铜罐、银壶、金杯,令人难以置信的良莠不齐。以武兆看来,最值钱的倒是左起第三个铜壶,那大抵是唐朝宫廷用的……便壶。

看到刘守备把便壶也摆上了桌,武兆不由大败胃口,赶紧把目光转向地面,却见着地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地毯,简直是俗不可耐。再把眼抬起来,又看到床上还有身粉红色的女人衣裳,似乎是家里女眷扔在这的。

这是怎样一种境界啊?武兆不由心中哀叹:仅凭着摆设就能让人有自杀的冲动,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修炼的?

见他东张西望,刘守备只道他对屋里的摆设目不暇接,不由得意道:“武先生看本人的品味如何?”

只听哦的一声,那武兆竟然郁闷的干呕起来……好在从中午到现在粒米未进,倒也吐不出什么来。

偏生刘守备向来自我感觉良好,否则也不可能坚持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守备,看到武兆鼻涕眼泪一齐涌出,刘守备不怒反喜,一把拉住武兆的手,把他拖到桌边坐下,放声笑道:“不要激动嘛,若是喜欢的话,这间屋以后就归你住了。”心中却暗叹一声:好软……忍不住心痒,还挠了下他的手心。

武兆想要抽出手,无奈那人的手跟钳子似的。根本甩脱不开,又怕用强惹恼了这莽汉,只要强忍着恶心,任由其握住。

好在刘守备握了一阵,便回到主位上坐下,借着灯光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哈哈笑道:“上菜上菜。老子要为武先生接风洗尘啊。”

早就在耳房中等候的众仆役。便将酒菜流水般的送上来。只见什么蒸炒炸闷、溜煎煮炖,猪蹄羊腿、烧鸡烤鸭,尽是些油腻荤腥,肥不可耐。

不一儿会,便七大碟子八大碗的摆了一桌,刘守备提过一坛酒,拍掉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涌了出来。抽抽鼻子、贪婪的嗅一下道:“正宗的黄河大曲。济南城地徐家老号专供内廷,得五两银子才能买到这么一小坛。”便不无炫耀道:“还得有门路才能买到。换做别人,就是有银子也白搭。”

武兆极不善饮,一闻见酒味便皱起了眉头,干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自己饮就是。”

刘守备顿时大摇其头道:“这话说地,瞧不起人是不?俺们齐鲁汉子咋能把好东西自个受用呢?”说着先给自己满上一碗,再往武兆面前的瓷碗中倒酒。

武兆本以为面前那瓷碗是用来盛饭的,谁知道竟然是酒具,不由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就…就算要喝……也该用杯子吧。”

刘守备就喜欢看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道:“俺们齐鲁好汉讲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痛快!”说着按住武兆的手,继续倒酒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讲什么入村随俗吗?”

“是入乡随俗……”武兆忍不住纠正道。

“迂腐了吧?”刘守备唾沫横飞的笑道:“俺们这是乌山村。当然是如村随俗了。”

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擦擦脸上地吐沫,武兆决定不再与这粗俗之人一般见识,心中暗叹一声道:罢了,随着他说吧,谁让形势比人强呢。能屈能伸一向是他的特质。

见武兆不再说话,刘守备以为他被说服了,欢喜地举起碗道:“有道是有缘千里来见面,今天咱们能在一个桌上喝酒,便是你我天大地缘分。缘分大如天啊,不喝个不醉不归,都对不起这么亮的灯!”

对他乱七八糟的修辞充耳不闻,武兆只是淡淡的点头,仿佛相当认同的样子。举着碗等了半晌,也不见武兆动弹,刘守备粗声道:“别光点头不举碗啊!”

这话落在武兆耳中,便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只得举起碗,与刘守备碰一下,略略沾唇便放下。

刘守备仰脖将碗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用手背抹抹嘴,长叹一声舒服,便把大碗向下一翻,以示一滴不剩。

却见武兆面前的碗中仍然满着,似乎是一滴没少,老脸当即便拉下来了,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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