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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柄-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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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彦韬却不领情,双目逼视着老哥,一字一句问道:“大哥既然说不错,那您为何还要退回财礼,自乱阵脚呢?”说着轻轻一拍桌面,真诚道:“您要是把财礼退回去,他们肯定以为咱们怕了秦雨田,到时要与他真刀真枪干一场时,怕是人人心里打鼓吧?”

文彦博拍拍额头,醒悟道:“韦说得不错,军心不可乱,士气不能落啊!”

“那大哥咱们还退不?”

“不,留着……做得隐秘些吧。还有,从明天起,停止接见任何人。”

文彦韬心中自然失望,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二九章 难过的难民

“另外,不能让秦老五闲下来,得给他找些事情做。”文彦博捻须沉吟道:“最好弄得他焦头烂额,没心思管别的。”

兴许是不用退回贿银,文彦韬的思维极是亢奋,挠一挠头顶稀疏的头发,咧嘴道:“有了,这小子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呢,原先他远在军营没法子。现在回来了,应该去秦守拙那里喝几次老人茶了吧?”

文彦博点点头,轻声嘱咐道“不要逼得太紧,谨防狗急跳墙。”

文彦韬心中翻白眼道:靠,既要他焦头烂额、还不能狗急跳墙。外焦里嫩的,要求还真高。

文彦博这会儿已经把问题想通透了,沉声道:“吩咐税务司去他的饭店、青楼、赌坊、米铺、车马行这些地方查账,要频繁点,不要怕麻烦。”

文彦韬呵呵笑道:“对那些蝇头小吏来说,这可是吃拿卡要的好机会,怎会怕麻烦呢?”

却见文彦博摇头道:“吃吃喝喝可以,但一不能抓人打人,二不能打砸抢,必须要三令五申。”说着端起茶盏抿口水道:“不能过度激怒秦雨田,只要把他烦的头昏脑胀即可。”

文彦韬只好苦笑应下。

把这事儿谈妥,文丞相才想起汇总下这些天的战果,轻声问道:“韦,这几日订出去几成同进士出身?又收获几何?”

文彦韬笑道:“大哥和铭礼那里还没算。我那里是十八个、折银八十万两。”对于文家来说,一甲三人,乃是各方势力相互妥协地结果,没有任何直接收益;二甲三十人也与权势挂钩,不是单单有钱便可以弄到的,大多涉及利益的交换和分配,真正收到的银钱也是了了。

是以文丞相才会在三甲上下工夫,把历来留给庶族士子的残羹冷炙变成了他文家的摇钱树。半公开的售卖同进士身份,这让许多有钱没文化的富户大喜过望。竞相追逐,虽然年景不同。价格也略有不同,但每个同进士至少能卖出三万两去。

后来见供不应求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文丞相便以广纳贤才地名义,将三甲由一百人增加到二百人,除去分给座下众多门生一般的名额,他还余着一百个,每次大比至少也有个三四百万两地进项。

若是把大比改成一年一次。那该多好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文家人时常如此感叹道。

听到文彦韬的报告,文彦博微微颔首道:“做得不错,我这边是二十二个,约摸一百万两的银子。”

文彦韬笑着打开文铭礼呈上的清单,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五十二个?怎么这么多?”

文彦博心中也咯噔一声,一边失声道:“不能吧,昨天问他还说没几个呢……”一边探过身子,接过文彦韬手中的单子,赏花似的仔细端详片刻,这才颓然搁下道:“这孩子傻缺傻缺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倾尽所有买了个同进士县令的倪巴倪大爷,兴高采烈的离了相府,盘腿坐上自家的驴车,亲自赶着往南边去了。

出了东城,倪大爷回头张望张望,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由轻声嘀咕道:“太不重视俺了吧。”先放任驴车在外面游逛小半个时辰,大声浪笑着调戏了几个路过的老奶奶。

待到天黑时。便在道边一家面馆要了碗刀削面,连吃带喝了个痛快。这才赶着驴车离了大道进了小巷,在蜘蛛罗网般的街道内七扭八拐了好一阵,驶进了一家民居。

院里的伙计赶紧牵住车,倪大爷便从车上跳下来。把大门一关。小声吩咐道:“瞪起眼珠子来。”竟是一口正宗的中都官话。几个精干的活计沉声答应下来,便爬屋上墙。警惕的监视着四周。

倪巴则径直进了西头地伙房,将屋角的柴火垛一推,便露出一个缸口大小的地洞。紧紧腰上的包袱,便跳进了洞中,手脚利便的仿佛青年。

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借着那菊豆般大小的光,倪巴从墙上取下油灯,点着了擎着往洞深处去了。走了一刻钟,脚下出现了盘旋的阶梯。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尽头,灯光下,四周是环形的墙壁,仿佛置身于一口枯井之下。

把住洞中垂下地绳子,用力拽几下,便发出沉闷的碰碰声。过一会顶上的盖子掀开,露出巴掌大小的一片夜空。倪巴这才将那绳子捆在腰上,又拽两下,上面便传来吱吱呀呀的辘轳声,将他提了上去。这果然是一口枯井。

上去后,与几个黑衣人呲牙笑笑,轻声问道:“大人在哪儿?”“就在屋里。”一个黑衣人小声答道。

倪巴赶紧过去叩响屋门,得到允许后,才轻手轻脚推开门,恭声道:“大人。”

“你辛苦了。”昏黄地烛光下,沈冰那张苍白消瘦地面孔更显得轮廓分明。“坐下吧。”

倪巴轻声答道:“为王爷效忠。”这才在下首一个胡凳上坐下,昂首挺胸的望着正坐上地沈大人,再没早些时候的粗俗懒散。

“把东西送下了?”沈冰沉声问道。

倪巴点点头,沉声道:“都送下了。”说着把褡裢解下来,将里面的一摞字据双手奉到沈冰面前。

“有没有文家保证你中进士的文书?”沈冰一边翻拣着字据。一边轻声问道。

倪巴摇摇头,遗憾道:“属下想让文小二写来着,但那小子显然得了嘱咐,非说他们相府地牌子就是最好的文书,万不会拿了钱不办事儿,高低不给写保证。”

沈冰闻言微微皱眉,但旋即又放松开来,仔细问过他在相府的见闻,便声音平和道:“做得不错。继续伪装,等待命令。回去吧。”

倪巴拱手应下,退出了房门。

待他走后,沈冰将那些字据捧在手里,掀起帘子进了里间,只见炕头上倚着一个英挺年青人,正在油灯下阅读文简。

沈冰恭声肃立道:“王爷,鱼儿咬钩了。”这青年正是威隆郡王秦雷。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简,轻声道:“孤都听见了,效果不是很好啊。”

沈冰点头赞同道:“仅凭字据上的印签,确实无法直接扳倒文家。”

秦雷双眼一亮,呵呵笑道:“不错,不能直接,却可以间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啊。”这才招呼沈冰坐下,轻声道:“这段时间,孤会让卫戍司给京里的产业加派护卫,你们也要在暗处加紧盯着点。”

沈冰先是点头应下。然后小声问道:“王爷预计文家会有所动作?”

摇摇头,秦雷轻笑道:“先守好门户,再相机而动,题中应有之意罢了。”两人便仔细推敲接下来行动方略,尽量将每一种可能都考虑进去。

那天与乐布衣一回到清河园,秦雷就找来了沈冰,向他布置了今日的任务。仅用了两日,沈冰便锁定了从陇东前来行贿的倪巴。将他秘密绑架,用自己长期训练的手下,顶替了他。再把那个假倪巴当成一颗钉子,楔进丞相府地大戏中去。至于会有什么效果,即使秦雷这个始作俑者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是初十。乐布衣要在这天回京山营。那里凝聚着他们巨大的心血和希望,离开久了实在不放心。

秦雷自然要送上一送。两人策马说笑着出了中都。眼看就要离别时,乐布衣才定定地望着秦雷道:“王爷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两日秦雷与沈冰做得那些事情,他自然一清二楚。

秦雷有些尴尬的笑道:“还没有,只是先做些准备,一旦先生同意,便可以下手了,到时候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乐布衣没好气看秦雷一眼,怪笑道:“若是我坚决不同意呢?莫非王爷可以收回成命?”

秦雷也没好气看他一眼,同样怪笑道:“这么好的计划,你为什么要不同意呢?”

乐布衣摇摇头,面色稍微正经些道:“王爷昨儿给的计划,我反复推敲了一夜,只能说有利有弊……”顿一顿,还是诚恳道:“弊大于利。”

“哦?”秦雷肃声问道:“先生缘何如此悲观?”

“您要成就千古伟业,就不能太过迷信阴谋,煽动举子罢考这件事儿,总是容易遭人诟病的。”乐布衣双目炯炯有神的望向秦雷,沉声道:“尤其是读书人,若是将来他们品过味儿来,定然会把王爷当成阴谋诡计之徒,从而横眉冷对,纷纷投向您的敌人。”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得罪读书人,他们虽然成事远远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

秦雷皱眉道:“先生真地坚决不同意?”

乐布衣无奈笑道:“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说着赞叹道:“对于文彦博这种根深蒂固的老东西,常规的法子确实无法动摇到他。王爷能想到借用大势,激起民愤,造成滔天的巨浪来冲击文家这棵大树,本身就是正确而唯一的思路。”

秦雷苦笑道:“却被先生说糊涂了,一会儿这法子弊大于利,一会儿这思路正确唯一,到底是行还是不行,还是给个准信吧?”

乐布衣呵呵笑道:“王爷心焦了,学生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说您的思路正确,便是赞同您利用民心向背对付文家;说您地法子偏颇。乃是反对您直接挑唆举子闹事。”

秦雷这才品过味来,沉声问道:“莫非先生有间接挑唆的法子?”

乐布衣轻笑道:“我带王爷去个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便领着秦雷策马向西南方向行去。

一个时辰后,队伍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村庄外,望着远处地残垣断壁,秦雷喃喃道:“侯家驿,来这干嘛?”定睛一看,便见原本应该荒无人烟的废弃地儿,居然有数道炊烟袅袅升起。不由奇怪道:“什么人在这儿住下了?”

乐布衣面色不太好看,声音也没了一贯的戏谑:“难民。”

“难民?”秦雷重复一句。便催动战马,行进村子里去了,石敢赶紧带着黑衣卫跟上去。乐布衣深深望了秦雷的背影一眼,才打马追了上去。

隆隆的马蹄声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待秦雷行到村头时,便见百十号衣衫褴褛、形如枯槁地男子堵在了村口,手里还持着些木棒、石块之类的物器。也不说话,只是颇不友善地望着秦雷他们。被当成不受欢迎的人,秦雷不禁有些尴尬,干笑道:“诸位莫怪,在下只是路过贵庄,进来讨口水喝的。”

那些人显然松了口气,一个年纪大些的出声道:“你们真的只喝碗水?”

秦雷微笑着点点头,温和道:“还要歇歇脚。”挡住村口地众人才分开左右,放秦雷等人进村。

为表示没有敌意,秦雷翻身下马。步行跟着那说话地男子走了进去,见到村子里地景象时,不由吃了一惊……

但见瓦砾遍地地村子里竟然搭满了窝棚子、茅草垛之类的小窝,这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片的小窝内外,或坐或躺着许许多多的男女,见那男子领着秦雷他们进来,这些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更多的动作了。仍旧失魂落魄一般靠坐在地上,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这些人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貌,却仍可以看出没有多少老人、也没有几个孩子,秦雷心道:看来都快要饿死了。便默不做声的跟着那男子进了东头一间尚算完好的破屋子内。

石敢带着卫队将小屋围得严严实实,在这种人的地方。他不敢有一丝马虎。

那男子把秦雷和后进来地乐布衣安顿下。便要招呼人烧水,却被秦雷叫住。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男子狐疑的望了秦雷一眼,但还是老实答道:“小人姓南,单名一个过字,乃是陇右省澜阳府人氏,因着俺们那遭了灾,过不下去,逃难逃到中都来了。”

秦雷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外面都是和你一起逃过来的吗?”

南过摇头道:“有陇右的、有陇东的、也有关北的,俺们年前被从京里撵出来,才聚到这儿的。”

秦雷温声道:“南过,你先坐下,我看了村子的情形,心里十分不忍,你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有没有能帮忙地地方。”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秦雷权势不凡,那男子闻言哆嗦一下,知道遇到贵人了,噗通一声跪下,使劲磕头道:“求大官人搭救、给点粮食被褥吧,我们年前两千多人过来,现在还剩一千五六百,老人和孩子几乎都饿死、冻死了……就是我们这些青壮,也坚持不了几天了!”声如杜鹃泣血,闻之催人泪下。

秦雷解下腰间玉佩,递给石敢道:“去找馆陶先生要十车粮食被褥过来,天黑之前送到。”因为要供给京山营的数万官兵民夫吃住,王府里备有充足的粮秣,并不需要专门去买,是以很快就能送到。

南过听了,叩首如捣蒜般的放声大哭道:“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边上几个难民亦是如此。

秦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尽量轻声道:“你先起来,这些东西只能救急不能救穷,坚持不了多久。跟我说说下一步地打算吧……”…

第六卷 【云诡波谲】

第三三零章 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南过闻言直起身子,抹泪道:“贵人无需挂怀,只要出了年,能重新进城,不论是要饭还是扛活,俺们总能活下去就是了。”

“知道你们这样的村子还有几个吗?”秦雷面色凝重的问道。

“怎么也得二三十个吧……如果都能找到住处的话。”南过小声答道。

秦雷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拍,便把那破桌子拍成了柴火,咬牙低喝道:“京都府干的这叫人事吗?”

乐布衣正在边上佯作养神,立时被他吓了一跳,坐直身子道:“这事儿王爷得管啊。”

秦雷瞪他一眼,便把视线转回南过身上,肃声道:“南过,我把粮食衣服给你,可有个条件。”

南过俯首道:“只要小人能做到,就是把这条贱命给您也不会含糊的。”

秦雷轻笑道:“要你的命作甚?等你们吃饱了,有了劲,你要去通知那些难民点,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传来讯息,立刻就进城。”

南过瞪大眼睛道:“真的吗?您……那么厉害呀…”

秦雷坚定点头道:“这事儿我包了,你们等消息就是。”说着对一边侍立的沈乞道:“你留在这里接应,等着石队长过来。”沈乞恭声应下。

交代完事情,秦雷也不多留,起身便往外走。此时外面的难民也已经得知秦雷的决定,提起最后的力气,毕恭毕敬地伏跪在街道两旁。用最虔诚的姿态,表达着他们最卑微的谢意。

秦雷紧了紧衣领,沉声道:“都起来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说完便大步走到村口。翻身上马,逃也似的离了这破败不堪地侯家驿。

他的面色一片铁青。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只是双手紧紧地攥着马缰,眼神却飘忽不定,透露出内心的纠结。

今天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这是他两年来虽然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一幕…………那繁华都城外地苟延残喘异常地刺耳,那鲜衣怒马下的颓然等死异常的刺目,即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侯家驿的那些窝棚子、那些苦痛的呻吟声,依旧会清晰地直达他的内心……大声拷问他…………你可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这种心灵上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他今生从质子开始,虽然没有自由,却也衣食无忧。之后虽然进过齐国的流民大营。但那时,对叵测命运地担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幸存者的游戏,赢了便存活下来。输了便到此结束。

他那时根本没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或者说没把这世上的人……当成原本世界地那种人。荒谬地不真实感阻碍了他对这世界的感触,自然可以无视那些齐国流民地困苦无助。将他们如草芥般抛弃。直到一年多以后,对这里有了归属感,那道无形的隔离墙,才逐渐消失不见。

再后来,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王爷,出则千骑相随、入则深宫叠院,即使带兵打仗,也被卫士们团团围住,这样一来固然安全,却将他的视线遮挡,自然无法感受民间疾苦。

虽然在邸报上偶尔看到某地饥馑饿死八千人、某地水灾淹死两万人,也经历过南方那场导致人口锐减百万的动乱,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那凄惨景象,便不会像今日一般被触及到灵魂深处,以至于对自己有没有人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不同于战场厮杀,在战场上,即使残肢断体、血肉飞扬,他都觉得是应该的,也早习惯了那种血腥。

但他不习惯这种让千万人走投无路,只能绝望的等待走上黄泉路的残忍,他无法漠视这种残忍背后的自私冷酷。他认为天下百姓以七成产出奉养贵人,贵人理所当然也应该保护百姓,这个交换的过程本身就严重的不等价,怎能连保证百姓生存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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