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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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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欢呼立止,上万人竟无甚声息,阿息保心中暗惊,素知女真骁勇桀骜,不料阿骨打能如此得众之心!

阿骨打将那国书展开看罢,忽尔失色,接着双泪垂下,竟尔哭泣起来,这人自来刚强豪雄,从不作小儿女态,此时忽然这般,怎不叫人心惊?一时两旁女真大将俱是大惊,纷纷围上来,粘罕与阿骨打嫡子斡离不左右扶着,连声问他究竟何事伤悲。

阿骨打拭了拭眼泪,推开左右诸人,踉跄走到台前,将手中那份契丹国书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诸位孛堇,女真兄弟们!这,便是适才契丹国主送来的国书,上面写道,女真作过跳梁,如今他国主大军亲征,誓要将我等女真一族尽数扫灭,鸡犬不留,灭种而后已!想那契丹大国,雄兵百万,岂是我等区区数万兵能抵挡的?想及我一族行将不保,我心伤悲不能自禁,故而哭泣!”

听说契丹国主要亲征,台下诸女真都是一片哗然,那契丹雄长北的二百年,向来是顺者昌逆者亡,威势早已深入人心,如今国主亲来,必定是举全国之精兵,想想百万之数,这里绝大多数人连一百都数不到,如何不惊?一时间纷纷乱乱,不知所谓。

阿骨打见群情纷扰,心中暗喜,却将国书放在一边,抬手将腰间短刀拔了出来,刷刷几刀将身上貂裘割了粉碎,跟着又打散了辫子,双膝向地上一跪,把那短刀从额头地左边一直割到右边,血流披面,形容甚为可怖。这模样乃是女真祭祀死者时所用,众人见阿骨打忽然如此,一时都止住了议论,仰头望着台上。

只听阿骨打哭道:“我完颜一族起兵抗辽,只因不堪契丹残忍,欲自立我女真之国而已,非欲叛辽也。如今主上亲征,欲灭我女真全族,若不死战,如何能当?不如将我完颜一族杀了,奉而请降,主上或可容尔等活命也。”说话之间,他身后的吴乞买、粘罕、斡离不等人全都跪倒在地,也学着阿骨打取刀割面,伏地大哭不止。

台下诸女真见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忽然有一人振臂叫道:“契丹兵虽众,然而辽主要灭我全族,国书已出,焉能姑息?我辈若不死战,决无幸理也,如今惟有奋身死战,方有活路!”

“死战而已!死战而已!”众女真听此一言,又被阿骨打等人的凄厉之气所激,一个个都振臂高呼,嗬嗬大叫,士气一时愤激无已,但听锵锵之声不绝,许多女真兵将都把刀枪相互碰撞,声势极壮,大有上遏飞鸟之势。

阿息保见了此状,心中方才明白,原来女真这一番做作,就是要将麾下诸军的士气激励起来,以迎接将要来临的决战!蛮荒之人,偏生又如此狡猾,契丹国运究竟如何?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二四章

当日马扩身在军中,并不曾参与女真朝会,盖因高强命人飞鸽传书送了一份密函给他,刚刚由苏定送来。马扩拆开看时,却见那密函上写着,契丹女真决战,女真可胜,当善保己身,不久将有重任。

马扩看罢,将那信函丢在火中,烧成灰烬,心中忖道:高相公虽在大宋,却烛见万里之外,当真了得,我原有意将辽主亲征之诏送往南去,不想相公竟已传讯过来,且说女真可胜,不知何以得此?这且不说,倘若女真取胜,只怕要生灭辽之心,势必有意与大宋约定夹攻契丹,必当用使节往还,当日相公遣我过海到此,不就是为了此时么!

一想到自己终于要有用武之地,马扩这心里如同一团火在烧一般,一刻也坐不住,正要和苏定说话,猛可里听见外间一片山呼海啸的叫声,不禁吃惊,还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二人抢出帐来,上马循声觅去,便见到了那一幕上万人齐声高呼,立志死战的场面。马扩在女真中也有经年之久,算得上通晓民情,深知女真蛮野之性,一旦发作起来,那是天王老子也敢与之相争,何况是辽主大军?心下暗道,观此士气,果真有可胜之道,相公不我欺也!

当晚这女真国的待建国都灯火通明,众猛安大飨士卒,捶牛杀羊,美酒飘香,女真兵将欢呼畅饮,恣意纵乐,大家都深知一场恶战在即,这一战不知道要死去多少女真人。如何不及时行乐?更有甚者,将掳来的子女当众淫乐,而后一刀杀却,带着满身鲜血相互调笑,如此兽行引来地却是阵阵叫好之声。仿佛这一群并不是人类,而成了来自地狱的鬼魅一般!

马扩站在一处高阜上,俯视着这些女真人的种种情状,心中百感交集。他在女真中生活了这些日子,阿骨打对他甚为赏识,众女真大人也大都以礼相待,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女真人纯朴豪爽的一面。然而到了对外作战的时候,这些女真汉子却嗜血好杀,勇悍刚暴,令人见之而心寒。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

“也力麻力,你在想什么?”

听见身后的这句话,马扩不必回头,便知道是粘罕。女真人中汉话能说得这般流利之人,也只有粘罕、兀室等寥寥数人而已:“粘罕郎君么?大战在即,我看这在座女真豪士,正不知几人能够还乡。”

粘罕缓步走上山岗。站在马扩身边,朦胧月光照在他脸上,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也力麻力,此次辽主亲征,大军号称七十万。我兵甲士不过两万,你以为胜败如何?”

马扩看了看他,忽而笑了笑:“粘罕郎君,你善用计谋,如此激得诸军并力死战,以女真累胜的气势,辽兵又是屡败之师,这胜败还用说么?”

粘罕闻言,大笑道:“也力麻力,怪道郎主爱惜你,果然了得,这也瞒你不过!不错,此计便是我献于郎主,先行下书给那辽主,激得他下诏斥责一众女真,而后借此逼得诸部与我一同死战,方有胜算。要知那契丹称雄已久,积威甚重,兵力又是极广盛的,若任凭他这么压将过来,我这一众纠合不久,难免有人要生出异心来。若我是辽主时,便将大军急趋黄龙府,先图解围,而后按兵不动,深沟高垒不与我战,待我国内部生变再来厮杀,可操必胜。似这般,不但激起了我师死战之志,又教那天祚急于速战,岂不是一举两得?”跟马扩在一起时间久了,又招揽了高庆裔等儒生,粘罕的言辞也变得丰富许多,普通契丹人哪里有这许多词汇?

马扩听罢,甚是佩服:“粘罕郎君,果然好计!如此那契丹远来,我师可以逸待劳,又添胜算,只是方今士气可用,却未必能撑到辽主来时,怎生是好?”

粘罕笑得越发欢畅:“也力麻力,你倒猜猜看,我将用何计?”

马扩一怔,心想粘罕这样不答反问,莫非是疑心我探听他的机密军情?待仔细看看粘罕,又觉得不大象,倒似占了什么便宜的得意模样,一时参详不透,便摇头道:“郎君善能用兵,某如何猜到?倘若是我用兵时,当先去并力取了黄龙府,一则令士气更锐,二则借着取了这座雄城,大众都犯了大罪,也就难生侥幸之心,自然并力死战。”

粘罕霍然动容,盯着马扩看了许久,见他面上神色丝毫不动,忽而叹息道:“也力麻力,不是我粘罕说嘴,以你这等韬略,我女真族中少有人及,倘若你是女真人时,当此乱世必可大展身手也!实不相瞒,明日大军就当起程去取黄龙府,此计我是因听你说了那中原绿林之事,偶尔得此妙计,按照你那中原的话语,这黄龙府便是我等的投名状也!”

马扩一震,与粘罕对望一眼,忽地笑了起来:“郎君自能颖悟,某又何尝能兵?”

粘罕亦笑,并不答话,过了片刻却道:“今夜来此,专为寻你说一件事,如今我兵将与契丹决胜,倘若兵败万事皆休,也力麻力自可逃命回南朝去,自不消说;若是天幸得胜时,某要请也力麻力上复你家高相公,请他一力主张南朝出兵,与我女真夹攻契丹,这一件大事,便得着落在也力麻力身上了。”

马扩心头剧震,终于来了!而且是女真人主动提出来的!他极力稳住心神,强笑道:“郎君说笑了,我家相公虽然执掌南朝兵权,终究是个副职,况且南朝大事决于天子,相公只得奉旨办事而已,如何能定出兵?此事难言。”

粘罕依旧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力麻力,你也休说难成。我家狼主言明,倘若南朝能出兵夹攻,待破辽之后,南朝可取燕云汉地,余外北地由我家收取,这可使得么?”

燕云!这两个字好比一座泰山,重重地压在马扩的心头,立时就使得天平大幅倾斜了。对于忠心国事的大宋人来说,这两个字就是心头的百年之痛,精神上抹不去的烙印,收复燕云更是大宋人百年来的心愿,谁愿意时时刻刻生活在北面敌人入侵的阴影之下?

当下也顾不得做作,慨然道:“倘说起收复燕云,虽是我南朝天子亦时刻不忘,况且是我与我家相公?既是如此,待此战得胜之后。我便亲身赶回南朝去,将此事说与我家相公,待遣使者赍书前来,与狼主、郎君商议夹攻便了。”

粘罕点头称是,见天色不早,便回去歇息了,马扩亦回了帐中歇息。却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不能合眼,一忽儿想那即将到来的大战,一忽儿又想他日收复燕云,自己将有份为大宋做成这件大事,自然光宗耀祖,想到深处不由得热血沸腾,如何能睡得着?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分,他才朦胧睡去。

好梦正酣,忽然隐约听见号角响声,马扩遽然惊醒,慌即穿了靴子出外,却见自己的那些扎也都已经备好了马匹兵器,并自己的马也都备好了,甲包和刀枪弓箭俱都挂在马鞍上,部下都枕戈待旦,自己这个武举贡生却恁地张皇,马扩不由得吃窘,借着喝水吃干粮低头只不说话,险些呛了自己一口。

过不片时,只听号角一声声地响起,女真诸猛安谋克次第起行,当先者乃是完颜谋良虎之众,此后是诸完颜所领谋克,最精锐的阿骨打亲族猛安都在中军。马扩便领着自己的扎也往寻阿骨打,待见时,却见阿骨打用布裹着头上伤痕,坐在马上正与粘罕议论,言行间谈笑日若,恍若无事。

见马扩到来,阿骨打面上甚喜,招手道:“也力麻力,近前来!今日你亦要去么?敌兵可有七十万之多!战阵之上,不是好耍的。”

马扩若不知就里,恐还有些疑惑,既得了高强传书,称女真有胜算,又从粘罕那里得知女真庙算为胜,即时胆气百倍,况且此事关系到大宋收复燕云之大计,他哪里肯退?踊跃道:“狼主差矣!某虽不是女真人,自在狼主左右,承狼主厚待,敢不尽心效力?我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使契丹得胜,女真族中恐无类,我又怎能得活?”

阿骨打问了粘罕,才明白“类”的意思,连连点头,便命他跟在身边,大军起行,赶奔黄龙府而去。从此到黄龙府,路上须得经过混同江,年初围攻黄龙府之时,乃是隆冬时节,江上结冰,众女真可踏冰而过,并不为难。此时方当盛夏,混同江水量丰沛,水流甚急,大军行至江边,一时竟无从渡江,几万女真人聚在江边,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彷徨之时,马扩忽见粘罕匆匆赶过来,站在远处向阿骨打作了个手势,只见阿骨打精神陡振,扬声道:“我女真立国,天方开之,区区江水何足道哉!诸军,视我马鞭所向,径渡可也!”说罢,打马便向江中跳去。

众女真见状,都是大吃一惊,要知北地不行舟楫,纵使遇到江河,女真人都是与马一同洇渡而过,然而这只能是水浅流缓之处方可,如这样盛夏大水,谁敢洇渡?纷纷出声叫时,却见阿骨打那马跳入江水之中,那水面才刚刚没到马腹而已,阿骨打马上连连催促,那马抖擞精神,踏地水花四溅,摇头摆尾便过江去了。

诸女真见此情形,都以为有神迹一般,个个精神陡涨,大呼小叫,都学着阿骨打的样子,从他下水之处跃马下水,洇渡而过,那水果真只及马腹。不消片刻,全军俱都过了这条混同江,大众再回头去看那条大江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过来了,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女真人当时还处于蒙昧状态,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故而阿骨打弄这样的玄虚,众女真大多深信不疑,军心士气都为之暴涨。马扩来自中原,又是从小读书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哪里会信这些?过江之时,他用长枪刺了脚下的江底,发觉好似有一条水中的堤坝一般,宽只可容两骑并行,距水面不过数尺而已,在这堤坝两侧,尽是深不可测的江水。

抬起头来,却见粘罕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马扩心里顿时明镜一般:这必定又是粘罕弄的玄虚!要知此人奉命筑长围包围黄龙府,在此地留了数月,以他用兵的谨慎,在这江上弄一条退路是再寻常不过了,只须将筑长围所采下的石料一路抛入江中,再用泥土填实,便成了这一条水中的堤坝。旁人不知时,还不以为是阿骨打又显神迹?

粘罕见他神情,知他已经看破,也不答话,复又命人去来路测探一遍,那人装模作样用长杆探测,结果离岸数尺处便水深没顶,登即大呼小叫起来,说什么水深不可测。众女真见了,不去想什么归途已断,却都以为阿骨打有神灵庇佑,他们跟随着这样的领袖,那还不是攻必取,战必胜?当即勇气百倍,大军径往黄龙府而去。

数万女真精兵带着这样的士气,那黄龙府又是已经被围困了许久的孤城,哪里能当如此虎狼之师?这一次阿骨打挥兵四面围攻,众女真如颠如狂,蚁附登城,不消半日便将此城攻下,少不得又是一番大杀,满城老幼不是被杀,就是被掳为奴婢,往女真国中去作苦力,修那国都的房舍去了。

直杀了两日,黄龙府这座东北各族辐辏之地的大城几乎被烧成了白地,阿骨打方才号令封刀,将诸军移到宁江州附近驻扎。这倒不是为了爱惜生民,而是此时暑热,所杀之人尸体很快就会发臭,女真人虽然不大开化,日常厮杀多了,也晓得这尸毒不是好耍的,如何敢靠近?况且杀了这两日,该过的瘾也过完了,便兴高采烈地携着掳劫来的金帛子女东返宁江州而去。途中渡过混同江时,自然又是由阿骨打前导,众人循着他马鞭所指一一洇渡,除了有几个奴婢落入水中淹没之外,又是顺利渡过,众女真交口赞誉,信为神迹而不疑。

转到宁江州,大军驻定,将掳劫来的金帛子女交由各甲士附属的阿里喜们带回国中,又汰选老弱,总共得了两万多女真精兵,战马六万匹,一兵有战马三匹上下,其中具装甲骑足有五千之数,泰半都是打下黄龙府后,取其城中所藏盔甲武装而来。直到此时,女真军中缴获的盔甲兵器才算是超过了当日高强所援助的部分,可见当日高强那笔援助对女真起兵的帮助之大了。

休兵三日,阿骨打便分遣斥候四出打探辽主天祚主力何在,余众秣马厉兵,只等厮杀。到了是年九月,方探得辽主先锋已到了黄龙府,望见这座辽太祖宾天之所的城池烧成一片白地,辽兵多有痛哭失声者,军心甚哀。

阿骨打与粘罕等人商议,以为此番辽兵俱是契丹精兵,见黄龙府失守,当怀哀兵之慨,兼之兵多,未可轻敌。当时粘罕献计,说道按照中原的兵法,当避其朝锐,击其暮归,可凭混同江而守御之,一面遣侦骑扰其后,待机而战,阿骨打与诸将计议,深觉有理,便从其计。

这一隔江对峙,就足足过了半个多月。半个多月以来,那辽主天祚也不知想些什么,将大兵按在黄龙府左近不动,后来竟又拔营往达鲁古城转进去了。阿骨打每日听那些侦骑探报,都是眉头紧锁,不得要领。

这一日,又是与往常一样的侦骑探报,阿骨打再也忍耐不住,长身而起道:“那辽主号令亲征,到了此间却又不进,是何道理?待我亲自率军前往打探!”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二五章

辽东的天气,这百余年来一直在转冷,最冷的天分十月就开始下雪,这一年的天气更是格外寒冷,三日前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寒风中的黑土地冻得梆梆硬,马蹄踏上去冰渣四溅。

阿骨打所遣的侦骑分作三队,乃是选取了女真族中最精锐的士卒,每队百人,每人三匹马,沿着混同江水一路潜出,向着达鲁古城辽军主力方向转进。这里是女真与辽国地境接壤地带,地形对于常年渔猎为生的女真人来说不成问题,一路上他们小心谨慎,将队伍拉的极长,几乎是一个斥候看着一个斥候这样的距离,唯恐遇到大队辽兵而不及逃走。

但走出数十里之后,阿骨打便觉出不对来,倘若辽兵果真大军压境,主力硬军和铁鹞子等不用说,那远路拦子马乃是辽兵的一大特色,乃是大队轻骑兵四下奔逸,活动范围往往广及主力军的百里之外。如今他们走了这么久,居然连一队辽兵都不曾遇见,显然是有甚异状。难道,辽兵出现了什么意外?

阿骨打这一队都是他完颜部本族的精兵,几个儿子都在其中,内里幹离不乃是阿骨打嫡长子,亦是精明之人,也觉此事蹊跷,便向阿骨打建言,当遣出小队急趋达鲁古城左近,探明辽军中军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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