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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现在这光线和闭上眼睛走路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第纳尔……”老汉斯念叨着，越发心疼起来，“娘的，我家里那个婆子又该唠叨了……”

　　　　突然，前边闪出两只浮在半空中的黄色光球。老汉斯楞了一下——这可不像是自己熟悉的东西。他放慢了脚步，小心凑近。那两点黄光比一个人都高，相距不远，就像是一双眼睛……

　　　　老汉斯的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摸出腰间挂着的短柄锤子——这是他今天从铁匠铺子下工时忘了取下来的——慢慢靠近。那两点黄光似乎没有生气一般，静静地不动。一股难言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越来越明显，让老汉斯心中很是恐惧。

　　　　终于，他选择了退却。就在他慢慢往后退的时候，那黄色的光芒突然闪了一下，然后迅速接近，伴随着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嘶吼。

　　　　“啊！！！”惨叫声划破夜空，嘎然而止。

　　　　－－－－－－－－－－－－－－－－－－－－－－－－－－

　　　　维克多听见了声音。他微微挺起身子朝着商业区的方向张望，但却看不到什么。那里的人们似乎是有些被惊到了，却没有太大的动作。再看门口的士兵，他们就更加淡定了，甚至连派人打探消息的兴趣都没有。

　　　　“大概只是抢劫或者别的什么。”维克多想，“就像艾诺镇那样。”

　　　　在酒馆的那些日子里，维克多听过许多次尖叫。但显然，这一次的情况很不一样。

　　　　“已经有市民死了，维克多！”脑海里传来迪尔的声音，“你还在等什么？”

　　　　这让维克多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迪尔？

　　　　“可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儿。”维克多在脑海里争辩道，“而且我不能携带武器出门。”

　　　　“你是神之刃！”迪尔的语气很严厉，“你以为你是士兵吗？这是你成名的机会，把它找出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

　　　　神之刃是干什么？出门带武器难道还需要打报告吗？维克多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士兵，又望了望身侧保护贵族区的高墙，笑了笑。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色，正是阴云密布的时刻，于是身形一动，开始往商业区进发。

　　　　高墙下自然也是有士兵站岗的，但却是在商业区的墙根下面，十步一岗。维克多从屋顶上跃上高墙，再用力一蹬，控制全身的肌肉，轻轻落在距离高墙不远的一处比墙矮上一截的屋顶上。他的声音很轻，被热闹的街市掩盖；他的动作很快，为深沉的夜色所掩护。此处的士兵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笑了笑，也就不再关注。

　　　　现在维克多终于从贵族区那个半封闭的牢笼里出来了。他伏在民居的屋顶，仔细观察着街面上的情形。佛罗伦蒂诺的市民们依旧轻松地享受他们丰富的夜生活，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惨叫而有所困扰。不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从容不迫。

　　　　一切就好像刚才那一声喊只是维克多自己的幻觉一样。

　　　　“一条大道，无数小巷。”维克多扫视着商业区的街道，“既然死人了，而且没有引起注意，那一定是在小巷子里。”

　　　　他收回视线，开始考虑自己要走的道路。



………【第八十五章　追捕】………

　　　　商业区不像贵族区那样别墅林立，独门独户。这里大多是两三层的平顶楼房，错落有致，显得十分整洁。光鲜的大道在屋前，幽深的小巷在屋后。楼房间的缝隙联通黑暗与光明，繁华与寂寥。明亮的大道就是商业区，背后的民房便是无处不在的平民区。没有清晰的界限，但任谁也是一眼便能看出分别。

　　　　佛罗伦蒂诺没有贫民，但依旧有贫富的差距。维克多蹲伏在一处民房的屋顶向下张望，能看到脏乱，也能看见穿着各异的居民踏上回家的道路。他们有的是店铺伙计的打扮，有的还穿戴着整洁的礼服。若是维克多在佛罗伦蒂诺生活上几个月的话，他就能认出来，这是商会经营的赌场与娱乐场所的员工。

　　　　真正的有钱人另有住处，这里就能算是佛罗伦蒂诺的贫民区了。但若是单独拿出去比较，或许要比某些城镇的有钱人还要阔绰一些。

　　　　维克多仗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小巷，然后轻轻跃动，到另一所房屋上再低头张望。尽管规划完善，这一片地区的小巷子也多的数不清，围绕着一栋栋房屋，即便是本地人也不敢说自己条条走遍。维克多就这么耐心地搜索着，就像他在博尔多镇外的山林里搜索猎物一般。

　　　　“快出来吧，不管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维克多心中默默想着，“让你那丑陋的非人的脑袋冒出来吧。”

　　　　这样的搜索持续了有半个小时，一无所获。期间在靠近维克多的地区有隐约喊叫声传来，赶过去看时，却是正经的罪犯在幽深的小巷里袭击佛罗伦蒂诺的市民。因为地处偏僻，外边又委实太过热闹，受害者正因为之前的反抗而被强盗踩在脚下搜身。维克多看了一会儿，确定这确实是抢劫案后，拉弓射了一箭。此时的强盗正踩住受害者说着什么，身子挺直，正被一箭射中心窝，倒飞出去。那受害者原本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听见这动静浑身一僵。待他慢慢抬头张望的时候，便看见那强盗捂着心口，死不瞑目。再要抬头张望，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于是赶紧加快脚步，回家去了。

　　　　刚刚顺手帮助了别人的维克多带着一些些的喜悦，继续耐心地搜寻。如果那兽人躲进了地下室之类的地方的话，那他也只能认了。不过根据他的了解，兽人这种怪物是不可能有那种智慧和理智的。

　　　　“别藏了，你藏不住的。”维克多心中默默想着，他已经有些不耐了，“你还是个兽潮的怪物吗……”

　　　　这么想着，身形不停，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屋顶。维克多偶尔会望一眼明亮的大街。他看见了衣着华贵的，也看见了腰间佩带长剑的，还有套着布衣的普通人。他们面带笑容，享受着后方的安宁，沉浸在奢华的气氛之中。偶尔有手持长枪的士兵结队走过，却并不影响行人的兴致。

　　　　“保护这些人的安宁吗？”维克多轻声道，“确实要比在林子里打猎更有意思啊……”

　　　　就在此时，一声惊恐的叫喊响起，如同之前那样被拦腰截断。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议论纷纷，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各忙各的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罪犯们有些活跃的夜晚而已。即使真的是什么严重的谋杀又如何呢？这种热闹可没什么好凑的，等明天的消息就是了。

　　　　六个一组的城防军倒是紧张起来了。他们吆喝一声，跑步前进，似乎是要去探查一番事故发生的地点。维克多伏着身子，待这一段街道平静下来之后，便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起来。他越过一个又一个小巷，身影在夜空中起伏，脚步轻盈。待觉得差不多到了的时候，维克多便放慢步子，矮下身子，仔细观察着每一条小巷。

　　　　居高临下，看得格外清晰。找了约有五分钟时间，维克多终于找到了那具残破的尸体。这具尸体的肚子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更有一坨仿佛是被撕碎的内脏一样的烂肉露在外面。死者的面目及其狰狞，就算是在白天也看不清身份了。维克多仔细观察着尸体脖子上的伤势，拿手比划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分明就是被一只巨掌一握一合，生生捏碎的。

　　　　“迪尔在上。”维克多缩回脖子，看着自己不断合握的右手，“这家伙得多大？”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山里的熊，又闪过了在艾诺镇外见过的那些怪物。

　　　　“兽人还是在那些魔化野兽后面才出现的……”维克多倒抽了口凉气，“还好我是用弓的。”

　　　　出来之前他特意背下了兽人的弱点，就在两只眼睛和胯下一点。如果是普通兽人的话还能凭着弓箭的力道直接射杀，但若是所谓的狂暴兽人的话……

　　　　“先把它找出来。”维克多抚摸着腰间的箭囊，“先找出来。”

　　　　既然受害者就在这里，那只兽人一定也走不了多远。维克多抬头观察了一下，看这一片的巷子曲折，便开始了新的搜索。那具尸体边上有湿乎乎的脚印，大约是血。循着这脚印，维克多一路追踪，最后在一个垃圾堆边上失去了线索——一地散乱的垃圾指出了一个方向，却再也没有了脚印。

　　　　“该死。”维克多第一次因为这随处堆放的垃圾而感到恼火。

　　　　但还是得追寻。他伏在楼顶，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但却一无所获。小巷子虽然脏乱，道路用的却是真正的青石板。虽然有些苔藓之类的长在墙角，但比起森林，被追踪者要留下些痕迹都十分困难，更何况那兽人显然不想留下被追踪的线索。

　　　　“啊啊！”又是惨叫，即便是维克多听来也十分隐约，“救……”

　　　　照例的戛然而止。

　　　　“混蛋！”维克多觉得脑袋有些大了。虽然死的都是陌生人，但既然迪尔给他布置了这个任务，维克多感觉自己就是这座城市黑暗中的守护者，就像某篇诗歌里守护者奥拉尔修斯一样，在阴影中保护人民的安全。

　　　　那怪物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啊！维克多想。

　　　　但还是得往事发现场赶。依旧是一具被捏碎了喉咙的尸体，开膛破肚，吃剩的内脏挂在外面，鲜血还在流淌。湿乎乎的脚印朝着深处而去。

　　　　怎么办？追吧。

　　　　脚印再一次消失在一处垃圾堆里。

　　　　“军队那群废物怎么还没有反应？”维克多狠狠地想，“就算是有人犯罪，也该派人来调查一下啊！”

　　　　这么想着，刚好看见靠近大街的小巷里有劫犯正在威逼受害者，于是随手一箭，稍稍发泄了心底的不满。

　　　　那被抢的可怜人惊叫一声，逃走了。这下倒是引来了城防军的人。他们勘察了一下尸体，比划了一下，抬头望向维克多之前在的位置。毫无疑问，见义勇为的维克多已经走了很久了。几个士兵合计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手上还紧握着的尖刀。他们对视一眼，拔出了尸体胸口的箭杆，小心收起来，然后当先一人拔出长剑，沿着箭镞射进去的伤口，慢慢刺入，然后用力搅了两搅，抽出剑来，抹干净血迹，便吩咐手下将这强盗抬出去。这个收获让街面上的佛罗伦蒂诺的市民很是激动了一会儿。

　　　　真正的英雄此时彻底丢失了自己的目标。就算是查看了墙上的擦痕，维克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跟了。

　　　　“这家伙该吃饱了吧……”维克多自嘲地笑了笑。

　　　　惨叫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了？索兰特大概还没有回来吧。

　　　　正想着，久违的惨叫声终于响了起来。这一次倒是中气十足，并且完整许多。

　　　　“救命啊！”一个男人的浑厚声音，“怪物啊！救命啊！”

　　　　维克多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那竟是大街的方向。

　　　　“不是吧！”他暗骂一声，也顾不上隐蔽身形，快速在楼顶上飞奔起来。

　　　　在布鲁特斯大街上，一个幽暗的小巷入口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惊恐的呼喊。有好奇的路人驻足围观，却见是一个佣兵打扮的男人，手中握着长剑，亡命奔逃而出。不等路人惊呼，在那男人身后便跟来一只长相狰狞扮相恐怖的怪物，双手向前伸着，手指上的利爪森森然夺人心魄。

　　　　“兽人！”有见多识广的佛罗伦蒂诺人惊恐地喊了出来，“狂暴兽人！快跑啊！”

　　　　不那么见多识广的人虽然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但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阵慌乱。众人四散而逃，争抢着向前，几乎就要酿成一场踩踏事故。那拿剑的男人也想混入人群，却被几个脑子活络的年轻人一把拉回去——开玩笑，你引来的麻烦难道不用解决吗？

　　　　那佣兵有些绝望地转过身。他知道自己与那怪物有多远，此时被人拉回来，便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与其露出后背，倒不如……

　　　　他的生存智慧到此为止了。



………【第八十六章　碾压】………

　　　　无论这位鼓起勇气回身战斗的佣兵之前有过怎么样的经历，又或者在他的家乡拥有怎么样的声誉，在关于这一天的诗篇与故事里，他就是一个愚蠢的佣兵，一个为邪恶的狂暴兽人送上第一柄武器的可怜人。

　　　　当维克多赶到现场的时候，街面上已经见不到看热闹的行人了。那握着长剑的兽人被赶来的六个城防军士兵给包围了起来。士兵们个个挺着长枪，将狂暴兽人围在中间。枪尖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寒芒，想来用的都是上等的钢材。枪杆立起来越有一人半高，远近皆宜。因为是负责佛罗伦蒂诺的治安，所以他们并未穿着坚固的铠甲，目测一下，似乎只是些结实的罩袍而已。维克多在屋顶朝下看着，深深皱起眉头。

　　　　那狂暴兽人不着寸缕，周身都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片，前胸的鳞片有巴掌大小，四肢上的鳞片则如同常人大拇指的指甲盖一般。到了关节与两只手上时，鳞片就更加细腻。这些鳞片暗哑无光，若不是维克多目力超乎常人，此时或许还以为对方身上是一张裂开的黑皮。

　　　　撇开那獠牙突出，还沾染着鲜红血迹的狰狞脸庞不提，这一身低调的鳞片正是狂暴兽人的标志。

　　　　维克多还记得自己在迪尔给自己的那本小册子上看到这种怪物时的心情。黄色浑浊的眼珠，尖利洁白的獠牙，一口森森尖牙泛着污秽的黄色，就连脸上都覆盖着鳞片，寻常士兵用刀剑劈砍上去，连道印子都不会留下来。那一页纸上还写着密密麻麻的一段话，维克多当时看不懂，现在也没能理解，似乎是说怪物的起源之类——那就更不值得他关心了。

　　　　这绝对是可怕的敌人。难怪据守坚城的佛伦斯人都会有失守的经历，并且不止一次。这样刀枪不入，只能靠着床弩与强者硬憾的怪物但凡再多上一些，普通人根本就帮不上忙啊！

　　　　就在维克多为这怪物的身份惊讶的时候，狂暴兽人动了。它张开嘴巴嘶吼一声，却没能发出什么摄人心魄的怒吼，好像嗓子被人弄哑了一般。不等几个士兵反应过来，它身形一动，挺着长剑便扑向了自己正面的敌人。只见兽人左手握住长枪，顺着一路往前，右手长剑指向前方，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剑尖便刺入了士兵的胸腹，从后背透出来。兽人当即弃剑不用，从半死不活的士兵手中夺过长枪，回身一荡一刺，枪杆格开了另一名士兵刺来的长枪，枪尖刺入了对方的胸膛，搅动一下又迅速拔了出来。

　　　　直到此时，士兵们的攻击才开始落到兽人的身上。精钢的枪尖刺上不起眼的鳞片，连火星都没有带起来，便滑到一边。唯一一根没有偏斜的，也仿佛是点到了石头上面——兽人连退也不退一步。

　　　　“那么厉害！”屋顶上的维克多倒抽一口冷气，“看来只能从弱点入手了……”

　　　　狂暴兽人的攻击一刻也没有停息。维克多正在摘弓的时候，就见那兽人并不怒吼，只是用力抡起手中长枪，用枪杆抽中边上一名士兵的脑袋。这一下势大力沉，与维克多当日在艾诺镇贫民窟的那一棍不可同日而语。那士兵带着棉帽的脑袋脑浆迸裂，立刻就不活了。

　　　　此时的维克多刚刚摘下长弓。

　　　　剩下的城防军士兵的士气已经骤降到了冰点，仅仅是出于荣誉感和对军令的恐惧才勉强站在这里。他们挺着长枪，齐齐后退了几步，让出了很大一个圈子。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模样的士兵右手颤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拿什么呼叫支援的东西，但看兽人似乎没有要追杀的意思，于是没有动弹，生怕刺激了面前的怪物。

　　　　这狂暴兽人确实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维克多探出脑袋望去，只见兽人无声地嚎了一嚎，不再理会身旁惊恐的士兵，自顾自地俯下身去，将长枪放在一旁，伸手朝之前那佣兵的尸体抓取。兽人的爪子上并没有尖锐的指甲，但却仿佛一柄尖刀一般破开了尸体的肚皮，伸手掏出了一只血淋淋的肉块来。

　　　　维克多认出来，那是肝。

　　　　狂暴兽人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却能看见它做了什么——它将手中的肝脏凑到了嘴边，开始大口撕咬起来。

　　　　维克多杀过很多猎物，剥皮挖肝什么的也算是家常便饭。但一想到下面那怪物嚼的是人肝……他忍着隐约的恶心，轻轻抽出一支箭来。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狂暴兽人的弱点只有三个，双眼以及胯下一点。这怪物并不像人类一般有晃荡在外面的家伙，一个个双腿之间都像是女人那样平坦。迪尔赐予的图册上标注的是狂暴兽人的两腿之间，按照箭头的方向判断，应该是正经的两腿之间。

　　　　那种地方无用考虑，维克多实在想不到利用这种弱点的方法——难道是近身作战的时候撩起一脚吗？

　　　　那就只有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