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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人馆之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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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再任意想像一下的话,或许那是父亲有意留下的口信。
  头部、上躯体、下躯体、右胳膊、左胳膊、左腿——各自缺少某个部位的“她们”的“视线”所注视的地方,有个惟一形态完整的“她”。难道不能解释那六个偶人身上包含着这种暗示吗?
  那是给谁的口信呢?——给我的?给他从未理睬过的这个儿子的?
  倘若是这样,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一边听着拍打着堆房屋顶的强烈的雨声,一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母亲实和子的脸,又是想这又是想那的,内心深处突然又——
  ……红色的花……
  ……秋天的凉爽的风……
  开始时隐时现的远处的风景。
  ……黑色的两条……
  ……蹲着的孩子……
  (孩子……那是我。)
  ……石子……
  ……他手里握着……
  ……石块……
  ……孤零零地……
  (石块?)
  (孩子握着石块?)
  (我握着那石块……)
  ……轰……轰隆轰隆……
  (靠近的列车的声音)
  ……犹如巨大的蛇的尸体般的……
  (出轨翻倒的列车的影子)
  ……妈妈!
  ……妈妈呢?
  ……在哪里?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我抱头大声喊叫道。
  眼前美丽的母亲丝毫没有为这一声音和大概在一瞬间变得苍白的我的脸色而改变表情。
  “妈妈……妈……啊,多惨啊!”
  刚才在脑海里复苏的种种可怕的光景。真想全都否定它!
  “莫非……”
  我一面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一面从摇椅上的偶人身上移开视线。白白的母亲的脸上一瞬间露出可怜我这副样子似的神情。
  长时期被埋葬在心灵深处的记忆。28年前,我六岁时的父亲留下六个偶人,莫非是为了从我心里唤出这——这一记忆?从偶人身上移开的视线,捕捉到了画布上的那幅画。
  蹲在铁轨旁的孩子——脸看不到,但那是我。没有错。那果然是我。我在那里干着什么呢?为什么?
  明白了。
  因为已经明白了——因为明白了,所以谁来告诉我今后该怎么办吧!
  对!
  28年前的秋天,是我杀死了母亲。不仅是母亲,是我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
  这时,怀着近似乎绝望的心情闭上眼睛的我,耳朵里传来了电话的铃声。
  7
  “喂喂,是飞龙君吗?”
  “嗯。”我紧握着话筒,喘着气,“岛田……”
  “啊?是怎么啦?发出这种快要死的声音。不会是已经睡了吧?”岛田洁说,“或是突然有了什么进展?”
  “岛田,我——”我没有时间犹豫,直率地跟他说了从心里溢出来的话,“我没有打算那么做,没有打算那么做。万万没有想到那会酿成那么大的事故……”
  “你怎么啦,飞龙君?”
  “那天——那天母亲要领我去看杂技。很早以前就这样约定了。父亲说没有必要特意领我去看那玩意儿,所以只是两人——那天我们偷偷地约好瞒着父亲只是两个人去。父亲制作的雕刻品第一次在什么比赛会上中选了,必须去出席他的颁奖仪式,所以她……
  “‘改日去吧。’她慈祥地对着抽抽搭搭地哭着的我说道,‘下次一定带你去,所以今天原谅我,好吗,想想?’“可是,我想去看的杂技公演那天是最后一天。我从两个月以前就盼望着能和我非常喜欢的母亲两个人去看那公演。
  “‘这可是爸爸重要的日子呀,听到吗?懂了吧。想想也一块儿去吧。爸爸在会场里等着我们……’
  “根本不想去看那种东西。我还小,理解不了那颁奖仪式什么的对父亲和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再说我害怕和讨厌总是神色可怕地躲在画室里,我一进去就像鬼一样训斥我的父亲。
  “结果,母亲把我留在家里看家,自己从家里出去了。我被独自撇下了。
  “所以……”
  岛田默默地在听我说话,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只要列车停了就行。那样的话,母亲就不能去父亲那儿了;不能去的话,就回到我这儿,带我去看杂技。母亲乘的列车通过当时的我家的后面——孩子只需几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朝城市方向开去。我在母亲出门后过了一会儿,就拼命地朝铁轨奔去。
  “‘只要列车停了……’我只是这样想。列车一停,就……
  “于是我就在铁轨上放了一块石块。不知什么时候,曾经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有个坏孩子在铁轨上放石子玩,那样的话,列车就会停下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会酿成那样的。离开车站加速开来的列车。铁轨在那里有个大拐弯也许也是造成灾祸的原因。
  “在从铁轨区域逃出来,我从远离铁轨的地方注视着在我前面到达放置石块地方的列车。在轰然地发出可怕声响的同时,列车从铁轨上脱落了下来,弯弯扭扭地横倒在地面上。被一簇簇随秋风飘动的石蒜包围着,不久便一动不动的那样子,犹如——对,看上去就像是巨大的蛇的尸体。
  “我喊叫着,呼喊着母亲的名字,但当然她没有回答我的声音……
  “不应该成为那个样子的。没有打算那样做。我只是希望列车停下来,没想到就那么一块石块就颠翻了那么大的列车。
  “……我想父亲恐怕知道这件事吧,也觉得也许是我边哭边从自己的嘴里说了那是自己干的。
  “所以——
  “他没有能原谅我,至少那以后他非常憎恨我,虽说是这样,也不能跟别人说亲生儿子的罪过,所以就抛弃我独自来到这座城市……”
  “原来是这样。”我一停顿下来,岛田立即说道,“这事件就是你的‘罪过’喽,那放在正门口的石块这下也有意义了。”
  “岛田……”
  “这是一起太不吉利的事件,所以你就不知不觉把这记忆封在自己的心底里了。或许……嗯,或许飞龙君,你向你父亲坦白这件事的时候,你父亲有没有强烈地命令你什么?比如说,‘你干的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啦……”
  “啊,这么说的话……他倒是露着一副凶相用压低的声音说:‘忘了它!没有发生那种事,一切都没有发生。听到了吗?想一。’
  “岛田,我……”
  “喂喂,何必发出那样悲怆的声音嘛。”岛田与往日一样,用低沉的但热情的声音说道,“你一定很震惊吧,但注意,那已经是将近10年前的事了,当时的你没有任何责任能力,也没有想犯罪的意识,所以……”
  “可是……”
  “罪过也许是罪过,但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因此而被杀呀。”
  “即使要害你性命的犯人是以28年前的放置石块事件为理由想杀害你,那才叫狂妄自大!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个人审判个人,这在我们的社会里是不能容许的,更何况那家伙甚至杀害了你的母亲——沙和子姨母吧?岂能容许这种暴行!”他的话坚强而有力,“明白了吧,飞龙君?你可决不能因此而自暴自弃呀!”
  “唉。”我仿佛稍稍得救了似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抽支烟什么的镇静一下。”按他说的,我点燃了烟。
  “唉,总而言之,问题之一明朗了,如果仅仅是这一点,对现在的状况也是有利的。”接着岛田又问我,“昨晚我说的木津川的事,你已经试验了吗?”
  “是。”
  我一报告那结果,岛田立即“嗯嗯”地哼着说道:“是吗?这就是说,首先一个人排除了。如果他真的是瞎子,那‘犯罪’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于是剩下的‘嫌疑人’不是辻井就是仓谷。
  “可是,不管谁是犯人,那家伙是怎样知道你的‘罪过’的呢?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呀,是28年前实际目击了那事故,或是用什么方法调查出来的呢,还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呢?”
  “为什么他至今还……?”
  “这个么……我认为如果那——你的‘罪过’,触动那家伙的动机,那么可以考虑有两种类型的犯人。”岛田信心十足地谈了他的想法,“一种是,那家伙自己是完全与那事故无关的人,但想审判你犯下的‘罪’。说起来,这是一种着迷于那种‘使命感’的狂人。另一种是,那家伙自己与事故有关,比如说乘在那列车上受了重伤啦,是因事故而死的人的遗族啦、情人啦等等。总而言之是想向你‘报仇’。”
  “报仇……”
  “这……不管怎么样,关于那事故有必要详细调查一下呀——嗯,好。那么,这件事由我来试试吧,好像不能委托你来办呀。”
  “谢谢,岛田。”
  “总而言之呀,你可不能闷闷不乐的,改天我也去你那边。”
  “真的?”
  “嗯。这边我有点事不能放手,还不能马上就去。进出关门啦、周围人的可疑行动啦,希望你充分注意。听到吗?”
  “知道了。”
  “那过些天再和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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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XX又外出了。
  并没有确定的目的,但如果硬是要寻求理由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说那是为了考虑今后怎样杀死他的方法。
  XX知道他散步经常通过的道路,今晚走走那条路线吧。
  他也想起了自己犯下的罪行了吧,尽管是不彻底的。对我的动静也一定抱起了相当的警惕性。
  如果是这样,我有必要找一个什么好的方法——放松他的戒备,找一个巧妙地抓住机会的方法,最最适合审判他的罪行的方法。
  别去多考虑,杀!不管方法如何,结果只有一个。现在就……不!等等!
  (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对,还有一件事得干好它。
  (那是……)
  深夜。清静的住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前方出现小神社的牌坊。茂密的米储丛林储藏着深邃的黑暗,在那里头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正要通过那前面时——
  (啊?)
  X X的目光捕捉到了在视野的尽头有一样动着的东西。
  (那是……)
  马上躲藏在牌坊的背后。
  (那是……)
  神社院内的暗处有大小两个人影,小的像是孩子。这时候怎么还会有在外面?连觉得奇怪的时间都没有,大的影子犹如压在那孩子上面似的动了起来……
  响起了狗叫声,是小狗汪汪的叫声,也是从神社里……
  重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不动了。大的影子离开了,孩子的小影子瘫倒在地。
  (那是……)
  XX屏息凝视。
  (他……)
*********************************
  孩子的身体没有了力气。他松开掐进脖子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啪地发出一声声响,孩子趴倒在地上。
  辻井雪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
  深夜。黑暗的神社院内——
  没有一个人。
  (没有事。)
  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从黑暗中传来小狗汪汪的叫声。这是一个附近的人都忘了它的存在似的、冷冷清清的神社。从这个小小的旧神社的廊子的地板下……
  (真是不走运的家伙啊!)
  冷酷地看了一眼在脚下开始变冷的孩子的背。
  (为了那种小狗……)
  今晚发现这个孩子,对辻井来说当然是出乎意料的事,因为有孩子在这样的深夜独自到外边来,一般是不能想像的。
  那孩子是在打工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看到在夜道上迈着小步跑来的孩子,辻井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稍稍警惕起来,心想可能是什么陷阱。但如果不是,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一种仿佛被紧紧勒住胸部的感觉。乱糟糟地涌上心的表层,有渐渐集中于一点的一种欲望……
  (兔崽子!)
  他立即决定:总之先试探一下吧。
  “这么晚,怎么啦?”他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孩子道。是个小学一年级或是二年级的男孩。体操服还是什么别的制服外面穿着一件蓝色毛背心。
  孩子起初像是想到自己会挨骂,扭扭泥泥地反剪起手,惶惶然地仰望着他的脸,答道:“并没什么。”
  “说呀,我不会生气的。有什么情况吧?”
  “并没什么……”
  “喂,要是不老老实实说,我就带你到警察那儿,现在不是小孩到外面来的时间嘛。”
  考虑片刻后,孩子将反剪着的手放到前面,说道:“拿着锉子的饭。”
  “锉子?是狗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是的。”孩子的手里有一个放着袋装牛奶的口袋,“妈妈和爸爸都讨厌狗,我一带回家去,他们就叫我丢了它。”
  “所以在什么地方偷偷地养着喽?”
  “嗯。在那边的神社里。”
  “可为什么在这个时间……”
  孩子用发音不清的话说:往日是更早一点的时间来的,但今晚在伺机偷偷跑出来之前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办呢?他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小狗肚子饿了,就觉得怎能不去呢!
  他心想:没有事。
  (这家伙是绝好的猎物!)
  “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多危险。”
  这么一说,孩子丝毫没有露出怀疑和害怕他这个陌生人的样子,就把他领到了这座神社里。是傻瓜、纯真,还是父母根本就没有作这种教育?不管怎么样,这样对他来说有了一个非常方便的条件。当然,倘若途中遇上了谁,还可以中止犯罪。
  (兔崽子!)
  心中吐出诅咒的话,辻井用脚尖将孩子的尸体仰面翻了过来。
  (因为你妨碍我。)
  (妨碍我……)
  他想:这座城里的孩子全死了那该多好!他们是群毫无用处、既没有理性又不优雅、吵吵闹闹、吆里吆喝的生物。自己为这种家伙而牺牲,能受得了吗?!
  本来就不喜欢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大人们不分好歹地想称赞孩子的纯洁和可塑性,简直岂有此理!
  孩子纯洁?他们身上潜藏着无限的可塑性?这种话全是骗人的鬼话!难道不是近代社会擅自捏造出来的天真的幻想吗?
  没有人比他们更残酷的,没有人比他们更不考虑别人的难处而肆意妄为的了!一个有40人的小学生班级中,究竟有几个有才能在将来真正完成有意义的工作呢?不是几乎都是渣滓吗?那种认为孩子只要努力什么都能成就的可塑性的思想,只不过是为了安慰没有可塑性的人而已。
  但他相信自己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有才能的人,相信自己是一个被赋予足以写出迟早会留在日本的,不,世界的文学史上的杰作的人,相信尽管如此还没有被社会承认,那完全只是没有运气而已。
  首先是手头缺钱。父母不是有钱人,只因为如此,不得不减少致力于真正该做的工作的时间,为了钱而打工。
  以前住的房子是栋地板就要掉落似的破公寓,加上它面对大街,整日是震得玻璃喀哒喀哒作响的来来往往的车辆、其他房间的房客们发出的声响……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创作满意的文学作品,那是难以办到的事。在那以前住的房子也大同小异。
  去年夏天,好容易逃脱了那房子。听说是北白川的公馆街,心想这一回再也不会为环境之恶劣所折磨了吧,可是……
  换了间屋,隔壁的吉他声算是听不到了,但工作丝毫没有进展。构思不出情节,人物停滞不动,文章别别扭扭,想找词语却受它摆布。增加的只是团成一团扔掉的一团团稿纸。
  应该有才能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写?为什么得这样痛苦?为什么?
  立即找到了答案。
  是那些家伙的缘故。是在家外面到处玩耍,毫无顾忌地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的那些家伙的缘故。
  是那些家伙妨碍了我;是那些家伙的声音扰乱了我的心;
  是那些家伙到处奔跑的响声夺走了我的才能。‘一旦这样认定,其后就像是在坡道上滚下去一样。不仅仅是面对着稿纸的时候,醒着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每当稍稍听到一点点孩子的声音,他都觉得自己的才能“被夺走”了。
  被害妄想急剧膨胀,不久就变为对孩子怀有强烈的憎恶之情,不知什么时候,他发觉自己对着在窗外到处玩耍的孩子反复自言自语说“杀了你们”,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去年H月——杀害第一个孩子的那一天。
  他觉得当时完全是无意之中干了那件事。
  打早班工回来时,在恰巧路过沿水渠的道上,朝他身体撞过来的那孩子——这家伙!就在他这样想的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双手已经伸向孩子的脖子。孩子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口喷泡沫断气了。
  时值黄昏。传来了在近处玩耍的其他孩子的声音,他慌忙将杀死的孩子扔进了水渠。
  丝毫没有罪恶感,倒是十分爽快,甚至想:这是妨碍我的创作活动的理所当然的报应,我必须捍卫我自己!必须捍卫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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