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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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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罕一听竟有此事,大为好奇,忙问端详。马扩并未参与平燕一战,对于当日的详细情形也只是听闻而已,粘罕听得很不过瘾,却又道:“似此说来,那耶律大石虽然战败,却果是一员将才,当日出河店时,我兵只得辽兵之三成,若使此人统兵时,胜负未易知也!”
马扩一听,亦觉有趣。粘罕说起出河店之战,可不是随便举一个例子,出河店之战时,阿骨打是全军奔袭,跨过混同江突袭辽国八千兵马,当时能够投入战斗的兵员只有不到两千人而已,最后也是凭借着大风忽起,乘风突击才得以制胜,与卢沟河之战的战局诸多相似,甚可相互比较。
只是同样是以小击大,女真得胜,耶律大石却失利,这其中的关键处却又不是单纯的兵力和战局所能解释的了。两人都是好兵之人,此时又无他事,不免要相互争执一番。
正在讨论辽兵战术时,忽然有人来报,说道河对面发现辽兵斥候,只是不见大军,那女真斥候业已将宋使在此等候接应的绢书绑在箭上射过去,看着辽兵斥候拣了去,方才还报。
粘罕闻言,赏了那斥候一块银,便向马扩道:“也力麻力,那耶律大石若果在左近时,不日便可来接应,我意不若便在此处扎营,待他来时好走。”
马扩心急回朝复命,怎能忍耐?便笑道:“既是对面已现辽兵踪迹,我意不妨且待一日,若是耶律大石果然在左近,明日必来。他若明日不来,多半是在百里之外,我意不妨明日便渡过河去。到了潢水石桥边,自然与他见面。”
粘罕略一思忖,亦觉有理。当下便吩咐在河边扎营。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有女真兵起来去黑水河边取水时,不经意间向对岸一看,登时大吃一惊,慌即回来禀报粘罕。粘罕即刻吩咐全军上马,赶至河边一看,原来对面密密层层,无数契丹骑士在那里奔腾来去,号角连连。一派大军气象,猛一看上去,正不知多少兵马!
粘罕看了片时,见马扩亦到,将马鞭一指对面,向马扩笑道:“也力麻力,你可见么?这耶律大石好不嚣张,竟敢如此相戏,敢是他小胜一仗之后。便欺我女真国中无人矣!”说罢冷笑不已。
马扩向对岸看了半晌,方悟粘罕有恃无恐的原因所在,亦点头道:“若果有大军时,他一早已遣兵从上游渡河,且契丹素来爱惜马力,若耶律大石果有战意时,决不容兵士这般驰骋往来,作其无用之举。”对岸往来驰骤的马匹中,有许多已经现出疲态,身上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清楚可见,马扩便是从此看出破绽来。
粘罕冷笑不止,便命十余名大嗓门的兵士到了河边,扯着嗓子齐声大叫:“我家郎君护送南朝使节到此,契丹人若是来接应时,请领兵舍利阵前答话!”
如是喊过三遍,那边便吹起号角,诸军渐次收拢,待得烟尘平息,果见好大一片军阵,粗粗看来,足有万余骑。只是其中兵甲不完者甚多,好似有许多人都是刚刚从军不久。
马扩与粘罕正看时,对面有契丹人驰到河边,喝问南朝使节何在,马扩便吩咐人持了使节前往河边,与他验看。那人回到阵中,不过片时,对面军阵中一阵欢呼,阵门开处,一人身后从骑数百,旋风般驰到河边,大声道:“南使何人?为何从女真国中来?”
马扩应声而出,报上名号,叫道:“因奉朝旨,为辽国女真两家讲和,从登莱跨海过辽东,转道至此。今使命已毕,得向辽国皇帝还报,故而前来此地。对面可是大石林牙?”
那人正是耶律大石。他自相助耶律余睹夺权成功,奉命率五千兵马北上探查女真情状时,便一路设法召集契丹百姓,劝以从军共抗女真之事。无奈辽兵屡败,国中百姓对辽国朝廷甚是失望,虽说现今换了个新皇帝,却也不敢轻信,耶律大石费尽口舌,也只得了些粮草马匹而已。
他情知目下民心士气低落之极,索性便不再劝谕百姓,径自率军前抵潢河边,恰好探得女真银术可之兵前来,当即决议伏击这一股女真。黑水河与潢河之间直线距离不过三十里,却有一道大坂,道路迂回坂下,恰好为耶律大石提供了绝佳的设伏场地,当日他将五千兵马分为五队,吩咐其余四队皆在坂上埋伏,自己则亲身率领千骑,当道迎击女真。
之后便是经典的诱敌深入战例,耶律大石佯败数十里,女真人打惯了胜仗,更不疑惑,径直挥兵追击,两千兵马在坂下的道路上迂回曲折,拖了长长的队伍。此时伏兵四起,登时将女真兵马冲作数十截,耶律大石又翻身杀回,银术可虽然亦是女真悍将,当此局势纵然奋力厮杀,也是无力回天。所聿契丹兵多为少经战阵的御营兵,不若女真兵的百战精锐,一场乱战之下,也只杀得数百女真兵,余部突围遁去。
这一战虽然杀敌不多,却大张契丹士气,四方有志于对抗女真的契丹人纷纷来投,旬日之间耶律大石的队伍便膨胀到了万骑以上。他探得又有数千女真兵往此地来时,本以为是女真兵来为银术可报仇,故而悉众到这黑水河左近迎敌,不想一迎却迎了个南朝使节。
当时听见马扩言辞,耶律大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从反应过来:“兀那南朝使人,适才可是说道为我家与女真两国讲和?”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三〇章
当日马扩辞别了粘罕,率军渡过河去,粘罕遥遥挥手作别,施施然转身便走,丝毫没有将河对岸耶律大石的万余骑兵放在眼里。倒也不是他托大,而是有恃无恐,耶律大石这一部纯是骑兵,非但没有渡河的器械,就连甲胄也不是那么完整,倘若贸然渡河来攻的话,只有给他这三千女真甲士作箭靶子而已。
而看耶律大石上一仗的用兵和历来行事,当不至于如此鲁莽,那么现在两军隔河对峙,除了大眼瞪小眼之外,什么也作不了,不走何待?只是粘罕走了一程之后,当道却逢着斡离不飞骑赶来,一问马扩已然交到辽兵手中了,斡离不气得将马鞭都撅了,叫道:“这厮好不奸猾,走的恁快!”
粘罕立知有事,忙问斡离不时,方知东路辽东归宋之后,双方边境上摩擦事件急剧增加,阿骨打想起马扩走的急,恐怕是大宋朝心怀歹意,故而遣他前来追赶马扩一行。粘罕了然,点头道:“既是如此,敌国之意叵测,我兵越发不可在此久留,须得尽速回返国中,方好从容定计,这便走也!”斡离不听得有理,亦只索作罢,两下合兵一处,回辽国上京去了。
这等心思,双方的统帅其实都是彼此相知,耶律大石遥遥见粘罕走远,心中亦有些感叹,能够不把刚刚遭受的失败当成负担,进退间如此潇洒自如,足见对手亦是一员良将。粘罕这一走,却趁了他的心,只因适才马扩的那一句话,已经显示出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下接着马扩一行,顾着周遭尽是军士,耶律大石强自按捺,直到回到饶州城里,安排马扩使节住下之后,方请马扩坐定了,摒却左右,问道:“适才河上言语传递不确,恍惚听得使人说及,乃是大宋为我国与女真讲和,果然否?”
马扩到了辽兵之中,已是一身松快,不过他现下还不晓得斡离不来追他,知道的话更要庆幸了。当时听到耶律大石问讯,便道:“确是如此,好教大石林牙得知,某在贵国上京外见到女真国主阿骨打,申明我大宋不欲两国交兵之意,那阿骨打亦不加留难,其意已许,现有国书在此为凭,只是私相授受,国礼不容,恕不能交于大石林牙观看。”
耶律大石见说,已是信了八成。急道:“如此说来,那女真兵马便要退却回国?却不知上京曾否失守?”
马扩叹息道:“某到彼处时,上京已失数日。女真兵肆行无忌,其状难言。只今阿骨打既许罢兵,不日即当东归,大石林牙诚能率军收复上京,亦是大功一件。”
耶律大石闻言,且悲且喜。悲者上京已然失陷,自己终究是兵少不得冒进,女真劫掠屠杀之残酷,他素所知闻,听马扩说道女真兵肆行无忌,正不知上京城郭人民受了何种涂炭,心中怎不悲愤?
喜者,好歹敌兵退去,辽国粗安,若能收复上京,招谕流亡,有几年时间生聚教训,辽国中兴大有希望。现今大宋得了辽东,与女真接壤。两国之间有了地缘关系,自然也就有了利益纷争,再不是辽国两面作战的局面,变做了三国逐鹿,其事尚有可为者。
当下谢过了马扩,请他早些安息。自己出得房来,却听军中颇有哭泣之声,他唤过身边军士一问,方知上京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军中,往常虽有流言,却无着实消息,因此耶律大石为免动摇军心,下令一律不许谈论。现今从宋使随行人员的口中得了确信,众军士心中悲愤,号泣者处处可闻。
耶律大石心叫不妙,这一支兵并不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嫡系,底子是御营兵,新近又收了许多契丹人从军,本质上来说和乌合之众相去也不远,纯粹是凭他的一己手腕,再用救援上京为号召,才能够凝聚起来。现今这么一哭,这军心大有可能就此散了,如何得了?
当即下令吹起号角,命各部俱到饶州城下集结,又命人在城楼点起若干大火把,照得几里外也见得亮光。待得诸军毕集,耶律大石换了一身戎装,仗剑登城,望着下面一万多人的目光,大声道:“适才听得军中相聚哭泣,说道上京已失,我部无所归,是也不是?是哪些人在哭的,好汉敢作敢当,都与某家站了出来!”
这一声喝,气凌三军,众人亦知耶律大石军法严酷,犯者立斩,想起他前日才有军令,不许谈论上京城守之事,适才众人相聚哭泣,大是犯法,心中都是恐惧,不敢开言。
耶律大石见群心稍定,此时方好说话,便道:“军情反复,素为常事,尔等多人初从军征,不识此理,亦不为怪。今念在尔等亦是为国悲凄,非为己身,姑且不用军法,尔等可心服么?”
众人见这般说,方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人在下面叫一声:“林牙大人,听闻上京已经失守,其事果然否?”
耶律大石应声道:“不错,尔等听真,今有南朝使节自上京而来,确知上京已于半月前沦于女真之手!”众军士听他这般说,登时又鼓噪起来,有人大声道:“我等相从大人,只为打回上京去,如今上京既失,我等当归何处!”
耶律大石提气丹田,喝一声:“我等既为辽人,自当归于上京,复有何难?明日某便要渡河去收复上京,尔等若果真心存报国之志,敢随我同往否?”
他这一嗓子,回荡在万余大军头顶,久久不绝,诸军仰望城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隔了片刻,方有人叫道:“大人,此话当真么?”
身后燃着熊熊火烛,甲叶被映衬的闪闪发光,耶律大石在万众瞩目之下,抽出腰间刀来,一刀斩在城垣上,溅起数点火星,大声道:“不错!契丹历代祖先在上,某身为太祖皇帝八世孙,决计不容祖宗龙兴之地亡于敌手。纵使尔等皆无斗志。只得某家一人时,亦要前去和女真决一死战,不收复上京,誓不罢休!”
他身边自有百余亲兵。听他说得慷慨时,齐齐在城上跪倒,都叫“愿随林牙死战!”城下诸军原本听说上京失守,亦是心中悲愤,见耶律大石刚勇豪气,皆为之感奋。也都跟着下跪,口称愿相从死战。
耶律大石见状大喜,晓得这军心算是暂时安定了,却还不算完。他随即便要亲兵持了火烛。自行走下城头。来到城下的军士当中,众军士不明其意,仍旧跪在当地不肯起来。
耶律大石择了一块较高的空地,吩咐亲兵将火烛插好,一摆手道:“大好契丹男儿,莫要跪在地上哭泣,都坐定罢!”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自己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众军士见状,亦都三三两两地坐定了,只看他作何说辞。却听耶律大石道:“女真肆虐,果为劲敌。你等心中怕否?实不相瞒,我心中是怕的,前日与女真银术可战时,我便怕的几乎要从马上摔了下来,幸而你等将士英勇,杀败了敌军,否则的话,今日某便已作了女真的阶下囚了。”
他这么一说,军将们的心也都松弛下来,便有人叫道:“林牙为军帅,心中亦恐惧么?”
“我亦人尔,与你等相若,如何不晓得恐惧?”他正了正身子。将声音提高:“虽然恐惧,然而契丹乃我故国,养我恩重,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哪里有我心怀恐惧,便畏缩不前的余地?诸位须知,今日之势,正是忠臣烈士用命之时,我生则国亡。耻也;我亡而国存,荣也!不趁今日与女真死战,难道要去作那女真之奴么?”
这等剖心沥胆的言语,比刚才的喊话更加打动人心,周遭许多契丹人听得热血沸腾,有的默默流泪,有的身上甲叶俱都锵锵作响,显然抖得厉害。
大石见火候差不多了,方立起身来,团团一抱拳道:“某身为太祖八世孙誓与契丹共存亡,宁死不为女真奴。却是古语云,蝼蚁尚且偷生,尔等若为己身计,不欲战阵上亡命时,可于今夜自行离去,某决不留难,明日留在此间者,便得与某家协力杀女真去,可依得么?”
话音刚落,一员将跳将起来,将头盔向地上一掷,叫道:“大人能为国如此,某义不独生,便是与大人一同为国而死,亦落得痛快!”一夫呼,百夫应,众军士一起大声鼓噪起来,兵器甲胄敲的山响,吵得沸反盈天。
马扩正在营中歇息,也是他连日来疲累不堪,先前耶律大石和诸军说话,他居然一直未醒,直到此时方被吵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有从人进来禀报,说道契丹全军在城外说话,好似要誓师打到上京去。
马扩侧耳听了一回,渐渐明白过来,暗道:“这大石林牙果是将才,如此一来,这班军士便是为他死了,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怪道当日相公大兵十万,亦险些儿为他所困。”
忽听从人道:“大夫,这些契丹人说什么要打回上京去,莫非要坏了和议?”
马扩笑道:“你把耶律大石作莽夫么?凭他这些兵马,再多十倍也杀不败女真,如今只得一股血气之勇而已。况且我料女真此时已经弃了上京而走,耶律大石到彼处唾手可得一座城池,既成其大功,又得了军士之心。此人之心计,当真了得。”
那从人听说,方才服了。到了次日,马扩诸人起来,街道上不见契丹人,城外却依旧吵闹非常。等到马扩出得城来,却见当地搭起一座高台,耶律大石站在上面,正用剑刺了一匹白马,而后将血沥在酒坛中,以此与诸军盟誓,誓杀女真。
这一幕,在短短十几天中就传遍了整个草原,契丹人为之大受鼓舞,纷纷前来投奔,耶律大石的队伍随之膨胀到两万人以上,故而这一次盟誓影响深远,人称为石桥之盟。在此后向上京进军,并且最终收复上京的征途中,各方前来投奔者更是络绎不绝,等到耶律大石抵达上京时,其声望立时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此乃后话不提。
当日耶律大石盟誓已毕,自以脱身不得,便遣一支兵马护送马扩一行南下。途经中京大定府时,马扩有幸成为第一位觐见辽国新帝天庆皇帝的宋朝使节。而他所带来的女真已经同意罢兵的消息,又大大震动了这个辽国朝廷。
其实现今辽国的主要问题,是信心的丧失,一方面国土大片大片的沦陷,随之实力也便锐减。另一方面女真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叫的山响,要知道那时候人迷信得很,这等似是而非的谚语最是让人沉迷,这种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争,谁能抱持信心?当上京危在旦夕的时候,悲观情绪弥漫一时,就连耶律大石手下那些刚刚战胜了一队女真人的士卒都作如是想。皇帝身边这些不经战阵的大臣和侍从们就更可想而知了,是以马扩带来的这个和平消息,不啻是拯救辽国存亡的灵丹妙药,一时间上下皆欣喜若狂,都以为大宋一言而存,辽国国祚,其德大于天地,之前将燕云诸州交还果然是有道理的。相比之下,耶律大石等契丹忠心将士的奋战,在辽国朝廷的心目中却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当然,明白人还是有的。譬如说耶律余睹,一知道女真退兵的消息时,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趁机振奋民心士气的大好机会,即刻促请天庆帝御营起程奔赴上京,借收复失地为号召,一方面也算完成了他登基时的宣言,大大巩固其帝位的权威,二来也可以在那些还没有信服于新帝的部众中树立威信。
只可惜契丹承平百年,御营中也是养了一堆光会吃饭不会打仗的官兵,虽然说女真承诺退兵。可是不得确切消息,谁敢贸然进兵?于是东扯西扯,直到半个多月后,耶律大石收复上京的消息传来,朝廷上下才如梦方醒,慌忙治装就道,然而为时已晚,白白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略过不提。
单说马扩向辽主通报了消息之后,亦探知了辽国易帝之事。按照宋辽两国的传统,新帝即位必定要遣使向南朝报聘,当下天庆帝亦择了一员使者,与马扩偕同南来,路行非只一日,总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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