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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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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周生辰颔首;身体已因整夜站立略微僵硬;“我很快回来。” 
  小仁目光闪烁,他看得明白。 
  是什么事情让他想说;又不敢开口?他走下楼;都在思量小仁奇怪的表现,一楼有两个女孩子在打扫房间,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深蓝格子的手帕,轻轻按住口鼻,避开可能会扬起的烟尘。 
  避而不谈……在母亲面前避而不谈…… 
  他略微顿住脚步,想到了时宜。 
  在想到她的瞬间;已经加快脚步;沿着青石路,大步向院外走去。 
  整个院子因为文幸的病,处在绝对隔离的空间,任何人想要进入,都要是周生辰母亲遣人去请,才能被放进来。他忘了这点,太牵挂文幸而忘了这个问题。 
  果然走出院子,看到林叔的心腹,在不远处,非常焦急却无望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那些守住的人才被迫让开一条路。 
  “时宜怎么了?”周生辰一把抓住那人手臂,五指紧扣。 
  “时宜小姐在抢救。” 
  “抢救?” 
  男人马上解释:“昨晚,半夜时……” 
  周生辰已经容不得他再说什么,推开他,快步而去。这个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间,人很多,也很杂。他永远冷静,永远旁观,这些人与人的关系,都能直接分离,为了利益,没有感情是不能拆分的。 
  目的性,利益性,人性。 
  这些他都自负能应付。 
  只有时宜,只有一个时宜,他看不透,解不开。 
  无法冷静,无法旁观。 
  他想要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已经在棋局收官阶段,却仍旧不能保她。可是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还有恐惧,从没尝过的恐惧感,紧紧缠绕,捆绑住他的手脚。 
  他走上楼梯,只不过听到二楼抢救人员的交谈,竟不敢再走上去。 
  一步都不敢。 
  他信奉自然科学,不怕死。 
  可他怕她会死。 
  出离的恐惧,残忍地,腐蚀着神经、血脉。 
  周生辰忽然狠狠攥紧拳头,砸向楼梯扶手,过大的力气,让整个楼梯都震动不已。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二楼正走下来的小女孩,也被吓傻了,怔怔地看着他: 
  “大少爷……” 
  慢慢地,她不再做梦。 
  该睡醒了,差不多,该睡醒了吧? 
  她再次努力从梦魇中醒来,眼睛肿胀着,硬撑着睁开来,看到一线光。不太刺眼,像是被一层布料遮挡住了,只留了舒服的光亮,这布料的颜色和上海家里的窗帘相似……似乎是完全相同…… 
  在家里?真的在上海? 
  她一瞬怀疑,自己还没挣扎出来,只是进入了另外的梦魇。 
  直到真的看清楚了他的脸和眉眼,她勉强扬起嘴角,却没力气说话。 
  “急性阑尾炎,”他轻声说,“怕家里的医生看不好,就带你回了上海。” 
  急性阑尾炎? 
  还真是痛的要死。她不想再回忆那种痛,只佩服那些曾经历这种问题的人。 
  不过为了急性阑尾炎回上海,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 
  她闭了眼睛,轻轻抿嘴,嘴唇有些发干,嗯……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身体太虚弱,她莫名地有些感伤和恐惧。 
  怕离开他。 
  时宜啊时宜,你越来越娇气了。 
  她暗暗鄙夷自己,却仍旧被什么诱惑着,轻声叫他:“周生辰?” 
  “嗯。”他俯身过来,离得近些,让她说话可以省力些。 
  眉眼真干净。 
  时宜仔细看他:“我告诉你个……秘密。” 
  “说吧。”他的声音略低,很平稳。 
  “我上辈子死后,”她轻声说着,略微停顿了几秒,“没喝过孟婆汤。” 
  也不知道,他能否听懂什么是孟婆汤。 
  他微微笑起来:“在地府?” 
  她笑,他真好,还知道配合自己:“是啊。” 
  他嗯了一声:“那么,那个老婆婆放过你了?” 
  时宜微微蹙眉,她在回忆,可是记不清了:“是啊,可能因为……我没做过坏事。” 
  他忍俊不禁:“那我一定做过坏事,所以,被迫喝了?” 
  “不是,”她有那么一瞬认真,很快就放松下来,怕让他觉得奇怪,“你很好。” 
  “我很好?” 
  “嗯。” 
  很好很好,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低声问:“你知道我?” 
  “是啊,”她轻轻笑著,“上辈子,我认识你。” 
  她看着他。 
  我认识你,也会遗憾你不再记得我。 
  但没关系,我一直记得你。 
  周生辰仍旧俯身看着她,直到她闭上眼睛,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他渐渐进入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客观的思考模式。 
  他记忆力很好,仍旧记得自己怎么听着医生说她脱离危险,而自己又是如何走下二楼。林叔以最简洁的方式,告诉他时宜的突发情况。 
  毒性不大,古旧成分。长久侵蚀才是最致命的伤害。 
  是什么诱发?一盏茶,或者是一炷香,或者是精致茶点,皆有可能。 
  “你觉得,我们的家庭,如果想要一个女孩子消失,需要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吗?” 
  这也是他怀疑的原因所在。 
  既然目的明确,如果是母亲,又何须如此点滴渗透? 
  或者是自己太容易信任了?能自由接近时宜的人,很少,除了心腹,也有梅行……最怕的事情终究会发生。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多年跟随,每个人都牵扯了太多背后的关系。人的行为,最终都是为了某种目的,是什么,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的命? 
  他在清算着,所有人背后的关系,以及各种目的的可能性。 
  时宜再入睡,显得踏实了很多。 
  很快就呼吸均匀。 
  周生辰不经意地抬起手,轻轻弯曲起食指,碰了碰她的脸。 
  静养的日子里,周生辰都在家里陪着她,到最后时宜都开始抗议了,让他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有些话,她没好意思说,像他这样二十四小时在自己身边,她也基本做不了任何事情,总是分神去留意他。 
  倒是周生辰,该看书看书,该工作工作。 
  她怕他长久住在这里不习惯,提出要去他为新婚准备的独幢小楼。他拒绝了,只是稍许对这里的格局和摆设做了些变动,让环境更适合她修养。 
  处处舒适,细节用心。 
  这场病,她真是元气大伤。 
  父母来时,真是被她的憔悴模样吓到了。 
  时宜怕父母怪周生辰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连连说是自己最近半年很少去健身房,身体太差了,以至于阑尾炎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对于治疗,周生辰说当时他选择了保守治疗,没有手术,她也觉得如果能药物消炎,最好不要进手术室。“我怕疼,”她用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背和胳膊上敲打着,“这么想,我其实很娇气……不仅怕疼,还怕黑,”她开玩笑,看他,“你会觉得我娇气吗?” 
  在乌镇时,因为一些若有似无的声音,会让他陪自己说话到天亮。 
  周生辰一丝不苟地,用湿热的毛巾擦干净她每根手指:“不会。” 
  “认真的?” 
  “很认真。” 
  “我除了会读书,会画画,会做饭,会收拾房间,会配音……” 
  他笑了一声:“很全才了。” 
  其实最让人骄傲的那些,都是他曾经教给她的。 
  他给她擦干净手,随手替她把羊绒毯拉上去一些,给拿来糕点。她看他刚才洗完澡,还微湿的头发,随手摸了摸:“都秋天了,总这样,你会感冒的。” 
  “不怕,有你的秘方。”他笑笑,声音略有柔软。 
  她知道他说的是,曾经给他泡的紫苏叶。 
  两个人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对视一眼。 
  某种感觉,悄然滋生。 
  他轻咳了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翻影碟柜里的碟片:“看个电影?” 
  时宜觉得好笑,想了想:“看寻秦记吧,可以看好几天,打发时间。” 
  “好。”他倒是无所谓,弯下腰去插影碟机开关。 
  从她这里,能看到未开启的电视屏幕上,有他的影子。 
  很清晰的轮廓。 
  他看影碟机,她看他。 
  浅蓝色的绒料长裤,白衬衫,和上次住在自己家里穿着相同。干净简单,时宜看得意乱情迷,顺着沙发侧躺下来,脸埋在毯子里,看得都快痴了。 
  周生辰终于弄好碟片,从电视旁拿起黑色遥控器,回头想和她说什么。 
  但一看她这种姿态,立刻识破了她的小心思:“你有时候看我的感觉,真能让我觉得,我是什么明星。” 
  “我有那么肤浅吗?”时宜用毯子蒙着半张脸,闷着声音说,“周生辰,我爱你。” 
  他应了声,绷不住就笑了。 


☆、番外 心头血 

  太子五岁才懂得;自己降生那年,宫外诸王怀疑宫中内乱,皇帝死的不明不白,他这太子也得的不明不白。可他也冤枉;皇后没有子嗣,便捡了个年纪最小的,做了太子。 
  这是他,捡来的便宜。 
  五岁时;他便懂得这道理。 
  不争;不抢;不夺,不想。 
  太后让他行,他便行;让他停,他便停。 
  太子病弱,自幼吃药比进食还要多。太后训斥,他捧着药碗,站在宫门前一昼夜,不敢动不能动,那时的他也不过七岁。爱鸟,鸟便死,贪恋鱼游水中,便自七岁到十六岁,都未曾再见过鱼。生杀大权,连同他这个小人儿的性命,都在那个自称太后的女人手中。 
  他渐不再贪恋,任何有生命的物事。 
  直到见到她的画像。 
  清河崔氏之女,时宜。 
  眉目清秀,也只得清秀而已。身边两个太监,躬身低声说着:“殿下,这便是您未来的太子妃。”他看那画中不过十岁的少女,执笔作画。 
  她,是他唯一被赏赐的东西。 
  他欣喜若狂,却不敢表露。 
  自那日起,便每月都拿到她的画像,她的起居笔录。她不会言语,只喜读书作画,读得书是千奇百怪,也有趣的很。作画,只肯画莲荷,莲荷?莲荷有何好?许是小女子的情趣,他不懂,也无需懂。 
  不过,那莲荷却真是画得好。 
  他每每临摹,总不得精髓。 
  时宜,十一。 
  她在小南辰王府的徒儿里,不过排行十一。七岁那年,入府被欺负,不能言语,处处忍让。后常常隐身在藏书楼中,整日不见踪迹。可如自己一般,不喜与人交心?无妨,你日后便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子,你不喜与人交心,便只有你我。我断然不会欺负你。 
  过了几年功夫,年岁渐长,她已被一众师兄师姐呵护备至,得南辰王独宠。 
  收集天下名茶,搜罗前朝遗落曲谱。 
  小南辰王与命定的太子妃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太后生辰那日,有人递上小南辰王谋反的奏折。 
  这奏折,年年有,年年压下来,这一年倒是多了一条与太子妃的传闻。太后朝堂横眉,扔了折子,厉声质问:哪个奏了,哪个站出来,若能将南辰王拉下马来,那数十万家臣便是你的。 
  无人敢应,皆是寒蝉若噤。 
  笑话,南辰王少年领兵,从未有败绩。 
  太子在东宫得知,也未曾开口。 
  这傀儡,在此位十年,素来是个哑巴太子,谁人不知? 
  太后何尝不怕,当日诸王叛乱,便是这小南辰王的一句话所致: 
  “疑宫中有变。” 
  他若想要这天下,便只得拱手相送,区区一个太子妃又有何妨。太后如此对身边内宦说着,这世人角色都是互相给个薄面。她让那西北江山,不管不顾,只求一生太平,能让小南辰王留了这皇宫皇朝,能自己这半老之人安享富贵。 
  然世事无常,太后暴毙内宫。 
  太子封禁皇城,不得昭告天下,以太后之笔,写的第一道懿旨,便是太子妃入宫完婚。同日,密诏清河崔氏入宫。 
  那日,清河崔氏行过重重宫门,跪在东宫外,足足两个时辰。雪积有半尺,衣衫尽湿,膝盖早已冻得麻木。跪到半夜,才有宦官引入。 
  东宫太子,宫外从未有人见过,清河崔氏父子,可当得无上荣宠。 
  卧榻上面色苍白,却眼如点墨的男人,裹着厚重的狐裘看他们,足足看了一个时辰。 
  不言不语,偶尔喝水润喉。 
  近天明时,有人捧来药,蒸腾的白雾中,他面容模糊,始才咳嗽起来。 
  偌大的东宫,悄无声息,唯有他阵阵低咳。 
  清河崔氏父子,忙不迭叩头,将来时商议的如何以十一为饵,谋陷小南辰王的话说出。太子静听着,却有些不快:“小南辰王终究是朕的叔父,你等的计策……太过阴毒了。若让皇后得知,要朕如何交代?” 
  未曾有继位大典,却自称朕。 
  “陛下……”清河崔氏父子忙叩头,“周生辰乃大患,不除,则难定江山!” 
  他继续低头喝药,眉目被雾气浸染的,不甚分明。 
  这场谋算,终是困住了那个小南辰王。 
  他自为太子来,初与这王相见,却是在灯火昏暗的地牢内。他是君,他为臣,他立于他面前,他却不跪他。 
  彼时太子,此时天子。 
  能得天下,却得不到他一跪。 
  也怪不得他,他已死了。 
  他披着厚重的袍帔,仍旧受不住牢内阴冷湿气,宫中十年,他拜太后赏赐,日日饮毒,如今只得日日以药悬命。 
  他所想要的,不过是他唯一被赏赐,所拥有的人。 
  “当日圣旨,朕要你认她做义女,便是要将这江山换美人,”他冷冷清清地笑着,略有自嘲地对着已死的人说着,“朕最多十年阳寿,十年后,天下谁还敢与你抢?” 
  “朕对得起你,你的身世之谜,这天下只有太后与朕知道,太后已死,朕也不会说。” 
  夜风打散了烛烟。 
  他离去,命厚葬,仍留谋逆罪名。 
  都是你们在逼朕。 
  若非太后想要成全你与她,朕怎会毒害母后。 
  若非你抗旨不从,朕又怎会谋陷你?小南辰王一死,朝堂谁能担此天下?无人可担。生灵涂炭,百姓流离。 
  朕不想,也不愿,可朕…… 
  后记 
  东陵帝,自幼被困东宫,终日不得见光,后有清河崔氏辅佐,俘逆臣小南辰王,正朝纲。帝因太子妃秘闻,恨小南辰王入骨,赐剔骨之刑。 
  小南辰王刑罚整整三个时辰,却无一声哀嚎,拒死不悔。 
  后得厚葬,留谋反罪名。 
  登基三载,帝暴毙。未有子嗣。 
  江雨菲菲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六朝尽空,仇怨已去,长安仍在。 
  前朝无缘一见,此生,你可能让我真的,见一见你。 




☆、第四十一章 繁华若空候(2) 

  九月下旬。 

  王家婆婆突然而至;跟着的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王家长孙和几个衣着精致的中年女人。距离上次相见;已是数月,年迈的婆婆待她依旧客气;甚至还多了几分亲厚。婆婆在沙发上坐下时,轻轻拽着时宜的手,也坐下来;像是很清楚她身体不好。 

  “这位大少爷呢,性子急了些,婚期太近,不给婆婆多留些时间,”婆婆微笑著;轻握住时宜的手,“只有六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时宜恍然,去看周生辰。 

  不自觉地抿起嘴角。 

  他把沙发让给了她们,坐着木椅,手肘撑在扶手上,也对她笑。 

  “这只是初样,”婆婆将他两个的反应看在眼中,忍俊不禁,“估摸着,还要过来三四次,你先看看这些。” 

  “下次我过去好了,”时宜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么大年纪的婆婆到处跑,“婆婆下次做好了,提前告诉我们,我可以过去的。” 

  “无妨的,”婆婆笑,“你大病初愈,文幸又在上海的医院,我来一次,能看两个人。否则啊……还不知道文幸什么时候能痊愈,来小镇看我。” 

  文幸住院的事,周生辰告诉过她。 

  不过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始终没有同意她去医院探望。 

  婆婆如此一说,她倒也有了机会,顺水推舟说,自己恰好一同前去探病。周生辰这次倒是没有拦她。 

  有人拆开匣子,不多会儿,就有了悬挂衣物的暗红色架子。 

  六套中式、西式的结婚礼服,都被一一挂出来。 

  她穿过多套衣服,都出自王家的手。 

  不过大多是小辈缝制。 

  这次是婚宴的礼服,王家婆婆亲自打样,到底是不同。说不出的华贵,却又内敛,无论从选料,样子,还是缝制的手工,都无懈可击。 

  时宜试衣时,是在书房,只有王家婆婆和周生辰在。 

  不经意就问了句,王曼为何这次没有来?她知道王家因为她是女眷,所以大多时候,都出于避讳,会让王曼陪时宜试装,就算有王家婆婆来,估计也会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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