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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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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忠在旁听了,便问道:“石正将,但不知当日城下交战,你军可曾进得城中?”
“初到城下时,曾有秦统领率两营兵入城为援兵,后越战却离开州越远了,小人连城墙也只望得一眼。”石勇倒真是实心肠,肚子里的话径直都倒了出来。
“然则韩统制可曾说及女真兵力多少,大将为谁?”朱武问道。
“这个却曾说及,韩统制料敌兵少则三万,内中骑兵万五之数。大将道是什么粘罕,韩统制亲眼见来,道是十年前曾认得,决计不会错了。”石勇据实以告。
三万兵!粘罕!高强轻轻舒了口气,吩咐石勇先歇息下,便于李孝忠和朱武两个到了宣抚司大堂上,吩咐沏了酽茶上来,便与二人道:“我料女真举国之兵,不过十万,而诸部分散广大国境之中。谅来可用者不过五六万。如今韩世忠言开州女真兵已三万,大将又是粘罕,足见已是半分其师。倘若我今举辽阳之兵前往,合韩世忠之众,与旅顺口、苏州关诸军,可得四万兵,足以破敌。你等意下如何?”
这也不是他信口胡诌,历史上女真灭辽之后,两路大军南下侵宋,合共也不过二十万兵,内中多数还是渤海、契丹、辽地汉儿等降顺军,女真本族合两路不过四万兵而已。以今日之形势而论,则女真连渤海人和汉人为主的辽东也没攻下来,曷苏馆路的熟女真仍旧没有归顺,算他举国有十万兵的话,已经是将北地的兀惹、铁骊部等降顺部落都算在内了,甚至还要加上五国、东海野人等比女真更为不开化的仆从民族,史书上对于这类仆从军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飐军。历史上这种飐军的战斗力比女真本部有过之而无不及,蒙古亦是以此身份与金国搭上了关系,所幸现今金国初立。还没有慑服大漠以北的部族,因此飐军不多。
而如果要对付三万女真兵,倘若开州城在宋军手中,外围有四万大军策应的话,再怎样也不至于惨到打败仗的程度吧?这倒不是高强盲目自信,在历史上金兵入侵燕京时,郭药师以四万五千常胜军出战白河,战绩是先胜而后败,败因乃是由于其部将数人临阵倒戈,可见这些辽东兵的战力其实并不逊色于女真本族兵马。而经过了平燕战役洗礼的大宋常胜军,料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哪知李孝忠却道:“衙内,韩统制甚知兵法,又亲身与女真接战,他既然千万叮嘱衙内不可援救开州,必有所指,其所以未曾明言者,大约是尚未有明证,衙内万万以此言为重,辽阳大兵不可轻动。”
高强不由焦躁起来,跳起来叫道:“什么不能明言,什么不能明证,尽是并无征兆之事,若以此裹足不前,万一开州有失,难道要我坐视韩世忠与陈规战死敌手?”
他心里也明白,韩世忠所以叫他不要救援开州,必是怀疑女真阿骨打主力就隐藏在附近,却一直不肯露面,一旦高强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轻兵往救,势必堕入女真计中,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即便明知如此,他也实在不能稳如泰山的在这里作持重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信故旧与优势的女真兵将死拼呐!
朱武与李孝忠俱是他的青州旧人,从家宅出来做官的,哪里不晓得他的脾气?见高强说话之际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自知他当真是急了,朱武忙道:“衙内久历兵间,亦当知晓兵家之要,知己而不知彼乃兵家大忌,韩统制身当大敌亦能如此冷静,实属难能,衙内安居辽阳,灵台岂反不及韩统制清明?若是衙内忧心开州城守,小人倒有一计,可暂保开州十日平安。”
“计当,将安出?”高强大喜,一把抓住朱武的手,话都是突噜着出来的。
“衙内休慌,此计便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朱武一番计较,高强听得连连点头,当即便唤来几名牙兵,朱武一一吩咐了当,这几名牙兵各自领命,一俟白昼开城时,便即飞马出得城去。
当天晚上,这几名牙兵便赶上了在外打探女真大军所在的马彪所部,将所携带的宣抚司命令交付于他。马彪得计,便教麾下在左近各千户寨中搜集布帛制造旗幡,不消一日,便造就千百面宣抚司中军的旗号,皆命麾下打将起来,大张旗鼓地向开州方向进兵,且分为数道而行。
这些兵将所到之处,皆以宣抚司名义号令各千户寨,将带业已集结起来的本处兵士从军,只三日许,待诸军行到曷苏馆路境内时。却又一起偃旗息鼓,转回原处去了,而曷苏馆路的熟女真各大寨的门上,却尽皆张挂起宣抚司的大旗来。
这便是朱武所献的疑兵之计,说穿了完全不稀奇,然而对于金兵来说,却不可等闲视之,谁能知道这一来一回之间,宋军到底运动了多少兵力进入曷苏馆路?那时大军行进,全仗旗鼓为号。一般数数旗幡就能辨明兵力几何。象这样进兵时,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在隐瞒兵力的多寡,但是问题在于,到底是兵多而示之少,还是兵少而示之多?要知道,辽东再怎么说也是有七万正兵在籍,比女真举国之兵都不少,新到诸军还没计算在内!
果然数日之后,马彪的侦骑便从开州城下传回了最新的消息,开州城上依旧飘扬着宋军的旗帜!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不过与此同时亦有一个坏消息,韩世忠仍旧无法击败城下的女真兵,甚至还连续败了两仗,所幸伤损不多。
“以韩统制之能,背嵬军之勇,尚且连败于金兵之手,足见其兵已较先前为多,看来我军之疑兵之计,亦已令金兵不能安居而待。”朱武用手点划着开州左近,那上面代表金兵的黑色标记已经越来越多,惟独代表其国主阿骨打的那颗最大的黑星尚未定位。
“不错,末将麾下侦骑这几日亦多有与金兵斥候接战者,虽互有胜负,然辨其部伍,前后所见已有四十二猛安之众,计其兵数不下三万众,若兼以南路金兵时,谅来足有五万众,于金兵而言已是举国之众。而至今不见阿骨打之合扎亲兵者,恐其今番并未亲来,也未可知。”马彪这几天算是最辛苦的了,在辽阳到开州之间往复奔驰,随处有大的敌情都要他去亲自验证一下,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
高强抱着膀子,好生委决不下。从开州城传回的消息,陈规对于守住开州充满了信心,事实上金兵连日攻城,根本连一个能到达城墙脚的都没有,近七八天来更是再也没有向开州发起一次进攻,好似已经丧失了攻下此城的信心。
不过开州城下平静异常,外围的战斗却益发激烈起来,韩世忠的背嵬军从开战到现在,几乎是每日都要进行战斗,大到近万人的骑兵对战,小到数十人的硬探交锋,无日无之,虽然总体来说是略略处于下风,但女真兵也没能威胁到他所屯驻的来远城,其部至今尚保持着自由活动的能力,亦使得女真大军不敢言深入。而在开州的北边,女真兵的活动亦开始频繁起来,除了马彪的所部侦骑,曷苏馆路的熟女真兵也曾与金兵有零散接触,不过也不知是不是金兵有意绥靖,双方几乎都没有见血。
可是,究竟要如何夺回主动权呢?高强到底也打了几场仗,平燕那样十几万人的大型战役也经历过了,好歹这几万人的战斗指挥起来还不会昏了头。他心里明白,眼下自己这边看似是把局面稳定下来了,然而却始终没有取得主动权,当然在他守住了开州和五女山城两个要点之后,金兵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实现突破,大抵是一个僵持之局。
倘若是个老将的话,对于这样的局面多半会大为满意,大家耗下去就是,只须耗到六大将从汴京回来,大举动员辽东兵马,再加上燕山路的援兵,十万大军推出去,任他女真玩什么花样也没用,想跑都得扒层皮下来。
可是高强却不是老将,甚至连一个老人都还不是,在这样的僵持局面中,他却是一日比一日更为焦躁,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前进与稳守之间摆动,唯一能让他保持理智的,就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阿骨打本人到底在哪里。
“阿骨打决计要来,此战事关金国根基,若是败于我兵,则新降诸部皆有贰心,倘我这厢遣使招诱,复以大兵临之,契丹再乘机夹攻。他那大金国焉能自立?阿骨打纵使身患绝症,亦必临军!”这是高强始终坚定不移的判断,从金国的形势而言,这实际上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若是不能将辽东的挑衅一举打下去,那就是一个覆亡的局面,以金国的微薄兵力,要和宋辽这两个当世大国长久耗下去的话,任谁都能看出其下场如何。所以阿骨打一定会来!而当阿骨打现身的那一刻,便是辽东决战的序幕拉开之时!
“怪哉,何以契丹迄今尚未出兵?那秦桧也不知弄什么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当高强初到辽阳之时,便遣人传出讯息,要大宋驻辽国常驻大使秦桧立即将辽东战事的消息通报辽国,依照双方新近订立地盟约,辽国应当即刻出兵攻打金国。对于几年来被金兵打的狼狈不堪的契丹来说,这本该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报仇雪耻就在今日。哪怕契丹兵再怎么畏金兵如虎,意思意思出兵骚扰一下总能办得到吧?
可蹊跷就蹊跷在,一个多月过去,快马都能从辽阳到辽国中京大定府跑两个来回了。契丹那边根本一点消息都没有!在高强的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高庆裔当初所说的那句话来:“难道说,契丹当真和金国达成了默契,要背弃新定的盟约,与金国这等大敌联手夹攻我辽东?可恶秦桧,成与不成,总该有个回信与我,果然汉奸坯子就是不可靠!”
论理说来,契丹和金国乃是死敌,万万没有可能和解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国家和国家之间也实在没有什么一定的事,话虽说什么“永恒的利益”,不过这利益判断本身还牵涉到价值观问题,你的利益判断未必就是别人的利益判断,尤其是在这场北地的变乱之中,算起来得利最大的还不是金国,而是大宋朝……
正自烦恼,忽然有人来报,说道苏州王伯龙押粮到此。
高强接报,小小喜欢,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王伯龙这厮运粮腿脚倒快,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苏州关平安抵达辽阳府了,往返一次只须十天挂零,对于运粮队来说算是难得。
哪知过得片刻,厅堂外传来的竟是一把粗豪低沉的特异嗓音:“高宣抚身当大敌指挥若定,令强敌不得门径而入,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童贯?这死太监不是在旅顺口猫着不敢出来么,什么风把他给吹了来?高强心中虽然不大喜欢,终究要应付一下,赶忙出外降阶相迎,笑道:“不敢当,童大王这不也是亲赴前敌?彼此同为国家效命,皆分所应当。”
童贯轻轻笑了一声,把手一挥,身后闪出两员将,齐声道:“末将见过高相公!”高强一看,却是认得地,一个大将王禀,一员小将刘光世,童贯身边的胜捷军正副统制,当日在汴梁时也曾见过来,只是这胜捷军在跟随童贯收复云中之后,便驻扎云中,怎么会到了辽东?
“好教宣抚相公得知,官家自闻知辽东遭兵寇之后,有宵旰之忧,即日下诏三省及枢密院共议退敌之策,又虑辽东之兵力不足,故将某家昔日所选胜捷军由燕山路调发来此,庶几可助一臂之力。”
高强胸口一阵气闷,想我从燕山路调自己的兵马,一个月了不见踪影,你这厮从云中调来的亲信居然都已经到了?这不必问了,燕山路原本并无海运港口,那点可怜的运力若是都让你的胜捷军占了,能腾出船只来载运我的常胜军才怪!
怪道这死太监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敢跑出安全无比的旅顺口,到辽阳府来分功劳,敢情是手头有了自己的实力了……高强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我军又添生力,本帅甚是欣慰,但不知今次中原到来援兵几何?”
王禀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生得极是雄壮——这也不是个别现象,童贯选胜捷军的首要条件就是个子高,军中一水的长人,全军统制的王禀当然矮不到哪里去——他上前一步,沉声向高强道:“禀宣抚相公,胜捷军五千骑,皆已到来,齐供相公驱策。某等于燕山登船之时,已见燕山常胜军数万人次第登船,其先者昨日亦当于辽东登岸,至于何时能到燕京,则非末将所知。”
这话倒是出乎高强意料之外,没想到身为童贯的心腹大将,王禀居然一上来就摆出俯首听命的姿态,全然没有派系隔阂。只不过这胜捷军虽然吹的厉害,历史上打契丹却是完全没有任何作为,反被杀得丢盔弃甲,去年随童贯打云中时,表现也只平平,最后更是由于抢功而违反停火协议,突袭了已经准备撤退的萧乙薛辽军,凡此种种,令到高强心中对于这支军队的印象极差,这不过是童贯的一支私兵而已。
正道了声有劳,却听童贯笑道:“某在旅顺口,见相公遣人来取家眷北上辽阳,欲举家与辽阳共守,如此忠勇实令人感佩,故而不揣鄙陋,也要前来与相公共进退。如今女真兵止步开州城下,前进不得,而我大军云集,正用武建功之时也,不知相公以何时进兵?官家在汴梁亦旦夕望我等破贼消息。”
高强瞳孔顿时微微一缩:怎么,又想玩这一手,抢功摘桃子?居然用皇帝来压我!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四九章
监军这种职务,并非大宋朝独有,唐朝时宦官掌神策军,便是自一介监军始;监军亦非全然都是坏事拖后腿的人,比方眼前这位童贯,当年与王厚出兵青唐时就起过不小的作用,若不是他一力扛下赵佶要求退兵的旨意,那一战还未必就能打胜。
然而监军最大的作用,乃在于出征的将士能够忠实地执行来自于朝廷的命令,保证军中的大小事务得以上达天听,等如是朝廷和皇帝设在军中的耳目。这并不是当朝之人吃饱了没事干弄出来,专门给自己人添乱的把戏,事实上统兵大将能规规矩矩做人的,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什么杀降纳叛、掠俘冒赏之类的事,每朝每代都没有少过,而且越是权重功高、叱咤一方的大将,干起这种事来就越发肆无忌惮,这也是拥兵自重的一种表现。因此监军,作为监察权的一种体现,也是给军队这个笼中猛兽上的一条枷锁。
不过这种监察权落到自己头上,那就不大令人愉快了,尤其是在一心为混沌不明的战事担心之时,高强更觉得童贯对于自己军事决策权的干涉不怀好意。
好在他的地位比寻常的统兵大将要好上许多,童贯虽然是宦官,也深得赵佶的信用,然而单凭高强自己也有上达天听的能力,他却不需要象寻常的军中将领一般忌惮这位监军了,当下便皮笑肉不笑:“久闻童大王知兵,方今本帅举棋不定,正要向童大王请教。”说着身子一让,作个请的手势。
童贯嘴上倒谦虚了两句,脚下却不停留,昂然直入宣抚司正堂。高强方要与他并肩入内,忽然又有两人上前叉手施礼,高强定睛看时不觉大喜,其中一人乃是王伯龙。料来是奉命押粮到此交令,那也罢了,另外一人却是前往旅顺口搬取高强家眷的牛皋,他既然回来,那不用说,女眷如李清照等也都已经入府中了。
当下收了王伯龙的令箭,将言语勉励几句,命他一同入正堂议事。牛皋这头却不暇理会了,到底公事要紧。
这宣抚司的正堂原本是象寻常的衙门一样,中间一座高高几案,两边排列官吏衙役。不过高强到了此间之后,民政是一概不问,皆命本处的诸曹司去管。这也是他的一贯做法,原本对于亲民官还要负责审判之事,他就颇有微词,好在大宋朝也是用专门的文官来执掌司法地,间中参用吏人。他便索性完全不理诉讼等事。专心只管兵事。
因此这座大堂自然也是与众不同,中间一个大大的沙盘,墙上一副大大的辽东地理图。周遭摆上一圈座位,几案上也有茶水点心,一众参议官在其间忙碌来去,哪里有半分象个帅司的样子?倒是和后代的军队指挥部有些相似。
童贯进得这正堂,就找不到自己该坐的位子了,只好站在那里,等到高强从堂外进来,看他坐哪里。怎知高强一脚跨到沙盘旁边,把手连招:“童大王,待本帅将现今辽东兵势说与你知。”童贯无法,也只好干咳一声,来到沙盘旁,王禀与刘光世二将自然也紧紧跟随。
当下有朱武执着一根细细杆棒在沙盘上点点画画,把开战以来的情势说了一遍。要说这块沙盘,搭建起来着实不易,宣抚司中虽然有些辽东老人,对于辽东的地理了若指掌,可那是他们自己肚子里知道,这些老人大多都只是粗通文墨。数学几何之类一窍不通,要让他们把肚子里地山川河流倒出来,让旁人依照着原样缩小做成沙盘,那真是难为了。因此这块沙盘直做到现在,也只作出了辽阳以东到开州,南到苏州关,北到贵德州的小小一块,连宋军占据下的辽东全境都没包进来。
童贯抱着膀子,摸着自己下巴上稀稀疏疏的百十根胡须,皱眉不语。他懂不懂兵事?要说真懂也未必,大抵是半桶水晃荡,不高不低的水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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