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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子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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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着,我索性起来走到胤祯的大帐,向帐外的军士打了个不要通报的手势,掀起帐帘看见胤祯在看信,只有一张信纸。一阵风从我掀起死帐帘缝中吹进去,案台上灯烛的火焰摇动了一下,我走进去,“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给你看见我了。”
“你给的惊喜已经够大的了。”胤祯笑着朝我走过来,我却没有停住向书案走去的脚步,伸着脖子想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那个是什么?”我故意问他。
“八哥送来的信。”他倒是不瞒我,“你不爱看的。”
“怎么就不爱看了?八哥不就是问个平安什么的吗?”我一面往他身上靠一面想抢个时机,一扭头终于瞄到了几个字“老四有动,回京商议”。
我在怀疑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原来八爷他们知道四四要做什么。我知道的那点历史,根本不能跟他们的智慧相比。但是胤祯不能回京,真的不能,因为……慢着!我揉揉太阳穴,问:“祯,今日是几月几日了?”
胤祯将日期告诉我,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我心里盘算着胤祯就今时今日启程,到了京里,怕是四四已经得手了,连老天都是要帮着四四得到帝王之位的……如果是这样,那么胤祯就更加不能回京了。
我一咬牙,对胤祯说:“祯,你不能回去!那个我看到了……你,不要回去。”
看着胤祯深锁眉头,用一种从不曾认识过我的眼神看着我,我浑身不舒服,索性就全招了:“我是事先知道八爷他们要有行动才赶来的……我差人在八爷府外守着,知道有人来给你送信……我就是来……”
“就是来阻止我回京?阻止我夺储位?”胤祯长叹一口气,“我当真还是不应该娶你!你心里一直只有他!”
“哼!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以为一个你就可以阻止我什么吗?”胤祯以一种将我冻出三尺寒冰来的态度,“当”抽出了佩剑。
寒光一闪,我不由自己跪下了:“祯,可否听我说完……等我说完,你还是觉得……你就动手吧。”
“说!”胤祯冷冽的一眯双眼,直直站立着有如一尊战神。
“我要说的,其实你都明白。你奉皇命出征,如今偷偷回京,是何罪名?将军印,你倒是带回京还是不带?带回,便是蓄意谋反;不带,则至少是玩忽职守……这些,你比我一个妇人要清楚的多。还有,你怎么知道四爷那边没有设好陷阱等着你去跳?”我咽了口吐沫,抬起头,看着胤祯寒光闪烁的眼眸,就算四四已经得手,这是历史,胤祯也还是不知道的,“再说,皇上最怕的是什么?”
胤祯思索了一会,眼神缓和了不少,佩剑当一声又回到剑鞘中,我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他知道,皇上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有生之年被自己的儿子逼宫篡位。胤祯如果回京,多少理由也没有办法洗清逼宫之嫌。
他的手紧紧握住剑鞘,握得手指发白没有了血色。
第五卷 一朝结束一朝复始
一朝结束一朝复始。四四终于做了皇帝。为了避讳,所有兄弟改“胤”字为“允”。又因为满文是像英文一样的拼写制,不像汉字读音相同还可以有不同的字,所以十四胤祯因读音拼写完全相同,改其名为“允禵”。
雍正帝即位,谕总理大臣;”西路军务大将军职务重大,但于皇考大事,若不来京恐于心不安,速行文大将军王,驰驿来京。”十四应召回京,对胤禛称帝很不服气,不肯跪拜行君臣之礼。雍正帝对这位享有众望、统帅大军的弟弟无可奈何。
雍正元年,送康熙遗体于遵化山陵,名景陵,禁允禵于此,名义上是叫允禵守陵,实际上是夺了十四的兵权还不许任何人去见他。妻妾们也有实无名的被禁足于府中,除了进宫请安,哪都去不了。府上的侍卫一夜之间全部换成了生面孔,服侍的太监丫头们除了贴身的,我看着也都很眼生。我明白四四细密的心思,男人背后的这些绫罗绸缎包裹的不定时炸弹也是不应该忽视的。
嗬,帝王之心啊。
入夜,我不能眠,翻来覆去,他一个人该是多么孤单无助,要个说话的人恐怕都没有,没有人与他煮酒论天下,没有人抚琴陪他舞剑,他还能有那个“大将军王”的意气风发吗?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一个人被囚在那里。去求四四吗?现在去求四四,四四肯定勃然大怒,搞不好前债后债、国债情仇的一起算,而且也没有外命妇私自求见圣驾的道理。我只能……
雍正元年四月初三,四四正式颁旨命允禵守陵的第二天,我便独自一人进宫去给皇太后请安。
进了太后宫,一切照规矩先请了安,又说了些面上的话。我见时机也差不多了,在旁人看来我是突然就跪下了。皇太后一眯眼,放下手中的茶盏,让宫女太监全退了出去。
当了皇太后的德妃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在当时也算是高龄。她老人家勉强接受了四四的太后册封却执意不愿入主慈宁宫不愿接受徽号,身体气色是越来越坏了,老态龙钟的样子也越加明显。唉,一个月后,这个被康熙称赞为敬慎素著、淑德克己的女人就带着两个儿子不和的遗憾驾鹤西去了。
“太后老佛爷,儿媳今天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冒犯了,就让儿媳唤您一声皇额娘吧。”说着,我眼泪大个大个的啪啪落地,“皇额娘,如今十四爷独自在景陵清苦守陵敬孝,儿媳却留在府中享福,心中实在惴惴不安。儿媳请皇额娘意旨,让儿媳前去陪同守陵,一来以全孝心,二来以尽妻道。”
清朝素来重孝道,而且女子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我没有阿玛也没有儿子,我这样要求以“从夫”这点出发也是说得通的,一声皇额娘也是喊在了太后的心上。
皇太后良久没有言语,用丝帕把眼角抹了又抹。皇太后向来都是比较疼爱小儿子的,这个大家都知道,虽然表面要做得不会厚此薄彼,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做额娘的一样疼爱。我记得有人说过:“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捏捏,手背其实更疼。”我今天赌的就是这点。
“难得你这份心了。起来吧。”太后声音嘶哑,看样子,允禵被囚以来,她老人家也十分不好过,“你说的这事,容额娘想想,今日你先回去吧。”
此时再待在宫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说不定还要落人口实。我起身行道别礼,就退出了太后宫。猛然想起,四四和皇太后母子愈加失和以至于太后临死都似乎不能原谅四四,不知道我这次觐见是否也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尽管对不起四四,但是胤祯帝位已失,又不能见先皇临终一面,如今一人守陵暗无天日,壮志豪情何日能筹?我不愿他受那样的苦楚!
我回到家里不过一个多时辰,宫里来传话:熹娘娘请博尔济吉特福晋进宫叙旧。这时候熹姐姐要见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还是真的就是单纯的叙旧?我深吸一口气,坐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
车到宫门停了下来,换乘了一顶小轿。
没走多远停下来,有个公公问:“可是博尔济吉特福晋?”
我答道:“是的,请问这位公公何事?”
“请福晋换乘轿子。”那个公公扬声。我愣了一下,去年熹姐姐找我进宫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啊。也罢,我下车又换了一顶轿子。
“请问这位公公,这不是往熹娘娘宫中的路吧?”我在吱嘎吱嘎的轿子上,掀起轿帘,问走在旁边的太监。
“奴才是依吩咐办事,其他的也不知道。”
也是,主子要在哪儿见人哪是他们能问又敢问的呢?“如此是我为难公公了。”我浅浅的笑了笑,放下了轿帘。
“福晋言重了,奴才只是做分内的事。”
一路竟将我抬到了东暖阁,总管高无庸看来是一早就在候着,见到我,过来请安:“福晋吉祥。皇上等您有一会儿了。您快进去吧。”原来是四四找我,为的怕是我见过皇太后之事。
“十四贝子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着,将额头贴在地上。
“你怨朕?皇额娘也怨朕,你们都怨朕!”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四四在借酒浇愁?雍正朝初始,国力其实贫乏,国库里也没有什么钱,边境上葛尔丹又有再起之势。康乾盛世,后人标榜康熙乾隆,其实是四四为乾隆的盛世开创了丰厚的基础。我抬起头,只见得四四手里紧紧握着十三出事那年我给他的护身符,我暗暗拿指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缓过劲来:“皇上登基,国事烦劳,还请不要过量饮酒,珍重龙体。”
“寒儿,你关心我,你还爱我,是不是?”四四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是,墨寒关心……”我还没有说完,四四打断我:“寒儿,你若愿意,朕可以马上下旨召你进宫,朕的皇后……”
我被雷劈中一般瞠目结舌,这是历史上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雍正皇帝吗?当年努尔哈赤大妃阿巴亥与皇太极争斗失败被殉葬,其子多尔衮原本是努尔哈赤最中意的儿子,而皇太极继位遂又娶多尔衮心爱之人博尔济吉特玉儿为妃。可谓夺国夺妻!难道这一幕还要在爱新觉罗和博尔济吉特这两个姓氏之间再度发生?
“墨寒不愿意!墨寒当日于先皇十分宠重十四爷之时嫁于十四爷,如今四爷做了皇帝,墨寒显然是押错了保,遂又转身投入皇上的怀抱。皇上是要这样的墨寒吗,皇上愿意要吗?”我直视着四四的眼眸,这个“刚强不可夺其志”的男人此时眼中竟是……脆弱!如今朝中暗流汹涌,他只有十三可以倚重,只是十三监禁十年又落下诸多体疾;皇太后因为十四的事情对他日益冷淡……他一个人真的是多么孤助无援!我心里一阵揪痛,语气软了下来:“墨寒关心皇上,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是百姓社稷的皇上,请皇上以龙体为重以江山为重。刚刚那样的皇命,是要逼墨寒去死啊!”
四四松开我,闭上了眼睛,良久,恢复了常日的清冷。“你见过皇额娘?”
“是,臣妾……”
“这里没有臣妾,只有墨寒!”四四冷冰冰将我再次打断。
唉!还真是孩子脾气,跟十四不愿提起四四的样子一模一样!“是,墨寒见过太后。”
“你可知道皇额娘两个时辰前跟朕说什么吗?皇额娘说如果允禵受苦,她也要一起去受苦;如果允禵有什么不测,她死也不会原谅朕,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墨寒只是希望能去陪着十四爷,别无其他用意。”
“你就这么想念他?想到不惜毁了朕和皇额娘的关系?”
“墨寒不过是区区一个平凡女子,没有能力毁了皇上和太后的母子情义。”我心里打了一个哆嗦,“墨寒是他的妻子!”
“好!你去做他的妻子!滚,朕再不要见到你!”四四用力一拂,桌上茶盏书简奏折摔落一地。
我心痛的眼前一黑,他竟说再也不要见我!可是我……只能尽力让一个人少受些苦,这也许在当初我选择了十四就已经注定了,可是我不悔!“墨寒告退。”
东暖阁外一直守着的高无庸很是担心盛怒的四四,我便轻声告诉他,让他待四四怒气消了以后端上醒酒汤,汤里一定要加一味莲心。莲心苦,人心更苦。四四会懂的。
我逃跑似的脚步越来越快的离开东暖阁,一个没踩稳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我抬起头,是——十三!从十三被囚养蜂夹道我已经十一年没有见过他了,如今他风霜已然刻在了脸上,两鬓也提前斑白了起来。
“寒……”十三一把扶住我,见我要给他行礼,“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繁文缛节的!你……来见皇兄?”
我没有忍住就任凭着豆大的泪珠滚落,“是。我惹他生气了……”
“……皇兄生气也是一时的,这么多年了,皇兄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我用丝帕拭去了泪水,知道十三一定会去劝:“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别忙着劝,以免殃及池鱼。也别提十四的事情。”
“嗯,我有分寸的。十四弟跟皇兄怄气,写些歪诗来气皇兄……”
“嗯?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会写信劝劝他的。”我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还真是十四能做出来的事情,又想到十三原本体格健壮如今却要长期服药,心里又满是辛酸,“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才是,国事要紧,你的身体才显得更重要。皇上……他没有其他人可以信赖了!再有,我可不想将来听人说十三爷是被皇上累死的,陷他个不义。你记得好好调理,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槛,就算有也就是把那槛锯了就好,你不要太拼命了。”
“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你分明还是那么在乎皇兄的啊!”
“……天色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等等!我被禁后给四哥写过一封信。我不知道自己今生还能不能离开养蜂夹道,就将那晚你醉倒在我怀里说的话告诉给他了。”十三长叹一口气,“我本希望皇兄一定可以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没料到,你竟选了十四弟,世事竟走到这田地!造化弄人啊……皇兄登基以来不肯立后,诸多大臣上书后宫不可一日无后,皇兄他还是硬挺着……我,有事上奏,先行一步。”
十三说完就走了,我形单只影呆呆立在风中……
宫里终于来了消息:每年正月和八月可着一位福晋往景陵守陵七日。
正月是新年,八月是中秋。
我哑然,显然四四还是不肯让我去陪十四,于是找了这样的方法,对太后怎么也是说的过去了。我也宁愿相信他是拗不过太后的逼,禁不住十三劝,才给了这样的旨意。尽管结果不那么尽如我意,但也已是天大的恩典了。瞧着几个女人谢了恩就开始忙乎着争抢谁第二个去——第一个肯定是嫡福晋完颜氏——我便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
仁寿皇太后乌雅氏逝世,终年六十四岁。
雍正帝于大行皇太后梓宫前跳级诏封允禵为郡王,谕称: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十四自宫里回来,就在我怀里大哭。
“一年前,我从西北赶回,未能见到皇阿玛最后一面。现在召我回京,皇额娘已逝,他究竟是何居心?晋封我为郡王?呵呵……可恨那李如柏,竟以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印信为凭,将信使监定请旨。误了我回来见皇额娘最后。”十四幽幽的泣不成声。我搂着他的头,轻轻理他的碎发,什么也不能说。那李如柏当日是三屯营副将,后雍正帝嘉奖李如柏诚谨,赐银千两,擢总兵官职。
“墨儿,你说皇阿玛真的中意的是他吗?皇阿玛曾经说过……”十四像个孩子一样抬起头。
我心有不忍但还是打断他:“别乱想。皇上不会做出篡改先皇遗诏的事情来,你想啊,换成是你,你也不会那么做,对不对?”尽管我觉得康熙是想传位给十四的,后来怎么就变成了四四,在正史里讳莫如深。野史说是改“传位十四子”为“传位于四子”,我也觉得不可信,因为这时候的“于”字是写成“於”的。
十四突然站起来走到桌前挥毫而书:
“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身如寄。
萧条病骥。向暗里,消尽当年豪气。
梦断故国山川,隔重重烟水。
身万里,旧社凋零,青门俊游水记?
尽道锦里繁华,叹官闲昼永,紫荆添睡。
清愁自醉。念此际。付与何人心事。
纵有楚柂吴墙,知何时东逝?
空怅望,鲙鱼菰想,秋风又起。”
我在他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手指慢慢抚上他胸膛:你的痛与恨我怎能不懂,可是……“祯,本来未曾有,何须终忘怀?!”
寒冬酷暑,自十四被禁以来,我在香山青灯礼佛也已三年有余。雍正四年的新年终于来到我们身边。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愁云惨雾腥风血雨,而此时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不能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起什么。今年的正月轮到我第一次去探望十四,我想也会是最后一次去景陵探望十四。
我忽然很糊涂,四四常将允禵和允禩他们一起立罪,明明是很想杀允禵的,可是多少次也没有杀。就在这个正月里四四将允禩、允禟消除了宗籍,几个月内又将允禩改名阿其那、允禟改名塞思黑,却只是改禁允禵于景山寿皇殿。我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就连我究竟是改变了历史还是顺从了历史也变得迷糊了起来。我又嘲笑自己夜郎自大,历史的长河中哪有我的位置,我要做的就只是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如此而已。
只是这七天探望陪伴,竟然让我再次有了身孕。
雍正四年五月初二。
雍正帝旨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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