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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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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骨打这一队都是他完颜部本族的精兵,几个儿子都在其中,内里幹离不乃是阿骨打嫡长子,亦是精明之人,也觉此事蹊跷,便向阿骨打建言,当遣出小队急趋达鲁古城左近,探明辽军中军动向,以便把握战机。阿骨打深知此战乃是女真与契丹国运的分野所在,而今辽军表现反常,大有可能是战机出现的征兆,便即允可,命斡离不与十来名女真壮士轻骑急趋达鲁古城方向,自己则去收拢其余两队女真探马,堕后数十里等候消息。
这一日又是野宿,众女真渔猎为生,对于野宿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无需诸堇催促,便各自生火取食,准备帐幕。阿骨打正在烤一支鹿腿,忽见马扩牵着马来回踱步,便笑道:“也力麻力,你那马匹可是冻坏了蹄?不如放它自去,换马便是。”一路奔驰,诸女真马匹多有不支者,换马自是寻常。
马扩牵着马走近,摇头道:“我这几匹马都钉了铁掌,不曾冻坏了,只是这两日赶得急了,身上出汗,天时渐冷,恐怕冻坏了,故而牵着。”
阿骨打闻言方省,点头道:“尝听人言南人不善骑乘,如今看来却是妄言,能想出马掌这等爱护马匹之物,岂能不善骑乘?只可惜我族今方与女真决胜,兵甲尚且不完,更无铁打造马掌,更兼无有打造之匠人。待我破辽之后,必要请你家高相公来此,定须教晓我族这马掌之法,便是多与他些生金北珠,也是使得。”
马扩听他口气,好似对此番决战之胜负成竹在胸,不禁奇道:“狼主,那辽主亲征,大兵号称七十万,我兵甲士不过两万,彼我之势悬殊,为何狼主竟似不以为意,胜算十足?”
阿骨打咬了一口鹿腿,抹了一把油渍的胡茬,笑道:“也力麻力,你这话倘若是三日前问我,我便只得三成胜算,到如今便是七成了。辽兵远来,又是国主亲征,按理是锋锐难当,士马骁劲才是,我原先准拟扼守爻刺关隘,凭垒坚守,再以精兵伺机攻其偏师,以沮其气势,而后待天寒大雪时,再待机决胜。然而这一路行来,莫说辽兵大队,连一二拦子马亦不得见,这七十万辽兵来到此间,不图与我兵决胜,莫非是来捺钵围猎不成?以我之见,必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说到此,粘罕恰好亦走近来,接口道:“狼主所言甚是,如今虽不曾有探报,我意辽兵必是遇了甚变故。也力麻力,你中原自古便有兵法,于此当如何应之?”
马扩读的是武举,对于兵法那是读的熟的,点头道:“敌众我寡,敌客而我主,敌利于速战而我利于坚守。如今不见辽兵,又闻辽主退保达鲁古城,必是有不战之情,敌之不战,则利于我之求战,狼主深入以探敌,正合兵法要义。”
几人正讲论间,忽然报称前队斡离不遣人还报,阿骨打忙命带近前来。少停一名女真来到面前,抽刀在地上画起图形来,阿骨打和粘罕看了之后,表情都是又惊又喜,马扩虽然看不懂那女真到底画的是什么,却也知道是有了好消息。
待那女真离去后,阿骨打便问粘罕:“今当如何?”
粘罕握紧了拳头道:“狼主,此乃千载良机,不容有失!狼主应即刻驰还军中,集结全军随后追击,一举击溃辽主中军,我女真国便从此屹立当世矣!辽东诸族怎不归心?”
马扩暗吃一惊,这辽军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居然让粘罕有意立时决战?却见阿骨打颔首称是,随即号令全军上马,转向主力所在的爻刺行军。
这一条路来时走了三日,回程却只花了一日,阿骨打丝毫不顾恤马力,只是纵马疾驰,连其幼子阿鲁补掉队都不管不顾,只顾催逼行军,还是幹离不跟在后面遇见了,将自己的副马让给他,才算是带了上来。
回到军中时,阿骨打也不歇息,即刻吩咐吹响号角,聚集诸将,开口就是一个令人惊喜万分的消息:“我的儿子斡离不探得军情,那辽国出了大叛臣,契丹上京有警报,辽主已经回军往上京去了!而且,辽兵最多不过十余万而已,其中数万人已被那叛臣带走了!”
马扩这时才晓得那令阿骨打惊喜不已的消息究竟是什么,正当两军决战在即的时候,辽军居然自行回军了,而且还是内乱?任何一个稍懂兵法的人,当此时刻第一反应都会是:绝佳的战机!
很明显,兵法这种学问并不一定要读过书才能学会,在场女真中有数人第一时间就叫了起来,要求狼主率军追击。务必要让辽军不得回转上京,免贻来日之患,内中兀术请战之情最盛,这倒不全是因为他勇武善战,而是自从女真起兵以来,阿骨打的亲族从历次征战中获利最多,实力膨胀的最快。兀术这等少壮派尝到了甜头,自然对于打仗勇气百倍。
帐中诸将叫嚣请战声一浪高过一浪,阿骨打却冷不防地冷笑一声,意似不屑,诸将无不愕然住口,不晓得这位女真国主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只听阿骨打冷笑道:“当日听闻辽兵之来,号称七十万,聚将议事时,无一人敢说出战;到如今辽主将去,却是人人敢战,莫非我女真勇士,都是如此之善战敢勇么?也不晓得羞耻!”
帐中霎时无人说话,只是声音却不小,众女真壮汉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个个都有些脸红脖子粗,自从起兵以来连战皆胜,众女真大将都是眼睛长到了额角上,哪里受过这样的言语?偏偏这话又是出自最得众心的阿骨打之口,叫他们无法应对,只能憋着。
兀术是阿骨打的儿子,胆子自也大些,便道:“狼主,如何灭我家威风?难道现在不是杀敌的良机么?”
阿骨打摇头道:“敌兵虽然退了,亦有十余万,胜于我兵极多,若想要取胜,必须将自己的生死放下方可。可是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都只顾着计算打了胜仗之后能有多少金帛子女,能得几个谋克,多少兵马了。把自己看得比天还要大,哪里还能放开生死?倘是如此,我说还是莫要去追击辽主吧,去亦难胜。”
诸将悚然吃惊。他们都是从一贫如洗的境地中力战而起地,谁个不懂得阿骨打说的这些道理?然而知易行难,顺境之中能作危言的就是智者中的智者了。况且他们刚刚从辽主亲征的重压之下解脱出来,更没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头脑地清醒了,阿骨打这么一席话,恰好是在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冰水。
兀术便当先跪拜,叫道:“狼主,我知道错了,请许我追随你的马蹄,去追杀辽主大军,不将那天祚擒拿,契丹杀尽,我誓不要一个奴婢,一匹布帛!箭射尽了,我用矛,矛打折了,我从敌人手中去抢!”有他这样抢先表态,自然是应者云集,大众士气高涨,请战的吼声几乎要将帐篷顶都掀翻了。
阿骨打见军心可用,方点头开颜道:“如此方是我女真的勇士!今要追击者,须得依我,要拣选健马,只带三日之粮,兵器弓箭,余外再不许带一件物,只须此战得胜,想要什么没有?并且,不许任何人抢夺金帛子女,直到我宣布战胜敌人之时!若违我令,天厌祝之!”用巫法厌祝,乃是女真中最恶毒的刑罚,受罚之人家帐会被萨满用巫法咒诅,而后任何人都能抢走他的牛羊马匹和财物,其家亦将遭到种种厄运,直至衰败,最是厉害,人人皆惧。
阿骨打以此设誓,诸将无不凛然,当即纷纷设誓,遵守不违。见众心已定,阿骨打方始号令,命斡离不率阿骨打诸子猛安为前部先行,吴乞买等完颜女真亲族猛安为左军,粘罕等国相系人马为右军,自领亲兵与新附的诸猛安为中军,全军即刻开拔,抛弃一切辎重,全速行军追赶辽军。
马扩由始至终都跟在阿骨打身旁,到此心中暗暗钦佩,阿骨打此人虽从不读书,却是天资沉雄,这般收众心如一的手法和眼光,当世能有几人及?只是刚想到此,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当日高相公因事入女真,与阿骨打只见了一面,就对此人深怀戒心,目为当世英雄,并为此筹谋日久,相公这等识人之能,岂非亦是不凡?比之辽国历代君臣数十年对之而不疑,更是强胜万倍也!”他却不知,当日阿骨打在头鱼宴上不肯为天祚起舞,天祚就曾看出其顾盼豪雄,非池中物,有意借故杀之,却因萧奉先之言而止。倘若以这个标准来评定英雄的话,天祚帝的水准无论如何都够不上亡国之君了。
大军决战在即,马扩心中亦不禁热血沸腾,当即吩咐诸军换马准备出征,甲胄弓箭更须带足,好在苏定的商队恰在此间,换了近百匹好马给他,将他那些刚刚来回奔驰了数百里的疲马换了去。
只半天功夫,二万女真大军便蜂拥而出,近六万匹战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大地都在为之颤抖不已,马上的女真骑士个个士气如虹。狂呼怪叫声闻数十里,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既然是全军追击,便是昼夜兼程,阿骨打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着短矛,纵马狂奔。
到了次日凌晨,出兵时沸腾至顶点的士气业已较为低沉下来,虽然还有些女真人在喊叫不休。嗓子也都哑了。夜幕中,大军借着明亮的月色疾驰如故,忽然间,阿骨打身边爆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待诸军伸长了脖子去望时,却见阿骨打等人手上兵器居然冒出了荧光,百十件兵器都亮闪闪的,夜色中显得诡异无比。
“天佑我军!天佑我军!”这呼声一开始只是百余人发出的,不旋便成了千万人齐声的高喊。女真人素来不开化,对于神秘的巫咒和天意都极为崇信。况且前几次战胜之时,阿骨打都得到了神明的眷顾,出河店一战神明示警,达鲁古城之战有火光降临军中,黄龙府之战大军涉渡混同江,无不被视为神迹。如今决战在即,又有神明眷顾的征兆出现,如何不令这些女真人士气百倍?只这一霎那间,女真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士气俱都振奋起来,甚至比刚出发时更加高涨万分。
自爻刺出发,全军疾驰三昼夜五百里,到了第四日头里,前军终于传回了消息:辽国大军就在前方!
阿骨打当即决断,命前军幹离不所部诸猛安份队袭扰,以牵制辽国大军,余部悉数向中军靠拢,并且下马徐行,借以恢复人力和马力,以备大战。
接近辽国中军,辽国特有的拦子马也和前部斡离不军接了几仗,仓促退兵的辽军显然士气低落,全仗着兵力较众,斡离不等军又是轻骑追逐,不及披甲,因此战况并不激烈。而这些战斗对于辽军来说亦是一个无言的警示,到了当日晚间,辽国大军便停下了后撤的脚步,就地构成阵势,预备来日作战。
“辽兵情怯,此战我军必胜!”次日清晨,当两军对阵于护步答冈之畔时,阿骨打在高阜上眺望辽军阵势,便下了这样的断语。其实在有经验的兵士眼中,辽兵的慌张和士气低落是显而易见的,旗幡、烟尘,阵势的严整程度,处处都显示出来。只不过……
“七十万兵,真多啊!连边都看不到!”类似这样的感叹,在女真军中此起彼伏,这样的数字乍听起来不算什么,但是当真面对面地看到这样地敌阵,尤其对那些不能登上高阜观察敌阵的普通女真人来说,那根本就是看不到边的海洋一样可怕!
当然,这样感叹的人立刻就会被旁边的人纠正:“不是,二太子已经察探明白了,辽兵不过十几万,哪里有七十万!”
“七十万,十几万,能差多少?反正你都数不过来!”吵到最后,多半就是这样结尾,而以女真人的教育程度而言,他们连计算人的岁数都是看青草绿过几次的,谁能数到一百以后?七十万和十几万,还真就差别不是很大。
粘罕在阿骨打身边眺望敌阵,点头道:“狼主明鉴,此战我军占优,然而战阵非易,敌军毕竟比我军多出数倍,倘若人急拼命,我兵陷于重围之中,亦恐有失。”此言再次遭到了兀术这少壮派的白眼,却为娄室、吴乞买等宿将允可。
阿骨打亦知战不可易,点头道:“敌兵甚重,我兵不可分。如今辽兵分为五部,视其中军兵甲最盛,阵形亦最为严整,想必辽主便在其中,我当悉众攻此,先破此军,则余众胆寒,我军随后乘之,可操必胜!”
当下命斡离不为先锋,兀术副之,选各部精兵五千人,俱是甲骑具装,号为铁浮屠,用皮索连缀,缓行渐进;再遣粘罕率本部兵先驰其中军右翼,辽兵右军救援迟缓,以至于中军阵脚渐次松动,经粘罕部反复冲击之后,逐渐现出颓败之势。
此时右军救援已至,阿骨打当机立断,又命左军吴乞买所部驰援,避免粘罕部陷入重围中,两军交替为援,大呼酣战,女真人的嗬嗬怪叫声如怪鸟般尖利,震啸天地之间,令人闻之胆落。
正战到酣处时,阿骨打见辽军各部缺乏应援,接战各部亦士气低落,战意不振,遂把握战机,号令斡离不的铁浮屠投入战阵,直冲辽中军所在之处!这铁浮屠人马俱是精选,方能承受重甲,此前缓缓整队加速,亦经历了许久,到此时气势速度正在巅峰,一接获阿骨打的号令,幹离不便从马鞍上拿起重重的铁兜鍪扣在头上,口中发出怪鸟般的尖叫声,用力的将短矛在头上大力挥舞着,钢铁怪兽般的铁浮屠便紧紧跟在他后面,向着辽主中军所在一泻而下!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二六章
一身黑甲的女真铁骑,三人一行,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杀而来,箭矢射在铁甲上纷纷折落,刀枪刺上去全无损伤,那当先一人直杀入阵,举矛望脸上便刺来……
“啊!”一声惊叫,辽主天祚帝耶律延禧从梦中惊醒,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方才渐渐醒悟,原来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只觉周身俱是冷汗,天祚取一块丝巾擦了几下,忽然听见外面有些人声异响,心中不禁突地一跳,叫道:“是谁在外面?孛迭,孛迭!”
一人应声而入,此人年方二十,生得俊俏非凡,乃是天祚身边近幸之臣,耶律宗室,名唤孛迭。“陛下,孛迭在。”
天祚方待开口,却发现孛迭神情和声音都与往日不同,细细看时,不由怒道:“孛迭,适才是你在外间哭泣么?你好大胆子,在朕门外偷偷哭泣!”
这孛迭本是天祚的宠臣,自来伶俐,甚得天祚欢心,此时面上却全是哀戚之色:“陛下,今夜哭泣之人,何止小臣!陛下听那风中,啼哭之人何止千数?”
天祚侧耳听时,果然风中隐隐传来啼哭之声,更有些人声骚动,不禁触动了适才所作的那个梦境,颤声道:“为何,为何这许多人啼哭,却不歇息?敢是女真兵追杀来了?”一想到那全身黑甲、犹如铁塔一般的女真兵凶神恶煞的模样,天祚只觉得腿都有些软了。
孛迭仰起头来,脸上尽是泪痕,牙关却咬得死紧:“陛下,女真兵不曾追来,战场上还有十万契丹人,他们没这么快杀完的。”
天祚下意识地“哦”了一声,随即醒过味来,勃然大怒:“孛迭,你好大胆子,敢讥嘲于朕!”飞起一脚,将孛迭踢了个跟头,这天祚马上皇帝,脑子和人品虽然不尽人意,身手倒还有可观。
孛迭不避不让,任凭天祚打骂,一声也不出。这天祚打了几下,见他这般,也觉得无味,慢慢收了手,退了两步,坐在一个锦墩上,一手扶着脑袋,在那里呆呆出神起来。
适才孛迭所说的,实在是揭了天祚的伤疤。日前护步答冈一战,两军反复交合,散而复聚,正战到酣处时,女真用两翼扯开了辽军的阵脚,待辽主所在的中军暴露之时,当即以蓄势已久的铁浮屠精兵直冲天祚中军。那女真兵事先被阿骨打等人多方激励士气,又皆知此战乃是女真全族命运所系。人人捍不畏死,大呼酣战,仗着身上铁甲坚厚难伤,只顾向着天祚所在之处猛力冲击。
一队队的辽兵上前阻挡,却一队队的败散下来,那女真的铁浮屠兵好似黑色的洪流一般,不可阻挡,滚滚向前。当他们冲到天祚马前百步之时,一支流矢正射在天祚马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拨马就跑,一路狂奔数百里。直奔到此地长春州才算安稳了下来。当进城之时,能跟随在他身边的契丹人只有区区二百人,哪怕是过了一天以后,零星寻访到此的契丹败兵也只有千数。
“外有女真反逆跳梁,内有章奴叛袭上京……孛迭,你说,朕如今该当如何?”打也打了,心里的恐惧和愧疚发泄了不少,天祚总算是镇定了些,才想到了以后的事。其实此战辽兵败的委实有些冤枉,大兵到了黄龙府,才过了一晚,耶律章奴便悄然失踪,次日发现时,已然追之不及。天祚擒下其党羽严刑问,方知章奴早已有意废立,此行正是要去攻打上京。天祚担心后方生变,只得急速回军,辽兵本已士气低落,又是退军途中被女真追及,这一战不败何待?
“陛下,国家大事,下臣不敢妄言,只是我契丹二百年国祚,而今危在旦夕,陛下切不可再如往常般耽于游嘻,不恤政务,惟有发愤图强,合我契丹诸族之力,定能挽狂澜于既倒,告慰历代祖先和为我大辽奋战而死的阵前将士之英灵呐!”这孛迭素来不参与朝中的政争,因此语不及此,只是劝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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