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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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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患?然而若说偏帮契丹,则决计无有,只因我家与大国道绝多年,不通消息,当日纵使有意相帮,亦无从说起。只今惟遣使节下书,劝谕和好,想女真立国未久,便有数千里之地,足为大国,大王之所以惠女真国中百姓者也甚矣!何不趁此时机,与宋辽为欢,从此共享太平?我大宋虽在南方,愿为中保,令女真与契丹两家讲好,若是他日有人背盟相攻者,我大宋愿相与共击之,决不食言。”
阿骨打闻言,其意少解,缓缓坐定,半晌方道:“似此说来,南朝果有诚意,则可为我言于契丹,诚能以敌国之礼待我,割上京、辽东之地予我,则可与之讲和。”
马扩苦笑道:“若单单居中说话,亦不为难,却要教国主得知,那辽东之地,契丹业已许我大宋,现今我家已命大臣往彼宣抚矣!”
阿骨打大军远征在外,东路消息还不得相通,这是头一次听说辽东竟已归了大宋了。马扩此言一出,帐中原本鸦雀无声的众女真人也是一起鼓噪起来,却被阿骨打目光一扫,即刻都安静下来,显然这消息虽然令女真人大为震动,但阿骨打的权威却端地了得,无人敢与之相抗。
他看看马扩,缓缓点了点头,道:“闻说尔南朝近年来高相公用事,极是了得之人,果然出手不凡。兹事体大,某虽为国主,亦不可专断,要当听老人之言,且请也力麻力营中暂住些时,容我细细参详。”
马扩见状,晓得阿骨打为人一言九鼎,今日便只得如此了,当即谢过了,依旧还是二太子斡离不引出去歇息,只是这次斡离不脸上全无笑容,再也不提契丹歌伎之事了。
等到斡离不安顿下马扩,回到毡庐中时,此间已经是吵得象开锅一样,兀术在那里大叫大嚷,只说南朝无礼,定是收了契丹国辽东之地为赂,因而来劝我兵莫要再去攻打契丹,否则的话,我自连年与契丹相攻,也不听他南朝说一句话?
此时粘罕在外未还,阿骨打身边都是他的本族亲信子弟,基本上女真国中的少壮派全都聚集在此。这一帮人从连年的战事中斩获颇丰,对于战争有着无限的渴望,眼看着再进一步就可以攻下辽国中京。这座最后的京城,偌大的辽国有可能就此灭亡,此种大好形势之下,如何能忍受罢兵之议?不免连南朝也一起恨上了,兀术口中便公然喊出了要先灭契丹,再伐南朝的言语。
这等言语若是放到女真起兵之前,那是想也不敢想,单单契丹便是一个不晓得有多么强大的庞然大物了,何况是能够和契丹战成平手的大宋?然而事隔数年,连续的胜利已经使得女真上层的信心极度膨胀。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既然契丹和大宋是打了平手,我能打败契丹,那么也就能打败大宋了。
况且他们虽然身在北边,也曾听说南朝的繁华富贵,那兀室从南朝出使回来之后,此种话语便即广为散播,将南朝汴京说得好似天上宫阙一般。苦于女真话词语贫乏,无从渲染,只是一来说房子好大,地上都铺着金砖,墙上都镶着夜明珠之类。当然兀室本人并无这等无聊。他基本上也只是照他所见所感诉说而已,然而他身为女真中的智者,已经被南朝的富贵所震动,这等话语几经转述之后,没多久便传得不象样子。
自来女真人生活穷困,平时渔猎,战时出征,乃是其基本生活状态,从战阵上获取金帛子女,历来是符合女真人的道德观,现今攻打辽国,已是大占便宜。听说远处还有一个更为富庶的大宋朝时,怎不为之动心?原本此种心思已经暗自流传,现今南朝一介使来,竟然对女真国指手画脚。勒令他不可攻伐契丹,是可忍孰不可忍!
帐中一时群情汹涌,阿骨打却一言不发,任凭自己的子侄兄弟们在那里喳喳呼呼。这些女真人当真精力旺盛之极。这一乍呼就是好几个时辰。一直到晚间开始吃饭了,兀术和挞懒等人还是在那里说个不休。
女真人虽然立国,当初的纯朴风俗却还未改。国主与众大臣吃饭时还是如往日一般,大众面前各放一只木盆,里面放些稗子饭,将猪血葱韭等拌过了,便用木勺吃。不过现今日子过的好了,席间也有肉,用一个大木盘盛了,在座中传来传去吃,这阿骨打的宴席可算是国中最高等级了,因此吃的乃是全脂的肥肉,用蒜泥捣了,徇为美味。北地苦寒,人尚食油腻,因此肥肉比瘦肉吃香。
当然现今与南朝通商多年,也学了些好东西,比如吃肉时懂得蘸酱油,吃完了肉可以喝茶解腻,对于帮助消化、增进食欲都有好处,因此女真与大宋互市一开,这茶叶迅速就成为了主力购买的物品。
众人大口吃饭,间或叫嚷几句,不一时已经吃罢了饭,在那里喝茶。此时外间忽有人报,道是粘罕军回营来,不大功夫,粘罕与兀室、斡赛等人皆入,见到阿骨打以礼相见毕。
阿骨打自从马扩出帐后,一直是缄口不言,直到此时方开口道:“粘罕,你可知南使前来,向我下书之事?”
粘罕点头道:“正为此事赶回来,不知南朝下书,所为何事?”
一旁有杨朴递上国书,顺便在他耳边提了一句,道那辽东业已属了南朝了。粘罕眉毛一挑,并不说话,自展开国书看罢,仍交还杨朴,一旁觅地坐了,方道:“狼主,只今南朝得了辽东,那郭药师本已甚是倚仗南朝之势,如今自然是一心投奔,只怕东路从此多事矣,不可不防。”
兀术向来看粘罕不顺眼,冷笑道:“他不来寻我,我且自要寻他晦气!辽东与我家帐近在咫尺,不可容他落于旁人之手,狼主可即刻下令,征伐辽东,儿愿为先锋!”
阿骨打一笑,也不理他,他幼弟斜也喝道:“尔小小年纪,说甚大言?那辽东七万兵,多历战事,不是好相与地,谅尔只得两猛安兵马,济得甚事?”
兀术大为不满,却也寻不着话说,女真虽然实力膨胀极快,但他在阿骨打诸子中也还刚刚成年,能有两猛安兵力已经是不易了。当下只得气愤愤地坐下来,肚里寻思:“待狼主过世后,我为幼子守产,那时便有兵力,自可征伐矣。”
这厢兀术被撅回去,粘罕只作不见,却向阿骨打道:“狼主明鉴,现今辽国天庆帝即位,闻说兵势复振,颇有北复上京之意,今已遣耶律大石率军先行北上,银术可在潢水石桥接了一仗,竟尔不敌,道说这耶律大石用兵与往日不同,甚是敢战。如今契丹复振,大宋又得辽东,我家东西受敌,势不能逞强,我意当且许南朝讲和之意,借机扩充兵力,相机而动为上。”
兀术刚刚吃了瘪,不敢说话,斡离不皱眉道:“似此说来,遮莫要将这新得土地尽数还了与辽国?”
阿骨打到此方开口:“我且问你等,若无南朝来人下书,尔等莫非便要久踞此上京否?”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斜也便道:“狼主所言不差,此地究系契丹家帐,现今国人多有不服,我兵久在此间,日久思归,终究还是要回到国中去了。若是偏师留此,只怕抵挡不得契丹大兵来攻。”
阿骨打笑道:“这便是了!上京咱们守不住,现今打下来,令辽人胆落,大利我日后进兵,也就是了。若还迁延不去,万一被契丹断了归途,我兵思念国中,其势反为不利。我意不若且许南朝约好,慢慢与他两家讲和,自可从容返回国中。他宋辽之间虽云兄弟,然而大宋近年来连取燕云,新近又得辽东,辽国五京之中,倒被他夺了三京去,我料契丹对于这南朝亦是心恨之,只是无力抵御罢了。我若回兵时,他两家倒敢要窝里争斗起来,那时节方好就中取事。”
众人见说得有理,尽皆心悦诚服,一起答允了,只兀术忽地冒出一句:“然则此间金帛子女,莫非都要留于契丹不成?”
阿骨打笑道:“焉有是理,若是我要你留下,你便舍得新得的那两个契丹公主么?”众女真人齐齐大笑起来。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二九章
马扩居于女真营中,过得倒也悠闲,日逐一员女真贵人请他饮酒作乐,这边说些南朝人事,那边讲些北的战事逸闻,好似其乐也融融。然而请来请去,一连七八天下来,全不见说起正事,马扩心中明了,以他所知的女真人性格,断不能单凭万里之外南朝的一份诏书,便即收兵息好。对于这类仍处于半开化状态的民族,实力才是最简易的语言,在他们真正见识到大宋的实力之前,说什么道理都是假的。
只是身在异邦,他也没有多少办法可想,现今还与当日他在女真营中情形有别,女真人显然已经有了防备之心,日逐一人请他饮宴,便是设法羁縻于他,免得马扩闲了下来无人看管,他可是在女真营中待过一年多的人,哪里没有他的故旧?
这日轮到二太子斡离不相请,马扩见席间只有些角抵之戏,便笑道:“二太子,当日曾说及有新得契丹舞乐,可否请出为乐,这酒吃得也畅快。”
斡离不一怔,捉不透马扩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探查底细,一时参详不透,下意识地便应道:“舞乐自有,只是吾兄长绳果喜爱,将十匹良马来易去也。却才见也力麻力相随之中,自有许多南朝人,不知可有南朝乐戏为乐?”
马扩素知斡离不为人,一见他说话时有些迟疑,便知这话不尽不实,心中顿时盘算:“此人只不叫我见契丹歌伎,且不惜以言辞掩饰,可知必有情弊。原其情由,莫非是与契丹和战之事有关?且容我再试他一试。”
当下佯装允可,唤了一员随行军士出来,原是从军前有手艺人,擅用吐火之技,那斡离不等女真人不曾见过这等把戏,唬得脸上变色。阵阵惊呼。看得过瘾时,便向马扩道:“果真大国之中自有奇技,某等若仍旧处于国中时,几时得见?狼主他们昔日每岁朝见契丹国主,却也不得这般享乐。”
马扩便笑道:“闻说那契丹万里大国,兼通西域,此等戏法西域之人甚是精通。二太子既然喜欢,打破上京城时怎地只拣女乐,不晓得夺几个西域演艺人耍子?”
斡离不脱口道:“那契丹狗皇帝一早跑了,宫中哪里来许多女乐艺人?今番一时却去哪里寻觅……”说到这里,猛的醒悟,慌忙转口道:“我见吾弟斡里朵、兀术等多得契丹宫室女子,想必有此等艺人,待来日他们相请你饮酒时,可向他们索讨。若果然有时,莫忘记带挈某亦耍耍则个。”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马扩亦跟着笑,肚里却庆幸得计:“这斡离不脱口而出,一时不得寻觅,显见女真已有定计,一时不得进讨契丹中京,某今番这出使决可毕节还报矣!只是女真新起之国。今番虽然不得已退兵,其意恐未必能平,将来大事如何,还得朝中相公们筹谋。”
当时两下宾主尽欢,马扩又是喝的东倒西歪地回帐去。次日一早,他刚刚梳洗起床,便有兀室前来,说道狼主相请南朝使人。马扩暗笑,多半是昨日斡离不自知说走了嘴,报知阿骨打之后,他也晓得拖延时日无益,便来发遣他了。
当下托词要取了国书信物方去,烦劳兀室在帐外相候,这边却唤过相随的心腹军士,命他诸人秘密收拾行装,方便随时起行。那军士在此间住了些时,正有些忐忑。听说马扩吩咐收拾行装时,且惊且喜:“马大夫,何以知今日便可起行?”
马扩笑道:“尔只管作去,待某回来便知分晓。只是今番军情紧急,便早一刻还报也是好的,迟恐生变。”那军士连连点头,便即去了。
这边马扩出帐,与兀室并肩来到阿骨打毡庐之中,却见今日人到得格外齐整,女真上层头脑贵人几乎悉数到场。马扩心中益喜,如今大军驻扎在彼,若一时不回时,自当分拨人马四下守把,而今贵人尽皆集于此间,岂非又是将要回兵的征兆?
阿骨打见马扩行了礼,便问使人这几日安乐否?马扩已然胸有成竹,也不慌张,只随口相答,乘机向这几日来做过东道的诸位贵人团团道谢。
当时便有兀术与挞懒出来,说道马扩还未吃过他们的酒,自是不公。马扩便笑道:“此间酒也吃得够了,为因我朝使命在身,官家旦夕只等我回报,实是不敢再留了。”因向阿骨打道:“前日所云与契丹罢兵修好之事,国主毕竟意下如何,还请示下。”
阿骨打看看马扩,心中忽然唏嘘,此人文武双全,走马能开弓善射,战阵上也不见畏惧,庙堂议事偏也是这般从容,大宋朝臣若都是这般,真未可轻敌也!便点头道:“吾多日深思,又与国中诸人商议,深觉兵连祸结,非是了局,只是那契丹势不能与我共存,故而不得不兴兵来伐。今难得南朝从中为保,倘若当真从此共享太平时,亦是好。今已遣使人同那契丹使者阿息保同去,与契丹国主商议和议诸项,烦请南朝使人还报贵国主,我女真国情愿遵从上国旨意,就此收兵回国,这上京城便还于他契丹国了。”
马扩闻言大喜,结结实实拍了阿骨打和女真国几句马屁,方笑道:“既是如此,便请国主赐予回书,俾下臣得以回禀我朝官家,足见信用。”
阿骨打点头,便向杨朴手中取了国书出来,显然是早已准备妥当,付与马扩收讫,一面道:“如今我且收兵回国中,乃是修好之意,倘若那契丹不知好歹,蹑我军之后追击,那时我回兵杀他,南朝须不能怪我说话脱空。”
马扩眉头一皱,心说这话不好说,万一我回去以后,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杀个回马枪,我可就吃了你的恶当了。他亦是胆大,一转念便有了计较,向上道:“国主且莫担忧,臣既然是奉命为两国解和,这厢得报之后,自当再去那契丹国中报知,教他也吃一个定心丸,谅他一来畏惧国主兵威,二来也不敢违逆我家意旨,决计不能遣兵追击。”
阿骨打见他这般说,却有些意外,不过他既已定计回兵,也不屑耍小手段来赚契丹人,想了想便允可了。恐他此去,途中遇到契丹人留难,或是遇到乱兵,便命粘罕率本部护送过潢水石桥,粘罕并无二话,当即奉令。
马扩见使命完毕,真是一身轻松,方体会到“归心似箭”这几个字的含义,真个是一刻也多待不得,当下便向阿骨打请辞。阿骨打挽留不住,便即毡庐中与马扩话别了,命二太子斡离不送出帐外。
马扩出得帐来,便命人去知会自己的属下起行。不过片刻时分,那数十从人便各各牵着马匹来到切近。斡离不甚是意外,再想想昨日正是自己说走了嘴,马扩便得以探知自家打算,深觉南朝人果然是狡诈异常,不特文人如此,便武人亦是一般了得。
使人往来例有赏赐,这次又是大宋和女真国之间头一次正式往来,故而阿骨打亦送了许多礼物,装了整整十头骆驼,请马扩带回国中。另有良马二十匹,从马五十匹,供南使途中换乘。
马扩一一谢过了,喝令从人将驮马缰绳牵在手中,马鞭一催,便向南而去。
他于路思想,自己这次出使,虽然辗转万里,但行程却是出奇的顺利,冥冥中好似有神助一般。正在得意之时,猛地想起幼时庭训,有一句话格外记得深刻,道是“行百里者半九十”,今时正好用到,岂可不慎?
情知此间仍是是非之地,两国交兵之所在,不得久留,便即催超军士前行,不一会到了粘罕营寨,那粘罕早已在此整兵相候,两下厮见已毕,马扩便请起行。
那潢水石桥是在上京道饶州西南,至今西拉木伦河上仍有遗址,乃是上京道南北之间第一等交通咽喉,在上京城西南二百里远,若是轻骑往行,循着故道行进,一日便可驰及。这一队数千兵马尽是快马,马扩一面与粘罕在马上谈笑风生,不知不觉间一日间已经行了九十里,道旁有宣个饰,原是契丹修建来供两国往来使节歇宿用,粘罕笑称既然是使节经过,居住此间也是应当,便请马扩入馆中歇宿,虽然历经战乱,馆中无人迎奉,到底房舍仍在,庶几可避塞上风雨。
当夜无事,次日又再起行,这一日行得越发快了,晌午时分便行了七十里,来到黑水河边。粘罕到此却不忙走了,先吩咐部下谋克四出打探,一面向马扩道:“也力麻力,近来那契丹有耶律大石率军前来敌对,日前我家银术可猛安过黑水河去取饶州时,只因道路不熟,被那耶律大石率军在中道埋伏,一阵杀败,折却兵士数百。此战虽非大战,某亦曾详察两军敌对前后,深觉此人可谓将才,士卒亦复用命,只不知其人可否统率大军,如若十万之众亦能指挥时,却是我家劲敌一员。即今若渡过黑水河,便是饶州地界,不知那耶律大石果在此间否,若还在时,便叫他接应你南去也罢。”
马扩谢过了,因笑道:“那耶律大石之名,某也曾听闻,当日我家高相公率兵取辽国燕京时,这耶律大石兵士不过是我大军之三停而已,却敢于中道伏击相公大军,若非相公临阵不乱,督军力战,几为之所乘。”
粘罕一听竟有此事,大为好奇,忙问端详。马扩并未参与平燕一战,对于当日的详细情形也只是听闻而已,粘罕听得很不过瘾,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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