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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楚楚-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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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上一次闭上眼睛是三十八岁。
可现在,她正在过十八岁生日。
一个人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家人,只有一粒小小的荷包蛋,藏在清汤面的底下,由管家张婶偷偷端进她的房间。
“大小姐,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那张脸上满是皱纹,却因为眼底的温暖而让人只觉亲切:“要学会照顾自己,知道么?”
楚楚看着眼前早就在记忆中模糊成剪影的脸,胸口那个本以为空无一物的地方居然开始闷闷作痛。
原来……
在这么早的时候,其实也是有人在关心着自己么?
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只是因为她是楚楚,而关心着她么。
可是好好照顾自己,她有做啊。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活着,受再重的伤,遭再多的罪,无数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完了,却挣扎着又爬起来,历经艰难地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但是都是没有用的。
再用力,也争不过命。
她那样辛苦,最后还不是被呼啸而过的车给断了一切么?
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呢。
她想把那碗面摔到地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狠狠地骂这个玩弄她于股掌之间的老天,可是她不敢。她怕这个早就不记得名字,不记得样貌的女人会收走那一点温情……她的目光多温柔,就好像楚楚是要她小心关爱的孩子,是要珍藏要守护的宝贝,稍微用一点力就碎了。
多久,多久没有人这样看着她呢?
还是从来没有过吧……楚楚恍惚地想……
在她彻底倒下之前的最后几年,她已经潦倒落魄到头发全白、佝偻龙钟,每日只能去捡酒楼门后的馊水裹腹。她没有记忆,不会说话,孤零零地游荡在深冬的街头,活脱脱地丧家之犬。
她活着,只是因为不能死,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死。
所以再次睁眼,成为十八岁高烧不退时的自己,她并不觉得惊喜。混沌的日子过久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只是活着,卑微地活、高贵地活有什么区别?年迈狼狈地活,与年轻张扬的活,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份茫然迷惑,在她醒过来之后,面对父亲与继母母女三人丢下病重的她楚国旅行,她一样没有反应。
浑浑噩噩,不与人说话,不与人接触。有食物到面前就吃,不管多少都吃,有人叫睡觉就睡,不管多精神都睡。
直到这一刻,冰凉的额头被人体的温度暖着,楚楚呆呆地抬起头,就看到这些日子给她东西吃的张婶担忧地用粗糙的手掌搭在她的额头,小心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头疼……要不,我再叫李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眼前这个女人,这是在关心她?楚楚水润黑眸中的迷蒙散开了一些。
张婶没发现自家大小姐的变化,这些天楚楚的不对劲已经让这个一心在自家小姐身上的中年女人六神无主。
现在她话说完后,见楚楚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就急切转身想要去打电话叫医生。那王医生也是个庸医,明明说大小姐只是发烧烧得人有些迷糊无力,可这些天大小姐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该不是他开错药了吧……还是去找之前和乔夫人相熟的李医生来看看比较好。
就在转身之际,张婶突然感觉到一个柔软馨香的身躯猛地扑进了自己的怀里,那两只看起来绵软柔弱的手臂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腰,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几乎让张婶以为自己会被对方这么活活勒死。
张婶的动作僵住了。
大小姐性格软弱木讷,平日里从来不敢跟别人过多地接触,就连自己,也是因为是乔夫人的亲信,又从小照料着大小姐,才能得到大小姐的几分亲近。
但那亲近也不过是多笑一笑,多说几句话。从乔夫人死后,大小姐再没和人这样撒过娇。
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婶顾不上腰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摸着楚楚那头乌黑柔顺的发,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与温暖:“大小姐,怎么了啊?是不是身上痛?都怪张婶不好,张妈笨,明明小姐还难受,偏偏什么都不知道,小姐不难过……”
她边说,边轻柔地拍抚着楚楚的肩背,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人灵魂的轻柔,将楚楚混沌茫然的心带到平地。
楚楚听着耳朵下血液鼓动的声音,感觉着这个女人的关切,许久才慢半拍地抬起眼,嘴唇张张合合,合合张张,试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
再也不要一个人,像狗一样活着。
只要有人肯爱她,怎么样都可以。眼前这个女人,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她。
张婶看到楚楚眼中那强烈到要吞噬一切的光,到了嘴边的安慰也忘了。为什么大小姐病了一场,看起来变得有些不一样?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被张婶自己给压到了心底。大小姐前两天病得人都迷糊了,偏偏老爷为了二小姐想要吃巧克力的事情就连看都没看大小姐一眼,带着夫人和二小姐就飞到瑞士去了。大小姐好不容易缓过来,听了这件事,整个人都呆了。
这么多天,大小姐都没缓过来。刚刚这样,只怕也是被老爷伤得狠了。哎,这没娘的孩子啊。
张婶想到这里,心都要化作了一滩水:“好,张婶不走,张婶陪着大小姐,陪着咱们的楚楚哈。楚楚乖,告诉张婶,身上是不是难受好不好?”
楚楚听到面前这个女人的承诺,更往对方怀抱中靠了靠。人体的温度,让人浑身都暖和起来,她那深入骨髓中冷得她只能咬牙硬忍的寒意也慢慢退了下去。
然后耳朵里飘进的字才一个个拆开,在她脑中回响。
哦,楚楚。
是啊,她是楚楚啊。
那个被父亲当做礼物一样送出去的楚楚,不断逃跑却一次又一次地掉入陷阱,最后毁了容,瘸了腿,杀了人,坐了七年牢,最后成了街头疯妇的楚楚。
现如今j城二流世家楚家的隐形人,大小姐楚楚。
不堪回首的记忆随着这个名字,像是炸开的烟花一样一一闪过楚楚眼前,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
许久,张婶才听到楚楚的声音,沙哑而僵硬,如同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人一般,说不出的古怪:“张婶,我十八岁了么?”
“是啊,大小姐终于长大了,夫人知道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张婶只当楚楚是生病时太久没说话才这样,又听到楚楚这样问,想起夫人的托付心中也是安慰,就温和地回道。
楚楚不出声,乖乖点头,将脑袋埋进张婶带着油烟味道的怀抱里。
十八岁,前世正是这个成年生日过后没多久,她就被自己父亲打包送给了那个人。
那个她一生噩梦的开端。
楚楚用力闭上眼,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开接下来的命运。
第2章 圈圈2
十八岁生日过完,楚楚就该离家上大学了。
事实上,在楚楚感冒高烧之前,她就已经收到了b大的录取通知书,学是声乐。这是楚楚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可以找到自信的地方。
b大离家不远,就在j城两个小时车程的h城。
也正是因此,楚文易才准许了楚楚报考。这是从小到大楚文易唯一一次干涉楚楚学业,可当年的楚楚非但不觉得愤怒,反而很是开心。
那时候的楚楚是那么渴望得到父亲的注意,哪怕是黑着脸,只要能看一看自己她就会开心好几天。而这一次强硬干预,就让渴望父爱的楚楚觉得自己父亲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不让自己离家太远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关照自己。
谁知道还有那样龌龊的理由呢?
楚楚摸着录取通知书的边缘,知道细嫩的指尖被纸边划过带起丝丝疼痛才从那让人痛苦的回忆中醒过来,不一样了,现在的自己不会再那么傻乎乎地按照父亲的吩咐奉献一切了。
或许可以逃走?
楚楚抿着唇,略有些生疏地翻找着自己干净如雪洞一般的房间。她离十八岁已经太久太久了,记忆里填充着各式各样的黑暗,这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在她的回忆里已经太模糊了。
所幸,这屋子比起平常的妙龄少女,简单了不知多少倍。不过一个小时,她就把屋子从里到外给翻了个遍。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十几平米的小屋只是简单地用白漆粉刷,屋中唯一可以算作贵重的东西只有那架木床。
这木床是她母亲乔园园的陪嫁。一架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四角及床沿以十根立柱坐落在方形须弥式台座上。上部四圈各镶三块楣板,浮雕折枝花卉纹,楣板下安夔纹倒挂牙子。床围及床牙浮雕卷云纹,床前门围子浮雕折枝花卉纹。看起来既精致又大气。
这木床也是她母亲唯一留在她手上的陪嫁。因为体积庞大,不好挪动,又有乔园园当着众人的面哭着求了楚文易,才让这木床没有和其他的珠宝首饰一样被继母接手。
楚楚心中微微有些感伤,手指也无意识地顺着床围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就在此时,她突然感觉到指尖触感有些不同,这张睡了多年的木床中间似乎有古怪。
她心中一动,又顺着床楣摸索了一遍,才确认这床板边缘有一层空层。
藏在陪嫁大床里头的空层!她几乎立刻就想到金银财宝,有了这些,她要脱身自然就容易多了。
楚楚顾不得其他,找了根勾针就沿着床缝去勾,想要把那空层揭开。只是这空层做得严丝合缝,又牢牢嵌在床围,不论她用了多少巧劲,半点不动。
楚楚犹豫了许久,到底舍不得毁了自己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只能怔怔地坐在原处看着那古怪床板发呆。难道自己就只能按照前世的路继续往下走,按照父亲的安排过上她悲剧的一生么?她按照妈妈的话活下来,就是为了像狗一样地任人驱使么?
她该怎么办?
楚楚越想,心里越难过,前世的种种像是巨大的手,牢牢捏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觉得憋闷,憋闷到难以呼吸。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砸在了那空板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方才她怎么使劲都没法子弄开的床板居然就这么自己咔哒一声,跳了起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精致铜盒。
铜盒只有她两个手掌那么大,手工却极为精美。斑驳的鸳鸯交颈铜雕花将这个手工制作的铜箱映得多了几分旧日大家的沉厚古朴。
楚楚捣弄了半天,没把铜箱打开。
楚楚抿着嘴,日益生动的眉眼中带着淡淡的不服输。
她最后跟着的那个人也算是有些本事,在心情好、不打她的时候是教过她如何开这种手工锁的。这门吃饭的手艺楚楚虽因为心底的那点不知所谓的坚持从没用过,却也有几分自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是她怎么小心,用了多少技巧办法,那铜锁就是不动如初。
楚楚咬着唇,皱着眉……前世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实在记不得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铜箱。母亲死得太早,就算留了什么东西自己也见不到,父亲和继母更不会给自己什么私房,可这个铜箱看起来又实在不凡。楚楚凝眉想着,手下仍旧凭着本能将铜丝顺着锁眼的凹凸左转右绕。
也是因为这份不专心,铜丝稍微一滑,就划破了她如今尚且白嫩如同水豆腐一般的手心,鲜血就这顺着铜丝流进了锁眼。楚楚还来不及收手,就感觉那怎么样打不开的锁喀嚓一声,开了。
她没理会自己仍旧冒着血的手心,三两下把锁取下,揭开箱子往里一看,却只见到箱子里有一卷绢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楚楚垂了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毛茸茸的小扇子,盖住了她眼底的失望。没有钱,她怎么逃出去呢?如今她没有学历,没有钱,又长得这幅祸水模样,出去只怕也一样要落到前世那样的下场。楚楚越想,心就越往下沉,没有处理的伤口自顾自地往外滴着血,顺着她搭在铜箱边沿的手指流进铜箱里,渗入绢帛中。
在楚楚不曾发现的时候,绢帛发出一阵柔和的白色光芒,将楚楚整个人笼在其中。楚楚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头重脚轻,迷迷糊糊地晕了。
而那间雪洞一般的屋子里,又哪里还有方才那个身姿曼妙、眉目如画的少女。
楚楚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这一醒来,楚楚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记得,她之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找钱,想着逃跑,却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正在想以后应该怎么办不是么?怎么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还睡在了河边?
难道她又犯了迷糊,一个人跑掉了?
楚楚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想到那个温暖地开着自己,不带*地摸着自己头发对自己笑的张婶,不行,她要回去。她就算要走,也要先将张婶给安置好。
这是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关心自己的人,不能因为她的逃跑给对方惹祸。而且……
楚楚握了握拳,而且,她还想以后和张婶在一起。等她躲过了那些坏人,就把张婶接到身边,然后一起生活。那样,那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样,她也能有个家不是么。
楚楚这么一想,扭身就要往外走,却在此时才发现,这不是她想的j城郊外的护城河,而是一条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小溪。
还是弥漫着白雾的小溪。
她能看见的只有方圆五十米,小溪上游与小溪下游都被如同实质一般的白雾给笼罩着,看不到半点风光。
j城虽然气候不算顶好,也时常有些雾霾酸雨,却从没见过这样子骇人的浓雾。简直,简直就像是人走到了云堆里头。
楚楚压下心里的恐惧,更仔细地打量起了身旁五十米之内的情况。
可这一看,又看出了几分不对劲。
溪水很清澈,这在现代工业日渐发达的如今除了深山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偏偏那如同透明玻璃一般的溪水底下密密铺着五彩的鹅卵石——这可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模样。她醒过来的地方正好在溪水旁两步远的草地上,脚边此刻开着的是一丛丛楚楚从没见过的五彩小花,花有四瓣,和四叶草的形态有些相像,却是各种颜色聚成一束,零零落落开满了溪边,看起来既美丽又诡异;可细细一嗅,就会发现没有半点香气。
楚楚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走。除了以她为中心的这五十米的空间,其他地方都被那充满了诡秘气息的白雾给严严遮住。人类生来,就对未知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她又怎么敢贸贸然走到那白雾里。
万一里面有怪物,万一里面有陷阱,万一里面有毒……那么多的万一,让楚楚不敢硬来。
她要活,不能死。
楚楚等了又等,直到站得腿脚发麻发僵,才重新坐回了她晕倒的那一处。她双臂抱住自己的膝头,像小时候被妹妹欺负了之后那样,想象着母亲抱住自己低低唱歌安慰自己。少女柔婉清亮的嗓音微微带着糯意:“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歌声柔而情,纯而美,在这个古怪而孤寂的空间里慢慢地飘荡。那些凝聚在一起,如同死物一般的白雾在这少女歌声中仿佛苏醒似地蠕动着,悄无声息地向着楚楚靠近。
楚楚低低地唱着歌,对周遭变化一无所觉:“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这首《虫儿飞》还是楚楚小时候偷听继母唱给妹妹楚纤听的。那时候继母辛华芳同面对着她时一点都不一样,声音柔柔的,暖暖的。小小的楚楚蜷缩在门边,小心地屏着呼吸,听着继母哄只比自己小一个月的妹妹入睡,心里既羡慕,又难过。
那时候她就想,如果她的妈妈还在,一定会唱得比辛妈妈更好听的。
想到那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楚楚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张婶说过,当时妈妈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才把自己生下来,可是妈妈一点都没怪她。就算大出血离世之前,还托了张婶告诉长大以后的自己,要坚强,要幸福,要活下去。
对,要活下去。
她才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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