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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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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两国相交,使节往来的惯例,大宋使节历次入辽,都得走弯路,为的就是避免使节探明道路和沿途地理,作为日后进兵的帐本。事实上,现今流传下来关于辽国最宝贵的史料中,就包括了历任宋使的入辽见闻,如沈括这样的甚至在奏本中还附上地图,名字就叫《熙宁使契丹图抄》。当然,辽使入宋就免了这一套,当后晋时辽国入侵灭晋掳走了晋出帝母子,人家连汴梁都打下来了,还能不认识路?
别说无聊,这措施还真起作用。女真使节中包括了高庆裔这样的读书人,就是为了对大宋这个雄踞南方的大国加以侦察和了解,并且形成文字记载——要知道,这会女真人连文字都还没有呢,总不能让兀室等人一路记牢了大宋风俗和人情,回头唱给阿骨打听吧?象女真这类未开化的民族,日常和外族交流起来。基本上都是用汉语作为公用语言,因此带个学汉学的读书人总没错。
结果被高强这么一捣鬼,一路上兀室等人除了晚间歇宿时下来透透气,连望天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侦察沿途风俗和国情了,护送的官兵口风也忒紧,等闲都不许和使节说话,也套不出什么情报来。兀室一行等于是被蒙着眼睛捂着耳朵带到了汴京。
对于这样严密的提防措施。兀室自然大为不满,见到前来迎接的高强之后大大抱怨了一番,高强早有准备,自然不慌不忙,只说了一句“辽使见在汴梁,不当使其见女真使节”,便堵住了兀室的嘴。
要堵住来人的嘴,当然不能光用这点言语,高强当晚就请女真使节一行八人来到博览会,饱尝天下美食美酒,再见识见识天下的奇珍异宝,顺便也可看看大宋的富强。这一行中,除了兀室来过汴梁,受过高强这一套招待方法,还算有点心理准备之外,余人都是塞外生长,没见过什么世面,就算是高庆裔读了许多汉书,也只是偶然从书上看到一些南朝繁华的形容,哪里有这样的五感冲击来的强烈?
放眼处但见宝光灿灿,入口尽是珍馐美味,手摸到丝绸上轻滑若无物,扑鼻的是美酒飘香,耳朵里听见的是丝竹管弦的悠扬乐声,一众女真人连北地辽国的简陋场面都没见过,几曾见过这等繁华?当下大快朵颐,乐而忘返,先前那点小小不快,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高强摆下这样的阵仗,当然不会是象历史上北宋君臣所作的那样,单纯夸富以震慑乡下人,要知道女真人自来劫掠成性,看到人家有好东西的话,他们可不会象淳朴的中原农民那样顿生敬畏之心,要说顿生歹念还差不多,其富适足以致寇而已,把人家当乡巴佬可就大错特错了。
此时他命曹正取来的这件物事,就算是渐渐说到戏肉了:“兀室郎君,可识得此物?”
这兀室也不知是因为胸怀大志,还是学过萨满巫法,总之在这样的盛宴之中,也没失去理智,一见高强所取出地这件物事,立时应道:“高相公说笑了,此物出自我国中,焉得不识?此乃北珠也,似此大珠,亦复圆润亮泽,徇为上品,虽我国中亦不多见。那契丹正为求鹰取珠,故而每年对我族多所诛求,我国主激于大义,故而起兵击辽,以小击大……”
他正要滔滔不绝地讲述女真起兵的大义名份,以及屡次以少胜多的神迹战争历程,高强却不容他说话,截道:“兀室郎君既然识得此物,想必也晓得这一粒北珠在族中货卖与我南朝商旅时,所值几何?”
兀室准备好的大段陈词被打断,心中自然有些不悦,奈何对着高强这个一直给以他们极大帮助,此时又仰仗他和大宋达成和议,也不敢作色,只得应道:“似此一珠,相公所遣来南朝商旅向我族收买时,总要值得二十两雪花纹银。这还是相公有意优价收买,若是依契丹商旅时,有五两银便是上价了。”兀室在女真族中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历次交易少不了他的分,故而识得行市。
其实契丹国中基本不产白银,流通中的银两多半都是历年大宋岁币而来,因此若以白银来衡量的话,其国物价比大宋要低上几倍之多,倒不是契丹商人一味仗势欺人。高强自不来给兀室补上这点金融课程,笑道:“然则此物经由我麾下商旅穿山过海,贩运至此,所值几何?兀室郎君不妨猜上一猜。”
兀室这可抓瞎了,又不想出丑,只得将眼光投向一旁的高庆裔求援,心中却在思忖,高强拿出这颗北珠来,究竟是要说什么?
高庆裔乃是辽东汉人,自幼读诗书。祖上也给辽国作过官。如今女真初立国,处处都缺官吏,这高庆裔甚有才干,是以得粘罕信重,付以国中政令重职。此时他见兀室求援,却又不知这北珠价值几何,眼珠一转,便道:“相公善能营生。自我国中兴贩宝货南来,自然所得不,贵我两国倘若交好,似此等宝货相公要多少便有多少,岂不是好?”
高强一怔,这高庆裔倒会说话,已然抢到了他头里,把他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虽然只得一半,当下仰天一笑,道:“使人所言甚是。数年来多承女真国中结好,许我商旅兴贩宝货,历年多受其惠,某将这北珠出来,亦是为了说及此事。”
兀室一听,自以为得之,当即笑道:“自当如此,若非两年前相公赠了许多兵甲与我,当日与辽国开兵之时便少了多少把握。犹记当日与相公有约,待我女真立国之日,便许十面金牌,俾相公所遣商旅得以通行我国中无阻。如今我两国倘若交好,似此亦不为难。”当时心中颇为得意,自来他女真国与契丹贵人多有结交,都是将些金宝去贿赂,想来高强也是一般儿的贪财。
他哪里晓得高强当真有敌国之富,眼里哪里有他北地这点贸易所得?况且女真人不好生产,没钱没饭吃就出去抢掠,每年能拿出来贸易的土产也实在没有多少。
高强的真正目的,到此时方才现出端倪:“兀室郎君有所不知,此物虽好,奈何历年所出甚少,虽然每件所得不斐,总数亦不过十余万贯,还不及北地名马赚头来得大些。近年来女真连年出兵攻辽,战胜所得自然甚多,想来贵国中女真战士见战阵所得大大多于力耕采撷,故而多乐从征伐,不乐飞鹰采珠,入山淘金等等生涯,故而我在北地之人传回讯息,连年无有宝货采买,正议要不要裁撤常驻之商人哩!”
兀室等人听了,都是有些尴尬。高强所言正说到关节上,这两年女真从打仗中获取了无数财货奴婢,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打下了辽国东京道一半的土地,兵锋直抵大兴安岭,每个女真战士都从战事中大大赚了一笔,现今的女真普通战士都比两年前的女真大人更为富庶。试想,一个突然发了大财的人,谁还会去吃以前的苦,在北地刺骨的寒风中去采生金蜜腊,放鹰击天鹅取珠?当然,富贵不忘本的人也是有的,然而那需要的是深厚的人生智慧和文明积淀作底蕴,可不是女真人这样的暴发户能承担的起的。
话虽这般说,兀室却不能眼看着高强撤走在族中常驻了几年的苏定等一伙商人,那不就意味着与高强之间的联系少了一大块么?想想高强这般说,无非是他从贸易中的收获少了,了不起再给些金宝补偿好了,他正要这般设词,不想高强又笑道:“某虽然不才,这些许钱财却还没放在心上,为今女真初立大国,战士用命之时,土产一时减少也算不得什么,近日已命苏定仍旧驻于贵国之中,且闻女真方于混同江北建城,业已命他在彼处自建房舍,为长久之计。”
兀室闻言大喜,高强这般说法,不啻是已经表明了他对于女真立国的支持态度,以他如今在大宋国政上的影响力,这就等于是此行与大宋结好的目的已经成就了一半呐!方说了几句致谢之词,却听高强又道:“只是似此连年征战,我那些在北地之人无事可作,又见战阵艰险难测,只怕要生思归之心。为安彼心,相烦郎君告我一事,此战何时得息?”
这总算说到正题了!兀室精神一振,顺着高强的话头笑道:“相公所言极是,便是我国亦盼战事得息,奈何辽国不容,听闻其失利之后,便于各路大举调兵集粮,欲再兴师来犯。故而我国主遣我等泛海前来,求与大宋夹攻辽国,以大宋之强。若与我国联,待破辽之后,一应燕云汉家故地,当复与大宋。我两国划长城而分治,为永世之盟好,岂非美事?到那时,相公便要再多十倍宝货,也是有的,只恐相公目下在北之人不堪支使矣!”
座中一阵大笑,气氛极为和谐。高强亦跟着笑,过了片时,待笑声暂歇。方道:“诚然如此,自是美事,奈何我听闻北地传言,道是女真国亦已遣使与辽国讲和,且求其封册。既云讲和,却又来与我朝议论夹攻之事,这二者显然有一事非真,兀室郎君可有以教我?”
兀室等人一听,面上顿时尴尬,须知女真在战胜辽主亲征之后,一面分遣兵马攻下各处州县,掳掠金帛子女,一面便将那前时来下书的辽使阿息保遣还,要求与辽国议和,条件则是辽国要和女真为兄弟之国,待以友好之礼,且求辽国对新立的女真国赐予封号。要知女真虽然连胜,毕竟累世为辽属国,契丹积威尚在。他们现在还没有把握彻底打倒这个庞然大物,因而一面与辽国讲和以拖延时间,整顿内部,一面又遣使南来与大宋商议夹攻辽国,以期必胜。
但这样的事传到大宋的耳中,就未免显得其诚意不足了,人家又不是你家里人,谁知道你和辽国讲和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况且高强连女真求辽国封册的事都知道了,这样的态度显然不是一心要和辽国打到底的,将这事拿出来质问于他,端地难以对答。
见兀室一时无言以对,高庆裔便即援手:“高相公所听传言,恐怕言过于实,我国战胜之后,确曾遣使往辽国,无非是为了数其罪,并索逃亡罪人在辽者,如阿鹘产、萧干之属,却不曾有甚求封议和之事……”
他是新近之人,没和高强打过交道,还道高强对于北地的情报未必能得情实,只是捕风捉影而已,故而有意砌词狡辩。哪知他话刚说到这里,高强便是一声长笑,截断他话头道:“使人如此说话,欺我南朝无人乎?今日天色已晚,且请郎君一众暂回馆驿安歇,待明日再作计较。”说罢将袍袖一拂,竟尔离席去了。
兀室脸色大变,有意起身去追,却又不敢和高强拉拉扯扯,只得出口呼唤,哪知高强充耳不闻,径自不顾而去,其余大宋人亦纷纷离去,转眼间这席间便只剩下了女真使节一行八人面面相觑。
女真使节在这里相互埋怨,推想来日要如何向高强解说,权且按下不表。且说高强出得门来,长长透了一口气,想想给女真人施加了这许多压力,不晓得会不会过火?虽然从历史书上的记载中,高强自认对于女真人对外交往的手段和心态都甚为了解,然而眼下毕竟是亲身实践,手中握着大宋未来百年的国运,由不得他不谨慎从事,今日这样的言行,给女真人施加的压力,也是他事先和身边众人反复商议之后的结果。
脑子里想着这许多念头,高强连脚下走到了哪里都没意识,当听见有人呼唤他时,竟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李易安?夜色阑珊,尚无心睡眠否?”话说出了口,他才想起方才曹正进来的时候,好似确实是对他说过李清照回来,有意即刻求见的话,如今想来,当是为了蔡颖之事了吧?
他满脑子的军国大事,一时转不过轨道来,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那李清照等了这半天,心里早急得什么一样,乍见高强却是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恨不得上前指着鼻子骂他两句,只是想到他操劳国事,昼夜不休,心下却又软了,只得微微苦笑道:“相公贵人事忙,妾身无计得见,只能在此苦守了,天幸相公尚还经过此间。”
好吧,“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高强也只得苦笑一声,打叠起精神来,随口吟了一句,将李清照延至自己在三楼的办公室中,命人又沏上一杯酽茶来提神,便问李清照此行二龙山的经过。
李清照的脸色恰因高强随口所吟的这句话好了不少,深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高相公此等性情中人,自不会把什么国家大事来排斥儿女私情,蔡颖的未来又多了几分希望了吧?于是便将自己与蔡颖相谈的结果约略说了一遍,至于蔡颖有意将高强的内宅托付给她自己这一节,自然略过不提。“相公,妾身观蔡家妹妹之意,当对相公心结未解,其甘愿落发大抵是心灰意冷,自弃之举而已,若果相公能亲身往劝,开示不弃之意,则相公既然不弃之,蔡家妹妹亦当不自弃,庶几夫妻团圆,重修旧好,岂非美事?”说罢,一双星眸盯牢在高强脸上,只等他的回音。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四一章
若是旁人来对他说这样的话,高强多半是理也懒得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所谓闺中之事有甚于画眉者,外人哪里能掰扯的清?旁人硬要来管的话,怎一个八卦了得!
可李清照和旁人却不同,她自身与高强夫妇都称得上是好友,其自身遭际不幸,就越发难以忍受高强夫妇也是一般的结果,这种心情别人或者无法了解,在高强却看得分明。念在她一片诚心,两番往返奔波,高强怎好一口回绝于她?
无奈高强却又无法应允,其一,他和蔡颖之间的纠结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的,例如牵涉到陆谦、宋江、梁山等等机密大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他为了收复燕云的大计,不得不尽快扳倒蔡京,自己掌握大权,这样的心思又如何对外人道?
其二,眼下女真来使已到,听闻北地辽使也将到白沟,不日南来,正是恢复大计进入中盘,北地的局面瞬息万变的时候,他一手掌握着恢复燕云的整体大略,片刻也离开不得,何况是为了这件私事?
将这理由对李清照说了一遍,李清照愣怔了一会,她也是晓得轻重的,不禁叹口气:“相公国事缠身,那是说不得的,好在我临行前用了点计谋,震慑住了宝珠寺的主持,料想蔡家妹妹一时亦不得剃度……”
你用计谋?高强很有些好奇,看李清照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想不出来她用计谋的时候是什么样。衙内的八卦魂刚要烧起来,却见李清照又想起一件事似的,向高强道:“相公分身不得。原是难言,却也不妨写一封手书。待我携去送与蔡家妹妹,以安其心。”
写信……高强苦笑,这大概是他眼下所能摆出的唯一一种表情了,教他在信中写什么?贤妻安心小住,待我此间事了就去接你?别扯淡了,虽然时间可以抹去一切,但是要让破镜重圆,覆水重收,可不是假装没有这回事发生就可以的!倘若彼此心结难解,纵使勉强在一处亦是无味。
看着李清照期待的眼神。高强沉默了片时,端起桌子上的茶来喝了两口,又想了想,方将茶杯放下。向李清照道:“李大娘子如此古道热肠,高某虽然顽劣,亦不得视若无睹。恰好这件事一直放在我心中,无人能与相谈,中夜思之,亦每每惘然不知如何是好。今日索性说与你听。想来李大娘子兰心慧质,当有以教我。李大娘子,你可知我与颖儿一场夫妻,本自恩爱,为何弄到这般下场?”
李清照见他说起这个话题来,心里倒有些喜欢。接回蔡颖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在那里上劲,高强夫妇俩一个是无可无不可,似有无限苦衷,一个又是一往无回,定要出家,弄得她好似皇帝不急太监急,好生无趣。若非她念着高强对她有大恩,蔡颖又与她彼此惺惺相惜,这件事等如是她自己亲历一般,恐怕早就撒手不管了!而今高强总算肯和她谈及此事由来,就说明他至少愿意正面面对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态度好上太多了。
“相公若不嫌弃妾身是个外人,妾身倒愿一闻。”事实上高蔡两家在政坛的争斗,虽然不是在台面上你死我活,但私底下的暗流却是落在许多人的眼里,李清照自家是政坛世家,刚卸任不久的执政刘正夫便是她的舅家,如何不听得些风声?但毕竟不得情实,也不好主动去问,索性便任凭高强自己说了。
“当日遭际蔡相之时,高某还是一介白身,无学无勇,得蔡相慧眼,将颖儿下嫁与我,又简拔我入仕,此后仕途一帆风顺,说起来蔡相对我高强亦是不薄。”回想当初刚到此地,便一脚踏入大宋最高级别的政治风波,高强颇有些感慨,他升官如此之快,固然多半是出于他自身的努力和条件,但以蔡京为首的文官集团对他的合作和支持态度,亦居功甚伟,否则他断无可能一路走来这般顺畅,总得多费些周折。
李清照也曾听蔡颖说起她夫妇俩的前后因果,每常为之叹息流泪,今日得能听见高强说及此事,又是一种感受,当下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高强解说。“……如此这般,我自以蔡相年高,不欲他再度入相,因此便不肯相助,我夫妻之嫌隙由此而生,而后我步步高升,蔡相却沉沦不起,再难入政府,我夫妻间的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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